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父异母的弟弟本就极具野心,七年前竟鬼迷心窍的勾结左家众多商行的执事总管,利用他前往梅村了解梅酒酿造法的机会,在途中用餐时对他下了迷药,欲将他这名当家除去,好接掌左家的一切。
没想到,药尚未发作,他却不小心听到同行的两名执事鬼鬼祟祟笑谈着要好好庆祝的事,于是他趁迷药未发作时,飞快上了马背,一路往山上冲去,却失踪了一个月……
这些事是七年前,他在出事后秘密返京与爷爷私下联系时,转述给爷爷知道,他后来又告知他的。
因为就在他清理门户,将背叛者一网打尽,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对质时,弟弟见大势已去,竟从两层楼高的亭台上跳下要投湖自尽,他直觉的上前拉住他,不料两人双双坠湖,弟弟当场死亡,而他头部受创,不仅受了伤,还失忆,花了半年的时间才让身体恢复,可过去的记忆却一直没回来。
这两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亲近的人知情,为的是保护不知情的二娘,弟弟的死也以喝醉不小心坠楼而亡来交代。
二娘是个勤俭持家的好女人,但弟弟死后,她郁郁寡欢。不久,也因病逝去。
至于他所有的回忆,除了那消失的一个月,爷爷都为他拼凑填上了。
爷爷说了,当时,他只说要先处理好弟弟的事,其他事再择日详谈,没想到,他却失忆了!
所以说,那个月真的有发生什么事,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他蹙眉。
可是,以他这几年重视工作,对女人兴趣缺缺的情形判断,他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就跟一个姑娘发展出情爱关系,实显得匪夷所思。
议事厅内的多名管事里,两鬓斑白的何昆在左家工作了大半辈子,可以说是看着左斯渊长大的,也辅佐他管事多年,是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今天是他第一次发现主子这么心不在焉。
左斯渊突然示意,“何管事留下,其他人先行离开,剩下的事择日再议。”
其他管事一一离座后,他才看着一向敬重的老管事何昆。
“在你看来,我有无可能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跟一名女子有特殊的情感?”
虽然觉得这问题很突兀,但何昆还是诚实回答,“不可能!爷就连面对指腹为婚的茵茵姑娘,也没因她是爷的未婚妻而改变态度,对她仍与一般女子似的淡漠,所以爷您说的事,应是不可能发生的。”
“是吗?”他仍有些疑问。
“爷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问题?”何昆不解的问。
“没事。”他摇头,继而觉得自己很可笑,未免太在意那名陌生女子了。
京城的一条胡同里,小小的院内,左承希正拿着一颗潘修贤送给他的小皮球在玩,韩薰仪则将衣服晾在竹竿上,不一会儿,就听到儿子开心的大叫:“潘叔叔来了。”
她一回身,果真见到潘修贤,而且,手上又拿了一堆东西,“怎么又买了那么多菜?”
他干笑两声,“你到我家打扫,又替我煮饭、洗衣的,什么活儿都做,我只是买东西谢谢你啊。”
“我们才该谢谢你,我们是搭修贤哥的伙,什么都靠你已经很过意不去,做那些只是举手之劳……差事上,还没有空缺吗?”她跟儿子的生活全靠他救济,她很歉疚的。
潘修贤表情困窘,摇头道:“还没有,真抱歉。”
“不,别这么说,是我很抱歉。”
她急急摇头,看着他将买来的青菜跟鱼放到后面的厨房时,她的心更沉重了。
她来京城已经半个月了,却不曾再遇见左斯渊,倒是听到左府已经紧锣密鼓的准备迎接王府千金凌茵茵入门。
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忍不住眼眶泛红,心口揪疼,但也只能拼命的、拼命的将泪水往肚子里吞,她不想让修贤哥跟希儿担心。
她也知道不能沉溺在悲伤中,可是,只要一想到深爱的男人将属于另一个女人所有,她就心痛得快要死掉了。
潘修贤走了出来,又看到她静静伫立,神情哀伤——
他好不舍啊,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常常独自发呆、叹气。
他拍拍自己的脸,以笑脸迎她,“明天我不用上工,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韩薰仪眨眨泪眼,急急回了神,看着眼前诚挚的脸庞,她仍然摇头了。
这段日子,他们母子已经造成他不少负担,怎能再添麻烦?而这几日她也一直在思考,她来到这里的目的早已消失,何必再烦扰他?
“修贤哥,我在想,如果真的找不到差事,那么,我跟希儿还是回到山上吧,至少我在那里还能自给自足,只是,可能要先跟你借点盘缠……回去后,我会把种植的蔬果带到山下去卖,再——”
“不要!不需要。”他急急的打断她的话,“其实,这样生活、生活、不、不也很好?”他说得结结巴巴,脸红通通的。
“修贤哥?”她隐约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情意,但是,此时的她怎么可能动心?
而在面对希儿时,她更感愧疚,希儿的五官与左斯渊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也让她更能体谅爹在面对长得像娘的她时,心里的疼痛与挣扎。
潘修贤还在思考着要怎么跟她说心里话,笨拙的搔头,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是在想——”
“希儿呢?”
韩薰仪想到儿子,不禁往四周看了看,却惊慌的发现本来在玩球的左承希不在院子里面。
她一边叫一边到屋里面找,却没看到孩子,她越找越心急,潘修贤也急着帮忙找,这才注意到桌上压了条纸张,上面写了歪七扭八的字,可他却不明白意思。
“薰仪,你瞧,这里留下张字条。”希儿的爹不是不在世上了,他怎么会说他要去找爹?
她连忙接过来看,脸色丕变,“天啊,他去找他爹了!”
“真的是去找他爹?你不是说你是寡妇吗?”他傻住了。
“是我说谎,是我的错,我要他不可以跟你说我们是来找他爹的,可他小小年纪的,这希望闷在心上闷太久,就跑出去了,怎么办?怎么办?”她心急如焚、泪如雨下。
“我们快去找,他应该还没有走很远。”
眼下,也没时间探问原因,他拉着手足无措的她急急的转身跑出去。
第三章
屋宇栉比鳞次的京城大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有耍杂技的人,也有小贩叫卖吆喝,不管是吃的、喝的、玩的,琳琅满目,都相当吸引人,但独自行走的左承希不敢多逗留,因为他急着找爹。
他只知道他爹的名字,只能一路问人,还迷路了一下,一直到有个好心的老婆婆带他来到左府大门前。
左承希抬头打量,“哇!”嘴巴张得开开的。光这大门看起来就好厉害,门口还有两只威武的石狮子,大门前还有两名穿着一样的人站在那里,原来他爹是有钱人耶!
“我说小娃儿,你要找的左爷就住这里,可是你找他做什么?”老婆婆好奇的问。
“是秘密。”他笑得好甜,因为娘说了,这事情很重要的,要等找到了爹,才能跟别人说。
“哎呀,是我眼花吗?怎么觉得小娃儿长得跟左爷好像?”老婆婆揉揉眼睛,本想瞧得更清楚,却见小娃儿趁着左府的大门打开让一辆马车进去时,偷偷溜进左府了。
不过,左承希才刚进院子,就让人发现了。
“哪来的小孩,这儿不是可以随便进来的地方!”
一名小厮没注意到他溜进府里,伸手就要把他抓出去,没想到,他竟然开始四处窜逃——
“抓他!快抓住他!”小厮唤来其他仆役。
左承希虽然年纪小,但身手灵活,又是钻洞又是躲藏,一群下人追着他跑,他却一连跨过重重拱门、亭台楼阁,经过叠石飞瀑,穿过花团锦簇的花园,跑进另一边布置得喜气洋洋的楼阁,上方挂了双喜字儿的灯笼,还有红彩。那双喜字儿,他娘有教,所以他看得懂……
但也因为分了神,被下人给一把揪住,他惊慌大叫,“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找我爹!”
左承希不住地大叫,希望他爹听见了能来救他,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去见娘,娘就不会一直流眼泪了。
“这是在干什么?”一道苍劲的喝斥声陡起。
“老太爷。”几名追着小孩来的下人恭敬应声,一见到尊贵的左老太爷,下人们这才发现这娃儿跑啊跑的,竟然跑到左老太爷吩咐过不准他们进来的内院了。
“放开我。”左承希被揪住衣领,不舒服的大叫,扭着身子,一回头,正巧与老太爷打了个照面。
这一见,老太爷惊呼一声,“天啊,你、你怎么……”像极了他孙子小时候!
方面大耳的左尚霖难以置信的看着以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瞧着他的孩子,他顿时呆了、傻了。
而左承希灵黠的眸子一见到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再看到那些追着他跑的人们对这老爷爷恭恭敬敬的,他就知道老爷爷一定是个大人物,“这房子是老爷爷的吗?”
“是、是,你怎么会长得那么像我的——”
左尚霖的神智仍陷在一股形容不出来的震撼中,但他的一身老骨头已先有了反应,挥手要下人们全退下去后,急急的走上前,难掩激动的拉着男孩坐到亭台里的石椅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了又看。
“你说你是来找爹的是吗?”这是他刚刚听见的。
“是,老爷爷,我来找我爹的,我想问他为什么不要我?”
左承希说着,眼眶红,泪儿掉,左尚霖一听,心都揪疼了。
“小家伙,你乖,先别哭,告诉爷爷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娘在哪里?你的生辰……”他哄着小娃儿想问个详细。
噙着泪珠儿,左承希看着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乖巧的一一回话。
他边听边点头,这孩子的家乡,是在离梅村不远的地点,从这孩子的生辰倒算日子回去,日子和斯渊失踪的那一个月是吻合的,眼前这个小娃儿,八成就是在那一个月内孕育的,是他的小曾孙错不了了!
“你放心,你爹他不会不要你的,他是我的孙子,我是你的曾爷爷哦!你爹他是一个很好的人,这其中有些误会啊……”他心疼地摸着小曾孙的头。
左尚霖起身,走出亭子,急急的唤来下人。
“快,快去把你家左爷给叫回来,说太爷我有紧急的事跟他说。”
“是!”下人拱手离去。
他激动万分的走回亭子里,挨着小曾孙坐下,紧握着孩子的双手,“来,跟曾爷爷多说些你娘的事,还有,你娘怎么说你爹的?”
“我娘是全天下最美丽的女人,而我的爹是全天下最帅的男人,我娘常常是这么说的,而我对他们而言是稀世珍宝,所以,我叫左承希,娘都叫我希儿。”
黑白分明的眼眸,漂亮的五官,简直跟斯渊小时候一模一样!左尚霖开心得都快流老泪了。
“对了,来人,快备一些点心过来——”他老眼湿漉漉的,不忘喊下人,要弄点好吃的给他这个小曾孙吃。瞧他穿着虽然干净,但粗布衣上还有着补丁,可见他们母子俩过的是苦日子啊!
“不用了,老爷爷,我得回去了,我是偷跑出来的,我娘一定担心死了。”
左承希要从椅凳上跳下来走人,吓得左尚霖连忙上前要扶,就怕摔疼了他的小曾孙,可瞧孩子轻松跳下,他松了口气,“你留下来,我派人去通知你娘,再将她接过来。”
他摇了摇头,“那样不好,我偷溜出来还不回家,娘会更担心生气,我还是先回去。”
左尚霖看着他。这孩子日后一定不简单,早熟而沉稳,还真有乃父之风。
“这——好吧,我派人送你回去,让曾爷爷知道你跟你娘住哪里,就可以让你爹去接你们。”
“好。”左承希眉开眼笑的直点头。
他立即安排总管送孩子回去,还包了一些吃的,但小曾孙拒绝了。
“娘会骂人的,她教我不可以随便乱拿别人的东西。”
“可我不是别人是曾爷爷啊……”他叹息。但孩子的娘教的是对的!“好吧,那等你娘一起被你爹接回家后,再一起吃吧。”
左承希开心的直点头,左尚霖则再三嘱咐总管一定要将孩子平安的带回去,并确定地方后,马上回来通报,这才放心的在花厅等待消息和孙子。但没多久,他心浮气躁的起身踱步,不时的看着门外,想着,斯渊怎么还不回来?
半个时辰过后,左斯渊刚进门,他就迫不及待的将见到曾孙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并再三强调那娃儿跟孩提时的他有多么相像,绝对不会弄错,他可以亲自去看看。
但左尚霖说了好一会儿,却只见孙子沉眉锁眼,陷入沉思。他可没耐性等下去啊!“在想什么?有什么打算?”
左斯渊在脑海里莫名浮现半个月前,在街上拦阻他的那名清秀女子。孩子的娘会是她吗?如果是,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有过一段情,但自己却忘了她!
“那么,就只能迎娶她了,希儿既然是我的孩子,那孩子的娘应该就是我的妻子。”他淡然的说出决定。
左尚霖马上反对,“不成,她只能是小妾,你跟茵茵的婚事不能退。”
“爷爷——”左斯渊蹙眉,“你明知在我失忆后,即使不记得婚约仍愿意娶妻纯粹是要传承左家的香火,既然已经有孩子——”
“不成,我坚持,这桩婚事因你的失忆已延了多年,人家愿意等,我们没有理由退婚,不然,我怎么向殷王爷交代?”他苦着老脸叨念起来。
左斯渊的额际隐隐作疼。认真说起来,他对女人没什么好感;或许因为外貌、家世、才气,他在许多人眼中都是乘龙快婿,所以,即使已有未婚妻,还是有许多女人期许能得到他的青睐,便有许多的安排及“偶遇”,而这令他厌烦不已!
如今,爷爷还要让两个女人进入他的生活?
左尚霖看着孙子,斯渊一向孝顺,他有把握他会听自己的话,但事关女人是棘手些,他得再加把劲。
“在天上的斯渊的爹、斯渊的娘啊,这门婚事可是你们为斯渊订下的,是你们看中的儿媳妇啊,我这个当爷爷的人,怎么可以不完成你们的遗愿?”说着,就红了眼眶。
左斯渊头疼的看着他的爷爷。爷爷一向好面子,但不至于固执专断,且对他极好,唯一令他头疼的是很爱上演亲情戏码,偏偏他就吃这一套,毕竟爹娘早逝,在记忆片段里,也隐约记得是爷爷一路陪伴,他自然不忍违逆。
在想不起对孩子母亲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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