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沐景回道:“我没说什么,只是……只是他见我发抖害怕,就说算了。”
“算了?”夏妈妈几乎急得哭出来,“怎么能算了,你也是,说了不用害怕,发什么抖呢?他走你就没拉着?现在都出了门了,说是要去东边的什么房子睡,这可怎么办才好!”
沐景此时声音倒是平稳得多了,劝道:“妈妈,既然他已经走了,就算了吧,你自睡着,明天依然要早起呢。”
夏妈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发愁道:“夫人呀,你怎么还这般四平八稳不慌不忙,这新婚夜的新郎官不睡新房却去睡厢房,你要让别人怎么想?你这夫人还要做么,你这王府孙媳的脸面还要么?现在可不单单是你和他的事,门也进了,堂也拜了,你现在就是这汴梁城的人了,就是这赵家的人了,你还有好几十年要在这儿过呢,这种时候,可出不得半点差错!”
沐景也意识到事已至此,她若想好好过下去,就要好好做这赵夫人,而这新婚之夜,自然不能落人口舌。想了想,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夏妈妈沉默了一番,立刻道:“我再去请九爷来,你在这儿好好候着,待会他来了顺着他些,再不能出什么问题了!”
沐景点点头,心想自己明明就是顺着他的,又没反抗过。
夏妈妈早已忙着往外跑,跑了两步又回头道:“把袄子穿上,别冻着了。”说着就离了屋。
出了正房,沿赵晔离去的方向走,却没几步就碰上个种着各色菊花的岔路口,周围也不见人,夏妈妈左右看了看,只往东边去。
这院子造得跟园子似的,虽不大,却是高高低低花花草草的一眼望不尽,房子也不是端端正正围着,夏妈妈初来乍到也不知这屋里有什么人,她一个从乡下来的仆妇又怕这大户人家有自己不知道的规矩也不敢乱闯,眼见着几间厢房,却怕误进了别的什么人的房间,正心急着,只见几个人影从旁边绕过来,她一看,正是刚刚随赵晔去的那几个年轻貌美的丫环,一时心中大喜,忙跑过去问道:“几位姐儿,九爷人呢,他到了哪间房里去?”
夏妈妈自认自己是年长的,且是主母身边最近的人,所以并没有对几个丫环有意的恭敬客气,但也没有太轻贱她们,谁想她们却是一副并没有把自己当回事的样子。
为首那一位看上去年长一些,大概将近十七的模样,将她仔细看了一番,随后摆着温和的笑脸道:“这位是称夏妈妈?九爷睡了呢,我们正要去正房里的,妈妈还是与我们一同去服侍夫人睡下吧。”
夏妈妈虽不算精明,却也能看出这丫环对自己、以及对自己身后沐景的无所谓。新婚之夜,新郎离了房,无论是放了谁,只要是真心为主人好的都要着急,现在她追出来,明明白白就是要去找新郎回房的,这几人却这样子说风凉话。她心中气极,却又无可奈何,也不愿再低三下四去问,她便一转身往前走了,直往她们来的方向去。
那几人也不喊也不留,一副悠悠然模样依原路自行离去。
夏妈妈又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刚才和她们一起候在新房外、后来又随赵晔离开的一个妈子,此时也正往这边走,回忆了一下,上前叫道:“陈妈妈。”
陈妈妈停了,见了她这才笑道:“还是夏妈妈眼力好,我看了这么久,只见到有人过来,还没看到是您呢!”
夏妈妈见她态度比之前几位客气些,心中忍不住高兴起来,忙说道:“我刚进来,也叫不出别人的名,就记住陈妈妈,陈妈妈是从九爷那边过来吧,九爷可是到了东厢了?”
陈妈妈只稍作迟疑之后就点点头,“是呢,在东厢,这会儿估摸着都睡下了。”那样走你。
“那……”夏妈妈正想着要怎么问她如实回答的可能性才大些,没想到陈妈妈见她为难,开口道:“前面拐个弯,门前种了牡丹的就是。”
夏妈妈大喜,连忙道谢,陈妈妈也不与她多说话,笑过之后就走了,夏妈妈立刻往前面去拐弯,果然没走几步就见着个三间地面的房子,门前的确是种了样什么的花,却不知道是不是牡丹。
然而这房中却是燃了灯的,烛光正从窗纸上透出来,夏妈妈怕再耗下去灯熄了赵晔真睡下了,便大了胆子去敲响门。
马上就有个细细的声音传出道:“谁?”
听这声音,夏妈妈觉得有些熟悉,却不及细想,只回道:“夫人房里的夏妈妈。”
里面门便打开来,的确是之前见过、在新房那里服侍过的其中一个丫环,细长的眉,上挑的丹凤眼,模样娇艳,声音也嫩,行事却十分利落稳重。
夏妈妈撇去见了她心中的不快,问道:“九爷可曾睡下了?”
那丫环声音有意放得很轻,说道:“大概是睡下了吧,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夏妈妈正不知如何开口,里面就传来赵晔的声音:“谁?”
因对这屋里的年轻丫环特别无好感,所以她未待面前的丫环开口就立刻回道:“是我,夏妈妈,九爷。”
里面说道:“何事进来说。”
夏妈妈大喜,立刻进门去,直走到卧房里面,只见赵晔已腿了外衣衬袍,单着了衬衣与裤子,果然是再晚一刻他就睡下了。
进过礼后,夏妈妈便开口道:“九爷,老婆子问过夫人了,她说因为她发抖,爷就出了房了。九爷,这大喜的日子夫人如此也的确是不懂事,但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初经人事,这紧张一下,发几下抖再正常不过,九爷怎么就……夫人还在房中等着九爷呢,老婆子求求九爷了,您就容她这一回,去新房歇吧。”
“她都不急,你急什么?”良久,赵晔淡淡回道。
夏妈妈心中大骇,忙回道:“她急,她急的,这不是让我过来请九爷过去么,九爷今夜若让她独守了空房,那……那她日后可怎么过?”
赵晔这才侧过了头来,开口道:“放心,不会有人为难她。这是我们两人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回去吧。”
“九爷……”夏妈妈还要再劝,外面丫环却已进来道:“夏妈妈,走吧,爷要歇下了。”
夏妈妈无奈,只得退出去。走到外面没几步,身后灯便熄了,回过头,见着一片漆黑的门与窗子,又想到那里面年纪轻轻的姑爷与同样年纪轻轻又貌美的丫环,不禁心中惆怅,再想到白日合卺酒后掷杯子的情形,一时更为难受,想了想,赶忙往正房而去。
待到正房,开门的却是刚刚才几个丫环,见了她,一脸着急模样道:“哎呀,妈妈回来了,夫人不肯睡,也不怎么搭理我们,我们几个正没办法呢,妈妈来了就好了!”
夏妈妈不理她们,进了里间卧房去,只见沐景仍是坐在床边。夏妈妈回头看了看,几个丫环倒是没跟进来,便到床边,小声道:“这可如何是好,九爷他不过来。”
沐景像是早就料到一样:“他都走了,肯定是不会再过来的。”
夏妈妈看看她,凑过去更小声道:“他对我说了句‘她都不急,你急什么’,要不你自己去找?”
沐景回道:“我若自己去,无论请不请得来都是丢人的事,算了吧,妈妈先去睡下,我也睡下了。”
夏妈妈看着她这一副稳如泰山的样子,果真是一点儿也不急,不禁在心中暗叹气,随后又道:“这房里几个丫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有副好皮相,今晚在九爷房里侍候的也是,丹凤眼儿,不知道多勾人,一个个还指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偏偏你这里却……”
沐景笑道:“夏妈妈急什么,这些丫环又不是第一天在这院子里,赵晔身边侍候的也不是第一天侍候,说不定早就不单单是侍候饮食起居了,现在要急也急晚了,除非在他未成年前你就守到他身边来。”说着,脸上又是笑。
夏妈妈见她还有心情调笑自己,不禁连声叹气:也难怪九爷那样一副态度了,他在这房里时夫人就怕得发抖,他走了,她也不急也不哭,倒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他身边的漂亮婢女都没见丝毫在乎,一看就知道心不在男人身上,这叫男人如何能高高兴兴地圆房?
“唉,你呀……”夏妈妈又叹了口气,无奈道:“算了算了,睡下吧,明天再说。”想到明天还要拜尊长,夏妈妈也不再在这事上纠缠了,起身扶沐景上床,替她盖了被子熄灯之后出房去。
沐景躺在床上,虽是有担心明天的敬茶拜尊长,也想过今夜这事旁人的看法,却大致是安稳的,身体又累,只想一想便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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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群里好心提醒过……洞房也不一定有肉……咳……我不是有意的,这完全是按大纲来写的……
拜堂
更新时间:20121214 19:03:03 本章字数:3315
不知多久,几乎觉得是刚躺下,耳边就有声音传来,沐景十分不愿地“嗯”了一声,只听似是夏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叫着,且一边叫一边推,好一会儿她才得已艰难地睁开眼来,看着夏妈妈的脸,又看着头顶的大红罗帐,想起自己已经成亲了,昨夜是洞房花烛,今天得拜尊长。
“夫人,您可算醒了,得起床了呢,今日得赶去王府敬茶的。”旁边有不同于夏妈妈的轻细的声音传来,沐景侧眼看去,只见睡眼朦胧那头,一个身穿浅紫褙子的年轻女子看着自己,待得目光再清晰些,便能认出正是昨夜在正房里服侍的丫环,挽着垂挂髻,眉眼端庄,神情柔顺。
夏妈妈背朝她厌恶地斜睇了一眼,随后轻声道:“夫人,我服侍你起床吧。”
沐景点点头,什么也不说地坐起身来,却见房中燃着灯,除了灯光再不见一丝光亮,也不知才几更,但料想一定不会晚。
夏妈妈,以及其他几个丫环极快速地替她梳洗上妆完毕,沐景除了看着自己那一头妇人的发髻怔了一下外,别的时候都是迷迷糊糊神智不清,只要给个枕便能睡着。直到身边人提了灯笼扶她出门,吹着外面夜里的寒风才清醒一些,发现此时果真是早,天上有还挂着几点星辰,四处漆黑一片,几人一路行至外院,再出门,便见到外边街道,早有两辆马车停在门前,一辆大些,气派些,一辆则明显简单些。马车旁站了四五人,有拿了鞭子车夫模样的人,有夏妈妈给她形容过的勾人的年轻丫环,还有个年轻的小厮,最后,一个五十多,面目平和、管事模样的人,那人见她出门,率先低头道:“夫人。”随后又说道:“小人府中管家赵恒,夫人上车前往靖王府吧。”前么心身。
“有劳赵管家了。”沐景应过一声,被身后之人扶着上马车,旁边人挑帘子时她还不知道,待半个身子进去,才发现赵晔已坐在里面。
这马车不算太大,但也不小,里面备了坐垫,茶壶茶盏,以及一盏罩了罩子的粗蜡烛,蜡烛灯光不大,但照亮马车足够,沐景进马车中,面朝车帘坐在了赵晔身侧。
“走吧。”待她坐稳,赵晔朝外开口道。于是马车前行,速度不慢,却还平稳,可见街道路面之平坦与车夫技术老练。
沐景偷偷去看赵晔,只见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圆领袍,戴了黑纱的幞头,灯光中的神色极为平常,静静看着前方,和她印象中的那眉眼一模一样。
昨夜,她不知他心中怎么想的,但他离了房,真的让她意外。如此坐着,却只闻车轮声,沐景不由觉得尴尬,又想到两人夫妻又不算夫妻的状态,有意出声道:“王府离得远么?”
赵晔回道:“有些距离。”说完,才侧过头来看她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会儿后接着说道:“若是困乏,可以在车中靠一靠。”
她看上去很想睡么?沐景想起还在房中时,那几个丫环看着她暗暗含笑,又似乎有些疑惑的眼神,那个时候她还在猜她们无缘无故的为什么那副样子,现在想想,又联系到夏妈妈叹息的神情,隐约似乎想到了:是不是花烛夜被夫君留在房中独守空房她本来应该彻夜无眠睡不着的,却没想到她竟睡得香甜,且到第二天还没睡够,所以她们几个又暗自发笑,又心生疑惑?想到此,又不禁要想,那赵晔呢?看到她困乏会不会不高兴?
她不知道他的心思,又看他看上去似乎没什么高兴或是不高兴的,便只回道:“不困。”说罢又迟疑了一会儿,表示关心地问:“听夏妈妈说,你昨夜……在东厢睡的?”
“嗯。”他回答。
沐景便又问:“睡得好吗?”
“嗯。”他又如此回答。
沐景便不满了,心想若不是他的种种行为看上去像是对自己有心的,她真要觉得此人实在不愿搭理自己。
想归想,但有些她依然要说,待沉默后,便说道:“昨晚,对不起。”她想,就算发抖没错,但她怎么也不该流泪的。
听了这句话,赵晔又侧头看她,一会儿才回过头去,平视前方道:“没什么对不起,你之前就说过并不能保证做得到。”
沐景便不知该说什么了,想问这事会引起的后果,会不会传出去,王府的长辈们会不会知道,却好像能猜得出他的回答一定是“无事,不用操心”之类,便没再说什么。
王府果真是有些远,哪怕是乘着马车也坐了会儿,待马车停下时,沐景稍稍生了些紧张。
毕竟是王府,毕竟里面住着安国公,而她此生见过最大的官也只有那次在公堂上见过的县太爷。或者是赵晔这个皇亲国戚出身的指挥使。
下马车后,印入眼帘的就是两根朱漆大柱子。
足足五间三启的大门,四根柱子顶立,柱子上方是五彩的雕画,夜里看得并不清晰,却仿佛已能看出上方琉璃瓦的碧光闪闪来。
她心中惊叹,但扫过一眼也没有多看,便随在赵晔身后踏上台阶,在她抬眼看到头顶“靖王府”三个金字时,里面已有人迎了出来,满面笑容地弯腰朝他二道:“恭贺九郎九娘子大喜,白头偕老,百子千孙!”
其他几人也道过喜后便说道:“都在中堂呢,九郎九娘子随小的来吧。”说着便提了灯笼照路。
此时天虽未亮,但王府四处都燃着灯光,依称可见座座雕梁画栋的房子与郁郁葱葱的花木,以及假山水榭亭台楼阁,如怕在夜里都能让人看花眼。
这时,沐景不禁想起表哥曾说起的赵晔“小犟驴”的事来。她住过一夜的家宅虽是典雅秀丽,可比起这雄伟壮丽的王府来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他作为靖王嫡长子的唯一子嗣,若在这王府内地位自是不同一般,可他却偏偏为了入禁军而搬了出去,眼睁睁将这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