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 完结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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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华如梦 完结全本-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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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悲啼,不能哀叹,我必须识得大体,我是一国之母,我肩负着家族的使命。我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默诵着夫子教与我的经世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我必须懂得隐忍,即便我只是名义上,站在他身边的妻子。然而正是这个空头的名分,赋我予非凡的意义,使我的家族荣耀,使我拥有天下女子最垂涎的权力和地位。即便,那富丽堂皇的凤座上,冰冷而了无生气。
陌生的大明宫于我的游走间变得格外熟悉。宫殿依然雄浑而神圣,我凤头的绣鞋踏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步我都告诉我自己,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一粒微尘,既属于我的丈夫,又属于我自己。这是老天赐予我的,也是必须与我并肩而立直至青史留名的君王给予我的。
宫里还有一个女人,是皇上的妃子,住在紫兰殿里。皇上唤她嬛妃,柔桡嬛嬛,妩媚姌嫋。我第一次见到皇帝这唯一的妾室时,并无法将子长先生的笔墨与她的形容样貌相融合。她是端庄的,她的端庄不亚于我。只是她的端庄里,蕴藏着闺阁女子的温柔。
我丝毫不担心这个女人会危及我的地位,不是因为她的温柔。而是我敏感的神经细锐的捕捉到,皇上唤她嬛妃,唤得也同样的客气而生疏。皇上将紫兰殿里添满了兰花,我想,她或者会利用她的满室兰草芬芳来昭显她并不单薄的恩宠。但是对于一个只会侍弄花草的妾室,于我自然没有任何的妨害。
虽然彤史上会留有她的名字,虽然,皇帝还是从来不踏足我的寝宫。
夜幕四合在每一场壮阔而短暂的日落之后。宫女和太监会侍立在各自的一角,笔直的站立在任何我可以看见的角落。他们等待着我的任何差遣来实现他们真正的价值。而大多时候,他们只是立在那里,无声无息,如同站立在大殿一角的烛台,漠然而乏味的燃烧,却又带不来丝毫的暖意。
慕容炯在朝堂的势力日益扩大,靖乾的半壁江山似乎都书写着慕容一族的光辉和荣耀。栖凤殿的檐角有翘首的鸾凤,彼此交颈在熠熠生辉的明珠之上,形态痴缠,然而那双细长的凤目里,却只有彼此疏离的淡漠。显然,慕容炯的野心不仅仅局限在朝堂,他用心的从自己的女儿中挑选了出类拔萃的三人,在承天节上作为贺礼进献于皇帝。
而我,只能端庄的陪坐在宸煜身旁,同她一道接受新晋宫妃的叩拜。皇帝显然颇为满意慕容炯的馈赠,我与他并肩而坐,端然的看着皇帝的新宠们,公然的献媚于皇帝,那神色青涩而羞赧。唇畔噙着得体的微笑,我不能失态,不能嫉妒。我是出身世家的皇后,有理应时刻具备着母仪天下的风度,卓然于众人之间,为着我的夫君与旁人恩爱生子,仍旧要赞叹一句“江山万代绵延,宫闱祥乐和睦。”
我的泪水只能流在栖凤殿空旷而冰冷的长夜里,我数着夜色从窗外淡去,零星的晨曦洒落唤醒我全部的雍容和大气。我理应坐在栖凤殿华美的凤榻上,华衣锦袖,容色温和的接受众妃的朝拜,适时的利用皇后的权威,去肃平她们之间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的父辈们总是高瞻远瞩的,因此他们对我这个长期无子嗣依傍,碌碌后宫的皇后生出了些许的不满。而慕容家的幼女慕容华曦,显然更符合他们占据后宫的期冀。她巴望着所有的权势和宠爱,利用她明艳不可方物的脸蛋,利用她玲珑而曼妙的身材,利用她天真烂漫的雷厉风行和撒娇撒痴的一贯做派。
很快,她就俘虏了皇上的心,含光殿一度成为靖乾后宫里最耀眼,最煊赫的一处所在。因着她不可多得的美貌,她被皇上封为丽妃,并冠冕堂皇为我分忧的理由,协理后宫,位同副后。
我看着她眉梢眼角飞扬的神采,目睹她在栖凤殿里公然无视我的存在,对着为数不多的嫔妃甚至她的姐姐们发号施令。
而我,我依旧端和的笑着,肆意的纵容着慕容华曦的嚣张跋扈,甚嚣尘上。甚至在她越俎代庖,残酷的处置了少数侥幸被皇帝宠幸的宫女后,我将陪嫁的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慷慨的赠予她,对她的无理取闹委以最高的嘉奖。
靖乾三年的冬天很快就到了,那是皇帝每月唯一一次在我宫中留膳,我选取了皇帝最喜欢的馔饮,极力的奉承他,讨好他。我力劝他恢复大选,为后宫开枝散叶尽一份绵薄之力。
开枝散叶。这样的理由听起来是无比合理的,后宫有机会孕育子嗣的嫔妃都被慕容氏一一除去,而她却迟迟为传来任何身怀有孕的喜讯。
登基三年,子嗣单薄使得皇帝连连不安。帝王膝下无子,意味着无人传承的江山,随时面临着改弦更张的危险,而这些危险就潜伏在我父辈们勃勃的野心里,一日也不曾消减。
所以,该来的终究是来了,靖乾三年,长达两年被政治联姻禁锢得冰冷的大明宫里,终于迎来了一些新的面孔。她们同样出身官宦世家,同样拥有着花一般的年纪和娇美的容颜。
她们大多是与我一样出身旧族的名媛,也有少数出身卑微,家世寒薄。躲藏在大明宫不受重视的一处角落,诚惶诚恐的赔低做小,任由着那些压抑了许久的所谓的名媛们,在她们的面前虚张声势,耀武扬威。
我只管冷眼旁观着,看着她们三五成群的维护在各自的势力里,为着皇帝尽力雨露均沾的恩宠,勾心斗角,自顾不暇。我冷眼的看着她们愚钝或者高明的去争夺皇帝为数不多的宠爱,我将年轻的嫔妃们安置在大明宫的各个殿宇,甚至各个角落。
拾翠殿,含冰殿,承香殿,蓬莱殿,甚至凉风殿。她们所处的任何一处殿宇都比含光殿更贴近皇帝的视线范围。而含光殿的慕容丽妃,眼见着恩宠日渐稀薄,只能对着含光殿外的西内苑不休的抱怨,咒骂,见缝插针的打压着承受恩宠的嫔妃们,再由我安插在她身边的宫人,一一不分巨细的回禀在我的栖凤殿里,被我付之一笑。
只是,我与丽妃都没有想到,就在这群微末的寒族里,在丽妃不择手段的打压之下,还是有人跃上了枝头。这个苏州盐运使的女儿,俨然成为宫中继丽妃之后,第一个身份低微而荣宠煊赫的女子。
凉风殿的殿如其名的没落和落寞都昭然在大明宫每一场凄风苦雨里。但是在这个女子身上,连绵不断的阴雨都化作了江南细雨的和煦与温柔,渲染开杳杳深宫里一片别样的光泽。
易氏,我的唇齿间沉吟过她的名字。丽妃显然是焦灼而愤怒的,易氏的出现引发了她所有关于恩宠不再的恐慌。含光殿与凉风殿并立在漫长的永巷里,所谓的荣宠和兴衰在一夕之间的顷刻颠覆,无疑刺激了因无宠而沉沦落寞的嫔妃们敏感的神经,而终于引起了我的注目。易氏恬和温润的笑容,深深的看在我的眼里,也成了远胜过丽妃的绵里藏针的挑衅。
易氏的容色远远不如丽妃艳丽无可方物。然而皇帝钟爱她,如同自己的生命。她是单纯而迟钝的,她太过畏怯,使她无可感知皇帝对她浓重而缱绻的眷恋。
而我,站立在皇帝身侧,看着他用君王的权力呵护着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而不惜发落了慕容丽妃,从而引起朝廷重臣慕容炯及其子侄们对他的强烈不满。
含光殿成了新的冷宫,曾经享用过专房专宠的慕容丽妃俨然成了帝家的弃妇。她哀怨的蜷局在富丽堂皇的含光殿里,受着许多曾经远不及她的低位宫嫔们的嘲笑和轻蔑。她终于受不住了,她身边忠诚的女官来到栖凤殿,跪立在我的门前,祈求我挽救她所面临的危局。
慕容丽妃手中的权力悉数回归到了我的手中,相较于易氏的恩宠,我更倾心于权力赠予我的威严和崇高。是夜皇帝驾临栖凤殿,告知我要给予易氏更高的位分,要给予她及她的家人应有的荣光。
我没有拒绝,我迎合着他对易氏的爱恋,在承天节过后给予她四妃之一,并亲自为她操持册封为妃的大典。皇帝是欢喜的,也因为这欢喜,他第一次留宿在了栖凤殿。
这不值得我喜悦,更不值得我感怀。大明宫里永远隐藏了我这这至高无上,母仪天下,事关后位的秘密,如今这个秘密不复存在,然于栖凤殿门外,无从得知真相的人而言,他们从来不曾知道,这个秘密的存在。
上元节大宴群臣是朝中惯例,近年间散落在外戚手中的外权逐渐收揽,四海藩蕃的朝贺与进贡树立起皇权唯我的尊荣和威严。
皇帝唇畔的笑容于我客套而疏落,而更多的流露于内心的和煦顾盼纷纷投向了易氏,那个他属意了四妃之一,属意了尊荣华贵的女子。
我亦是笑着的,慕容丽妃吃够了含光殿里的清苦,已然学会了如何为了自己既得的利益婉转承恩,再受贬斥她亦是丽妃,是宫里为数不多的正妃。皇帝的频频注目里漏失了她急切而渴盼的面容,我淡然的目睹她对于落寞的愤恨和不甘。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许久的隐忍和等待,终于在御花园高标孤立的梅林盛放的那一夜,全然释放开来。
我清晰的记得丽妃那日的光华无限,容光明媚都衰败在我的凤座之下,蜷缩委顿的跪在我的脚下,隐忍着我平和安然的目光,毫无声息的拷问。
含光殿是华丽的,那样夺目的豪奢镀染了丽妃遍体罗绮的葳蕤光辉。然而此时,她曾经的荣耀和辉煌,在此时看来无异于一场笑料,昭然在大明宫的每一场日落黄昏,俨然成为闲极无聊的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那柔媚艳丽的妆容之下,丽妃的表情是狰狞而恐怖的。她颤抖着,瑟缩着又极力的挺直了她一度重创之下的脊梁。她太过年轻,太过稚嫩,家族的厚望和君王过于隆重的宠爱使她丧失了本自应该具备的居安思危的心志。这一刻她是晓得如何隐忍的,在栖凤殿长窗的翳影之下,在我温吞如水的只言片语之中。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虽然这样精妙而完美的破绽都在我预计的筹划之中。而丽妃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是这一场对弈之中,随时丢盔弃甲,溃败而亡的弃子。
大明宫的落雪皑皑在我看来,如同一张遍天布地的大网,而易氏的卓然不群的清高和皇帝噬心痴迷的恩宠,都将被这一张大网悉数收罗,覆盖在凛冽厚重的风雪之中,湮灭了春之将至的痕迹。
而后的大明宫不复宁静,暗暗涌动着的浪潮使得易氏心惊胆战。相较于温润不争的嬛妃,她更轻易的选择了投靠在我的羽翼之下。
与丽妃不同,易氏是沉静而聪慧的,她更懂得谦和不争,隐忍宽和的道理。如若不是有意乔装如此,那么我坚信易氏是一个有着不同于凡俗嫔妃们的过往,注入她或者亦曾活泼领会的心神里,凝注成一块温柔的蓝田玉生香。
对权势与生俱来的渴慕和瞻仰在此刻如同细雨淋漓在我麻木而枯槁的内心,丽妃与易氏的投靠注定了我成为这一场对弈的赢家。所谓鹬蚌相争,无非是为了身后收网的渔翁省却了太多的心力。
然而端然在这凤座高台之上,迎合着皇帝而莞然起得体而欣慰的笑容。御花园里的梅花,清笛,歌舞猝然成为隐晦了星芒的刀光斧影,斩断了这一幕天人之景。戛然而止的十面埋伏斩断了琴弦,静静的停留一刻,等待着春暖花开时乍迸的徽音。
一切都碎裂了,易氏阳春四月里悠扬婉转的箫声都惊破在丽妃隐忍许久,近乎癫狂的诬陷里。
这是一场对弈,丽妃出乎意料的迈出了第二步,来势汹汹,如同一把尖刀,旋然直刺而去。
太液池的柔波粼粼激开回荡不止的涟漪,与皇帝的震怒和犹疑不同,我的痛惜和无奈既不认定丽妃的栽赃,又不曾驳斥易氏的无辜。
这样的表情,于我的身份和地位是最合时宜的,丽妃是一枚弃子,只不过在抛却她的同时,很好的挫伤了易氏的不屈和傲然。
所谓一箭双雕应该就是如此,然而这样的结局却并非我所乐见。易氏环绕在数不清的光环之中,丽妃身边的内监反水,是我刻意所为。
然而罗摩的猝然而至,惊起了大明宫静谧的深夜里最后一波浪潮。真相的残酷远胜过初胜的畅意与快感,慕容华曦幽禁冷宫,永世不得翻身,而易氏的宠爱却因着这一场风波荡尽,更为煊赫的昭显在了我的眼前。


☆、番外  鹧鸪天 (1192字)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母亲,这首诗写的是谁,我念了只感觉心里难过。”疏落的桃花树下,女孩儿依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膝头,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桃色云锦隐匿了落花的痕迹。
她微微仰起头,额头上微蜷的发绺,并不乖顺的随风轻轻抚弄着她光洁的略略带着清浅麦色的皮肤。蝴蝶羽翼般卷翘的睫毛下一双澄澈而明亮的双眼定定的看着眼前她唤作母亲的女子。玲珑的鼻子随和着小巧的下颌勾勒出一个最美最柔和的弧度。
她低下头,俯在母亲那件月白色的马面裙上,轻柔厚密的质地,上面蜿蜒开来的梅花会刺的皮肤微微发痒。阳光的照不到的地方,月白色的裙子会淡淡的泛开一点忧郁的淡蓝色,像是母亲时而和乐时而沉静的心性。母亲的沉静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母亲是慈爱而宽厚的,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她落及腰间的满头青丝。
中年女子的鬓发此时工整的绾成了朝天髻,用一根羊脂玉的簪子紧紧的束缚着,膝头女儿的痴缠让她带着几分亲和而满足的笑意。头顶的桃花开得并不十分茂盛,阳光细细簌簌的洒下来。冬天刚过,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的早,桃花娇嫩的粉红色点缀在墨香的字里行间,女子的目光随着飘渺来去的花瓣,渐渐绽放开迷茫的颜色。裙子上的梅花顺着苍劲的枝干蔓延开放,女孩儿突然开口,“母亲,我让人给您织一件桃花样子的衣裙好不好?”回过神唇角间的笑意愈加茂盛,“好,银曦说好就好。”
女孩儿不依不饶的扯着母亲的衣褂,“母亲,您方才作甚么不理会银曦。”女子垂下头来,轻轻的吻在女儿的发间,“好,母亲理会你好不好?桃花太艳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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