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脑海里那些似真似假的影像,沐景有些不敢看他,此时辨别他的样子,好像和以往没两样,而且态度更清冷一些,似乎还在生那日梅花树前的气,沐景便想,那大概是自己做梦吧。然后又想起,自己刚才好像忘了叫他官人。
沐景想了想,朝采月道:“采月,你们先出去一会儿,我与官人有话说。”
“官人怎么还在家中?”因心虚,所以她语气放得很轻,希望以此来让他忘记刚才那声“赵晔”,其实那时是她才清醒,脑子还没清明,所以不由自主就叫了出来,她可并不是故意无理的。
赵晔点点头,看向沐景,“霍奉议郎便是依媛表妹的丈夫。”为道采沐。
赵晔却很不高兴,瞪了夏妈妈一眼,转身道:“好好休息吧,我去忙别的了。”话说说完,采曦便从外面进来,低头道:“九爷,外面有人求见,是霍奉议郎与他夫人。”
沐景一听,果然有些吃惊,然后过意不去,再看赵晔的样子,有些疲惫颓丧,正是一夜未眠的样子。
采曦心想下面这消息夫人应会高兴的,立刻道:“九爷把采心送给了霍奉议郎,采心似乎不大愿意,就哭了起来。”
赵晔看向她,发觉她脸色正常,目光也十分正常,就像以往装模作样对他客气时一样,似乎……她并不记得那些事。一时,有些庆幸放松,又有些遗憾丧气,他觉得昨夜是他与她相识、成亲以来离得最近的一次,可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沐景朝他凑近道:“她应是只知道我天黑未归的事,不知道别的吧?”
她记忆怎么这么不好,他记得他也有醉酒过,酒后的事虽然记得不清楚,但总有些印象的,她却忘得一干二净。赵晔有些不悦,回道:“今日不用当值。”
沐景一眼就见到她那伤了的膝盖上渗出的血印,又见她眼中泪水盈漫,一时极为不忍,开口道:“你快起来吧。”
采月有些不知怎么回答,夏妈妈则忍不住咳了两声,一个劲朝她挤眼,然后在她们二人移开身子后,她就看到了面前的赵晔。
赵晔回道:“昨夜我先去了霍府找表妹问你的消息,然后才去的相国寺,料想,霍奉议郎应是来探探你的情况,然后为昨日之事来赔礼道歉的。此事你无须操心,我去见见他们就好。”说着,采月几人已忙着替他备衣服备洗漱用水。
没一会儿,赵晔便穿戴整齐出门会客。沐景本是喝过了药,又安心喝着粥的,没一会儿,却隐约听到前面有女子的哭声传来。
沐景却问:“赵晔出去了吧?昨晚是他带我回来的么?”
大夫来得很快,隔了床帐把脉,道是普通的受凉发烧,等烧退了休息两日就好,也说受冻了最好是别喝酒,好好喝药休息为好。
“夫人,采心无能,摔伤了腿,可我在针线房也没有偷懒,我今天一定做更多的针线活,求夫人开恩,劝九爷不要赶走我……”
他知道她在雪地里冻了半天,也知道她鞋与斗篷几乎都湿了,却还让她喝酒,在她睡着后还抱着她在夜风里吹了那么久,甚至回来了……忍不住别过头去,不敢去看她,也不敢让夏妈妈她们发现她抹胸后颈的系绳被解了。
想到赵晔在人情事故上的决绝,沐景有些不放心,开口道:“快点替我梳头拿衣服,我出去看看。”不管因何事,怎么说这表妹也是表妹,她本就对赵晔退亲有意见,若再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那不是结仇么?
一旁夏妈妈急忙道:“夫人,您终于醒了,头还疼么?刚才是不是做恶梦了?”
“送……”沐景愕然,这也太突然了,赵晔前两日还在采心长采心短现在就要将她送出去了?她虽知在大户人家里丫环姬妾送来送去十分自然,像是送绸缎布匹一样,可她并不出身大户人家,有些不习惯,且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她一下子有些接受……而且当着人家正室夫人的面送像采心那样貌美的丫头,这是不是太伤人了?
沐景点头:“官人的沐休日倒也不少。”心想这入禁军也挺轻松嘛,没做几天事,一下子还休息两天。
他此时在床尾方向,身后放着把椅子,似乎他之前是坐着的,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与她目光相对时,他脸色突然十分严肃起来,然后脸往旁边别了别,不知为何也咳了一声,淡淡道:“你醒了?”
沐景有些呆滞,只觉得头的确是又晕又疼,还重重的,回忆了一下,想起那冰天雪地里的听房来,又想起四处漆黑无头苍蝇般的寻路,然后是赵晔带了她到酒楼,再然后,她想起自己是梦见被人杀人灭口了,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她又想起另一件事:脑中竟隐约有与赵晔在酒楼包间里亲热的情形。有他离她很近很近,低头吻她的,也有她抱住亲他的……支离破碎又不真实,而十分诡异又让人害怕:应该是梦吧?
沐景让人匆匆挽了发髻就出了正房,一路到厅堂,还未进门,就见两个丫环扶着采心从里面出来,采心仍小心啜泣着,抬头见了她,立刻就挣脱身旁丫环跑过来跪在她面前。
沐景是在恶梦中被采月叫醒的,睁眼来看见采月放松的脸与红色罗帐才放下心中的紧张,知道刚才的可怕做了梦。
“我知道。”赵晔点头道:“就说是下人误报,虚惊一场。”
赵晔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
赵晔侧了头去不说话,夏妈妈在沐景耳边说道:“九爷见夫人一直未醒,心里担心,这才让人去告了假的。”说罢又极小声道:“九爷一夜未睡,都守在床边的。”她昨夜见到这两人又睡在一起心里别提多开心,又见赵晔对沐景上心,虽担心着沐景便也是喜不自胜,此时见他们说起话来不冷不淡的,一时着急就忍不住说了。
“我发现的那事还是不要让外人知道的好……”
赵晔点点头:“昨日我问她你在哪里,她佯装惊讶,说不知,我再逼问,她才说她在智贤大师门口与你分开而再未见到你,以为你回去了这才独自离开。”
为求心安,她开口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采心仍哭着,遍遍说着“求求夫人”,旁边丫环立刻告罪了过来要将她拉起来,沐景知道自己在这里站着是不会有用的,立刻进了厅堂。
沐景本来还在想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自己失踪大半天的事,听赵晔这样一说,顿时豁然开朗:她不怪罪那表妹就不错了,还用向她解释自己的行踪么?
采月回道:“天亮没多久,夫人若是还头疼的话就先喝了药再喝点清粥再睡。”
厅堂里,赵晔正与一位男子相对而坐地说着话,那男子二十上下的年纪,白净的脸,五官并不出众,但头发与衣着都是整整齐齐,看着倒还舒服。在他身旁坐着的,正是昨日与她十分亲热地表妹,此时脸色阴郁,心情似是十分不好,沐景记得,她叫林依媛。
“你怎么来了?”赵晔见她过来,从椅子上起身欲去扶她,见了她身旁的采月才又未动。
那霍奉议郎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恭敬道:“这便是表嫂么,子谦给表嫂进礼了。”他身侧的林依媛也站起身来,叫了声:“表嫂。”
官人通房几人?
更新时间:20121214 19:03:15 本章字数:5547
那霍奉议郎忙从椅子上站起身,恭敬道:“这便是表嫂么,子谦给表嫂进礼了。”他身侧的林依媛也站起身来,叫了声:“表嫂。”
沐景回了礼,笑道:“子谦表妹多礼了。”
霍子谦忙说道:“昨日因依媛大意而使表哥表嫂受了惊,子谦实在过意不去,又恐表嫂有什么意外,所以过来看看,现在见表嫂无恙才放下心来。”
沐景笑着称无事,让他二人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林依媛便道:“表嫂,昨日我回来没见了表嫂,还以为表嫂等不了或是有其他事而先走了,后来恰巧又没见着表嫂身边的人,所以也没当回事,直到晚上表哥寻来才大吃一惊。怎么,昨日表嫂竟没先走么,你是否见到了智贤大师?”她仍带着笑,却明显没有昨日灿烂,沐景心想自己的丈夫被自己的表哥当场送丫环,不气得吐血已是本事了,像她这样还能笑着说话,实在是厉害。只是她的话,自己却十分不喜欢听,不仅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还来打探她昨日的情况。
沐景笑道:“倒是遗憾,没见到智贤大师,我等不到表妹也就自己去逛了,后来不慎弄得下人们误会,让表妹担心了。”
“没见到呀,那还真是遗憾呢。”林依媛又看似关心道:“那表嫂昨日都玩了什么,怎么让下人们误会的?”
“子谦,以后你若要来一人来就行了。”未待沐景回话,赵晔便说道。他一说,沐景便不知道说什么了,偷偷去看林依媛的脸色,果然难看尴尬,而她身旁的霍子谦只是干笑着,瞟着妻子,脸色不怎么好。
林依媛看着赵晔,难掩愤色,最后又是一笑,报复似的说道:“表哥说表嫂身体微恙不便见客,没想到表嫂现在就出来了,果然是身子好,抱恙也能如此有精神,哪里像我那可怜的七妹,一年咳到尾,也难怪表哥说什么也要退了亲事。”
“依媛!”霍子谦朝她板脸。
林依媛并不看他,仍看着赵晔,眼中像是带着恨意:“晔表哥,我记得以往这个时候你时常会去看七妹的,她这时候咳得最厉害,可只要见了你就会好一些,我还同她开玩笑说等她过门了天天见你,说不定身子就好了。”
“表哥,表嫂既是身体抱恙表哥便好好陪陪表嫂吧,子谦与依媛先告退了。”霍子谦见劝不住林依媛,急着告退。
赵晔点头,语气也冷硬道:“那我就不送了,采心已在外候着了,与子谦一同回去,她沏茶功夫比之前年更精进,子谦定要尝尝。”
霍子谦只笑着点头,等不及要在林依媛回下一句话前离开,未料沐景却开口道:“子谦先等等。”
霍子谦抬眼看她,她笑道:“那采心的腿才摔伤了,恐怕近一个月都不能沏茶,不如让她先在我这里养伤,待腿好了再去子谦那里吧。”
林依媛看向她,有些不敢相信。表哥突然叫那采心出来,又说要送给霍子谦完全是给颜色她看,她尴尬至极,在见到霍子谦见采心时眼里那移不开的目光时更是又急又气,可以说这那采心完全能将她报复个彻底,没想到现在本该最高兴的人却要把人留说是腿好了再送去,但到那时又是另一番情况了。
沐景收到了她的疑惑不解,只是轻轻一笑。谁都不会喜欢讨厌自己的人,她自然也是,可她不愿为报仇而牺牲别人。就算近几天林依媛不会拿采心怎么样,以后却说不定,她是主母,随便寻个丈夫不在的日子便能把采心卖了,且她既然有昨日那样的手段,有心要治一个丫头实在太简单不过,采心的后果可想而知。
不过是个命不那么好做了奴仆的女子,不过是长得招眼了些,这样对她实在太冤。
“表嫂既如此说,那便如此吧,那子谦先告退了。”霍子谦也不与她纠缠采心的事,转身走了,林依媛又看她一眼,也离去。
沐景回头看赵晔,只见赵晔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难不成你是有意与我作对?”他问。
沐景反驳道:“我才不知道你,怎么突然的又要把采心送人?她腿还伤着呢。”
想起她昨夜的话来,赵晔有些无言,看她一眼,才道:“送人怎么了,我早知道她还这样哭哭啼啼,早就将她送走了。”
“她明知道去你表妹家了没好下场,自然要哭。为了气你表妹也不用这样吧,这样不是让你表妹以后把心中的气全撒在采心身上?”沐景有些不喜欢他对丫头如此随便的态度,心想人家怎么样还与他有过夫妻恩情呢,他倒是心狠。
赵晔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厅堂外走,走到她身前两步,又回头道:“真不明白你,明明不喜她,此时却又这般好心肠。”
沐景立刻道:“谁不喜她了?我可没有,我觉得她好着呢!”
赵晔有些探究地看着她,“那你昨晚一直抓着采心的事不放其实是喜欢她?”
“抓着采心的事不放?”沐景想了想,什么也想不出来,“我什么时候抓着采心的事不放了?”
赵晔没好气地回答:“昨夜醉酒后。”
沐景要再问,采月已进了进来,说道:“夫人,先回房去吧,这厅堂里风大,大夫说了不能再吹风,要好好休息的。”
赵晔想起她高烧才退,便不再说话,往正房走去。沐景自然也跟着,心里却一直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一直抓着采心的事不放,而且他刚才说自己醉酒了,自己昨夜醉酒了吗?
昨夜,她的确是有喝酒,那酒不辣,又香又清甜,带着点淡淡的酒味很好喝,她心想无大事,身上又冷,所以很喝了几杯,最后竟是喝醉了么?她怎么想不起来?
进酒楼,点菜,脱靴,穿赵晔的皂靴,吃又香又暖和的炖羊肉,然后呢?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记得清楚的就是她从床上醒来,这中间的记忆除了那被杀人灭口的恶梦就是比梦更加不清晰的……与身前那人亲热零碎记忆,她已经确定是假的了的,现在却又不确定了。
如果是假的,那只能是梦,难道她会做梦和他亲吻么?太不可能了吧,那难道是真的?那更不可能吧……要说只有他亲她那还可能是事实,可偏偏很多都是也她亲他呀!
一路走,沐景一路在心中疑惑担忧着,偷偷看前面走着的人,努力判断记忆的真实与虚幻,最后发觉实在弄不清楚,无论是哪种她都不能确定,而唯一能确定的方式就是问他。
回房后,她吃了半碗重亲盛过来的热粥,他也用了些早点,然后采月便说道:“九爷,不如吃过之后就歇息下来吧,您今日有事要忙么?一夜未合眼,恐怕要撑不住,大夫说了,人一疲惫,便易犯病的,现在又天冷,寒气易入体,您还是睡会儿吧。”
赵晔想想,自己确实无事,“嗯”了一声。
此时,他在卧房内的小桌边,沐景又被请去被子里躺着,采月在,夏妈妈也在。夏妈妈此时精明了一回,看看沐景,到床边将沐景裹在一起的被子在床内侧铺散,说道:“正好夫人病了也是要休息的,被子是暖的,也不怕被吵到。”
沐景知道夏妈妈时时盼着她与赵晔同床共枕,就连白日也不放过,低着头,只不说话,反正……她也有些事想单独和他说说。
赵晔没回什么话,张了双臂让采月脱下外袍来,又到床边脱了暖靴,越过沐景去了床内侧坐下。
沐景见了夏妈妈熬一整夜也心疼,说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