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眉梢微挑:“你可听见了?今日若是你允下,将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若是你不应,那么香消玉殒,实在可惜。”
“我……”她手心里出了一层冷汗,“我不……”
“哈哈哈……”话刚出口,面前的九五之尊忽又大笑起来。心思转变不过须臾,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罢了、罢了,”他笑道,“你不过是个女子,朕乃一国之君,又怎好为难你。”顿了顿,笑道:“你今后便住在这宫里吧,给太子红袖添香,倒也算是成人之美。”
“我……”小楼急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皇帝恍若未见,顾自含笑睨向宋补之,忽地道:“你要的人,朕找到了。”
宋补之身子一颤,欣喜若狂地瞪大眼:“找到了?!”
皇帝“嗯”了一声,有片刻停滞。
宋补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多谢皇上成全!”
“你先别谢,”皇帝似是有些不忍,默然半晌,叹了口气,“方德言,去把人带上来。”
带小楼进来的那名太监恭敬应下,转身出了门。
小楼尚且无法消化刚才那番冲击,又听得那方公公回来了:“皇上,人已带到。”
她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两个侍卫压着一身量瘦小的男子进来,将他挟着跪在地上。那男子满身脏污,发丝糊在脸上,连面目都看不分明。可轮廓之间,又有些说不出的熟悉。
小楼尚在怔忡,忽见宋补之站了起来,一阵风般朝那人冲了过去。
“陈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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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前对酒不忍触(十三)
她一惊,五指攥着裙摆,指尖泛白。
眨眼间宋补之已去到那人面前,撩起下摆单膝落地,手一抻,钳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面上覆着的发丝被宋补之大力扯开,露出一张脏污的脸。可五官是无论如何都遮不住了。
小楼脑中轰然,呆呆看着那张脸。
那年雪夜覆在她身上,脱去她衣裳的狰狞面孔,在上路上追得她几乎断气的恶魔……即便已经过了那么久,在重新看到他的那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泛寒。
手臂上起了小粒小粒的鸡皮疙瘩,寒毛倒竖。
宋补之目光一沉,咬牙切齿:“真的是你。”
陈荣浑身哆嗦,直到这一刻才突然反应过来一般,猛地朝宋补之磕头,砸在碧玉砖上砰然作响。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大爷……”他不断重复着这四个字,足可见之前受了多大的折磨和惊吓。
“你别怕,”皇帝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许是瞧出她发白的脸色,竟笑了笑:“我皇儿喜欢的人怎能这般没用,”顿了顿,“起来吧。”
小楼松开攥着裙摆的手,想撑着地面站起来,可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方德言见状连忙上前帮忙,好歹搀着她站了起来。
“小楼呢?”他沉声问,“这么些年,你带着她躲到了哪里?”
陈荣连连磕头,嘴中吐出的凌乱字句在听清他话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怔怔抬起头,露出那双让人恶心的眼睛:“小、小楼……”
“对,”宋补之强压着怒气,“她人呢?!”
皇帝叹了口气,转头朝方德言使了个眼色。
方德言当即会意,松开搀住小楼的手,清了清嗓子,“宋大人,暗卫寻到他的时候,正是他回到宸州旧屋。他妻子身染重疾,已经魂归西天。暗卫将方圆数里都找了几遍,并没有见到傅小姐。”
“怎么可能!”宋补之一惊,瞳孔放大,“明明……明明……”他说不出话来。
方德言眼中闪过悲悯,似是不忍:“严刑拷打之下,才知这罪大恶极的莽夫生性喜爱幼童,他自己的女儿便是遭他蹂躏而亡。”他有些不忍继续说下去。
宋补之一震,身子轻晃,几乎不能承受。
方德言定了定神,继续道:“七年前宋大人走后没有多久,当年雪夜,这混账便对傅小姐……”
小楼身子发软,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傅小姐趁着夜色逃了出去,在山道上被宸王府的人所救,暗卫特意将从前在王府做工的婢女带了回来。”说完拍拍手,不过一会儿,又有侍卫带着一名素衣女子进来。
那女子垂着头,一副谨慎小心的模样。样貌清秀如水,局促不安。
宋补之似乎终于抓到一点希望,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直直握住她的手。
“你认识小楼?”
“啊……”那女子受惊地低呼一声,终于抬起头来。
小楼心头一震,回忆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居然……是青莺。
这么些年没见,她还在……竟然被人带到皇城,带到哥哥面前……
她几乎不能呼吸,白玉般的手扯着襟口,似乎这样才能得到一点力气。忽地面上一热,顺着望过去,却是瘫在地上的陈荣双目圆睁,仿佛见鬼似地看着她。
小楼连忙往后走了几步,借着方德言遮掩自己。
青莺被面前男子孟浪的举动闹得满脸通红,突地听他问出这么一句,一怔,目中水光闪过,问他:“你说小楼啊?”
他双目炙热,涌上让人不能抗拒的光:“你知道?”
青莺一顿,眨了眨眼,鼻尖泛着红:“她……她死了很多年了。”
宋补之一时愣在那里,神色空茫,怔怔重复:“死了?”
“当年世子把她救回王府,就是和我住一个屋子。后来……后来王妃寿辰,她……”
她再没回来。
上头的人只说,小楼冒犯了主子,不堪一顿杖责,香消玉殒。可这样的原因,当着这些人的面,她哪里敢说出来。
青莺抽咽一声,“许多年了,若不是今日提起,我都快忘了。她来的时候满身是伤,经常梦靥,念念不忘,一直等着哥哥来找她,谁料到死了也没能见一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看向宋补之:“你认识她?”
他眼里一黑,仿佛有一盏灯灭了。空落落的,有些不知所措。
等着哥哥来找她……
她已经……死了?
宋补之突地折身弯腰扯住陈荣手一扭,“咔擦”的骨头碎裂声清晰入耳。
“你说,小楼呢?”他像是还不死心,逼视着陈荣的眼睛,俊朗面容沉静如水,透着让人害怕的狠戾。“舅舅让你照顾她,我说过会回来找她……你居然敢把她……”他说不出那几个字,心脏绞痛到无以复加。
他的小楼,他视若珍宝的妹妹,居然敢……
“啊!”
整只手都断了,傅南意一丢开,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软趴趴,钻心的疼痛翻滚咆哮。
“我!……”陈荣满头大汗,泪水汗水迷了眼,终于回过神来。喘着粗气求饶:“饶命!饶命!是你舅舅让我这么做的……”
他一顿,下一瞬目中红得似有鲜血滴出,准确无误地掐上陈荣的脖子,五指收紧,一点余地都不留。
陈荣踢腾着双腿,双手想要扯开他的胳膊,只是徒劳。嘴角冒出白沫,翻着眼皮,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宋大人……”方德言皱了皱眉,提醒:“这是太极殿。”
是皇帝的居所。不宜见血光。
宋补之恍若未闻,只看着陈荣濒死的脸。
方德言还想再说什么,却被皇帝抬手止住。
陈荣两眼翻白,却还在拼命挣扎,只是双手无力,只怕熬不过一瞬。可不知怎地,他拼尽了所有的力气,忽地空出一只手,嘴里呜呜像在说什么。
方德言顺着他的手看过来,就是小楼苍白的面容。此刻又白了几分,不知是不是怕的。
“阿意,此处尚有女眷,且又是太后寿辰,你若真恨他,带回去千刀万剐也就是了。”皇帝威仪万千。
宋补之手一僵,陈荣立即借机推开他,蚁一般缩着往后退。
一张口,声带如同被火烧过,粗噶破碎。他为着活命,半点不敢耽误,费力说话:“饶了我!她没死!没死!”
宋补之一顿,转过头,心口起伏得厉害,呼吸也粗重起来。眸色深沉,一错不错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下一刻就会扭断他的脖子。
陈荣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抬手指着小楼:“她……她不是在那儿嘛!死丫头为什么说她死了,存心要害死我!”
宋补之怔怔,忽地看过来。
她静静躲在方德言身后,洁白乖巧如茉莉,幽香芬芳似木兰。
听见陈荣的话,睫毛颤了颤。
不过眨眼的功夫,大殿里安静下来。
陈荣如风中落叶,激动地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方才便认出来了,你看那双眼睛,天底下还有第二双么?!她就是小楼!”
闻言都转到她的脸上,那双琉璃色的眸子。
紫色的光,潋滟春水,冬晴正好。
宋补之脚下一动,待反应过来,已走到她身边。不自觉伸出手去,离着那张容颜半指,忽地不敢再动。
那双眼睛……他曾看到过,也心起疑惑。
可是怎么可能。
他家小楼,怎么可能成了青楼女子。
明珠生辉,宝石耀眼,这温柔沉默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当年张扬亮眼的小楼?
她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怔怔抬起脸,对上他。
眸中氤氲雾气,饱含着说不出的东西。
像是不堪,像是脆弱……若是能让她选,她宁愿在这一刻死去。
这样就不用面对哥哥失望的神色,不用让他知道,他的小妹妹,成了这副模样。
青莺不自觉张大了嘴,根本无法理解。
皇帝眸色暗沉,似有深意。方德言毕竟是宫中的老人,也如他主子一般,喜怒不形于色。
“你……”宋补之说得很是艰难,他面对过多少腥风血雨,多少年来都是从容应对,谈笑间断人生死。唯独此刻,面对这个小姑娘,他连一点勇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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