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低着头自然错过了这个取笑他的好机会。
她咬了咬牙,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如何犯错,为何下界的缘由讲了,最后才说道:“等到他们的人生轨迹走上正轨时,小时空就会消失,也就是和主时空融合了,我就可以到下一个小时空去。大柱和绣衣成亲的时候就是时空融合的时候。本来我就要到这里来了,偏偏你咬了我。我看你道行挺低的,没想到也能穿破时空壁垒,来到这里。我……”
顾清风在原地走来走去,他宽大的袖子甩动,带起微风。他气得不行,指着十一,指尖都快戳到她脑袋了,他却说不出话来。
十一也很委屈:“我这么丢人的事情都跟你说了,你还怪我!再说了,要不是那个时候你在咬我,也不至于跟到这里来啊。又不是我死乞白赖非要你过来的……”
顾清风气急反笑:“哈,这么说来都是怨我了,是我自作自受,是吧?”
十一点点头:“也不能全怪你,我要是早些跟你说了,也不会到这个地步。一大部分在你,一小部分在我。”
“哈,原来我占了一大部分,还是荣幸是吧?”顾清风冷笑,“怎么让我回去?”
十一的头低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蝇:“等我事情办好了,或许你就回去了呗,现在急也没用。”
这答案使得顾清风更加意难平,他随手将桃花打落在地。落英缤纷,他犹不解气,长啸一声,惊起无数鸟雀。
十一反倒镇定下来,她仔细看着命谱,从原本的到错误的,她看得认认真真,生怕有一点差错。
等到顾清风平静时,她还踮着脚尖摸摸他头顶:“别恼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看我不就去了两个小时空了吗?我刚见你的时候,你也不是主时空的。”
顾清风斜眼看着她,抓住她胳膊,张口就要咬。
十一不是避不开,然而因为自觉对不住他,她只闭上眼,叫了一声:“变成蛇再咬!”
“脏死了,我才不咬。”顾清风甩开她的手,远走了几步。他有些慌乱,她的眼睛真丑,不是长的,也不是三角形的,居然还有那么长的睫毛。
十一嘿嘿笑,放下了袖子:“呶,你不咬我当然更好,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对,一根绳。你呢,帮我也等于帮你自己。你帮我吧,好不好?”
顾清风居高临下望着她,焦点却渐渐模糊。直到她伸手在他眼前晃动,他才回过神来:“噢,好。”
十一跳了起来,伸臂抱抱他:“好了,这下多好。来,我跟你说,这个小时空的是这样形成的。在原本的命谱里,有个书生叫宋玉成。他奉他父亲之命,到南京去做收账。收了账之后呢,他在南京城最大的青楼隔云楼里邂逅了名妓周令。不对,这不能叫邂逅,反正俩人就是认识了。一来二去……”
顾清风出言打断还在推敲措辞的十一:“丑八怪,刚才你说了什么?”
十一愣了一愣,才意识到他口中的丑八怪可能是她。她身子一晃,轻声道:“我也不想的,就是变成这个样子了嘛!我也想不辱没那些好名的……”
顾清风听得云里雾里:“什么辱没什么好名?”
“没事,”十一擦擦眼睛,“没事啊,我继续跟你说。你不是答应帮我了吗?是这样的。那俩人眉来眼去来往了很久,硬是在这风月场中发现了真心,动了真情。宋玉成天天流连在这,这个销金窟。久而久之,身上的银钱也就花完了,被老鸨给赶了出去,流落街头。惨啊,真惨。周令对这宋公子却是真心真意,让贴身的丫鬟小英拿着她的私房钱接济宋公子。周令在坊中姐妹的帮助下赎身,跟随宋公子回家了……”
顾清风眉毛一直皱的死紧:“青楼女子和嫖客?”
十一正色:“你定是很少关注人间,没听说过,‘仗义每多屠狗辈,自古侠女出风尘’吗?”
“我还真没听过。”顾清风丝毫不给面子。
十一忙道:“没听过不要紧。来,我继续给你说。那个是原本的,然后,我一不小心弄错了。然后,就出事了。弄错以后,有个屠夫叫王四的,不知怎么就非周令不娶,在宋公子被赶出隔云楼的时候,用自己攒了多年的杀猪钱给周令赎了身。他拿着周令的卖身契,周令没办法,只得跟了一个屠夫。那个宋公子拿了周令的体己回了老家,被父亲大骂,终生没有再到南京来……”
顾清风伸手:“拿来,我看看。”
十一摇头:“你看不到的。其实,只要你不捣乱,我肯定能把错误纠过来。”
顾清风自然无所谓。
一仙一妖合计了一番,化作两个翩翩公子去了传说中的隔云楼。顾清风细长的眉毛高挑,满脸嫌弃之色:“丑八怪,你男装也这么丑。”
十一充耳不闻:“我听说南周北蔡。这南京城的周令姑娘,和京城的蔡凌霜姑娘。一个能歌,一个善舞,并称双绝,不可不见啊。”
顾清风屏息:“这里气息污浊,不利修行,还是少来为妙。”
十一摇着扇子:“顾兄有所不知,仙界不是按道行排名的。”
他们低语着,转眼已到了目的地。
可惜不巧,此刻周令正和宋玉成打得火热,已经收牌不见客了。
他们刚走进去,便有不少浓妆艳抹衣着暴露的女子一涌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莺声燕语,竟也成了灾难。
对视一眼,他们迅速溜走,青楼女子太可怕了!
十一恢复了女装,对掩着口鼻的顾清风道:“你也不用这样。我就是带你,呃,咱们就当是见个世面。不然,活了这么大,连青楼都没见过,多丢人。”
顾清风以袖掩鼻,总觉得自己满身劣质脂粉味儿。被风吹了很久,那香味居然还有残余。他颇为恼火:“这样的世面,不见也罢。”
十一嘿嘿笑笑:“我得想办法去撮合宋玉成和周令。”
“那你还不如去阻拦王四,要是他不出现,不就一切照旧了吗?”
十一笑而不语,她能说她一直走的都是这个路线吗?可不能教顾清风知道他也是那个被阻拦的多余的人。
正想着,顾清风忽然问道:“我在的那个小时空,你要撮合的就是那个大柱和那个孙绣衣?他们是中间出了什么事?你牵错什么了?”
十一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去找王四吧,越早越好,趁早教他打消念头。或者干脆看着他,要他没办法给周令赎身……”
顾清风皱眉:“丑八怪,我问你话呢!你颠三倒四说什么呢?”
“我没有颠三倒四!不对,我怎么丑八怪了,我比你长得好看。哪像你,身上凉冰冰的,连片叶子都没有,也不会发散香味……”
十一东拉西扯,甚至还攀着顾清风的手臂,摸了摸他的手:“呦,你的手也这么冰啊,是不是你成仙了也会这样?好奇怪哦。”
顾清风抽回手,快步向前。他觉得别扭得很,他不止一次地缠在她胳膊上,咬过她的手腕,不知道从她的手上滑过多少次。可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一次一样,让他尴尬的。
十一摊手,好吧,他终于不再问那个问题了。她愉快地哼着小曲儿,慢慢地在月下走着。啊,月色真美好。
王四是个好屠夫,从外形到性格,他都符合人们对屠夫的认知。他三十多岁,小眼睛,满脸横肉,看起来很凶恶。附近的小孩儿都怕他,是治疗小孩夜啼的良方。
他也曾试过面带笑容的,他听说微笑能使人看上去温和,就努力对每个人微笑。可惜,他一笑,肉堆在眼角,一颤一颤的,更可怖了。
自从他吓跑了几个胆小的客人之后,他再也不笑了,板着一张脸。
王四家有祖传的杀猪绝技,他手艺好,一刀切,人称“王一刀”。他杀猪卖肉从不缺斤短两,分量给的特别足。因此,他虽然面目可憎,但生意却很红火。
但是,王四孤身一人,没有妻子。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曾请了媒婆去做媒,可惜通常女方的人见了他一眼,就果断拒绝。他这个长相,周围人都说他是会杀人的。
当然,他还没杀过就是了。不过,这不妨碍人们畏惧他。
有时候人品还真不等于人缘。
王四是有心上人的,那个人便是周令。
很多时候,王四都喜欢煮一块肉,温一盅酒,静静地想念那个下午。
那是他第一次见周令,彼时他还不知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南周北蔡的周令。
周令带着丫鬟小英外出,不慎被风吹落了手绢。
事情便有这么巧,不偏不倚,吹在王四脚边。
王四是个好人,自然会帮她捡起来,递还给她。
本来是很偶然的一件事情。然而,偏偏这个时候,周令对王四笑了一下。
那是一个极其清浅的笑,也是一个普通至极的笑,完全不带一丝媚意的。周令在青楼多年,虽然妩媚已经深入骨髓,但她不会对着一个凶恶的路人媚笑。
可是,王四却怦然心动。三十多岁的王四第一次萌发了一个想法,他要娶这位姑娘为妻。他像个痴汉那样尾随着周令,一直跟到隔云楼。即便是知道了她是青楼名妓,这个念头也从来不曾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我承认,其实我是想试一试名妓能不能显示出来。
、名妓书生也相恋【二】
王四和平常一样,在酒肆打了一小壶酒,煮了猪肉,在家里慢慢享受着晚餐。这是他最大的奢侈。
王四这几年赚的钱不少,他却不舍得乱花,都攒了起来,为了一个美好的愿望。背后有人叫他“憋一”,他也只是摇摇头,从不曾动摇半分。
夜已经深了,屋子里黑灯瞎火的。
为着省些灯油,王四没有点灯,而是打开了窗子,借月光照明。
月色入户,照在老旧的桌子上。
王四吃的很慢,时不时抬头看看月亮,长长地叹口气。他觉得他在做梦,不然为什么动不了了?
眼前蓦然出现了两个人,是两个他从来没见过的人。一男一女,在月光下都很漂亮。男的穿黑衣系玉带,女的一袭绿衣,笑容可掬。
王四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再好看的女人也不如周姑娘好看。何况还是个小娃娃。
“王四,王四,你不要再记着周令了。忘了周令,忘了周令,忘了周令……”那女孩子悄然走近,盯着他的眼睛。
王四很茫然,她怎么知道周令?为什么要忘了她?
十一拍了一下手:“好了,这下他应该忘了周令。周令和宋玉成之间就没障碍了。”
顾清风哼了一声:“这么容易?那我怎么还没回去?”
王四惊讶地发现,他又可以动了!这两个男女不知道在他房里说些什么。他暗自警惕,悄悄地将圆凳子拎在手里。真遗憾,杀猪刀不在这里。
十一大惊,一把拽住顾清风:“他,他怎么?”
顾清风手指疾点。
王四刚走几步,便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凳子还在手中。
十一恍然:“原来这个没用啊,幸好我以前对别人没用过。要是用了可就糟了。”她伸手解了对王四的禁锢。
王四的行动又恢复了自由,他拿着凳子犹豫着不知是否该上前去。
十一笑得极为灿烂:“王四哥,我们想在这儿借宿一晚,可以不?”她也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话说王四这张脸还真够吓人的。
王四难以置信:“你们是……”他其实内在里是一个非常慈爱热心的人,看到一个女娃子对他笑脸相向,他慢慢地就放下了手里的凳子。
十一眼珠子转得飞快:“他是顾清风,我们是江湖中人,对,江湖中人。刚才我们使得是隔空点穴?厉害吧?现在天也晚了,我们没地方去,他,就是他,他非要去什么隔云楼找什么南周北蔡的周姑娘……”
她东拉西扯,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王四听得云里雾里:“所以呢?”
“所以我们没地方住了,所以,王四哥收留我们一晚呗。看王四哥长得这般威武,一看就是性情中人,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十一说得很快,说了后一句时,已忘了自己说过什么。若在平时根本不至于此,这次实在是被王四那张屠夫脸给吓到了。王四拎起凳子的时候,她有一种她是待宰的猪的错觉。
顾清风听不下去了,伸手拉了她的胳膊:“走吧!”
王四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正想开口同意他们留下来。他刚张开嘴,便见到他们的身子直直地往下矮,一眨眼的时间便不见了。
王四的眼睛瞬间睁大,他颤抖着手去拿圆凳,可这圆凳偏偏跟他作对,他碰都碰不到。经常被人当鬼的屠夫王四竟然在自己家见鬼了!
“那个,王四哥啊,你别害怕,我真的是江湖中人,我刚才那个好多江湖人都会。那个叫遁地,你别怕啊。”
十一去而复返,站在窗子边,生怕吓着无辜的人。但她还没来得及再好好解释一番,便被顾清风给拽走了。
王四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江湖中人,好生了得。他想起之前摆摊卖肉时,有所谓的江湖中人在街上打架,掀翻了肉摊,他还傻傻的去要人家赔。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
想了好久,王四才逐渐平静下来,桌上的酒早就冷了。
王四是个很固执的人。他喜欢周令,不是为了狎弄,是真心实意想娶她为妻。所以几年来,尽管他攒的钱够他跟周令近距离接触好多次,他也没有去过一次隔云楼。
那是他放在心底的女人,无关□□,不为亵玩。他对周令,是敬重的,是深爱的。哪怕仅仅是一个笑容,也足够他一生沉沦,至死无悔。
夜深人静,十一和顾清风坐在南京城一户人家的房顶。她将命谱从头翻到尾,愈看愈惊心。她合上命谱,说道:“顾清风,要不我们在这个时空不走了吧?”
顾清风抬抬下巴,示意她说。
十一叹气:“夙止只跟我说要我纠错,没讲有时候错误的是更好的。我觉得吧……”
顾清风抬手制止她说下去:“你的意思是让那个屠夫和那个女的在一起?咱们就一直困在这个所谓的小时空?”
“那个,从事实上来说是这样。但是,也不全是这样。这个……”
顾清风闭眼,强忍住想咬她的冲动。他忍耐着,咬牙切齿:“到底怎么回事?你又在发什么疯?”
十一也急了:“就是原本的是悲剧,王四一生孤苦伶仃。周令也在凄惶中死去,牵错了之后,王四和周令好歹老来有伴儿。就这样!”
顾清风不是第一次发现十一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说话有时抓不住重点。他揉了揉额头,跟她说话,真是头疼啊。
“你不是说原本那个女的和那个书生回老家了吗?那王四有什么好孤苦无依的?有那么多猪陪着他呢。”
十一气得顿足:“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周令和宋玉成回老家之后,宋玉成并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