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耀出炫目光华,俯瞰着悲欢尘世,昔日的大齐都城沐浴在一片肃静之中。
浩瀚山河,除旧换新,文臣武将高呼之声震彻云霄。随着几声礼炮高鸣,帝都北门干华门大开,万众瞩目,大唐女帝在侍卫的簇拥下缓步而入。
没有盛装华服,大唐女帝一身白衣胜雪,纤尘不染,飘逸清华,也没有坐鸾御,漫步迈上了柔软的锦毯。
大唐二十万铁骑已经连夜退出城去,随行的只是鲜于青云带领的几千名护驾的虎贲卫。只是这几千人已经金甲明戟,耀目光寒,郢州笼罩在肃穆森严的阵势下,却因风华绝代的大唐女帝的出现,不经意间化解了一些冷意。随意的着装,不像接手一个国家而来,而是闲庭信步,所过之处,一片云淡风清。
红毯长路的尽头,是将代表大齐大王玉玺高举过顶的大齐鸿胪寺正卿上官礼,受王太后及幼主所托,敬献降书顺表。旁边是一个抱着小小幼主的侍女,过于紧张,侍女很是不安地微微发抖。大唐女帝一路向前,缓慢却步履稳健,神色平静,精致的眉眼唇边隐隐带着笑意。
那代表至尊皇权的华盖龙幡,天威浩然,天子仪仗旁,小小的幼儿正迷糊地安睡,时不时蹭动着小脑袋,复又迷糊睡去。看着那尚在睡觉的小小幼儿,萨云萝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样一条通天大路上,自己形只影单独自前行,而路的尽头,那样一样幼小的孩子何其无辜?
看到那个孩子,就想到了自己的宝宝,无论如何,都不愿自己的宝宝像他那样。明明该有个快乐的童年,明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却偏偏被披上了神圣的皇权外衣,成为一国之君。
距离越来越近,旁边俯首站立的大齐降臣,人人噤声,心底寒凉。胜者王侯败者寇,王太后宁愿一死也不来给女帝下跪,这大唐女帝若是雷霆震怒,迁怒于幼主,那她会怎样处罚这亡国的主子?命人杀死还是就地摔死?想着这个可怜幼主的下一刻命运,众人皆提心吊胆,不敢再想。
空气很凝重,紧张地只听到人狂咽口水的声音,萨云萝唇角轻扬,脸上出人意料地掠开淡淡笑意。举步迈上最后一层台阶,临风而立。四周唯闻衣衫旌旗猎猎轻响,须臾,上官礼跪拜如仪,扬声说道:〃臣上官礼,代我主向陛下敬献降书顺表,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浅浅一笑,萨云萝轻轻抬手,淡淡说道:〃上官大人辛苦了。〃女帝身边女官双手接过来,退到一边。
顺降大典有条不紊地按着预期安排缓缓进行。
钟罄鼓乐声中,大齐主李炎突然被吵醒,侍女自然不敢拿大,连忙将四岁的李炎放到地上,悄悄拉着他的手,示意他跪下。李炎年纪尚幼,还不懂事,再加上刚刚被吵醒,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急得侍女差点也跟着骂了。周围众人的心皆提到了嗓子眼,这幼主哭得实在不是时候,也不知大唐女帝会如何处罚。
萨云萝淡淡看了一眼,对侍女摆摆手道:〃不要勉强他。〃说着,含笑看着李炎。李炎虽年幼无知,发现平时带自己玩耍的宫女很是严肃,而且那么多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不敢再哭,有些胆怯地拉着侍女的手,可怜兮兮地看着萨云萝。
一旁的大齐众臣担心地看着幼主和大唐女帝,却只见女帝依旧颜若和风,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斥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示意典礼进行下去。
他们哪里知道,看到那个年幼的孩子,就想起自己快满三岁的宝宝。就算大齐宫中所有人该杀该砍,这个年幼的孩子却依旧是最无辜的一个,自己,又怎能忍心伤害他呢?
巳时二刻,礼成。萨云萝站在高高的玉阶上,看着风和日丽照郢州,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兵戈息,战事止,从此大齐归唐。虽然事情并没有按照自己的希望发生,虽然依旧是大唐铁骑的努力才换来了胜利,但是一夜之间,换来的却是以后的安宁祥和,山河依旧枕风流。自己离着当初的梦想似乎又近了一步。
而后,萨云萝下令,除去那些趋炎附势追随彦家父女的?臣,其余大齐降臣一视同仁。各地方官愿意留任的,经朝廷考察,廉清正者皆官升一级,继续留任原职,贪赃枉法害民者革职查办;中央政府官员,因为有严牧之作为内线,已经早早考察清楚 ,有真才实学者,愿意归唐的,或者留任或者随驾长安另行安排,很快将惴惴不安的大齐朝臣安抚下来。
对于大齐幼主和王太后彦如画,萨云萝一直在徘徊犹豫。虽然大唐众臣一致建议杀了以绝后患,但萨云萝实在不忍心杀那个无辜的孩子。太了解彦如画,知道她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留在郢州才是后患,所以,细思之下,封李炎为安平王,送往长安赐给府第赡养,派人严加监视彦如画,如有任何状况皆需上禀。
鸿胪寺正卿上官礼出身名门,且被百姓认为是清正廉明的好官,只因不附和彦子青才被贬官,所以女帝将其任命为郢州城守,主管郢州战后恢复与民政。而任命宏远暂任郢州将军,负责军府和军务。
随着大齐幼主的归降,各方各地的势力不断主动前来投靠大唐。
大到占山为王的所谓〃暴民〃,小到热血男儿,但萨云萝给诸位将军的命令,却是严格挑选,名声不善者,身有恶习者一概拒之。最后只选定了不到四万齐地出身的新兵,并很快展开了训练。
大唐铁骑虽然退出郢州,但城内的治安却超乎人们预料的好。一来是因随女帝进城的几千虎贲卫个个是精挑细选出来的精英,随便拉出一个,就是身怀绝技,满身本领,一身煞气。闹事?找死啊!二来,大唐的安民措施实在到位,郢州城里并没有出现哄乱状况,百姓生活秩序迅速恢复。甚至比之以前更为让人安心,起码,百姓间出了问题,有处可诉了。
当然,也有不少不和谐的声音传来。比如哪里的名士某某某因为国破而溺水自毙;哪里的将军不愿归降,携家人远遁;哪里的文人写出黑帖子攻击大唐、攻击新政等等,也是层出不穷。
对于朝代的更迭,这些都是预料中的事,他人既不愿,也不能强求。没有谁能做到十全十美,让人人满意。萨云萝并没有追究,只是迅速派人将储存在南部大营的米粮运到了郢州及原大齐各地。
今年大齐政局飘摇,百姓受苦,很多地方战后已经断粮。大齐之地已尽属大唐,那些饿肚子的百姓便是自己的子民,萨云萝哪里舍得他们继续饿下去?本来屯粮就是为他们准备,当初大冰山与自己交换都不愿意,如今,是用处了。
大齐刚刚接手,从上到下都要安置,公事实在是多,待萨云萝忙完已过了晚膳时分。长长地伸个懒腰,起身慢慢走回绮罗殿,走了几步,看了眼身后的红玉淡淡问道:〃大楚大王境况如何?可有好转?〃
红玉偷偷抬眼,悄悄看了看女帝的脸色,便笑了笑说道:〃大王已经醒了,也用过晚膳。今天喝了三次药,鲜于大人说,大王本就身体强健,所以恢复得不错。〃
闻言,萨云萝不由舒了口气,随即点了点头,大冰山恢复的好就放心了,若是再有什么事,真不知如何向太妃交待。每当想起那三夜的凶险,心里仍然是惊悸和后怕。幸亏他没事,否则,自己现在该是怎样的心情?抬头看着天,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心里觉得放松了许多。
红玉看了看陛下心情似乎很好,低头偷瞄一眼,随即说道:〃不过,大王他……〃
萨云萝不由停下脚步,看着红玉急忙问道:〃不过?大王他又怎么了?还不快说?〃
〃不过大王似乎心情不太好……〃红玉低头连忙说道:〃今日一直问陛下在何处……晚膳的时候还坚持说陛下不去,他便不用膳。得亏鲜于大人劝了几句,要不然只怕这会还未用膳呢。〃
萨云萝囧了一下,大冰山竟然在耍小性子,还自己不去,他就不吃饭?不吃饿死你,低头一笑,都那么大的人了,还学国宝?小家伙是经常娘不吃,宝宝也不吃,如今他倒也学会了。
其实,萨云萝心底里还是有些担心,大冰山的伤口虽不深,却是很长。而这个时空还没有抗生素类药品,只有靠鲜于青云配制一些类似的药物用以抵抗。
尽管觉得大冰山的身体一直很好,鲜于青云的医术也自己所信任的。但是大冰山所受的伤毕竟吓人,且还处于不稳定时期,所以萨云萝担心。因为这种皮外伤最怕的就是发炎和由此引起的高热,军队里这种病症的死亡率是极高的。
如今,萨云萝只希望这种症状别出现在大冰山身上。
希望只是希望,尽管做了多种措施,但是那天到了晚上,大冰山竟然开始发热。脸烧成了红色,呼吸急促,双目紧闭眉头紧拧,好似万分痛苦,身上一试,也有些烫人的灼热。大冰山表情痛苦,一直在胡言乱语,低低的、模糊不清地唤着〃云萝〃,让萨云萝的心阵阵抽痛,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萨云萝整晚难以入眠,心神不宁,最怕的就是听到侍女内监的脚步声,似乎一来人,就是禀报某个人的坏消息。李政自那日被带回,也一直昏迷不醒。因着这两位身份不一般的人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不醒,萨云萝彻底失眠,除去看了李政几次,便一直坐在大冰山床前,让人拿来烧酒给楚云飞浑身反复涂抹,以期物理降温。
对于大楚大王的现状,向来乐观的鲜于青云也皱起了眉头。要知道像楚云飞这种人要么不生病,生病却很是凶险,知道大楚大王身份的人皆十分担心。萨云萝的担心很多是出自不自知的感情,还有就是自以为愧疚的心情,自然,还因大冰山特殊的身份。
而鲜于青云也在担心,他却是从国家的角度在焦灼,不管楚云飞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管他事先是否有说过若是他受伤与大唐无关。但楚云飞毕竟是大楚大王,若是在大唐讨伐大齐的战场出了意外,大楚必然不会善罢罢休,到时又将是一场兵戈。
所以也整夜守在楚云飞床前,出现异常也方便及时诊治。看着女帝坐立不安地做着这些事,一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床上的人毕竟是身份高贵的大楚大王,同为一国之君的女帝亲自照顾并无不妥,甚至觉得有些应该,毕竟床上的人是为她而伤,如今正徘徊在生死在线。
看着女帝手握丝巾,细心又温柔地拭擦着那人的脸,在眉眼处停了一下,似有一瞬间的出神。这一刻,鲜于青云知道,女帝眼中只有他,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微蹙的秀眉,眸底隐隐颤动的眸光,柔荑时不时地整理楚云飞有些凌乱的发丝,鲜于青云突然有种希望自己就是躺着的那人的想法。
只是,如果躺着的人是自己,佳人是否还会这般细心殷勤地照顾?还是只吩咐他人代为照看?女帝也去看望贤王李政,却不会这般亲力亲为,她为李政不顾自身安危,却为大楚大王日夜不眠。如果有一日受伤的那人是自己,女帝是会无动于衷还是心急如焚?是像现在这般焦急万分地守候,还是例行公事般的请人救治,命人看护?
每每看到佳人桃花眼中满是焦急,无声地对着昏迷的大楚大王发呆,便会觉得心如死灰,她满是焦急的眼神,她眉头不展的担忧,她细致入微的照顾……她对大楚大王露出的任何一种神情,都让鲜于青云的心沉入谷底,她对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分明有着很深的感情。
低低一叹,鲜于青云微微别开眼,不去看她手中的丝帕温柔地落在那人脸上。看到佳人的这一面,鲜于青云不由闭上眼睛,暗暗呼出一口气,自己,应该永远都没有机会了,在她身边这么久,从未见她对自己露出那样的温柔眼神,就算那晚醉人的雪夜,桃花眼中的温柔也与现在不同……
究竟是该高兴她越来越像个君王,还是该难过她离自己越来越远?把她拥入怀中的可能随着她站得越来越高而越来越小……这夜,楚云飞受着身体上高热的前熬,鲜于青云却受着心里的前熬。
萨云萝静静地看着高烧不退的大冰山,心绪烦乱到了极点。和大冰山的纠纠缠缠从未断过,已经纠缠出两个宝宝和一个尚在腹中的小豆豆。从来没有感觉他在自己的生命中有重要位置,也从来没有想过会不会失去他,失去他以后自己会怎样。
他的存在就如理所当然一样,理所当然地来,理所当然地纠缠,理所当然地让自己觉得一切就是那么自然。如今,大冰山给了自己当头一棒,蓦然遇到眼前的情形,看着不知生死的大冰山,萨云萝突然觉得有些不知所措,如果,大冰山真的就这样离去了该怎么办?
拼命地摇摇头,萨云萝极力排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想法,不要想,不要想,大冰山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事呢?
遣退了侍女,萨云萝一次次地给他擦身,一遍遍沾了水放到他干渴到裂开的薄唇。突然有些怀念当初那个霸道无赖的大冰山,心里开始期盼,期盼温度能快些降下来,期盼他千万不要出事,期盼他还能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
鲜于青云无声地看着她一如往常地做着一切,眸中的痛楚隐现眼底。自己与她,真得再无可能,她的眼里心里只有那一人而已。
鲜于青云的表情,萨云萝不是看不到,而是已经顾不上。每当想到若是这个战神一样的男子因为自己而毫无生气地躺在这里,想着他可能出现的意外,心里最柔软的那一角就会莫名地抽痛,不知缘由地感到失落,他痛苦中满含深情地低唤着〃云萝〃,让每每袭来的睡意全数消失。
楚云飞的高烧一直延续了两天三夜,萨云萝看着时间越久,心就越发冰凉,为什么鲜于青云用尽了方法,他就是不退烧?他要怎样才会醒来?一直守在床边,熬得桃花眼下多了淡淡一抹黑影,只是,如今的大唐女帝再顾不得其它,只盼着这个男子快点退烧好起来。
夜依旧很静,鲜于青云看了看眼中有些血丝的女帝,轻声说道:〃陛下,你已熬了这么久,就先休息一下吧,臣会不离左右看护……〃
萨云萝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道:〃朕还撑得住,鲜于大人先去休息吧。〃
低低叹了口气,这几夜连连如此,不管自己如何劝,她都坚持不离开。知道多说也无用,鲜于青云起身无奈说道:〃臣今夜去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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