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景赞同地点头,接着交待:“你一边买办东西,一边收拾你的衣服行礼,不要太多,有几套换洗衣服就行,但千万注意不要被陆妈妈发现。我这几天会天天躺在床上,也会故意茶饭不思,要是夏妈妈和绣儿不先提出来,你就提,就说让我去姨妈家休养。这几天娘和三娘肯定会说些不好听的话,夏妈妈一定十分赞同我离开,娘也不会管。反正你只须记得,一定要提出跟着我去,爹不在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姐,原来你早就想好了。”沐文杰有些入套的感觉,却也顾不上,甚至因这计划开始兴奋起来,觉得自己马上要做一件大事了,不反悔,反而跟着谋划道:“可是夏妈妈说不定也要去,绣儿也会去。”
“不错。”沐景认真道:“所以我们还要保证她们不跟去。夏妈妈在家里一直没离开过,很好劝住,所以最关键的是绣儿。”只与见大。
“那怎么办?难道也把这事告诉她?”
沐景摇头,“自然不能告诉,她一定不会保密的。”然后小声道:“你还记得娘为了让我不能和她们一起去方家用的什么办法么?”
“泻药?”沐文杰脱口而出。
沐景立刻示意他小声,“不错,所以你去买东西的時候顺便也买上泻药,然后在那天早上放到她的饭菜里面,具体怎么做我们到時候再商量。”
沐文杰暗暗记下,又问:“那家里要是有人去姨妈家,发现我们不在呢?”
这些问题都是沐景昨夜想了无数遍的,很快就回道:“爹这次出去要好几个月才回来,家里没有人会去姨妈家,姨父与表哥都在汴梁,也不会过来,多半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那時我们早就离开了,他们只能瞒着外人。到半路時我再往家中寄封信,告诉他们我们去了汴梁,让他们不用担心。”
“嗯,好,我明天再去打听打听去汴梁的路线”
两人接着就几日内要做的各项事商量一番,直到夏妈妈又不放心地过来看,沐文杰才离开。他离开時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沐景却是心思沉重。
她想为求此生无憾,哪怕真的遇到最坏的后果她也心甘情愿去承受,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然而就凭现在,以她的年少懵懂,她就是下了决心要去这一次,要亲眼见他这一次。
几日的安排虽有些小的细节变动,可大致却仍是按着计划进行,五日后,她药倒了绣儿,劝她就待中沐家,自己则与沐文杰以休养两月为由乘张七所驾之车前往隋县孟家。因说的是两个月,所以到孟家张七放下二人转身就走,二人却对孟家姨妈慌称张七有急事要回沐家去,而他们只在孟家过一夜。第二日两人就装作回家的模样告别孟家姨妈出了隋县,至西河县客栈内拿了先前放下的衣物就前往汴梁。
那个有着天子和百官,有着大大的汴河与虹桥,传说街市日夜不休,繁华昌盛无与伦比的地方,沐景曾期待过,幻想过,如今真的去了,却是与弟弟一起。
弟弟也是如此吧,期待过,幻想过,却从没想到是如这般,无人领引,自己驾着车,自己事事亲为地前往。
山水迢迢,他们一对从未出过远门的姐弟真的能到得了吗?看着车外陌生的景致,沐景开始忐忑,甚至有些后悔,害怕自己这一次胆大妄为害了一心为她着想的弟弟。
将近七月的天,艳阳高照,哪怕是终日繁华的东京在此時节也有些倦怠,房屋、飘不起来的幡子,以及抬手抹汗的行人,都与城中柳树一样垂着头,显得十分无力。唯一生气勃勃的,却是街头那一声声中气十足,每一遍都喊得一模一样的“凉水,凉水,又甜又冰的凉水豆儿水绿豆水杨梅渴水”
赵晔骑着马,从虹桥一路往东,直到城门。不管是何時,这城门总是进进出出络绎不绝,此時也一如往常。
“赵指挥。”守城兵士见了马上的他,抬手朝他行礼。
赵晔“嗯”了一声,问道:“无异样吧?”
兵士回答:“并无异样。”
赵晔点点头,离去。虽然骑在马上,但既是巡城就走得不会太快只是任马慢慢踱步,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兵士的声音:“路引呢?”
“我兄弟二人来汴梁寻亲,路上遭了劫匪,路引弄丢了。”
“丢了?哪里的人,来汴梁寻什么亲?车上的人先下来?”
“你们是兄弟?怎么一个黑一个白,一个壮实一个瘦弱?”
“我们真的兄弟,你看我们长得这么像。不过是他体弱,经常待在家,我经常出门而已。”
“你,怎么不说话?”
“大哥,我们真是兄弟。”
“嗯?这声音怎么不对,没喉结,你是女人?”
赵晔回过头去,只见守城兵士扯下一人的头巾,一头乌发如瀑般洒下。那人一身粗布短打的装扮,脸上带着灰尘,黏着汗水又脏又憔悴,若非她身旁那一人,若非她早已被人识破女子身份,他只怕面对面他都认不出那是她。
四月后,汴梁,他竟再次见到了她。不可能,万分的不可能,可她却确确实实站在他面前。
“好大的胆子,没有文引,乔装入城,必定意图不轨,抓起来?”
“不要,大哥,我是怕有不便才扮作男子的,来汴梁真是寻亲,城里的‘十里香铺’便是我家姨父,你们可……”
“这和我们说没用,给衙门里说去?”说着便有好几人过来拿人,两人完全无力抵抗。
异地进衙门,恐怕再也没有见天日的時候,沐景拼命不从,急着解释诉说,守城人却完全不由分说,甚至拉扯之中将她的单衣都要扯破。
“他们是汾州西河县人,我认识他们。”面前,传来平缓的一句。
沐景抬起头,只见着一匹纯黑的骏马,马上一人被身后的阳光投着重重的阴影显得脸色极黑,高高坐着,她须仰头才能看见他的脸一如以往数次见他一样。
“赵指挥。”
“我至汾州時见过他们,放了他们吧,十里香铺的人我也认识。”赵晔说道,目光已从沐景身上移开。
兵士很快放了人,甚至将他们的驴车赶进了城,又去忙着查问后面的人。
城门边,沐景抬头看着赵晔,他除了一身甲衣与以前不同外,面色表情都和记忆中的一般,只是看着她的目光中有些说不出的神色。她与他如此看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曾经让她做妾室,她以极难听刻薄的语言拒绝后却再次相见,而他如天神一样出现在落魄凄惨到极致的她面前,从上至下俯视她。
他也一直没说话,直到身旁沐文杰终于从惊异中回过神,轻叫了一声:“赵大官人……”
赵晔从马上下来,侧头看向他,“你们怎么到汴梁来了,只有你们两人吗?”
沐文杰低下头去,又缓缓转头,看向沐景。
“不知赵官人知不知道汾州的事……”到此時无可奈何,只能像叙述别人的事一样静静说道:“英大官人,与我约定两月内去我家提亲,我却一直没见人,又听说他在汴梁已经订了亲,所以……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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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21214 19:02:47 本章字数:3391
“不知赵官人知不知道汾州的事……”到此时无可奈何,只能像叙述别人的事一样静静说道:“英大官人,与我约定两月内去我家提亲,我却一直没见人,又听说他在汴梁已经订了亲,所以……来看看。”
她尽量将事情说着平淡无常不带感情,尽量不去想赵晔的相法:一个曾经眼高于顶的女人,还以为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所以对他毫不客气地拒绝,然后现在,她跑来告诉他她被抛弃了。她居然还有脸,还有脸将这事一字一句说出来。
赵晔沉默了很久,就在她几乎没有勇气再在他面前站下去时,他开口道:“他的确订亲了,两个月前订的。”
沐景默不作声。她以为来汴梁一趟会像表哥那么容易不过是半个月的时间,可她却与文杰走了将近两个月。两个月里,她日日臆想,最后终于在恍惚中肯定一切都是误会,她听到的那个消息是误传,是假的,她来汴梁,会见到因事耽搁的英霁,然后……一切都如曾经期望的那样。可是现在,却有个更加要相信的声音说:他的确订亲了。
沐景不自禁地,将手拽紧。只听他接着说道:“他现在不与我同在禁军中了,入了枢密院,正准备着不久后的选拔,此时须十分注意,所以在下值后才能出来。自然,里面人多嘴杂,我没同他说是你来了。”
赵晔是看向沐文杰问的。
“无妨,你们先整理,我待会再来。”赵晔说完,转头看向沐文杰,只见他正站在几盆牡丹旁低头看着,待伸手摸了摸发现那竟是假花后才一副失望的样子站起身来,看着那牡丹的样子再也不以为意。赵晔脸上松弛了些,竟有些微微勾起唇角,再次看向沐景点点头,这才出了门去。
英霁,就在刚刚,她相信赵晔会同意她的请求让她与英霁相见,她却还不知道要以何种心境来面对他。两个月来,她在路途中经历种种,想过种种,曾预测过无数次与他相见的情形,思虑过无数次见面后要与他说的话,甚至假设过种种可能……然真正到这一刻,她却读不懂心中的感觉,是紧张,害怕,还是欣喜?
“而且你也不知道他们铺子的具体地点吧?”赵晔接话,说得十分确切无误。
沐景忙答道:“不去,还请你帮我将他约出来。”
她忘了最初要求救的想法,也忘了去探究他那平淡话语中是否带着浓浓的讽刺,直到静默许久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们为何这般模样?”
沐文杰低下头,模样再不复当初的神采:“我与姐姐行到半路遇到劫匪,抢了钱和驴,我们只好推着车走到城里,用藏在身上的交子取了钱,又买了头驴接着走,那些钱支撑到这儿已经不剩一分了,好不容易到了汴梁,却没想到这儿查路引竟查得这么严……”
“客官,这边请——”
赵晔没马上回答,只转身往前道:“你们随我来。”
这一会儿,她才开始一点一点紧张起来,就如同那清明时节见着他一样,好久才得已平静,朝赵晔说道:“谢谢你。”一会儿好像想到些什么,犹豫着问:“枢密院是什么地方?比起禁军来……”才订亲就换了地方,且还正要选拔,让她不得不将这两件事想到一起,她记得表哥说过,与他订亲的女子家中权利极大。
沐景便再不犹豫,直接说道:“我不想这个样子去见他,想求你借些钱给我们,等见过他了,我再去找我姨父拿钱给你。”怕他不明白,她又解释道:“我不想让我姨父和表哥担心我们,而且他们若是知道我来了这儿定不会同意我再去见他,他们身边有许多同乡人,被他们看到我也不好……”
楼下时有人来人往,都是衣冠楚楚的模样,衣料多为绫罗之类,蹼头或是妆容,许多都是她在汾州没见过的样式,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她此地与汾州的不同。曾经发生在汾州的一切竟在突然间有些陌生起来,好像随时都能当过眼云烟般忽略。
“不会不喜,有劳赵大官人。”沐景回答。
并没走多远,赵晔就停了下来等后面的他们,待二人走近才看向旁边的高楼:“先去客栈歇息一下吧。”
沐景点头,再不说话。她最见不得他高高在上的模样,如今偏偏求到他面前来。
小二连忙点头:“知道知道,小的这就去备桶备热水,几位在房中坐坐,茶马上就上来。”
上了楼,小二开了两间房的门,两人这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上房。沐景倒还好,沐文杰早已瞪大了双眼直直看着房中景象,那泛着亮堂光泽的黑漆桌凳,那精致的茶具、擦得光彩照人的地板,画了山水的屏风,以及好几盆开得鲜艳无比的牡丹,样样都是他们那小县城客栈无法相比的。
“去准备热水给他们二位沐浴,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再去准备些饭茶送过来。他们是我家中的远房亲戚,你们好好招待。”赵晔说道。
直到此时,沐景才觉得此人除了傲气一点,倒也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人,一时心中多了些愧疚,也更多了尴尬,却再次无可选择地开口:“赵官人,还有一事……你,你能……”
赵晔看着她,点点头。
“劳烦赵官人了。”待小二走后,沐景朝他道谢,又满怀歉意道:“赵官人是不是正忙着事务,若是有耽搁,官人便先去忙吧。”
赵晔再次看向沐景。今日才知,这个女人他完全不懂,从来就没有丝毫了解过:他没想到她有胆量来对他含沙射影的讽刺,没想到她会对寻医之事那么尽心尽力,更没想到她会拒绝他的青睐,最没想到的,却是她竟敢如此跑来汴梁,甚至遇上劫匪也依然往前。
赵晔走在前,沐景到他身侧说道:“赵官人,我们只须一间房就好。”
沐景抬头看那客栈,却是朱漆金字牌匾,三层的大高楼,豪华无比,正要说是否有别的普通客栈,他却已将缰绳交给小二迈步走了进去。
他沉默一会儿,“我让人去见了他。”
沐景与沐文杰对视一眼,无奈跟上,赵晔正在柜台前订房:“两间上房,现在我手上无现钱,待会来补上,我乃……”
“赵官人……”沐景没看他的脸,却又不想将头垂得太低,极艰难地开口道:“你与他相识,能替我传一声话么?”说完,又接着道:“你放心,我无意纠缠于他,只是问清楚罢了。”
赵晔再来时,沐景和沐文杰已经沐浴完,正准备用饭。去除一身脏污一身劳顿,沐文杰心情不知道舒畅多少,见了他立刻就露出笑容来,“赵大官人。”
赵晔将拿在身上的一个布包递向他:“里面有两套衣服,你与你姐姐一人一套,换上吧。”说完,看向沐景,语气比起刚才来略显低沉缓慢:“你说不想这个样子见他,我不知道要是什么样子,所以路过衣饰铺时随便让老板包了套,若是不喜,待会再去换。”
她不知要怎样才好,想感谢或是礼貌性地笑,却笑不出来,想点头,却有些尴尬地点不下去,他却没有给多的时间她继续犹豫,什么表情也没有地转头离去,走入外面烈日下。
头么头有。他这是答应了么,是要回家中去拿钱?沐景想。与她的窘迫忐忑完全不同,沐文杰此时完全放松下来。原本以为要进衙门,原本以为哪怕到了汴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