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先是一阵沉默,继而又愤怒起来:
“不是还没到吗,怎么在这里下车?”
“怎么回事呀,是不是又要收钱啦,这次打死我也不给!”
“不快到了吗?剩下这么几里路怎么不走哇!”
“早知道这黑车,真不该坐!”
“好了,”络腮胡见局面又要失控,便恢复到凶狠的模样:“实话跟你们说吧,我这车就是一辆黑车,要不是刚刚清淅那边的兄弟打电话来说里面在查车,我保证讲信用将你们送到站。可现在确实不行,你们必须给我提前下车,反正这里离清淅城也就五六里的路程,你们自己想想办法,都下车吧!”
“这么远怎么走啊?你要退钱给我们打的回去!”有人说。
“退钱没门,该说的我都说了,愿意下车的就赶快下,不想下车也行,我再把你们拉回去,不过得给我买票!”络腮胡一边说一边示意司机将车调头。
汽车又发动起来,车厢里顿时乱成一团,,可能大家都不想再折腾下去,情急之下纷纷要求停车,然后各自拿了行李下了车。
待大家全部下车,金龙客车随即调转车头,一溜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有几个早下车的人想绕到后面看车牌号码,却因为天太黑,什么也看不到。只有对着客车开走的方向一顿狂骂,以泄心头之愤。
胖子从地上捡了一快鸡蛋大的石头,快跑几步奋力朝金龙车扔去,哪里还够得着。
“他妈的,坐上黑车挨了宰不说,还被人卖了猪仔,真是倒霉到家了!”
“什么叫卖猪仔?”我问。
“连这个都不懂,你现在就是猪仔啦,小子!”一位三十左右的汉子说:“第一次来广东啊?”
我朝他点了点头。
没办法,事已至此只得认命。除了几个看上去阔绰点的拦了辆出租车先走了以外,大多数人都选择步行。好在不算远,就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大家一边走,一边痛数络腮胡一伙人的恶行,商量着如何将这些家伙绳之以法。
我和许甜下车后一直走在一起,原来以为她是那种难以接近的人,通过这一路的接触,在一起经历了一连串的磨难后,我们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感觉到彼此神交已久,在别人的眼里,我们已不再是陌路相逢的路人,而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恋人……
许甜是湖南人,比我大一岁,可已经来广东打工三年了。她此前一直在一家制衣厂上班,这次是回老家探亲回来,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赶路本就不容易,却在一天当中先后遭遇抢劫,敲诈等一连串的恐怖经历,心灵所受的创伤和惊吓是可想而知的。不过许甜是个坚强的女孩子,在经历了一系列事件之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观和伤感情绪。
我们边走边谈,许甜告诉我说她之前打工的那个制衣厂的老板不是人,专门欺诈她们这些打工的,平时辛辛苦苦地干活,稍不小心就得挨骂,动不动就被罚款,工资也不正常发,一拖就是好几个月。她回家之前是找老板好说歹说求了半天情才将工作辞掉的,这次出来准备另找一家工厂做。
许甜并不和我们一样担心没地方住,在没有找到新的工作之前,她可以住在姐姐那里。许甜偷偷告诉我:她姐姐是那种吃不得苦又贪图享受的人,来广东四五年了,一直在清淅镇一家发廊里做“鸡”——就是做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还要她瞒着家里人。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鸡”这个词在广东并不仅仅单只一种家禽,还是一种特殊职业者的代称。怪不得上午在火车站的时候,当许甜听到我说她不是“鸡”的时候会发那么大的火,原来是犯了她的忌讳。
我问她:“我们刚刚才认识,你怎么告诉我这么隐秘的事情?”
“憋在心里难受,不吐不快!”许甜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很可靠,忍不住要向你倾诉这些事情,把你当朋友看呗!”
是啊,既然这事情不能对父母讲,害怕他们知道后会伤心受到打击,又不能对熟人讲,那样姐姐以后还怎么在人前立足?而对我这种陌路相逢又有点好感的同龄人,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了。
“是不是知心的朋友?”我狡黠地问。
“就算是吧!”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是红的。
许甜说其实她也很鄙视姐姐的,她一直将姐姐的所作所为当作莫大的耻辱。她从来不在人前讲自己的姐姐,生怕因为姐姐的特殊职业而令她蒙羞,甚至有一段时间她都试图断绝和姐姐的来往。但是不管怎么说,毕竟都是一个妈生的,又何况身处异地它乡,姐妹之间终究不会反目成仇,总得有个照应。许甜说她真的希望姐姐有一天能听从她的劝告迷途知返,和她一起光明正大地找家工厂做一名普通的打工妹。
许甜是真的把我当作知心的人了,否则怎么会告诉我这么多隐秘的事情呢?我也把我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许甜,并且向她打听关于姜云所在那个工业区的情况,毕竟她在清淅已经呆了三年,有可能知道这个地方。
“新美工业区好像离清淅镇还有十几里路,你今天晚上肯定是没法赶过去的,不如在镇上先找一家旅馆住一晚上,明天再去!”许甜说:“即使你今天赶过去了,她姜云一个普通打工妹,半夜三更的也帮不上你什么忙。更何况你和她的交情也就仅只互通了几封信,她想不想搭理你还难说呢!”
我想想也是,便决定采纳她的意见,先到清淅找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一晚再作打算。
一群人不知不觉就走了一个多小时,路上过往的车辆渐渐多起来,路边也开始出现一家又一家的店铺,离镇上越来越近了,大家心里一阵轻松。三三两两地开始有人离队了,他们或者去投靠住在附近的熟人,或者是自己就在附近的工厂上班。
最后只剩下七八个和我一样没地方可去或者要去的地方还很远的,大家相邀着找一家便宜的旅馆住一晚再说。
眼镜说他住的旅馆在清淅城的东北角,那里非常便宜,只要十块钱一晚上,建议我们和他一起去,说不定人多会打折呢!许甜说那正好,因为姜云所在的那个管理区就是在清淅城的东北部,明天可直接在那里坐车过去,不走冤枉路!结果,我,胖子还有一个秃顶的中年人商量跟着眼镜一起走。
决定下来后,许甜悄悄地告诉我,我们要去的那个旅馆,正好要经过她姐姐工作的发廊,她可以跟着我们一起走!原本就打算先把许甜送到住地自己再找地方住的,没想到这样一举两得,自己的问题解决了,顺便也把许甜给送到家了。这可省事了不少!
街灯越来越亮,路边林立着一幢幢高耸的楼房,到处悬挂着醒目的霓虹招牌,所有的店铺里都闪耀着明亮的灯光,夜空中弥漫着低沉悦耳的音乐,还有大街上招摇而过的各色名车……眼前的一切都令我这个土老冒感到目不暇接。虽然清淅的建制只是一个镇,可在我的眼里,其规模却远比我家乡的县城还要大得多,这就是改革开放的巨大成果,这就是现代城市的诱惑和魅力!
一路走一路看,我越发觉得自己南下的决定是对的,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在这里生活下去的信心。至于一路上所经历的那些不快,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也许真应了那四个字——“好事多磨”吧!
第五章 夜夜香
许甜的姐姐工作的地方到了,我和眼镜他们说明情况,希望他们能等我一下,我将许甜送到后就赶回来。眼镜说:“反正沿着这条街走到底,不用拐弯就到了,我们慢慢走,你回来时走快点,肯定能赶得上!”
我说了句:“那也行!”便随着许甜一起拐进了一个弄堂。
许甜说:“其实你不用送了,我一个人能行的!”
“不行,我要将你送到家为止;我答应过你的!”我说。
这是一条处在闹市中间的小弄堂,进进出出的都是成双结对搂搂抱抱一边走一边打情骂俏的男男女女。许甜红着脸偷偷对我说这条弄堂是清淅镇的红灯区。果然如此,每一家店铺里向外发出的都是很温柔的那种令人迷离的粉红色的灯光,就像老家过元宵时,家家户户挂在大门上的大红灯笼,叫人看着晕乎!当然,我更明白它之所以吸引人的主要原因更在于蒙胧面纱背后隐藏的一笔笔情色交易。
我又增长了一点见识,原来传说中的“红灯区”就是眼前这个样子!
许甜姐姐工作的发廊位于这条弄堂的中央,名字起得很好听,叫“夜夜香”,只是巧妙地将一首歌名改了一个字而已,细细品来却蕴含着无穷的韵味在里面,让路过的人'奇+书+网',只要稍有一点心术不正的,一看到这三个字,就会浮想联翩。如果一旦经受不住诱惑,就会无法自控,由此足见这家老板的精明和过人之处。
我是不方便进去了,许甜让我在一边站着等她。她自己跑到夜夜香的门口,大声地喊起她姐姐的名字:“许艳,许艳……”
“哪个夜猫子在门口叫春?进来呀!”里面传出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
“我是许甜,叫一声我姐,我要拿一下钥匙!”许甜说。
“等一下,你姐正忙着做生意呢!”
许甜满脸通红,走到我面前对我说:“你走吧,我没事了。他们还在前面等你呢,太久了不好!万一他们等得不耐烦了,你一个人不好找那旅馆。”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我说。
“肯定能,有空我就过去找你!”许甜说:“你安顿好了,或者是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呀!”
“就到这里来找啊,我可不敢来这种地方!”我说:“人家会误会的!”
“来这里干嘛,到我姐住的地方去,离这里不远!”许甜说:“你记着:梅田路126号3栋2层就是了!”
“王大哥,今天可真是厉害,下次还来啊,记得点我的台!”夜夜香的玻璃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老男人,在他的后面,一个蓬着黄头发的女人从门后探出大半个脑袋,和他煽情地进行道别。
“肯定来,肯定来!”老男人回过身去,色迷迷地在那女人的脸上捏了一把。
“讨厌,刚才还没摸够啊,下次再来啊!”女人娇嗔地说了一句,顺便在老男人手上打了一下。
“好,一定来!”老男人兴奋地跨上停在夜夜香门口的一辆破单车,屁颠屁颠地骑走了。
“姐,把钥匙给我!”许甜见那女人欲转身进店,连忙喊了一句。
“你这丫头,昨天晚上十点钟的车,到今天晚上十点才到,路上干吗去了?”许甜姐姐许艳听到喊声回过头来。她的穿着就跟电视里面放的妓女差不多,上身一件低胸短袖体恤衫,中间露出肚脐眼,下身一条黑色超短裙刚好将屁股遮住,裸露出两条雪白的大腿。
“别说了,今天倒霉死了,耳环都被人抢了,还被开车的敲诈了100块又被卖了猪仔!”许甜委屈地说。
“天啦,真的还是假的!”许艳摸着许甜受伤的耳垂正想细问下去,突然意识到我站在旁边:“小兄弟?干啥的?想不想敲敲背?”
“不不不,我不需要!”我赶忙躲开了许艳伸过来想拉我的衣服的手,心里一阵恶心:“你妹妹今天受了不小的打击,你要多陪陪她!”
“没想到你挺关心我妹的!”许艳说:“你们这是……”
“姐,你别乱说,他叫刘洋,和我同车,是湖北的!今天在车上刚认识的。”许甜说。
“就一个小农民样,还留洋呢,不会是来骗我妹的吧!”许艳说。
“我姓刘,刘备的刘!”我一本正经地说。说实在话,即使她从事的不是这种特殊职业,我也不会对她这种人有什么好感。
“我管你是刘还是牛,别打我妹的主意!”许艳说。
“姐,你别乱说,人家一路上都在帮我的忙。”许甜红着脸低声说:“没有你所说的那样!”
“我先走了,他们大概都等得不耐烦了!”我不想再在许艳面前呆下去。
“那你就先走吧,不管找没找到你的那位朋友,记住有空来找我,如果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开口!”许甜跟上来说。
“好,我一定来找你!”说完我就背着自己的包沿着眼镜他们行走的方向飞快地追过去。
“刘洋,一个人走路,你要小心点!”身后传来许甜的声音。
“哟,死丫头,知道疼男人了,跟谁学的?”许艳酸溜溜的声音。
我顿觉心底一暖,能有这么一位异性关心着,真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许甜,这辈子我记住你了,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的。
有时候我就想:人真的是一种很难捉摸的动物,同样是萍水相逢,有的人一见面就要和你作对,把你当作一株随意蹂躏的野草,就像一只饿虎对待它的猎物一样残忍,他对你的一切作为显得如此的天经地义,不掺杂半点的感情因素在里面,就像火车站抢劫许甜的长毛贼,就像开黑车敲诈勒索的络腮胡他们;而另外还有一类人,天性就是你的朋友,他们在你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你所需,在你痛苦的时候,给你信心和欢乐,和他们在一起,你会感觉这世界并不缺乏温情和关心,真的是很值得去怀念和留恋,就像许甜,还有眼镜他们。
沿着眼镜指定的方向,我一路疾奔,几分钟不到,就追上了他们。眼镜他们挺守信用的,一直走得很慢,就为了等我一起住店。
“这么快就赶上来了?”眼镜开玩笑说:“进了那条巷子,你也稳得住?我还真担心你进了温柔乡,就不愿意出来了呢!”这家伙,下午被络腮胡他们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下就活起来了,还真是个贱种!
“我……我……”我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别逗他了,看这小兄弟才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对那事还没多大兴趣,何况都是一群老鸡婆!”胖子想替我解围。
“谁说十七八岁就对女人没兴趣了?我十三岁就开始想女人了,可想到现在,都快10年了,胯下那玩意儿还没拿出来用过!”眼镜叹了一口气:“唉,又想女人了!”
“下午那些家伙没把你那玩意儿踢坏吧?”秃顶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他问这话的时候可是一本正经的。
“不,不可能吧,我没感觉到那里被踢过哇!”眼镜真的腾出一只手来去掏自己胯下那玩意儿:“检查检查,应该不会有事吧!”
“等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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