让齐墨有些惊诧的候鬏的进步。仅仅是几个星期的光景,他的刀功就从有些生涩变得渐渐圆融。这个时候,齐墨已经无法用天才去形容候鬏了。对于如何形容候鬏在玉雕方面的雕刻程度,齐墨忽然想起了一句老诗。
书到今生读已迟。
许多天分,就合当是天生带来的。候鬏在玉雕方面的天赋,简直就宛若神迹。至少,齐墨敢肯定,除了侯鬏,任何一个刚学玉雕的人,是无法做出李斯横手指间夹着的这个小玩意的。
齐墨并不知道的是,就算是这块玉料是出自一块近乎是白送的原石,不必考虑原料的价格,若是按照候鬏前生动手雕刻的价格,再加上他亲自抛光所收取的费用,这一指长短粗细的烟嘴也绝对是价格不菲。
李斯横将齐墨递过来的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动作里少了几分他抽烟的时候的自我厌弃和尴尬,添了几分潇洒不羁。夜色昏沉,但是借着天台上的一盏灯光,还是能够清晰的看见李斯横手指间夹着的那一汪湖水似的蓝色。
然而李斯横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不是那种得了一个爱物就要四处显摆的全世界都知道的人。所以他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狠吸了一口手中的烟,然后将烟头取下弹开,烟嘴收好。
齐墨却到底是认识李斯横多年的兄弟。他知道,分辨李斯横喜欢什么东西其实很简单。譬如他最喜欢的桂花鱼,他通常就是夹一口,然后再夹一口,便表现出“这东西也就是平平”的样子。
所以他对着候鬏送的烟嘴越是随意,齐墨就越是肯定,他对送礼物的人绝对是非常的在乎,也,非常的……喜欢。
齐墨想到李斯横心里惦记的那个人,再想起自己的坎坷情路,最终只能苦笑出声。将吸到尽头的烟扔在天台碾碎,才对李斯横说道“老李啊,你看看我,在看看你,哪个拉出去不是满街大姑娘小媳妇追着的对象,何必守着那个谁家的臭小子放不开。”
齐墨没有喝酒,却仿佛耍起了酒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梦里说的梦话一样。其实齐墨自己心里都明白,要是能放开,能更轻松一些的谈恋爱,谁愿意苦守着一份未必有结局的单恋?
可是,就是割不掉,放不下,忘不掉,分不开。所以,就注定了齐墨有再多的辛苦也只能自己忍着。
李斯横倒是愣住了。他本以为齐墨拉着他上天台,就是为了讨论候启的事情,却没想到他几句就扯到了自己身上。有一丝心事被戳破的尴尬,却更多的是心下轰然。
齐墨说的,是喜欢么?这些天他做的那些自己都觉得奇怪的事情,他经历的那些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心路历程,原来,都是因为他对候鬏的喜欢么?
李斯横有一瞬间的惶急。他确定自恋是一种心理疾病,而李斯横绝对不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的。
原来,在齐墨没有提起这件事情之前,李斯横只是想着在候鬏身边,看他一路平安就好。而这中途,他讲以怎么样的身份出现在候鬏的身边这件事,李斯横并没有考虑。
齐墨的话然李斯横沉默下来。他细细的将这些日子的场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初见的时候,面色惨白的候鬏。后来,面对着他目光却始终淡然的候鬏。谈及玉雕就神采飞扬的候鬏。手心里放着送他的礼物,安然的站在他身前的候鬏。那种渐渐想要占据他的视线,让他不再看别人的感觉,原来,是喜欢么?
李斯横靠在天台的墙上,不在意墙上的白灰蹭脏了他的衣角。他只能苦笑,原来情爱之事,他自诩生死走过一轮,却丝毫没有齐墨看的通透。幸而,他看清这些的时间并不晚。那人上尚且是混沌未开,李斯横便已经在候鬏心里先下一城了。
无论怎样,候鬏有心为他准备礼物,这是个好兆头,是也不是?李斯横这样想着,原本紧绷的眉目渐渐柔和下来。微风伴着柔软的月光,带了几点清凉。李斯横没有笑,褪去了往日冷凝的眉目却更让人觉得有几许温暖的味道。
齐墨最是看不惯自己倒霉的时候李斯横得意,这些年来,两个人颇有几分损友的味道。见李斯横一脸恶心吧啦的温情,齐墨便忍不住捏着鼻子刺他两句。
“我说李大少爷,人家都说情场得意,赌场失意。齐墨可是等着看你在拍卖会上连裤子都输光。”缅甸的拍卖会,是缅甸盘口的重头戏。每家拍下原石的时候固然可以带上“眼睛”参详,但是因为拍卖涉及的金额过高,最终都得有金主决定。
因为是金主决定的,所以输了还是赔了,都和各家的“眼睛”无关。
面对齐墨这么恶毒的诅咒,李斯横倒是全然不在意。看见齐墨明显实在候启那里吃了软钉子,李斯横半响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其实,齐墨你要追候启,也简单。”李斯横的神情非常严肃,丝毫看不出来玩笑的意味。
齐墨的眼睛骤然亮了。
李斯横扫了一眼齐墨,简直要怀疑下一秒他身后会不会长出一条尾巴来回晃来晃去。低下头,李斯横在齐墨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嘴角,半响,才慢悠悠的说道“你给他压啊。他会负责的。”
齐墨“……”
捉弄了齐墨,李斯横心情很好的抬头望天。漫天繁星闪烁,星河天悬。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祸联盟了啊喂……
可是就是结盟了,小李妥妥的还是向着自家哥哥的啊。给齐墨点蜡烛╮(╯▽╰)╭
拍卖会要开始了嘿嘿嘿嘿。
叔年纪大了,三更真是要命了。
☆、第24章 连骨肉
二十四。连骨肉。
侯家有关拍卖会的事宜已经准备得当,候启也难得的有了空闲。距离拍卖会尚且有两三天的空档;候启和候鬏一起在缅甸四周随意逛了逛。
侯家累世从事原石产业;缅甸又盛产翡翠;所以兄弟二人逛得最多的地方,自然是缅甸的各种翡翠摊子和店铺。这些摊子和店铺里良莠不齐,真假掺半;候启也乐意让自家弟弟多见识一些,免得将来吃亏。
缅甸的公盘说大也大;说小却也真的很小。才闲逛了一会儿,候鬏就感觉到一个人的声音嘹亮的穿过人群,狠狠的叩击着他的耳膜。
“嗨,阿九,你也出来玩啊?”
候鬏回头一看;果然看见班长咚咚咚的从后面奔了过来,今天他依旧背了一个大包,虽然没有第一天的时候他看见的那个足有一人高的驴友包那么夸张,但是也是沉甸甸的,看着十分硕大。
候鬏有些目瞪口大的看着他在拥挤的人群中飞速的移动着,直到沈渊的手拍在他肩膀上的时候,候鬏才有些愣愣的开口“额,班长,你这是要……摆摊?!”
缅甸公盘旁边的商业用地几乎是寸土寸金,所以许多小型的翡翠商人都选择了摆地摊这个方式。因为这样做可以很大的降低成本,而且来缅甸的人都知道,公盘旁边,就是地摊上,也是有高货的。
摆地摊也不需要什么多余的装饰物,所以很多人都是背着一个像沈渊这样的包,铺上一块毯子,就这么席地而坐,贩卖高档或低档的翡翠。候鬏这些天见过许多这样的人,所以在看到沈渊的这幅打扮的时候,候鬏第一反应就是沈渊要去摆摊。
沈渊却是一巴掌拍在了候鬏的脑袋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对他说“阿九你忘了,咱们老师课时留了作业的,每三天一篇风景素描,开学要交的。”
候鬏这才恍然反应过来,他们的素描老师的确留了这个作业,而且如果开学的时候交不上去,那么下学期素描老师教的构图原理就别想过了,妥妥的一挂挂四年的节奏啊。
而暑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他每天忙于跟着哥哥赌石,以及自己的雕刻创作,还真就是忘了作业这件事。其实这也不能怨候鬏,如果真的要算起来,在重生为这个豪门小公子之前,他已经有整整八年没有摸过课本了,大学里里的暑假作业什么的,更是曾经的候鬏仅仅是听说过的东西。
可是尊师重道的本能还在,候鬏低头摆弄着手指,仔细的算着自己到底落下了几天的素描。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低头细数,候鬏才猛然发现,居然已经有九篇素描没有画了。
沈渊一看他惊悚的表情就知道,候鬏也和自己一样,忘记画假期作业了。但是想起表哥说,阿九昨天去夕轩自己动手抛光了一块翡翠,沈渊那到了嘴边的调侃就生生的被咽了下去。
夕轩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沈渊更清楚了。里面云集了各路镶嵌师傅,抛光师傅,甚至是玉雕师傅。可是这么多大手,居然无人敢上手抛光一个候鬏自己雕刻的小玩意,而且候鬏最后也成功的抛光了那块烟嘴,足以见候鬏的手艺有多高超。
而做到这一切的,不是什么高人,而是一个仅仅十八岁的小少年。沈渊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个少年在雕刻一途的水平,已经超过了表格店里坐镇的那些经验丰富的师父。
在玉雕方面,候鬏已经如此优秀,那么沈渊有又什么立场能够调侃他呢?何况再看看自己,沈渊不禁有些脸红。他尚且比候鬏虚长一岁,也和候鬏交情尚浅。但是在这短暂的相识的年岁里,候鬏却委实照应自己良多。
候鬏正在为那九篇素描犯愁,候启揉了揉他的脑袋,不以为意的说“左右不过就是几张画罢了,急什么,不行我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不是候启盛气凌人,只是他觉得,是自己带弟弟出来参与这一次的翡翠公盘的,弟弟没有交上作业,首先他逃不开关系,其次,最初送候鬏上大学,不过是他的兴趣罢了。候启舍不得自己的弟弟为一个兴趣而发愁,那才是真正的本末倒置。
候启不是没有发现候鬏身上的种种怪异。事实上,他比任何人都察觉得更早。在候鬏从医院醒来的那一刻,候启就最先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同。所以,候启疑心很重的借着体检的名义,为他做了DNA化验。
候启从一开始,就疑心自己的弟弟被旁人假冒。但是当他拿到确切的化验报告之后,他便放心下来。这就是他的弟弟,至少,这具身体就是。
常年的商场颠沛,让候启自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他要侯家福泽延绵。要和他流着同样血脉的人幸福安康。所以,无论候鬏怎么变化,只要他还流淌着侯家的血液,就永远是他候启的弟弟,拥有候启的满腔亲情守护。
所以,候启接受了候鬏一下子就学会了玉雕的事情。作为一个哥哥,自然是自家弟弟手里拥有的安身立命的本事越多,他越安心。
候启甚至设想过,未来的某一天,这个孩子会吭吭哧哧的对他坦白“其实,我是借尸还魂的”的之类的话。那个时候,也许他只会笑一笑,然后告诉他“你就是我弟弟。”
那样的场景被候启设想过一次,然后压在了记忆深处。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候启就是有这样的预感。有的时候,他也为自己的设想蓦然嗤笑。
谁来就抱着谁。虽然不准确,但是这句话大概能够概括候启的价值取向。他毫无原则的爱着他的弟弟。而他对弟弟的界定,就是纯粹的血缘关系。大概是商场沉浮的时间久了,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薄凉,但是无可厚非。
对于候启的提议,候鬏却摇了摇头。距离暑假结束还有很长时间,这些素描,他努努力,应当还是可以完成的。候鬏习惯逼一下自己,因为如果不逼一下自己,他就永远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一步。
沈渊“嘿嘿”一笑,揽过候鬏的脖子,大半个身子挂在了他身上“好兄弟,有志气。”更用力的一勒候鬏的脖子“咱们一起努力。”
候鬏被他勒得直翻白眼,末了,还是候启看不过,从这个雄壮的男同学怀里解救了自己“柔弱”的弟弟。
于是,在距离拍卖会还有两天的时候,候鬏开始了自己的闭关生涯,借着房间里宽广的视角,画了个昏天黑地。两天的时间,紧赶慢赶的,终于画完了五幅风景。到了最后,他的手几乎回不过弯了。
末了,是候启实在看不下去,强制要求他八点上床休息,准备明天参加为了这次公盘特意举行的拍卖会。
候鬏画了整整两天,实在是有些倦怠,被候启按在床上之后,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李斯横站在候鬏的门外准备敲门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走出来的候启。候启看清了来人,神色不变的掩住了候鬏的房门,然后面无表情的对李斯横说道“小九儿睡了。”
李斯横愣了愣,下意识的握了握手中的东西,然后对候启点了点头“那……晚安。”然后,也不做勾留,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候启和李斯横两人,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候启没有问李斯横为什么来,李斯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候启眼尖的注意到,李斯横手里握着的,正是候鬏这些天为之抓心挠肺的风景素描。
看到那几张明显是新画出来的风景素描,候启的神色稍霁。一个人或许可以假装对另一个人神情,但是却无法假装对另一个人好。对一个人好,势必是切肤的关怀,急那人所急,想那人所想。
李斯横对候鬏很好。这对于候启来说,是比“李斯横很爱候鬏”更让他放心的认知。
视线在李斯横远去的背影和候鬏的房间来回巡视了一会儿,候启最终也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对于候启来说,候鬏是他的肉中骨血,血脉之亲,不可断绝。所以,在旁人都只是祝福候鬏幸福的时候,候启却必须要肯定候鬏会幸福。不是祝福,而是必须。因为他是他的弟弟,所以注定他爱他的方式和旁人不同。
如果候鬏选定的那个人,不能保证他的绝对幸福,那么候启都宁做小人,拆散他们两个。因为候启深谙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如果真的有那样的一天,他宁愿候鬏怨他,也不愿意让候鬏面对今后的不幸。
宁生离偶,不成怨侣。
这是候启对候鬏的爱情唯一的要求。而之所以连爱情这种私有的东西都做要求,是因为候鬏是他最盈肠的关心。
如今看来,这一条情路,似乎已经有人开始醒悟。那么,便也没什么值得候启担心的事情了。摇头轻笑,自嘲自己每天胡乱操心,候启也不在候鬏房门口多做停留,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为拍卖会的事情忙了这些天,候启自己也需要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的拍卖会关系到侯家下半年的翡翠生意,不由候启不上心。
抬手按了按有些浮肿的眼睛,候启回到房间简单的冲了一个澡,调好房间空调的温度,然后将自己狠狠的埋在羽毛被里,很快也坠入了梦乡。
这一年的公盘拍卖会,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