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郡王笑眯眯的,微一扬头:“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他直接留书出走,挤上了王慕翎的马车。
直到出了京城,王慕翎还郁闷着。她本来想睡在苏顾然膝上,拉着墨砚的小手,现在局面却变成四人各坐一角,不由得眼泪汪汪的。
心里没了好气,也就不说话了。
苏顾然本来就是个闷葫芦,墨砚也不多话,没人搭话,小郡王也安静了。一时间车里便有些沉闷。四人只随着马车的前进而轻微晃动。
还是小郡王先打破了沉默:“你去路州城找什么人?路州城我最熟,你说给我听听。”
王慕翎被他一问,稍稍抛开了郁闷:“路州城的秋家,你知道么?”
“路州城有很多秋家。”路州城被秋家这么多代发展下来,旁支分宗无数,十个路州城人里边,怕是就有一个姓秋的。
“我要找的是秋家本宗,就是尊国第二大商贾世家的秋家。”
小郡王的脸色变得奇怪:“你找他们家干什么?”
王慕翎想了想,重重的点了点头,像在说服自己:“谈生意呀。”
小郡王忍不住嗤笑,王慕翎家的情况,他也是看在了眼里的,虽然说吃穿不愁,但是银子只怕还没有秋家下边请的十大掌柜年薪多,那十大掌柜,一个个家里都是良田美宅的,那像王慕翎家,三个院子打通成一个,不成格局不成气候,也敢说要去和秋家谈生意?
顿时上下打量了王慕翎一眼:“谈生意,你免了吧,秋家现在生意做不完,那里有空来和你玩?”
王慕翎翻了个白眼:“这你就不懂了,我脑子里有很多的主意,价值千金,只要能见到秋家的掌事人,定能说动他。”
小郡王懒得理她:“痴人说梦,秋家掌事人,”说到这里好似恼怒的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就是眉眼飞扬意气风发的相貌,这时皱起眉头便带出几分孩子气,王慕翎也认真的看着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秋家掌事人,别说你见不到他,就算见到了,他眼里也见不到你。”
王慕翎不被打击:“事在人为,我若不努力试一试,总是对不起自己。”
小郡王听了,眼中一动,也不再说什么。
王慕翎这条路算是已经走过两趟了,第一次被绑,什么也没见着,第二次回程,也只前一小段还游玩了会,后面一路被追赶,再后来演变成艰苦的徒步。唯有这一次,没有什么急务在身,四人真真是一路游玩了过去。
四人中唯有小郡王算得上是见识多一点,他自出生以来,便是路州城和国都两地跑,每年至少也要跑上两次,他又好玩,这一路稍有点名头的地方,他几乎都有去过。
于是这一路,他就成了半个向导,好玩的好吃的,全不错过。
王慕翎发现,小郡王相处久了以后,会把对方圈为自己人和外人两个阵营。对自己人,他再不嚣张,虽然仍是易怒,不过看他被气到跳脚也颇有意思。对于外人,他仍是个典型的二世祖,嚣张到让人想扁。
王慕翎和墨砚毫无疑问已经被他圈成了自己人。对于苏顾然,小郡王虽然从心底里不喜欢,再处一百年也没法成为自己人,但总归苏顾然强大的武力对他有着不可动摇的震慑作用,让他不会在苏顾然面前狂妄,因此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一行人,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走了一个月,照这个速度,大约再有四五天就能到路州城。
王慕翎已经成功的在苏顾然膝上蹭得一个位置,横躺着,把头搁他腿上。
苏顾然看她这惫懒赖皮的样子,本来想推开她,但眼一扫,看到小郡王瞪着的眼睛,便微微垂下了眼睫,指尖转动着佛珠,任王慕翎去了。
王慕翎先是在苏顾然腿上蹭了几下,再伸出手去隐密的在他身上摸了几把,见他隐忍并不斥责,心中得意,顺手从边上的油纸包里掂起一块牛肉干扔进嘴里。
就在这时,前面的马突然一阵嘶鸣,马车急刹车,剧烈的震晃。王慕翎本来就仰躺着,一块牛肉干就呛到了嗓子眼里,顿时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眼泪也流了出来。
苏顾然一见,连忙把她抱着坐起,搂在怀里。墨砚也忙爬了过来,一手拿着水囊,一手帮王慕翎抚着背。
小郡王也被这急刹车弄得脑袋撞在了车壁上,此时倒不去揉自己的头,只看着王慕翎心中着急,但偏不好凑近,就生气的朝前面喊话:“大柱子!想死么?赶的什么车?!”
大柱子结结巴巴的回话:“被……被包,包围了!”
王慕翎若有仇人,也就是蒲台宗敏,蓝裴衣嫁给她以后,双方都把此事按了下来,何况要生事,也不会离了国都这么远才发作。
小郡王一甩车帘,就看到车子四周,果然被一群人包围了,一色的银白盔甲,统一持着弓箭对着马车,箭头散发着森森冷光。
王慕翎看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苏顾然先前是听得有人接近,却没想到是冲自己这边来的,此时面无表情的将王慕翎揽在怀中,隐隐把墨砚也挡在了身后。
小郡王定神仔细一看,突然冷哼一声:“丁宣兵,你好大的狗胆,谁准你这样做的,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就听得有人冷笑了一声,接口说道:“我的好弟弟,你也要扒了我的皮么?”
卫兵向两边分开,从后面走上来一个人,大约二十四五岁左右。
他生得高瘦,一头青丝简单的挽起,穿着也并不出众,相貌与小郡王有两分相似,但却多了些阴柔感,上挑的眉,杏眼微眯,和小郡王一样鼻梁高挺,嘴角始终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笑意却未达眼底。身上有种不好惹的气势,偏王慕翎觉得他有一分凄然。
他身上也没什么饰物,腰上玉佩都没有一块,只坠着一块金子打的小算盘吊饰。
和小郡王一身珠光宝气比起来,简直让人怀疑他那句“好弟弟”是不是戏语。
小郡王没有否认兄弟一说,只反唇相讥:“本郡王用得着秋大公子如此厚爱么?”这话很有问题,他称自己为郡王,却称对方为秋大公子,明显的生疏之意。
对方却混然不觉,笑了起来:“弟弟顽皮,留了封信给女皇陛下就不告而别,阿娘左等右等不见你归家,做哥哥的奉命来迎,担心你又被人绑了,少不得多请些人来迎,弟弟可还喜欢?”
小郡王恨得咬牙,心知自己一行人在路上毫无隐瞒行踪之举,种种情况怕他早就一清二楚了,偏又这样装腔作势的来捉弄人,只苦于没有办法对付他。
第37 章 世家大族潭水深
小郡王气闷了半晌,终是哼了一声:“现在既然知道本郡王没有危险,还不把人给撤了?我自会去见娘亲和爹爹。”
秋大公子褪了笑意,一本正经:“此言差矣,我即奉命来迎弟弟,都到家门口了,就更不容闪失,为兄特地为弟弟备了一辆特制马车,弟弟赶紧坐上去,几个月没有见到弟弟,娘亲想念得很。”
说话间就有人把那辆特制马车驾了过来。
王慕翎一看,抽了口冷气。那马车果真安全得很,外面包着层铁皮,想来刀枪弓箭难入,但连窗口也没开一个,只隐约有几个星点大的透气孔,关在里面,估计和关小黑屋没区别,更何况现在入了夏,天气渐热了,关进去把人闷也要闷坏。
小郡王一看,立时瞪起了眼睛:“这是人坐的车么?本郡王自会回家,不用你管!要坐你去坐!”
秋大公子一挥手,后面就窜出个两个侍卫,一边一个架起了小郡王的胳膊。
一面极认真的说道:“弟弟,哥哥本就不引人注目,即便引人注目了,死了也不可惜。我比不得你,你身份高贵,是女皇陛下亲封的小郡王,娘亲的爱子,当然以你的安全为第一。这车中拥挤,还是优先弟弟一人去坐着。”
说着那两个侍卫就把小郡王往马车上拖去。小郡王口中连喝大胆,一面挣扎,但那两个侍卫都是有些功底,不是他能挣动的。周围的兵卫也都听从秋大公子命令,任小郡王如何叫骂,也无人理会。
小郡王是只纸老虎,嚣张行事,小坏小恶没少干过,但总没害过人命,心底里存了良善。
王慕翎早揭了他的面具,时不时还欺负他一下。
如今看他和他所谓的哥哥一交锋,高下立分,小郡王只有气闷的份。
王慕翎和小郡王,虽然说不上多亲密,但总归相识一场,自己又对被关押马车内有恶劣记忆,便拉了苏顾然的袖子:“顾然,你去帮帮小郡王。”
苏顾然瞥她一眼,不动。
王慕翎继续说道:“哎呀,慈悲为怀,小功一件么,你还给不给妻主的脸面了?”
苏顾然还没有反应,秋大公子倒是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的一眼轻轻一瞥,王慕翎身上一僵,倒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秋大公子勾起唇角,缓缓的说了一句:“王慕翎么?我以为你是来求我的。”
王慕翎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他。大约她这时略张着嘴,一副蠢像。
小郡王两只脚死死的抵住地面,不让侍卫拖动,一面艰难的挤出一句话:“这狗东西……就是秋家本宗现在的掌事。”
王慕翎啊了一声,先是佩服这个秋大公子的手段,将她这么个小人物的来意都掌握得一清二楚,然后是奇怪,小郡王既然被称为小郡王,那么他的母亲也该是郡主才对,虽然秋家本宗具体人物不详,但总不是郡主这条线上的。最后再挣扎,要不要因为帮小郡王而得罪了秋大公子?
秋大公子嘴角挂着讥诮,对于她的挣扎一清二楚。
小郡王已经挣得吭哧吭哧直呼气了,恨恨的瞪着王慕翎,只怨自己刚才瞧她一副傻样,忍不住就告诉她答案了,这下好了,她专程来求这狗东西的,怎么还会帮自己?
王慕翎想了又想,手指在下巴上摩了几遍。终于还是对秋大公子道:“我也不便管公子家事,只是与小郡王相交一场,总不能看他有危险,想必秋大公子也不会害了小郡王。但不看着总不安心,还请秋大公子许我一路随行。”
秋大公子嘴边讽意更浓:“我当然不会害了自己的亲弟弟。你即便不说,也要请你随着走一趟的,先前绑了弟弟的帐,总还要算。”
王慕翎听得一僵,干干的笑了笑:“误会,误会……”
小郡王便无望的被往车里拖,他狠狠的眼光像是要撕了王慕翎似的。
王慕翎颇不好意思,安抚的说了声:“别这样,我们一直跟着,不会让你有危险的,忍一忍,乖。”
小郡王听得一个“乖”字,脸上神情一变,安静了下来,任自己被人架到了车里,两个侍卫把门从外边拴上,也没听到他有什么言语。
秋大公子冷冷的笑了笑,对小郡王这点变化,全都看在眼里。
这一群人就快马加鞭的赶回路州城,王慕翎三人的马车也紧紧的跟在后边。
这一程加快了进度,吃住都在马车上,只偶尔停下方便方便,每到这时候,王慕翎便瞧得小郡王苦大仇深的脸,心里头的愧疚更深一层,但小郡王也不吭声,每次竟是自己乖乖的走回车上。
照王慕翎她们原该五六天的路程,秋大公子一赶,三天就进了路州城,当天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便到了秋家老宅。
一行人下了车,马车自有人驶到一边,从偏门进去收拾打理。
秋大公子带着王慕翎等人,从正门进去,一进宅子,王慕翎就一叹,秋家的老宅是百年老宅,一代一代扩建而来,里面的树木都有几十年的寿命了,高大参天,房宅也并不很新,大片大片的建筑群,隐隐的透着股肃穆。不像孔府那样华贵,也不像苏家那样秀丽。商贾世家,经过百年的累积,已经消去了铜钱臭,倒生出股沉稳大气来。
秋家极大,偏秋家的规矩是在宅内不许乘车,一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主宅。
里面的人早得了消息,迎出来五六个小厮,上来一个年纪大点的,赶紧扶着小郡王,上下看了一眼,直咋舌:“我的小郡王,您怎么弄成这副模样?”
小郡王现在的样子,是惨了点,一身华丽的衣衫全打了皱,还隐隐有股味,三天没有好好洗漱休息,面色有些苍白。他咬着牙不吭声,一味的往里走。
等到屋里,过了外厅,往里走了两间屋,才到了正厅。
秋夫人正在厅中坐着,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人圆圆润润的,一脸的笑意。穿着一身墨绿的锦衣,也没带多少首饰,就脖子上一个金项圈,但那上面镶着一排小指头大的金钢石,端的耀眼。
一瞥眼看到了小郡王,脸色一变,眼圈就红了,从榻上坐起来,前走几步拉住了小郡王的手,说了一声:“我的儿啊!怎么就这副模样?!”
小郡王憋到了这个时候,才告了恶状,一手指着秋大公子,恨得咬牙切齿:“是他!是他!让人抓我,把我关起来,路上还不停歇!他就是这么故意折磨我的!”
秋夫人一听,当场板了脸,一移步,给了秋大公子一个耳光。
那耳光响得,王慕翎都觉得疼。
秋夫人冷冷的训道:“叫你疼爱弟弟,你可放在心里?”
秋大公子站得笔直,只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声音平平的应了声:“是。”
王慕翎一边看着,心里不由得想,秋大公子既然能做了秋家现在生意上的掌事人,自然谋略心计不弱,怎么和弟弟争风做得这样明显,反倒落了下乘。而且秋夫人,也偏爱得明显啊。一低头,就看到秋大公子捏紧的拳头。
正在这时,从里边屋里有一人掀了帘子走出来。
王慕翎抬眼看过去,顿时觉得屋里像暖暖的刮起了一阵春风。
来人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身写意的深蓝色长袍,随意的扎了条腰带,身姿清朗,眉若远山,目似秋水,面上不笑也似含着两分春意,温润俊雅。咋一看不过三十岁,细看眼角的皱纹才能看得出年纪,但一点也无损他的俊美。
他抬头看了看小郡王,又不动声色的扫了秋大公子一眼。
温声说道:“妻主,怎可听了水湛一面之词就动手?即便路隐做了什么,水湛一向骄纵,被哥哥管教也是应该的。”
秋夫人听了,望向这男人的眼神中生出几分暖意,也不言语,只把小郡王又抱在怀中,摸了摸他的头。
小郡王却有些不满,嘴里嘟囔着:“爹爹总帮外人。”
那男人闻言把脸一沉,温润的眼中现出厉色:“你说谁是外人?”
小郡王天不怕地不怕,这时也闭了嘴。
秋夫人连忙打岔:“这三位是?”
小郡王从她怀里直起身,笑嘻嘻的拉着秋夫人的手:“娘亲,这三个是我的朋友,上次我就是和他们出去玩了,这次他们和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