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见状,急忙走过来给她松了绑,神色焦急,“小姐你怎生在这里?外头可是出大事了。”
程百依不过是一个随嫁的媵妾,其实并不能引起楚王齐墨蒿的高度重视,但齐墨蒿将程靑卿迎上花轿之后突然脑抽了一下,觉得有必要去侧门看看。
跟前门的热闹比起来,侧门就苍凉了许多,门口放着一顶二人抬的花轿,两个抬轿子的小奴正靠在轿杆子上剔牙齿。
齐墨蒿骑马赶到之时,正看到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丫头牵着一个盖着红盖头的女子出来。
女子身上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袍子,原谅他实在无法将那袍子当成嫁衣,他皱了皱眉,这卫尉府做事也太不牢靠了,即便是他楚王的妾呢,也该像模像样一些。
说真的,程百依身上的才情他是欣赏的,所以如今看到她这般凄惨他难免动了恻隐之心,索性下了马来亲自过来迎接她。
他一出现,她身边的丫头顿时大惊失色,他不快皱眉,果然后院的东西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他拉过她的手将她牵上花轿,可无意中却摸到她手心上的茧子,程百依虽然在卫尉府过得凄惨可怜,卫尉府只当没有她这个人在,并没有让她做过什么粗活,她虽然住得简陋,可身边还有丫头,平常事务都有丫头照料着,她手上怎么有茧子呢。
再联想到刚刚那丫头的神色,他来不及多想,猛地将她头上的盖头掀开。
呵!居然被人掉了包!
楚王因为媵妾被掉了包暂停迎亲这件事让卫尉大人很是不满,他不想让人看笑话,让二房的人帮忙在大厅里招呼,秉承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卫尉大人故意选择在大夫人所住的院子里的偏厅中解决此事。
楚王齐墨蒿坐在偏厅上首,程百建坐在楚王右下手,夫人萧氏在他的旁坐,两人面上都有些不好看。
已经官任车郎将的程靑谷坐在楚王的左下手,他神色凝重,放在膝盖上的有些不安分的扭动着。
而程靑月此刻就跪在偏厅正中,整个身体伏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吓得,浑身抖个不停。
萧氏穿了一件藏青色深衣,深衣上绣着一株挺拔的梅树,梅树上站着一只喜鹊,寓意“喜上眉梢。”
可萧氏的眉眼显然没有喜色,她人虽半老,可那风韵犹存的脸上依然看得出当年的姿容绝代,否则也生不出那么出色的一对儿女。
她右手烦躁的揉搓着左手上一只汉白玉戒指,她起劲的给自己的烦躁找存在感,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烦躁一样。
“你这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出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听着萧氏那尖酸的声音,程靑月的身体又是一抖。
门口有脚步声响起,众人皆转头看去,萧氏看到跟在张伯身后那瘦弱的身影时,脸上的肌肉愤怒的抖了抖——都是这个贱蹄子,她真是不矫情一下就会死,不然青卿现在已经是楚王府的王妃了。
程百依被人带到芷兰院偏厅之时便感觉房间里的气氛……诡异得很。
坐在偏厅主位之上,右手随意玩弄着左手玉扳指,眉梢眼角都带着怒气的男子便是当今的楚王殿下。
当今太后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如今的皇上,一个便是楚王的父亲,太后一直最疼爱自己的幼子,也就是前任楚王,可这幼子却早逝,太后便将思念疼惜之情转移到幼子的儿子齐墨蒿身上,所以楚王的封地虽在楚国,却一直逗留京城,为的就是在太后膝下承欢。
他一身红色喜服,头上一顶黑色镂空雕花嵌红宝石玉冠将他如墨染就的长发束在头顶,这一身喜服和那一头浓墨一般的头发更将他装点得像是浓墨重彩的一幅画,可即便那喜服热烈如火,却也掩不住他周身散发的让人窒息的冰冷气息。
张伯带着她跟屋里的人行了礼,萧氏隐忍着怒气,冷冷觑了张伯一眼,“在哪里找到姑小姐的?发生什么事了?”
张伯也是一脸疑惑,“我们是在后院废弃的厢房里找到姑小姐的。”仔细观察了一下萧氏的脸色,张伯小心翼翼的又道:“我们找到姑小姐的时候发现姑小姐被绑的死死的扔在一处,至于发生了什么,老奴实在不知。”
发生了什么?还能是什么?就是看不得她家青卿好,故意装装矫情给所有人找不痛快,这丫头大概是在后院关久了,所以心理才这么阴暗,既然她自己要往她的刀口上撞,她不介意送她一程。
萧氏转眼看向她冷声道:“百依,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程百依低着头,嘴角不可察觉的勾起一丝冷笑,再抬起头来,那眼中含泪,神情凄楚,“大嫂,这事不都是你一手安排的么?你什么时候作践我不好,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萧氏眉角跳了跳,她揉了揉太阳穴,“你说什么胡话呢?你倒说说我安排了什么?”
程百依抹了抹眼泪,委屈道:“刚刚分明是你让人将我绑起来放到后院中,害得我受了一晚上的冷风,今日是我跟楚王的大喜日子,我实在不知大嫂你将我绑在后院是何含义,我知道大嫂你痛恨我,容不得我,可我即便是妾也是楚王的人了,大嫂你还这样作践我,实在太过分了。”
萧氏有些诧异看向她,她想不到一向在她面前吓得连屁都不敢放的人竟然可以这么顺溜的说出这一串话来。她还没来得及说话,一直沉默不语的程青月突然冲楚王道:”回……回殿下的话,这件事的确是大夫人安排的,刚刚大夫人牛剖寺来到我屋中让我将小姑换下,她说小姑是……是继奶奶不知跟哪个野男人生的种,根本不是我程家的人,没资格作为我大姐的腾妾。”
第七章 审问(二)
她一直担心着青月临到头了会吓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青月这孩子平时看上去畏畏缩缩的,到了关键时刻竟然这么争气,她无意中抬头看了看齐墨蒿和坐在齐墨蒿下手的大哥,这两人的脸色都不太乐观。
萧氏眼神微眯,她心头虽闷了好大一口气,可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容,为了凸显她的从容不迫,她还端起矮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茶才道:“刚刚问你话你怎么像锯了嘴的葫芦?怎么你小姑一出来你就跟她像是排练好了的一样来挤兑我?!”转头看向楚王,又道:“楚王殿下,这事不是妾身做的,妾身纵然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得罪了楚王殿下。”
程百依故意重重抽了抽鼻子,“若不是大嫂你做的那是谁做的,这家里还有哪个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听大嫂刚刚的口气,莫非认为是我跟青月两个人做出的么?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得罪了楚王殿下我能得什么好?”
齐墨蒿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面前那张紫檀木雕云纹的矮几,今日程百依的表现让他有些诧异,在他映像里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每每看到前院这些人她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今日竟然可以跟萧氏顶了这么几句嘴。
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看样子她应当是受了莫大的委屈,不然也不敢胆大包天跟萧氏理论。
而且……她可是他最忠心的狗,哪怕让她给他做牛做马她都甘之如饴,更何况是媵妾了,他可一点都不相信这件事是程百依做的。
萧氏一声冷哼,“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绑了你?即便再加青月一个媵妾我也舍得,我这么折腾对我可没有半分好处。”
程百依擦了擦眼泪,语气凄凄切切,“大嫂你不是怀疑我母亲跟我大哥有私么?你不是一直怀疑我是大哥的私生女么?你就是看不得我有一点好,要将我往死地里作践。”
程百建的嘴角剧烈的抽了抽,他看了看楚王又看了看萧氏,人到中年也经不住红了面皮,冲程百依怒声道:“百依,这些事情是你一个姑娘家可以胡说的么?”
那萧氏也憋不住一腔怒气了,说话的语气提高了不少,“真是有人生没人养的畜生,也不看看是什么场合,张着你那张臭嘴就乱说话!”
程百依若有所思望了她一眼,那脸上的神情依然凄切,“当着楚王的面大嫂就这么疾言厉色的,大嫂说我不看场合,可大嫂不是一样不看场合的?我才是楚王点名要的媵妾,大嫂你擅作主张将青月换成了我,如此戏弄楚王,你究竟何曾将楚王放在眼中?”
齐墨蒿敲着矮几的手一顿,脸上的神色顿时沉了不少,萧氏见状,立刻起身福了福,“刚刚是妾身失礼了,楚王殿下恕罪,但这件事的确不是妾身所为,还望楚王给妾身一些时间,妾身定然查个水落石出。”
齐墨蒿冷冷看了萧氏一眼,嘲弄道:“给你查?你是当家主母,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这种事对于你来说再容易不过了。”
萧氏怔愣了一下,脸色随即一百,“楚王殿下明察,妾身是冤枉的,这事真不是妾身做的。”
程百依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看样子齐墨蒿是信了她们的话了,不过他有什么不信呢,懦弱无能的程百依怎么有这个胆量做出戏弄楚王的事情来?萧氏出生御史府,又被皇帝封了个五品诰命,嫡姐又是皇后,她的背景这么庞大,随便弄出点小手段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可以在卫尉府的后宅只手遮天,但是楚王却不允许她将手伸到他的头上,堂堂楚王被一个妇人戏弄,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么?
“卫尉大人!”
程百建急忙起身,“臣在。”
“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吧,我希望你能尽快给本王一个交待,最好是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能有任何舞弊。”
程百建抹了抹额头的汗,“殿下请放心,臣一定尽快给殿下一个交待。”
一直没有说话的程靑谷脸色依然凝重,望着站在房中那盈盈楚楚的女子他心头一时间万千思绪闪过。
“这里怎生这么热闹?”
就在这时,只听得门口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从门口走进一个容颜俊朗的翩翩少年。
除了齐墨蒿,屋中其他人急忙向他行礼,“参见四殿下。”
齐子睿随意挥挥手,“都免了吧。”走上前来向齐墨蒿拱了拱手,“堂哥好。”侧头向程百依看了一眼,他立刻“咦”了一声道:“是你?”
程百依眼神微眯,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这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他不会是来这里捣乱的吧?
齐子睿向她凑过来,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水,英俊的小脸顿时一皱,语气急切道:“你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么?”转头向萧氏道:“姨母,不管这丫头是哪个小姐身边的,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了,我们已经行了夫妻之实,以后谁要欺负她就是欺负我!”
屋中众人都被着突如其来的变化给惊呆了,萧氏嘴角不安的抽了抽,向齐墨蒿看了看,这位楚王殿下脸色竟比刚刚还沉了几分,再看向齐子睿,这小子脸上也明显带着怒气。
屁大一点事情怎么没完没了,四殿下不好好参加宴席怎么跟这丫头搅在一起,还行了夫妻之实?在她府上闹出这种事,这下皇后恐怕又要给她没脸了。
程靑谷的脸色又沉了沉,那放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紧握成拳头。
程百依猛然盯着齐子睿,这小子打得是什么算盘?他怎么可以如此不要脸的说出他们行了夫妻之实的话?
齐子睿行事虽然洒脱不羁,但却不是那种随意胡来的人,作为一个王子该有的礼仪他也是有的,这种强占姨母家丫头的龌龊事他却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她突然想起他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别忘了,你可欠了我一个人情。”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即便是作为楚王的媵妾,在出嫁前失了身,齐墨蒿为了顾全楚王府的尊严也不会再有纳她为妾的心思了。
卫尉府那个姑小姐,不仅懦弱无能,无才无貌无德,如今又失了身,以后要嫁出去恐怕就难了,即便要嫁给齐子睿也只能做他的妾,而且这样嫁过去还指不定要遭受多少白眼。
程百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平时乖张任性看上去直来直去的四殿下肚子里也装了这么多弯弯绕绕,果然皇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殿下,她可不是我们府上的丫头,是我们家的姑小姐。”萧氏的语气中带着某种幸灾乐祸。
齐子睿假意吃了一惊,“姑小姐?那么……她不是要作为媵妾嫁给楚王么?怎么会被人绑在后院?”
萧氏立刻从齐子睿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丝对她有用的东西,她眼睛一亮,紧紧望向齐子睿道:“四殿下知道姑小姐被绑在后院的事?那你有没有看清楚绑着她的人是谁?”这件事可不是她做的,她可不想白白给人背着黑锅。
齐子睿一脸诧异,“这件事不是姨母做的么?我分明看到绑她的是姨母的人。”
萧氏额头青筋跳了跳,:“殿……殿下可不要胡乱说话,我的丫头何时绑过姑小姐?”
齐子睿歪着脑袋想了想,一本正经道:“那时候应该是卯时二刻吧。”定定望着她又道:“难道姨母觉得我在撒谎么?”
萧氏立刻低下头,咬牙道:“妾身不敢,可这件事确实不是妾身所为,殿下是否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看错?那丫头分明就是姨母房中的,好像是那个叫什么梨花的。”
梨花的确是她房中的,可刚刚梨花跟着她一起在前院忙上忙下,怎么有空去后院绑人?
“楚王殿下,这丫头刚刚一直在前院帮我的忙,府中许多人都可以作证的,我们在前院忙得脚不沾地,怎的有时间去后院,想必是四殿下眼花看错了。”
齐子睿悠然道:“姨母,我眼力向来很好,怎会看错?姨母这是怀疑我说的话么?”
萧氏立刻一低头,“妾身不敢,不过妾身不知,四殿下不在席间好好喝酒,跑到后院去做什么?”
“我就是因为前院闹得很才到后院清净清净的,无意中看到姨母的丫头将这丫头绑起来,我还以为她犯了什么事姨母要惩罚她,我见她可怜等那绑她的丫头走了便上前安慰了她两句,一时间情难自禁才……”突然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冲齐墨蒿拱手道:“子睿还求堂哥恕罪才是。”
齐子睿虽是萧氏的侄子,可极少来卫尉府,即便来也是在前院,再加上程百依经常躲在后院足不出户,齐子睿不认识她也不奇怪。
齐墨蒿似笑非笑的盯着齐子睿看了良久才道:“子睿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齐子睿再次一拱手,”堂哥恕罪,我实在不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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