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她猜不到的,是那吴老爷热情礼让的身边人。
“佟……佟秀才!”
佟鹤鸣这一次与以往有些许不同,退去了唯唯诺诺与胆小谨慎,除了那一身飘逸洒脱的月白色衣袍,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行得如竹如柏,做得礼仪有佳,连脸上的表情也与众不同,一颦一笑均散发出文人墨客独有的那么一股浓烈的气质——风雅。
这样的佟秀才让人着迷,至少戴瑜有那么一两秒看痴了,突然不知道要做什么,该往哪里去,一见钟情就是如此吧?
她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也就在这一刻,佟秀才也看到了她:“恩公。”
何时,他都是礼貌周到的。
好喜欢他怎么办!
“戴……”吴演青正好从后面追上来,一甩身手袍子就要拔腿追来,正好撞见来人,还没等吴老爷说出一个字,他已被震得马上立正低头,眼观鼻,鼻观嘴,嘴观脚趾头。
吴老爷眼尾嫌弃的扫了眼这个不孝子,便当空气不存在了。
“哦?这位就是贤侄刚刚说起的义士吧?”戴瑜双眼还在冒粉红泡泡,吴老爷已经开始打量起她来。吴老爷突然眼前一亮:“不错,果真是一表人才。”
佟秀才发现戴瑜不理吴老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忙帮她打圆场:“您说的是呢,戴爷,您这趟是来……”
这一问,总算将戴瑜送回了现实,“哦,吴老爷,我是凤凰居送馅饼的伙计,您看那二百斤牛肉馅饼谁给接收一下,拿了尾款,我好回去交差。”正事不能忘啊!
吴老爷也发现戴瑜身后巨大的包裹,明明嘴角还挂着笑,眼光已经盯上罚站的吴演青,似乎在说:都是你丫干的好事?小兔崽子,待会看老子抽不死你!
但,家丑毕竟不可外扬,尤其是在佟鹤鸣的面前。
“管家,这事交给你了,如果再敢怠慢贵客,我饶不了你。”吴老爷几句话说得不急不噪,却是掷地有声。因此,戴瑜很快得了银子,赶紧脱身。
而佟鹤鸣才是真正的贵客,被留在了吴家作客。戴瑜不知怎的目光总是不知不觉地粘上他。
走前,她回头望去,他,竟也在望着她。
一出门就见小呆子等在外面,戴瑜与他一同护送着银子回凤凰居,怕吴演青会半路杀过来。
对于吴演青的态度,戴瑜感觉这梁子算是结大发了。
以后见他得多个心眼才行。
冤家易解不易结,她不怕事并不代表期盼出事。
一路走得提心吊胆,由于太过担心整个返回的路都是由小呆子带的,竟然一点没错,似乎还走了捷径,比来时快了近一个时辰。
“姐,你是归心似箭才有了这种错觉。”小呆子天真笑着。
这一定不是错觉!
凤凰居中柳凤卿泼辣一笑,向戴瑜说起佟鹤鸣的糗事:“这不是全身全影的回来了?还带回了银子,哪里像是有事的?这傻秀才,从昨个听说你要给吴家送馅饼,就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呐,非要起程去找你。你说他一读书人,就算你真有点儿什么事,哪是他能帮得了的?真有意思啊!”
就这般静静地听着,听着这件别人口中所说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戴瑜却一时震撼得挪不动身子,回不出半个字。
佟鹤鸣。
这个名字在戴瑜嗓子眼儿里转了无数遍。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会走感情戏,不相知何谈相爱?
捂脸】好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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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补齐。
爱要一点一滴的渗透。
、深入,求放过!(补齐)
交差后,戴瑜先回家见了见家人。
戴老爹正眼巴巴地等在门外,难得的发了次火:“小鱼儿,你是个女娃不是,竟然一夜未归!你说,你去哪了?”
“我说去送餐,你信不信?”戴瑜挑眉看了看老爹的反应,这时身旁的小呆子抢话解释:“戴叔,我们就是去送餐,太晚了就留在主家了……”
一路赶回来,戴瑜进屋取了碗到缸内取水,打断呆子的解释,“别说了,他不信!”
“我就是不信!”戴老爹任性地一甩袖子,坐在井边。
戴瑜朝小呆子摊摊手:“瞧,我说的没错吧?”
戴老爹怎么信?见戴瑜身上这件衣服是小呆子的,小呆子的衣服怎么那么像外面把式的,此时,在老爹心里立刻脑补出一处激情四射的青春纯爱励志大戏,那是越想越可怕,不禁红了眼眶。
“好了好了,老爹,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反正时间如流水,一去不复返,我只能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你看我表现还不成吗?”戴瑜真怕他一激动当场老泪纵横了。
“你保证?”面对泪眼婆娑的小老头的满腹疑问,谁敢说半个不字?
“我保证!”绝对的一脸真诚。
戴老爹想了想又感觉重点不是这个,将戴瑜拉到一边,也就是小呆子听不见的地方,神秘兮兮地开了口:“小鱼儿,你还得保证不能和这个呆子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
“你保证!”眼泪继续在眼眶中打转。
“我保证……”戴瑜算怕了他了。
和弟弟的小伙伴有什么,戴瑜得多饥渴?
戴瑜爹真是杞人忧天啊,他不知道凤凰镇中才真有一个让她魂牵梦绕日日惦记的人呐。秀才,么么哒~
午后,戴瑜再回到凤凰居时,佟鹤鸣已经回来了。
想起柳老板告诉她的那些事,戴瑜第一次略显娇涩的在下班后邀请秀才去喝一杯。
地点就选在镇上的露天小吃摊子,凤凰居的饭可是吃不起。
天色一晚,秋意寒凉越发浓重。
这种露天小吃摊子犹如前一世随处可见的夜宵大排档,毛豆花生双拼一盘,来几串烤得外燋里嫩的羊肉串或是蜜汁烤翅,就上一罐冰镇啤酒,真是一个字——爽!若是吃冷了肚子,别急,一锅热气腾腾的醋椒豆腐或是蕃茄牛腩喝上一碗,瞬间暖意洋洋。
夏末入秋的清凉夜就这么坐上一晚,哪怕一个人独坐,都不会嫌烦。
只是,这里的摊子没有她最爱的那些吃食,而是换成了清淡的杂米稀饭和香甜软糯的小元宵,再或是一碗清汤面。古人睡得早,不是去酒馆喝大酒的客人,来这里的都是夜晚赶路回家前掂掂肚子的晚归人。
但是戴瑜还是要了酒。
“秀才,这杯敬你。”先干为敬。
她第一次感觉举起酒杯竟要花去如此大的力气,明明是一句感谢,却说得如同表白一般,气氛微妙起来。
昏黄的光线下,秀才不说不语,不催不赶,脸上表情认真单纯,看不出任何特殊的情绪,只是在静静聆听戴瑜的一字一句,他干净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安静祥和,让戴瑜一下子放松下来。
“岂敢岂敢。”说罢,佟秀才干脆的一仰头,一杯下肚。
“吴宅的事,我都听说了,这次多亏了有你。”戴瑜又是一杯敬上,饮下。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见她喝得匆忙,秀才没有犹豫自是再饮下一杯,“比起恩公为小生所做的……全是小生没用,让恩公吃了一夜的苦。”
秀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得知戴瑜和小呆子送餐去了吴演青家,当即便感觉事情不对。看他神情紧张,厨子和小二问起,听说他要去救人都笑得直不起腰来,都想看这个傻秀才如何“救”下他的彪悍恩人的。当然,大家都没拿这个当事儿,戴瑜会有危险?笑话。
佟鹤鸣和柳老板请假后便匆匆出了凤凰居。他猜想吴演青能作怪一定要有一个充分条件满足,那就是吴老爷不在家。这是从小落下的病根,一辈子治不好。
想到这里,秀才直接去了吴老爷的粮行。吴老爷果然在那里,一夜未回吴家,他和手下在铺子对账到天明。秀才以要事相商为由将吴老爷“借”了出来。要知道,自从佟家没落,佟鹤鸣不只一次拒绝他的好意,拒绝了接他到吴家同住照顾,拒绝了帮吴老爷操持家业,拒绝了上京赶考的“帮助金”。如今,吴老爷见佟家那个落魄少爷肯主动上门请他,二话没说便提早下班同他回家。
这就是秀才,一个从未因自己的困境而请人帮忙,却为了他人欠尽了人情的耿直的读书人。
他不为自己,是骨气。
他为了别人,是情义。
“秀才,什么都别说了,我再敬你!”戴瑜以酒寄情,说罢又是一杯。也为此,佟秀才对她的好才让她感觉特别珍贵。
“……”秀才见戴瑜喝了,不得不再跟进一杯。
主食未动,酒却已入肚三杯。
戴瑜还好,佟鹤鸣已是微醺,两人之间的气氛已不再拘束。
秀才脸上扯着轻松自然的笑意,口中话不免多起来:“世人都说笑我佟鹤鸣半生纠结名利,非考那入官门的科举不罢休,可谁又知我心中鸿图?”
佟鹤鸣起身,一手举杯,望着夜空中一轮皎洁明亮的圆月,心境自是开阔悠远。
戴瑜双手托腮,仰头望向那个衣袂飘扬的书生,随似乎他此时谈话的对象不是戴瑜,而是空中明月。
“自幼家中长辈教导,佟家早先世代为官,代代状元,祖父为此抱憾终身,父亲为此一生耗得油尽灯枯。”
有点可怕好吧?戴瑜不想听鬼故事。但她没有打断,学起秀才当个优秀的听众。
佟鹤鸣不觉叹了口气:“如今轮到我了……”
戴瑜从盘中捡了颗花生米丢入口中,她一向看不得人苦情虐心的,忙劝解道:“秀才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何苦吊在一棵树上?外面歪脖树可多着呢!”
佟鹤鸣嘴中苦涩,他微不可观地摇了摇头:“戴兄,何来勉强?若不是我所愿,如今佟家再无人能管我,大可逍遥自在。我考科举不为功名,不为平他们嘴中几句闲言碎语,你可信?”
戴瑜望向他真诚的双眼,一时竟有些不信了,疑问随着酒意脱口而出:“那你想当官是为了什么?”
佟鹤鸣听到戴瑜这样问,似是触动了他心底一直被人误解却无从解释的那根弦,一时动情,道:“我佟鹤鸣一生读圣贤书,只为考取功名报效国家!真怕几十年以后,后人指着我的鼻子:‘那谁谁谁,你除了有钱还有什么!’,戴兄,你说那多悲哀,是不是?”
戴瑜一听到钱,眼眉都立起来了,顿时一脸向往:“我真希望有这么一天……”
尼玛有钱还不好,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初为了钱她可是差点被亲爹卖了!
听到这么个回答,佟鹤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戴瑜也感觉有时大实话不能当实话说。对于读书人不是都得视金钱为粪土,打死都不会为了几斗米而折腰嘛!面子工程在古代非常畅销,富贵不能淫的事迹没准加起来能绕银河系三周了!
戴瑜为了表示理解,尴尬地笑堆上脸颊,“那个,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哈哈,我是说其实也不是非考科举这一条路可走,报效祖国的方法多的去了!”
秀才这才缓过神来,他淡淡一笑:“可惜,除了这件心头事,佟鹤鸣再无他求了。”
别啊,你可以求点别的,例如你可以娶我啊,还有娶我啊和娶我啊!
戴瑜为佟秀才的脑回路是四面墙的密室点根蜡。
“我空有一身抱负,上不能报效祖国,下愧对佟家烈祖烈宗,我心里的苦无人能懂的!”秀才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似要以酒消愁。
戴瑜就这样眼巴巴的看着他把自己灌醉,却没有开口劝上半句。
别在他人难过痛苦时摆出一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放宽心”、“别钻牛角尖啦”、“一切会好的”,还有那句安慰名句“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的”……要是特么能帮他解决,一定不会把希望寄予那个叫“时间”的小妖精!
他人的苦,哪是你几句体己话就能消解的?若拿不出解决方案还是免开尊口的好。
在戴瑜一颗一颗吃光盘中所有的花生米时,佟秀才已是脸如熟透的红苹果,两眼放着迷离的光,“小哥,给我再来一壶酒!”说罢便因难以支撑头的重量,以下巴顶着木桌“呵呵”的笑了起来。
“你真要考下去?”
“非考上不可?”
“你确定?”
秀才恍惚的神情中有一丝清醒,他看向一脸疑问的戴瑜,沉重的点了下头,倒在桌上一动不动了。
戴瑜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再用力呼出来,一拍桌子,下定决心,她朝不醒人事的秀才坚定如誓言地说道:“我供你。”
此时戴瑜的脑中竟然无限循环播放着“爱的供养”,真是要疯的节奏。路边摊的小哥刚好送酒过来,戴瑜接过酒壶,仰头一饮而尽。
漫天繁星,街道上清静无人。
夜凉如水,微寒的夜风刚好吹吹这一对喝多了的家伙们。
秀才是醉大发了,戴瑜架着他晃晃悠悠的向前走去。
“戴兄,我现在感觉好舒服啊,全身都轻飘飘的,像飞起一般。”秀才说着手舞足蹈,脸上洋溢着溢于言表的幸福的光。
“别别别跳……”戴瑜好不容易才抓住秀才花枝乱颤的手,“你是飞了,我被你压得快要埋地里了!”
“埋地里的是土豆。”
“你才是土豆!”
“戴兄,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啊……”
“我说你重,你真心重!”
“哪里重?你又没抱过我,怎么知道我重?”说着,秀才转过身与戴瑜对视片刻,一个上串,猴子上树般跳上戴瑜的身子,“要不你称称?你称称嘛,你称称再说!”
“不要!”
戴瑜惊吓着双手抱住突然朝她飞扑而来的秀才,踉跄几步,两人一齐倒在地上。
这点酒对于戴瑜不算什么,她清醒得很,可是这种重量级的博弈还是让女儿身的戴大姑娘败下阵来。
倒下的那一刻,戴瑜还是下意识的以身为肉垫稳稳接住了秀才。“特么不举,你跳前能不能先吱应一声。”
“好,呃……”
“别吐!”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是爱情?
藤子认为就是将他人的心愿当作自己的毕生奋斗目标,这才是真爱。
愿天下真爱,早日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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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打劫,求放过!
在大醉那晚的一个星期后,戴瑜整装出发了。
这一次要替吴老爷到邻城苏员外家送聘礼,这在戴瑜的职业生涯里绝对是个大活了。不过是为了乌眼青这个孙子提亲戴瑜可不情愿了,不知哪家姑娘这么倒霉,能遇上这么惨绝人寰的事这姑娘人品值一定负数了吧?
至于戴瑜为何要为吴老爷工作,还要从被吴演青算计开始说起。
吴老爷早就听说凤凰城中有戴瑜这号人物,通过秀才之口和那天吴宅中的亲眼所见,如今是更加赏识戴瑜的胆识和魄力了。身陷困境而毫不退缩,即没丢了馅饼,也没放弃拿回尾款这件事,这完全超出一个外送小二的能力范畴了,是个人才。
但这种大活,戴瑜必定是一人担不起的。
这就要有一个能受累的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