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一上去就是卧房,若是上楼梯恐怕会被发现,他试着往接近卧房的楼梯底下去,果然能听见上面的说话声,再近些,已能清晰地听见周二人小声呵斥女子“别给我哭哭哭,哭得人心烦!”
女子这才慢慢止住哭声,阵阵呜咽着,“我怎么能不哭,衙门里的人都找上门来了,他们说以后还会来的。”
“活该!谁让你这贱人水性扬花,与那小白脸勾搭!”
“你十天半月都不来一次……”
“我那是忙,你以为你这吃的喝的穿的戴的是天上掉下来的吗?贱人,臭婊子,竟然拿我的钱去养小白脸!”
“那你也不能杀了他,现在倒连累我……你别想躲在家里什么都不管,衙门的人要不放过我我一定要实话实话的……”
她这话没完,便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只听周老二道:“实话实话你就等死吧,人可不是我一个人杀的,你对着他胸口刺了两下呢,你以为官府只抓我不抓你?”
“那中你逼我的,当时他都被你杀死了……”
“那衙门里的人可不听你这个,再说我一口咬定你与我是同谋,看你怎么办!”
女子又哭了起来。
周老二便又软声道:“你放心,衙门里已经抓了一个人了,就是那当首饰给我的女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她就能成为咱们的替罪羊了,到时候我把那些首饰都给你,成不成?”
“那首饰我哪里敢戴,戴着不是要被人认为出来?”
“那就弄到外地去卖,卖了再去买新的!”
“真的能没事么,那女人要是不认罪呢?官府不是还在查?”
“查又怎么样,让它查,你不犯傻露馅就行,再说就算那府尹怀疑你了也不用怕,我去使使银子,保证能让你没事,你要是乱说,让衙门里先抓了我,那我们两个都没命了。”
“可是,衙门里以后还要来,他们今天一直问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胆子大点,底气足点,就说没关系,他见你美貌,老是找理由过来看你,你没理他,再问别的,就说不知道。”
“嗯……”
“听话,等这事了了,我纳你回家做妾。”
“你不是说你家里那位是母老虎么……万一去了她找机会对付我……”
“那是我给她面子她才能做母老虎,她要敢对付你,我把她休了!”
小小的沉默后,周老二才说道:“好了,衙门再来人千万要小心点,这几天哪里也别去,不是大事也别找我,真要找我就去我家当铺找姓周的大当家,就是我大哥,他也知道这事,会给你带信的。”
“嗯……”
周老二又交待一番,这才出卧房下楼来。
赵晔往里靠了靠,静静躲在了楼梯底下,似乎怕被发现,他们始终没燃灯,这样倒是让赵晔的隐藏又容易了些。自声人来。
周二人抽了门栓出去,女子关好门后又就着月光慢慢上楼。
听了这些,赵晔大概能猜到事件的大致经过,这女子,应是周老二养在外面的女人,却对周老二并不忠心,又与另一个男人有关系,那男人应该就是被周老二称为“小白脸”的死者。
周老二杀了那“小白脸”,当子女子也在场,为怕女子将事情泄露出去,所以周老二逼女子也将“小白脸”刺了两下,让她与自己成为同谋。
其实这样并不能说女子就是同谋,但女子无知好骗,听了他的威胁就听话了,与他一起隐瞒事实真相,今天有衙门的人查过来,她才在心慌之下去周家找了周老二。
虽然不知道细节,但已达到他的目的:只要抓这两个人去官府,周老二或许还能撑得住,但这女子是怎么也撑不住的,只要随便一吓就会将一切真相说出来,所以,沐景完全可以洗清冤屈。
赵晔十分轻松地从大门出去,然后用佩刀将门栓栓上。
不知她在狱中如何,几乎想立刻去告诉她真相马上就能被调查出来了,可想了想,他还是往马行街走准备回去睡觉。
替她查一查案子已是不该,现在半夜三更还去探监,还去急急忙忙迫不及待告诉她好消息,他是不是太过热情了些?
赵晔有意没去,有意回去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指派小石去见开封府尹陈述案情后才同平常一样去军营,下午回来,也是先回家中。
然而在家中却没见到小石,别人说他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
赵晔疑惑,恐怕出什么意外,这才立刻换衣服往府衙去,却见小石正等在府衙门口,见他来,才立刻跑过来回话道:“九爷,小的一早就来了,可这府尹却不在,好像是城外又出了什么案子,他亲自跑城外查探去了,小的料想这太阳都快落山了,他也该回来了。”
“衙门里的人怎么说?”赵晔问。
小石摇摇头:“小的问过,他们也说不知道,说以前府尹出去也许半天,也许晚上,都料不准。”
“那你就回去吧,我等会亲自找府尹。”
小石自然知道是主子亲自找好找些,点头应下后离去,赵晔又往府衙门口问了问,衙役对他颇为尊敬,但仍是与小石同样的回答。
闲着也是闲着,等着也是等着,赵晔觉得索性无事,不如再去牢中看看,顺便提醒她明日可能要上公堂,她得在公堂之上为他正名。
这一次,他自然没有再犯傻地拿什么糕点,进去时,脸色甚至比上次还绷得厉害。
这一次,他进去时她依然没有翘首以望地看过来,而是低着头,以半只稍硬的草梗在地上画着什么,一边画着一边还翘起唇来笑,那一头几日不曾梳洗凌乱的头发,那一副裹着被子全无美感可言的身形……这一切搭配起来,马上就让他想起那时她带他上雾山。
她被他踢得摔在地上,那一身狼狈几乎是他所见女子之最,可她却摆动着脚在水边嬉戏起来,如孩子一般欢快地笑,弯腰去捡水中的石子。
她总是这样……总能在别人以为她惨不忍睹时笑出来,包括和离,包括受冤入狱,也许,这些对她来说都不算什么……告诉她案情有转机对她来说也没那么值得欢喜。
不过是一愣神的时间,她就已抬起头来,在看到他是,脸上的笑僵住。
狱卒仍在往前面走着,他也不得不往前面走,然后站在牢门前,听见狱卒说:“沐景,有人来看你。”
沐景像上次一样仰头看他,然后又下意识地看向身边角落里,那里摆着两只纸鹤,都是用黄褐色的纸叠的,放在一起就是极赏心悦目的一对。
沐景看看那一对纸鹤,头皮阵阵发麻,心想自己就是只会叠这个就叠了,又可以分成两张,就分成了两张,实在没什么别的意思;再看地上自己刚刚的鬼画符、打油诗,耳根又开始发热,试图移了移被子,不动声色地将离自己最近的一只四脚朝天的王八遮住。
赵晔也看到了那一对纸鹤,也认出那就是上次他包糕点的纸,本来想起那时的窘迫是极其羞愤的,可看到这一对纸鹤,心里又有种异样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她自然没站起来,坐在地上问道。
赵晔正了正神,硬声回答:“听说案子有了进展,我想你明日应会再上公堂,到明日,你必须承认你上次的话都是胡说八道!”
果然又是说这个……沐景撇撇嘴,一边用草梗抹去地上的划痕,一边回道:“明日府尹不一定会问我为何与你和离,难道我硬要莫名其妙说一句‘我上次是胡说,赵晔根本没有暗疾么’,那不是此地无银?”
她有和好之心?
更新时间:20121214 19:03:47 本章字数:3390
“你……”赵晔再气次得无语,冷脸看着她,再次后悔自己跑过来。
沐景却似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道:“怎么你也知道案子有了进展?可是找到了那银票的事?”
银票?赵晔微微愣住,“你说的是那五千两银票?”
沐景点点头:“店小二可以上堂为我作证,还有那夜的三个歹人也查出来了,他们花了不少钱,但还是剩下四千多两。”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了,难怪她听说案子有进展丝毫不显兴奋……赵晔越想,心里便越不是滋味,淡淡道:“谁告诉你的?”
这消息,是才不久前小辉过来说的,英霁从她说的事情经过中派人去樊楼找到了店小二,又费尽心思找到了那天欲行不轨的三个恶棍,从而能证明她确实有当过东西的,小辉说时还有意显露了英霁的着急与关心。可真话沐景没说,她回道:“是我表哥告诉我的。”
赵晔沉默着,再也无话可说。
沐景感受着这沉默,想说什么,却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让这沉默肆无忌惮蔓延。其实第她能猜出来,他这次过来不是来说那名声之事的……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是一个这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要不然他就不会违背尊长意愿入禁军,也不会退亲,不会娶她,不会在娶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又和离。
那么,他就是来告诉她案情有新进展的,告诉她不用担心。她不由地捏紧了手中的草梗,突然觉得眼中似有酸意……好像有东西要流出来一样。她想,她又想起了过去,想起那些与他为夫妻的时日。当时不觉得,如今每每想起都会觉得难受。
终于,他似乎再受不了这沉默,开口道:“你记得明日找机会澄清!”说完就转身离去。
她抬头看他的背影,就在他要出牢门那一刻,突然开口道:“赵晔——”
他停下了步子,她心中开始“砰砰”跳着,在那“砰砰”声中,她缓缓站起身来:“那天在英家,我那样说是为了让他快点好起来,我知道他会误解,但我……只是想他误解了,然后有活下去的希望……”
落日的余晖从远处的小窗口上投进来,赵晔就站在那清晰的一道光线下,整个人成了一只黑色的阴影。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说了这一句话,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期望改变什么,是不是期望他有所动作,比如回过头,比如回过头看向她,然后……
他并没有,没有回头,没有看她,也没有走过来,他径直出了牢门,什么也没说,仿佛没听到这番话一样。
沐景站在原地良久,直到他身影早已不见,直到那外面透进来的余晖似乎又弱了些,她才缓缓坐下身来,用被子将自己围住,将手上已折断的草梗合成一根了继续在地上画,好像他不曾来过一样。
也许她说那番话的理由在他看来并没有那么值得探寻,也许在离开她,重见林家表妹那一刻他就重新有了选择,无论如何,娶一个那样的女子他会过得比和她在一起安逸许多。
也许,她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说出事实而已。
没别的意思,单纯地说出事实,还自己一个清白,真是这样的么?她不由停了手中画着的动作,静静地坐在地上,在心头问自己。
赵晔一下也没停地走出大牢,到大牢前方的树上解下自己的马。
翻龙在地上寻着东西吃着,地上似乎还有微青的草。他解了马,却没有挪动脚步,只是静静站着,翻龙本来已抬起头来准备走,见他没动,又停下头去寻草吃。可下就话。
赵晔一开始似乎看着马,可后来眼神便飘离起来,愣愣站着,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沐景最后那句话。
所以,她那时并不是准备着与他和离了去找英霁,所以,是他误会了她……可是,误会哪里会无缘无故而起,在听到他说是他藏起了玉佩时,她眼神里的惊与怨是清晰可见的,她说和离的语气也是坚硬决绝的,在和离后与英家的联系也是他亲眼所见。
他不知道,在听到她的话后他该有何反应,所以,他走了,可走了,并不代表放得下。
“翻龙,你说,她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赵晔问面前纯黑色的马。
翻龙不为所动,依然在地上寻吃的。
“她之前写过信邀我在酒楼见面是想和好是不是?现在又说这样的话,也是……想与我和好?那英霁呢?她若是与英霁无关系,英家怎么会在知道她进大牢后就立刻来探监?还是……英霁的腿可能好不了,或是英老夫人依然不让她做正妻,她想与我和解,然后多一个选择?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就算英霁不要她,她也不会主动来选择我……”
赵晔看着收回目光,看着翻龙沉默了好久,“或者,一切都是我多想了,她不过是澄清而已,不过是说明她并不是利用完我,又想着离开我与英霁在一起?”
“翻龙,若是你,你会在好不容易决定放下一个人后又想和她再纠缠在一起么?”看着翻龙低头寻草的动作,他才想了起来,“你是马,你不会想与一个人纠缠在一起,那……如果是一棵草呢,一棵长了荆棘的草,它扎得你疼,可你就是喜欢吃它……”
翻龙抬起头来,嘴里“吁”了一声。
赵晔忍不住苦笑,“我又忘了……既然扎得疼,你怎么会喜欢?”
“嗯?靖王府九郎?”一阵声音传来,赵晔回过头去,只见开封府尹从后面骑着马往这边走过来。
赵晔马上牵了翻龙走过去,立在府尹马下拱手道:“府尊。”
府尹从马上下来,问道:“九郎在这儿做什么,怎么好像在同马讲话一样?”
赵晔心中微窘,脸上却仍是正色道:“是在等府尊,关于那头簪为凶器的案子,在下有无意间知晓了些内情,想禀与府尊。”
府尹一愣,疑惑地看了他半晌才点点头,“府衙里面去说吧,九郎请。”说着两人就一同往开封府衙而去。
到了后堂,仍是之前所坐的位置,府尹问道:“九郎有何内情相告?”
赵晔回道:“那杀死男子的凶手并非沐氏,而是另有其人。此人是周记典当的大当家的二弟,那日正是他收了沐氏的首饰。他在绣巷有一处外室,那年轻男子与他那外室有染,不知是否是这因由,他杀了那年轻男子。我手上虽无证据,但府尊可去把那周老二与他外室一并抓来受审,定能问出真相。”
府尹缓缓点头,随后脸上一笑,抬手捋着胡须看向他:“九郎如何得知这些的?”
赵晔回道:“是我家下人无意中听见那周老二与外室说话,这才得知了转告于我的。”
府尹眼中的神色有些别俱意味,良久才又笑了笑,说道:“这案子倒是奇特,不瞒九郎,之前在查到沐氏身上无果后,本府又命人从那死者的身份着手查探,最后终于查出他是两个月前才从应天府过来的外乡人,平日都在一些小巷子里卖着胭脂水粉手绢之类。衙役打听得知他与绣巷里一个年龄二十上下的女子似乎不清白,衙役便去盘问,那女子神色有些紧张,却只说与那男子没关系,我得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