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走到书房门外,远远的听得秋夫人在问话。
“我派去杀王家臭丫头的人,你都给我弄到那去了?!”
小郡王听得王字,便心中一跳,又不知道是那个王家臭丫头,赶紧轻手轻脚走近,边上几个仆人看见了要张口,小郡王连忙做了个凶恶的眼神,将他们一一瞪回去。这才成功的贴到了门口。
就听得秋路隐淡声道:“孩儿,将他们都关起来了,什么时候母亲打消了这个念头,孩儿自会放他们出来。”
秋夫人气得直发抖:“你好大胆!敢跟我做对了?!”
秋路隐垂下眼睑:“孩儿不敢,只是,孩儿万万不能看到王慕翎死去,所以,不得已而为之……”
小郡王听到这里,那里还忍得住,一冲就进去了:“娘,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杀王慕翎?”
秋夫人更是发怒:“好,你也跟我作对!这么多名门千金你不嫁,偏要喜欢这么个粗鄙村妇!她还娶了三房夫侍,生了个女儿,你就这么自甘作践?我秋家丢不起这个人!我告诉你,趁早死了这条心,我一定要她死!”
小郡王脸色一白,明白事情终究还是因为自己。
倔强道:“她若死了,水湛也不独活!”
“你!!!”秋夫人气得头疼,不由得扶住了额头。
半晌冷笑着看向秋路隐:“你们两兄弟,倒是约好了的。你弟弟自小任性惯了,又不懂事。倒是你,怎的也如此偏帮她?”
秋路隐正要开口。
秋夫人又道:“若还当我是你母亲,就说实话!”
秋路隐听了这句话,微微一怔,又想到,若秋夫人去查,只怕也容易查到。
一番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圈,这才低声道:“她,也是孩儿的心仪之人。”
秋夫人不由得喃喃自语:“魔障了,魔障了。”
忽的想到情报上所说,王慕翎的正夫,苏顾然婚前失身的传闻,即刻起身,走到小郡王身前,一把拉开他的襟口,看到他锁骨上的守宫砂印,这才舒了口气。
往回走时,路过秋路隐身边,想了想,又要弯下腰去伸手,秋路隐已经微微一侧避开,道:“母亲不用看了,孩儿,已给了她。”
秋夫人反手就给了他一巴掌,直打得秋路隐耳朵嗡嗡作响。
小郡王一边听着,也是目瞪口呆,但他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秋夫人一下两下不停的扇着秋路隐,口中怒骂道:“你个贱种!!!跟你爹一样!今日我就打死了你!”
秋路隐一声不吭,任她打着。
秋夫人打了一阵打累了,身形一晃,秋清赶忙上来扶了她一把,让她到书案后坐下。
她粗喘如牛,顺了好半天才平息下来,望着秋路隐,冷笑:“你给了她?虽然你比不得你弟弟金贵,不过是个贱种,但也别指望嫁给她!我秋家,就是家里的一条狗,也不会嫁给她!”
秋路隐两颊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他抬起头,目中无澜的对秋夫人道:“母亲放心,孩儿从未想过要嫁她。虽然母亲说孩儿是个贱种,但孩儿也是母亲的骨血。自小,孩儿就指望母亲能多看孩儿一眼,母亲的话,孩儿都不会违背,母亲要孩儿终身不嫁,守着秋家家业,孩儿自会做到。只望母亲垂怜,放过王慕翎。”
秋夫人听得他这一番话,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她还未来得及体会,只发狠道:“你吃我秋家的饭,穿我秋家的衣长大,自该为秋家的生意尽力,竟还敢拿来讲条件?!”
说罢便拿了桌案上的一块白石镇纸去砸秋路隐,她本只是恼怒之下顺手扔了过去,倒也没有想过要真砸中秋路隐,其中威吓的成份更多。
却不想这镇纸砰的一声巨响,正砸在秋路隐的额角,正是镇纸的尖角处砸了上去,顿时秋路隐额上就血流如注,浓浓的暗血披了秋路隐半边面,他晃了晃身形,向后倒去。
第 81 章
蓝裴衣站在鸽笼外细细的看了一圈,又给一边的食槽里加满水粮,这才转身离开。
他边走,边抬头看向天空。秋路隐每月,都会飞鸽传一封书信过来,虽然大多数都是短短几笔,交待下生意上的事情。但他确实从未中断过,如今,却有两个月没有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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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家此时,却乱成了一团,下边的人不知详情,只知道秋路隐突然撒手不理事,秋水明匆忙上任管事,但终究经验不足能力不够,管得一团糟,秋夫人少不得要担了一半事去,忙得团团转。
秋夫人年轻的时候,也曾担任过秋家掌事一职,但那时,她上有娘和爹爹帮助,下有妹妹搭手,而且那时秋家的家业,还没有现在这样庞大。
如今她上了年纪,办起事来就吃力,爹娘早已经过世,妹妹那一房正是想夺权,万万不能让她分担。秋水明说是管事,添乱倒多几分。于是她差不多是全面管着这摊子,便感觉到力不从心。又暗叹,秋路隐这些年,确实功不可没,把秋家管理得顺顺当当,生意扩张不在少数。
等到了晚上,前来回话的管事,终于都领了指示走了,秋夫人已是累得腰酸背痛。
水凌澈有心要帮她,但他诗词歌赋皆精,就是生意不通。也只好过来帮她捏了捏肩。
“累了罢?”
秋夫人叹了口气:“嗯。”
水凌澈也是一叹,想说她两句,但又不好雪上加霜,终是住了口。
秋夫人被他捏得几下,好了一些,便按住了他的手。两人一齐进了些晚餐。
秋夫人虽然累到不行,但有件事没做,总睡不安生。便叫下人挑了灯笼,要去竹园。
走得一阵,七拐八弯的到了竹园。就见得偏房里点着灯,几个小厮在一起磕花生吹牛。
秋夫人平日见了,必然要呵斥两句,今日却没这力气。只叫下人提了灯引路,往里屋走。
到得秋路隐的房间,却见里边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一片。
她以为秋路隐睡着了,要往床边走。
猛然却见屋中的桌边坐着一个人。走近一看,不是秋路隐是谁。
他正呆呆的坐着,一动也不动。
秋夫人心中一酸,大喝道:“来人哪!死到那里去了!?”
偏房几个小厮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进来。
秋家治下极严,但此时,秋路隐成了这副模样,不能管人也不会告状,伺候他的下人便免不了松散下来。
秋夫人气极:“你们是怎么照顾大少爷的?!我告诉你们,他就算是呆了傻了,也是我秋郁芝的儿子!也是秋家的大少爷!你们就任他一个人在这里傻坐?”
一旁的小厮犹要争辩:“刚才大少爷,明明已经上床歇下了……”
秋夫人不容他多说,一挥手:“来人,把这几个小厮给我捆了,卖到矿里去做苦力!”
几个小厮慌了神,这路州城没有矿场,只有临着的北镶城才有矿场,那地方,一天干到晚,每天只有一碗水,一个馒头,进去的人都活不到一年,去那里就等于是去送命。
他们连忙跪下来求饶。秋夫人从来都不是善男信女,对于求饶声充耳不闻,由着人把他们拖了下去。
又对一边站着的秋清道:“另外选几个小厮,告诉他们,好好的伺候大少爷。”
秋清应下。
秋夫人又去看秋路隐。
他额上那处伤得极重,现在还没痊愈,正包着一圈绷带。
平素他总是用沉静的目光,在一边盯着自己,秋夫人便觉得他不讨喜,和他那死鬼爹一样。
如今,他再不会盯着谁看,又苍白又单薄,像张纸片儿,只会看着空气,秋夫人又觉得无端的心酸,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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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郡王在屋中坐了半日,一动不动的发呆。
伺候他的小知盯了他好一阵,只觉着不对劲,小郡王平日里,也是个好动的性子,还从来没见他呆过这么久。小知正盯着眼睛发涩,就见小郡王动了,向他转过头来:“去,铺好纸,把墨磨好。”
小知还未来得及回神,迟了半拍才道:“啊,是。”
一溜烟的跑去书房磨墨。
小郡王待他磨好墨,才慢步走到书房,提着笔,心里犹豫挣扎了半天,终于写了一封信。
最后把信给封上,递给小知:“你到外院去,把这信给大七,就说要送到国都王家,他知道的。”
秋路隐有往国都通信,小郡王是知道的,如今他被秋夫人管制着,少不得还是要借用秋路隐的人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是看着秋路隐现在变成了一个木头人,他就觉得秋路隐如果有知觉,肯定是想王慕翎来看他的。但王慕翎能不能来,又或者是她来了,反而成全了秋路隐,自己又该怎么办?这些他全没想透。但终究对秋路隐的同情占了上风,写下了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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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信到了王慕翎的手中,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她摊开信纸看了半天,心里五味陈杂。
小郡王在信中,将前因后果都说得清楚,王慕翎心里头,对秋路隐,又是痛,又是念,又是为难。她本就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人,这会子脑子里翻涌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到了晚上,一家人用完餐,围在一起打了会马吊,便准备休息。
小景今日夜间就交给了蓝裴衣带着。王慕翎先去了墨砚房里,决定先从容易的攻克起。
两人洗漱了上床,墨砚觉着夜间有些凉了,吩咐人加了一床薄被,这才上了床躺到王慕翎身边。
王慕翎就直盯着他看。墨砚摸了摸脸:“没洗干净?”
王慕翎摇头,然后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痛苦神色。倒把墨砚吓了一跳:“肚子疼?”
王慕翎又摇摇头:“我有件事,要求你。”
墨砚一笑:“对我还要用求的?我什么事不依着你?”
王慕翎听着更加惭愧,手中死攥着被角,酝酿了半天,吞吞吐吐道:“我……我想娶秋路隐进门……”
眼见得墨砚面上一僵,王慕翎急了:“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他如今,十分可怜……”
墨砚性子本就温和,就是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还是听王慕翎把话讲完。
末了,神色缓和了一些:“如今失了神?倒也是真可怜,但也不能因为可怜,就……”
王慕翎咬了咬牙,推出了重磅炸弹:“他先前,有次喝醉了酒,与我有了……关系,小景,小景就是他的孩子。”
墨砚瞪大了眼睛:“你可别瞎说,我们都亲眼见了是裴衣的骨血。”
王慕翎面现愧色:“跟秋路隐那一次,也不是我故意的,但就有这么巧,就怀上了,我先前怕你们伤心,就求了裴衣做假……如今,路隐这么可怜,也是因我而起,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接进来照顾着……秋家,就没个人真心疼他……墨砚,求你了……”
墨砚沉默半晌,苦笑一声:“既是这样,我怎么能反对?就是看在小景儿的份上,也得同意,只是顾然的性子……”
王慕翎叹气:“嗯,都是我不好,无论他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我都接着。”
第 82 章
王慕翎第二天,等苏顾然下了朝,偷偷摸摸的把他拖到房里,再端进来几个素菜摆在小桌子上。
苏顾然看得莫名:“这是怎么了?”
王慕翎笑:“我亲手做了几个素菜,他们反正也不吃素,就我和你今天一起吃吧。”
苏顾然一愣,心里一暖:“好。”
眼角又瞥见王慕翎手上一处暗痕,捉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
王慕翎本不欲拿这说事,但今日却是要让他越心疼越好,顿时撅了嘴:“被溅出来的油给烫了。”
苏顾然果然面现害疼的神然,轻轻的低下头去,吮在那处,再柔声道:“下次别自己做了。”
王慕翎撒娇的依到他怀里:“给你做菜,我总是愿意的。”说完自己都觉得肉麻。
偷偷看了苏顾然一眼,却见他眼里光泽动人,竟是全当了真。
王慕翎心就一抽,羞愧起来,再不忍哄他。
只陪着他默默的吃完了饭。
苏顾然见着她前一刻还兴高采烈,下一刻又成了闷葫芦,淡笑着道:“怎么不说话了?”
王慕翎叫了下人进来收拾了碗筷下去,又让他们关了门。
猛然回头,望着苏顾然。
苏顾然难得在她脸上见着这么严肃的神色,不由得也是一凛。
王慕翎想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便沉了声:“顾然,你知道,我很爱你。”
苏顾然一听,不由得一笑:“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你生得清冷高洁,心思单纯可爱,我常常在想,我这么普通的女人,能得了你,实在是应该知足了,这一辈子,那怕就是与你一人在一起,共度余生,我也是愿意的。”
苏顾然渐渐的听得不对,收了笑意,静静的听王慕翎继续说。
“可是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能给你个一心一意,实在是我负了你。然而也并不是我有意为之,实在是因缘际会,我陷在其中,有我的不得已。但不管有再多的理由,终究是我负了你,对不住你。”
苏顾然垂下眼睑,淡淡的道:“怎么还说这些?墨砚在我之前,裴衣如今与我也处得甚好。”
王慕翎摇了摇头:“我说这些,只是要告诉你,我对不起你。可是,就算你再不满,我也不能放开你。我还是要把你捆在身边,死也要跟我死在一起。”
苏顾然一怔,不明白她今日是怎么了,话说得这样惨烈。
王慕翎苦笑一声:“你可以生气,可以不理我,可以惩罚我,但是不许离开。我,想求你,让我娶秋路隐进门。”
苏顾然本来浮现在脸上的那一丝疑惑,一丝感动渐渐的消失,面色愈来愈冷,变成冻成了冰的寒潭深水。
王慕翎垂下头去:“路隐,之前有次酒醉,失贞与我,被他母亲发现,盛怒之下砸到了头,现在变成了一个呆子。我想着,总是因我而起的,要把他娶进门来照顾着……小景,也是他的孩子。”
苏顾然眼中毫无波澜,拂袖起身,就往外走。
王慕翎连忙拉住他的袖子:“去那里?”
苏顾然一运内功,袖子一震,王慕翎即被弹开。他若是认真起来,又有几人能拦住他。
眼见着他往外走,王慕翎急急的跟了上去。也没见他走得多快,偏王慕翎跟不上,急得直冒汗。
苏顾然一个纵身,就飞上了墙头,他立在墙上,白色的衣角翻飞,回过头来,冷冷的瞥着王慕翎:“今日,我与你,恩断义绝,你若愿意,送封休书到苏府最好,若不送,我也不会再见你。”说罢飘然远去。
王慕翎腿一软,被闻声赶来的蓝裴衣赶紧接住。
眼见她急得直落泪:“裴衣,怎么办?怎么办?”
蓝裴衣连忙安抚她:“乖,别急,只要不写休书,他名份上就是你的正夫,总会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他心里也是有你的,就是一时之气,嘴硬心软。”
王慕翎泪蒙了眼:“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