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 完结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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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 完结全本-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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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叹了一声,再回头已然见得苏永盛躬身回返,心中添了一丝不耐,看向苏永盛道,“皇上既已有旨意,为何徒然令本宫在偏殿里苦等一日?”


第四十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2)
“这,娘娘恕罪,老奴不知。”苏永盛面露难色,目光却不住的四下逡巡。易水心生疑窦,顺着苏永盛的目光略略侧目,苏永盛的额角已然生出汗意,“贵妃娘娘?”
目光缓缓拉回,廊檐下的黑影已悄无痕迹。伸手免了苏永盛的礼,寿康殿一向的静穆安和依旧,唇畔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意,“敢问公公,皇上预备如何安置太后?”
苏永盛一脸的讳莫如深,目光低垂渐渐沉没在渐行渐深的夜色里。夜风阑起,身上的锦绣衣衫亦萎褪了颜色,晦暗的暮春的清风里。
身形一动,不由得抚上臂膀,“好冷,夜风骤起,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呢。”
不再理会身后苏永盛依旧不阴不阳的神色,延英殿的灯火最能驱散此刻的寒冷,虽然说不上温暖,却足以安稳这一身一心。大明宫的暮色总是最匆忙的,眼看着夜色笼罩了大明宫最后一丝明亮,飒飒风过,竟然当真下起雨来。
锦如忙着让人支起雨布又四下里寻着避雨的去处,易水伸手似要挽住丝丝细雨,那天降的琼浆为着沉闷已久的深宫,带来一丝清凉,和初夏的讯息。
“径自回宫吧。”目光扫过锦如惶急的面容,不由得开口阻拦。微微眯起双眼,睥睨着蒙蒙细雨门的宫阁殿宇,轿辇行得既轻且快,延英殿那大鹏般的羽翼渐渐在雨雾中现出端倪,掩不去满心的疲倦,目光所及之处,天水一片,分不清半分端倪。
在廊檐下住了脚扶着锦如下轿,方才站稳了脚步,就见有人带着一身雨气匆匆迎来,来不及行礼便已行至身前,来人是安福顺,借着那嘈杂雨音,细细碎碎的言语拼接起来,总算令易水听了个大概,皇上来了。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后挽一挽半湿的鬓发,顾不得满头满面的颓唐,挥退了众人只身踏入正殿。宸煜安坐在短榻上,正饶有兴致的品着一杯茶,隔着垂花的月洞,易水满身的湿冷被融融的暖气一扑似是黏腻在身上了一般。缓缓的捋顺着气息,垂眼思忖良久,终于还是轻咳了一声。
脚步声细细簌簌,抬眼见得苏永盛已然行至月洞门外,见易水一身的雨气潮湿,不由得惊讶,“下了这样大的雨,贵妃娘娘没有避上一避吗?”
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鬓发间有水珠自珠钗上滑落滚滚而下,很快没入衣领消弭了踪迹。内堂有脚步声缓缓而来,易水迟迟立在当地,目光垂落在翟绣的衣裾上,听着那脚步声将近,才缓缓抬头,一眼便见宸煜一身皂色端然立在月洞门内。
隔着一道门,却像是隔了万水千山一般,那条条鸿沟再也不能跨越,只要轻率一试究竟,便牵扯起尘埃往事无数,令人不胜重负。
“去换一件干爽的衣服来吧,小心着凉。”宸煜言语间的关心永远不着痕迹,然而听在耳中却又永远少了那么一些发自肺腑的温情。背对着门口立了许久,身后的风自殿门间徐徐吹来,敲打着湿冷的衣衫,易水冷得牙关发颤,却听得宸煜的气息沉缓,终于缓缓道,“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出气。”
蓦然抬首,面颊上湿气未干,裙裾上的雨水滚落在绣鞋里,湿湿的粘在地上,又足底向着身心侵袭着森森凉意。“皇上竟是这样以为?”一开口方知声音里尚且打着颤儿,已然分辨不清是身上冷还是心寒,然而心底的酸痛却不由得自己思忖,迫得自己张开口来。
“朕令你在寿康殿枯等了一日,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朕若是你,朕心里也不好受。”宸煜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易水的面庞上,洞察着她面容神色间一丝一毫的变换。
“可若朕今日依你之意,肆意妄行,不要说是宗亲,便是天下也要唾弃朕这个不消子孙。”
宸煜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终于背轩过身去,不再看易水是何神色容态。易水静静的凝望着宸煜的背影,那样挺拔的身姿,茕然立在大殿中央,方才的话有如惊雷,而后的静谧,和着簌簌的雨声,只显得他的身形越发萧索。
眼中一酸,颊边滚滚滑落了一滴水珠,分不清究竟是泪还是雨,伸手轻轻拭过才知道十指冰冷,相触间不带一丝暖意。正是这一抹寒凉,使得昏涨的神思一刹那间清醒翻转,那一点肆意的任性,那一点迷蒙的倔强都消散在这清醒的神思里,微微阖眼,终于膝头一软跪了下去。
鬓发散乱,由着俯就的臻首垂落在耳畔。静静的嗅着身前周遭土腥气,唇畔的笑意越发薄凉。宫门一入深似海,这样的潮湿,这样的令人窒息的空气里,便是心,也要逐渐枯槁发霉,石苔滑腻,荒草遍野。
轻叹一声,像是带着几分啜泣,“臣妾,不敢。”
宸煜凝伫的身形一抖,渐渐的温柔起来。“朕以为你会懂得。”
裙裾所到之处化开一片湿气,随着屋子里的暖气似要蒸腾开氤氲雾气一般。那雾气掩盖的到底是一双眼,还是一颗心?深深的俯下首去,“臣妾万死,不能体察圣意,为皇上分忧。”
“悠悠青史,千古骂名,夙卿,这样重的罪名,你与朕都背负不起。”宸煜的语调里带了些许分明的无奈,“所谓一辈子帝王,名为管束天下,实则是为天下所束,半分由不得自己心性。”
易水不知道这一番话有多少出自他的真心,满心里亦里最初的酸楚渐渐转为疑惑,这样经久的磨难之后,宸煜的不信任当真还能激起心底最深处的难过,令自己无所适从吗?
眼眸落向面前伸出的双手,缓缓抬手冰凉的十指落在他掌心的一瞬,易水清晰的捕捉到他眉目间的惊诧,一如数年前,三清殿里再度相见,身子一轻,半身皆俯就在他的怀抱里。
“夙卿,朕以为你会懂得。”
目光渐渐迷离,不知道此时该哭泣的是自己的命还是宸煜这一份变幻无定的恩宠。点点泪滴洒落在他皂色的衣袍间,一如方才的雨滴转瞬即逝,伸手紧紧的抓住他衣袍上的龙纹,几乎是带着难言的哽咽,“臣妾懂得,臣妾要感念皇上体恤之恩德。”
宸煜轻叹了一声,易水将头脸皆埋里宸煜的胸膛里,似是此刻所言每一句话都将化作一股湿意,渐渐侵入宸煜的胸怀,落定在他翻覆无常的心头,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臣妾无知,的确怪过皇上,怪皇上爽约。”眼光怯怯的看向宸煜,落定一刻,确保此时言语万安无虞,方才继续道,“臣妾不管皇上如何安置太后,臣妾只感念皇上时刻庇佑臣妾之心,令臣妾铭感五内,此生难忘。”
宸煜的手臂紧紧的护着易水,胸膛里渐渐平稳的心跳落在易水耳中便是平安的讯息。不论今日的一场风波是已然落定还是尘埃初起,在帝王浓重疑虑里,任何人都唯有自保,方才是上升之策。
“朕已下旨,将太后发往慈恩寺休养。”苏永盛讳莫如深的神情,寿康殿意料之外的平静都是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得到印证。虽然保住了性命,然而,太后此时移居慈恩寺,已然不啻发配来得更加耻辱。
心头浮动这暗暗的快意,以太后数十年纵横前朝后宫的心性,宸煜的圣旨无异于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将数十年的荣耀光辉,数十年的自尊和威严,一掌击得粉碎。
抓着宸煜衣袍的双手又紧了几分,眼眸中由浓至淡皆是诡谲的笑意。宸煜紧紧相拥的手臂终于松了下来,掩饰好眸光中的些许得意,眸光相对唯有,湿润的泪意里是满满的感动,宸煜凝注的一晌,不由得挑动唇角,“去换了干爽衣裳来。”
易水见他神色如常,徐徐屈膝拜下,缓缓起身踱步间行至内寝,殿门吱呀一响,锦如已然跟了进来。“娘娘可要沐浴吗?”
“皇上可还在堂上?”任由锦如解去遍体罗裳,发髻散开湿润打着几分凉意落在脊背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说话间锦如已命两个宫女抬了水进来,氤氲的雾气朦胧了视野所及景象,埋身在热水之中,水面上漂浮着姜花,嫩白的花瓣散发着清新优雅的芳香,舒缓心神之余,徐徐的温热袭来,陡然解去一身的疲惫。
再醒来已近辰时,目光翻转间,宸煜安稳躺在身畔,呼吸均匀。一袭鹅黄色绫子被隔断了两人的距离,纵然共枕却未必不曾异梦,这样相近的姿态,却又似相隔了千里之远,微微含笑的刹那,泪珠极快的没入鬓发,所谓生同寝,死同椁的誓言,自三清殿中分离的刹那,就已然烟消云散。


第四十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3)
身畔的人略动了一动,鼻息拂动在脑后,不由得回头含笑。“醒了?”大梦初醒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易水睡在外侧,见宸煜醒了,便要掣开帘子叫苏永盛进来。宸煜揉一揉额角,见易水起身动作,不慌不忙的止住。
“不必,离早朝还有些时候,朕有话对你说。”
这样隆而重之的样子让易水一时无法适从,宸煜靠着枕头躺了一会才渐渐恢复了清明的神色。“皇后那里朕还没有派人发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陡然加重看守,只会让人疑心。”
宸煜的神色里有深深的无奈,易水无暇品读他此时无奈或是落魄。宸煜这样的神态倒像是要委托重任一般,思想间不由得愣怔了须臾,宸煜长出了一口气,易水有些迷茫,举目看向宸煜,“皇上方才说什么?”
这样的问话其实是于礼不合的,只是愣怔了半晌又无可确定宸煜可否道出所言之事,不得不添了这一问。心下有些惴惴,却见宸煜一笑,拍了拍易水的脸颊道,“早起就和你说这些事,难免犯糊涂。”
颔首带了几分歉然,低低道,“臣妾昨日失仪,今日思来格外惭愧,一时心神凝滞。”言至于此,目光极快的扫过宸煜的脸,继而道,“皇上是要臣妾处置皇后之事吗?”
眼见得宸煜目光里有一刹那的赞许之色,心下一松,自床榻间起身跪在宸煜眼前,“臣妾愚钝,还请皇上明白示下。”
宸煜略略粗糙的虎口划过面庞有微微的刺痛,目光里透着些许古怪,易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却被他迫得抬起头来。
“夙卿,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并不用朕来教你。”
心神里那一点分寸半数明灭在宸煜的眸光言语之间。垂眼咬着下唇,半刻才道,“臣妾蒙皇上错爱多年,不敢不尽心。只是皇上明白示下,臣妾方能安心。何况,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擅专。”
最后的一点疑虑都化作言辞,胸口的不安随着心跳起伏。宸煜亦陷入思忖之间,易水听他轻咳了一声,不由得上前替他抚平着背脊,终于那低沉的声音透出一点沙哑,“太后发往慈恩寺,皇后,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目光掠过他的眉梢眼角,从侧面看去,即使是帝王天家也难敌岁月无情。从前光洁平滑甚的眼角眉梢如今无须细看也可以明辨出几条皱纹。面从前那一点精光,而今都落却深邃,让人猜不透,看不准。
话已至此,突然就不愿再追究下去,苏宛如纵然无辜,可是这一条性命不得了结,恐怕宸煜心头怒火难熄。可是若是死于自己手中,百年之后,悠悠青史里又该如何记载当年这一件功过两半的事由?
心中纠葛难言,苏永盛却已然立在帐外,躬身道,“皇上,该上朝了。”
宸煜脸上的倦色一扫而尽,易水看着苏永盛服侍他起身更衣,朝服,冕旒,一一彰显着皇权荣耀。隔着帷帐,宸煜离去的脚步似乎停了一停,深深的叩下首去,脚步声跨出内殿,心底的寒凉浮动,化作丝丝泪意肆虐在衾褥间。
毫无意外,太后出宫修行十日后,皇后苏氏偶然顽疾,暴病归西。
易水不晓得这算不算是结局,太后发配,皇后暴死,似乎后宫里最大的敌手都一一除去,只是偶尔面对着空旷的栖凤殿,或经过依旧肃穆也依旧凄冷的寿康殿,并没有一丝欢愉,每每总是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任由大明宫初生的朝阳,刺痛了双眼。
初夏方至,大明宫中却仿若是花开酴蘼,渐渐难以寻觅那些渐次消逝的红颜,莺啼似的欢声笑语。宸煜似是一日之间衰老了数岁,尽管平日里易水陪王伴驾,也常常是静默无言,再没有往日里的风情雅致或是情深如海。
“皇上从前内宠颇多,而今忽然这样的冷清下来,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端悫妃慢慢的舀了一勺梨汁,慢慢的咽下去。见易水与懋妃都是楞楞的,不由得讪讪的一笑,看向易水的目光里也带了些许歉意。“自然,有了妹妹就不一样了。”
懋妃依然是心有旁鹜的神色,易水怕悫妃多心,也一笑解过,恬然道,“是姐姐多思了,妹妹哪里会与您锱铢必较呢?倒是方才这话正经,如今内闱空虚不成样子,选秀的事搁置了好几年,如今可真是该好好张罗起来了。”
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陈阿娇的长门赋,江采萍的楼东赋,自古帝王无情喜新厌旧的事比比皆是。低低的一叹,纵然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又如何呢,慕容氏和苏宛如便是最好的见证。
悫妃闻听此言不由得含笑看向懋妃道,“贵妃听听,贤妃妹妹是有多贤德呢?当真不枉皇上赐予你这贤德二字。”
懋妃慢慢的含着梨汁一点点咽下,眼角略略扬起,看向易水道,“如今她虽然没有皇后的名分,可是宫里大半的事都要她操劳起来。宫里这样空荡荡的,让外人看着不像,前朝后宫评论起来,只会为自身徒惹口舌,何必呢。”
易水举目看向懋妃,心念一动,启唇笑道,“何况,就算皇上此时无心充掖后宫,皇子们都大了,也该提一提选妃的事了。”
懋妃回眸看身易水,半晌才开口道,“果然贤妹妹想得周到。”
“如何不周到呢,算着姐姐的三阿哥也该是婚娶的岁数了,都说立业成家,宫里的皇子生来就肩负着使命,这立业不愁,成家可就是大事一桩了。姐姐有没有中意的人选,管她是什么样的才女佳人咱们都选了来。”
懋妃的笑容依然清淡,“此事还须得你提起来最为适宜,四殿下还小,倒是我的这位三殿下,到底需要你操心。”
易水眸光一动,看向懋妃道,“这话怎么说,您是皇子生母,为了三殿下娶妻怎么好由我这位庶母做主?”
懋妃的神色里一片清明肃朗,半天才开口,“如今皇上年岁渐长,却越发犯着些忌讳。而今膝下只要澈儿年纪相当,若是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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