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琉璃忙道:“等等!孟氏既说有证据,皇上何不让她呈上来,瞧瞧是否冤枉了她?”
阿祉冷冷睨了她一眼,扶着小楼站稳,嘴角忽地抿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好,你既说有,那便拿上来。”顿了顿,目光沉沉,“朕倒要看看,瑜嫔到底是不是你口中所说的样子!”
孟辛月大喜:“民女所说并不是物证,而是人证——此人乃宸州醉笙阁的姑娘,与瑜嫔娘娘乃是旧识。一月前被人赎身娶为妾室,随夫家前往长安,民女偶然识得,这才知道瑜嫔娘娘欺君瞒上的大事!”
她话中漏洞百出,一个千金小姐如何与人妾室相识?那妾室并未见过瑜嫔,如何知晓瑜嫔乃旧日相识?
小楼想起那日在栖凤宫瞧见身披披风的人,隐约明白,嘴角勾起冷笑。
阿祉自然不可能听不出这话中的错处,可也没有挑出来,冷声道:“那你便让人去把她带来!”
南宫琉璃殷勤得不得了,忙派自己的心腹上前去询问孟辛月那人是哪家妾室、住在何处……问妥了连忙带人去请。
体元殿一时安静得可怕,小楼手心出汗,被他攥在掌心,居高临下地睨着阶下跪的众人。
风声呼过,她身上热得不得了,几乎是汗湿一片。
他的手亦是很热,却不是她一般的燥热,而是温纯体贴。
小楼渐渐被他的镇定安抚了些,重新看过去,正对上南宫琉璃讥诮的目光。
小楼一顿,对她勾起一抹笑。
南宫琉璃很是恼怒,可强忍着没有发作。
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派去的人才匆匆回来。南宫琉璃、孟辛月立时双眼发亮,定定瞧着他,等人走到了近前,跪下道:“回禀皇上,奴才带人前去,却发现并无此人。”
……
“怎么可能?!”南宫琉璃一声尖叫,“你仔细找过了没有?!”
“奴才按照孟小主所说,已将整条街找过数遍,并无人识得小主口中的女子。”
下楼心头一滞,看向阿祉。
他双目黑沉,并无一点诧异。
南宫琉璃显然也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抬手道:“阿祉你……”
“够了!”
太皇太后沉声打断这一出闹剧,挥袖:“这是在闹什么?!好好的一场大选,被几个秀女扰成一团糟!”
小楼跪下:“是臣妾教管无方,请太皇太后恕罪。”
孟辛月怔怔跪在那里,似乎还反应不过来。
南宫琉璃压着怒气,忍声道:“孟氏污蔑嫔妃,形同侮辱皇室,罪大恶极,应满门抄斩!”她显然已明白今日种种无法实现,将怒气全数转移到孟辛月身上。
“皇上恕罪!”孟辛月哭叫一声,即刻想要冲上来。
她不过想使个小计策,谁料到会将身家都赔进去!偏生还不能说出主谋,简直是欲哭无泪!
侍卫连忙将她拦下,任孟辛月如何哭叫都不肯让她过去。
太皇太后脸色难看,拂袖道:“荒唐!”转身便走。
阿祉冷声:“将孟氏拿下,今日大选到此为止,尚未面圣之人全数遣回本家。”负手随着太皇太后而去。
小楼站在那儿,眼瞧着侍卫将孟辛月拖走,一场闹剧终于结束。
南宫琉璃脸色青黑,死死瞪着她。
郑幽这才默默站起身,与小楼对上目光,笑着福了福身,随着嬷嬷而去。
“傅南楼!你好本事!”她咬牙切齿,像是恨不能吃她的肉、饮她的血。
小楼缓缓弯唇:“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你!”她目眦欲裂,身边春子连忙道:“主子息怒!小心龙嗣!”
小楼心里“咯噔”一下,微微低眼,落在她的肚子上。
南宫琉璃一僵,双手连忙覆在肚子上,连连深呼吸数下。
小楼冷笑一声,转身欲走,忽闻身后一声“啊”。
回过头,南宫琉璃面色青白,一只手覆在肚子上,一只手死死掐住春子伸过来搀扶的手,指甲陷进肉里,疼得春子满头大汗,却半点顾及不了。
“主子!”
南宫琉璃腿一软,身子朝地上跌去,春子连拖都拖不住。
小楼一怔,看她模样不似作假,忙冲身边惊住的人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太医!”几步上前托住南宫琉璃另一边手:“去唤凤辇,送皇后回栖凤宫!”
南宫琉璃额上都是汗,使劲推她:“别碰我!”
小楼也不勉强,朝身边的宫婢使了个眼色,自己抽身出来,换别人去扶住。
吩咐禄升去通知阿祉,自己随着凤辇一同去了栖凤宫,转眼阿祉连同李宗一起来了。
南宫琉璃在里间不断发出痛呼声,慎人得很。
小楼揪着帕子,愣愣站在门边儿,被进出的婆子撞了几下,流彩看她魂不守舍,忙将人拖到一边。
“娘娘,你怎么了?”
小楼一个激灵,看向守在里间的阿祉:“有结果了么?”
流彩摇头:“还没出来呢……”拍拍心口,“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突然肚子痛,还痛成那副样子,是不是……”
“别胡说!”小楼抿抿唇,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将那股心悸压下去。
当时众人都走了,体元殿唯剩下她们。
南宫琉璃……这样突然,难道又是一个陷害她的计策?
可她又不是傻子,肚子里的皇嗣比起她傅南楼重要了千万倍,如何会用这个冒险?!
☆、第一百八十九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十九)
阿祉守在那门帘前,背对着她,不知现在是什么表情。
小楼手心出了虚汗,默默地侧着身子在椅子上坐下,垂首等着。
屋子里人进人出,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李宗挑帘出来,眸色暗沉,在阿祉面前低声说了什么。
里头已经彻底没了痛苦的声音,唯有细细呜咽,绵延不绝。
小楼眉头一跳,深呼吸数次才将那股心悸压了下去。
阿祉低头吩咐了几句,方德言连忙撩起帘子,他走了进步。
李宗疾步走到桌边开药方,交代宫婢如何抓药煎熬,等忙完一切,才得空擦擦额上的汗。
小楼抿了抿唇,起身走过去,低低唤:“李太医。”
李宗一怔,忙放下手,请安:“瑜嫔娘娘。”
小楼轻声道:“皇后娘娘……可还好?”
李宗眉头一蹙,似是斟酌,过了半晌才低声道:“皇后误服红花,有小产之兆。”他与阿祉亲厚,对小楼自是信重的。
小楼怔怔:“可查出是哪里来的红花?”
“尚未。”
小楼轻声道:“还请大人费心照拂。”言罢转身走了出去。
命人将伺候南宫琉璃膳食的宫人全数找了来,细细问过她进食的东西,再将剩下的保存好,让李宗检验。
刚忙完,桂嬷嬷带着一群人来找她:“瑜嫔娘娘,太皇太后有情。”
小楼一顿,自然明白是为着什么。当下偏首对流彩吩咐“去找皇上”,可说完又想起如今南宫琉璃那副样子,阿祉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于是默默停了停,低声道:“还是不用了……告诉方德言一声便是了。”
说完携着禄升几个,跟随桂嬷嬷而去。
进到大殿之中,坐上太皇太后、几位太妃,满室肃然。
小楼恭敬跪下:“臣妾给太皇太后请安,给太妃请安。”
话刚出口,静太妃从座上冲下来,直直朝她挥手:“你个毒妇!”
禄升扑跪上去拦住:“太妃娘娘!”
小楼定定跪在那儿,连眼都没眨一下。
太皇太后冷声:“你是什么身份,跟这样的下贱东西动手,岂不是平白污了自个儿!”
静太妃一滞,喘着气,满目怨恨地收回手,拂袖走回座上。
小楼道:“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为何静太妃与太皇太后要对臣妾说这样的话?”
静太妃冷笑:“做错了什么?!如今琉璃还躺在栖凤宫里生不如死,你说你做错了什么?!”
小楼一顿,缓声道:“皇后娘娘遇险,臣妾身为后宫之人自然万分担心,可不明白这与臣妾有什么相关,要惹得太妃迁怒?”
太皇太后冷道:“好一张凌厉的小嘴!我瞧着那孟氏竟没有冤枉你,你的行为做派,活脱脱青楼里出来的下贱东西!”她素来老练稳重,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宫人都吓了一跳。
“琉璃出事时,体元殿只有你们两个,不是你还会是谁?!你竟这样歹毒,得了嫔位仍不知足,还想着谋害皇嗣!”太皇太后气极反笑,“怎么?你难道还想着独得帝宠,让自己的子嗣当上储君不成?!”
小楼抬眼,琉璃眸子泛着微光,直直看着太皇太后。她眼里平静清澈,无一丝污垢,纵使受了这样羞辱的话,语声依旧自持:“请太皇太后息怒,听臣妾一言。”顿了顿,继续道:“李太医为皇后娘娘把过脉,断定全因误食了红花,因此有小产之兆——一切还需调查皇后服食过的东西,如何能全数怪在臣妾身上。”
静太妃厉声:“那也是你在食物中下了毒!”
小楼冷笑:“臣妾如何有机会接触皇后娘娘的饮食,还请静太妃自重。”
“你竟敢这样和我说话?!”她气得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小楼。
小楼垂下眼睑,淡然道:“臣妾并无冒犯太妃之意——太妃乃皇后亲姑,如今皇后……太妃震怒亦是应当。可臣妾虽位分低微,却无论如何肩上扛着韩氏一门荣辱,自然不能平白顶了罪名。”
“事情发生之时,体元殿中尚有栖凤宫宫人与臣妾身边的宫人,太皇太后与太妃大可将她们找来审问,臣妾问心无愧,不负天地!”
……
字字句句,清晰明了。
静太妃一口气堵在喉咙口,险些昏厥。
太皇太后眸光冷沉,静静盯着她的脸半晌,忽地冷笑:“就依你所言,来人,把那些宫人都带上来!”
她搬出了韩家,此事自然不能草草了之,当下将事情发生时,所有在体元殿的人,栖凤宫负责饮食的宫人,贴身照顾南宫琉璃的宫人,全数找了来。
没得命令,小楼依旧跪在那儿。两手交覆在身前,抬着头,静静听着太皇太后问话。
禄升将先前小楼询问时做的笔记呈了上去,上头记着南宫琉璃近日内所吃的东西,事无巨细。
太皇太后一边翻着记录一边听宫人陈述,末了眉头一皱,将那册子丢在脚下,冷声道:“照你们所言,皇后近日所食并无不妥,那那红花究竟从何而来?!”
宫人们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身子伏在地上。
“禀太皇太后……”伏着的宫人中忽有一名宫婢颤巍巍地发了声,浑身颤抖如筛子。
“说!”
宫婢抚着心口慢慢抬起脸,吞了口唾沫,颤颤道:“今、今儿个早上,宸王世子妃进宫送了一碟点心……”
太皇太后一滞,尚未说话,打外头来了一名小太监,进来便跪下高声呼喊:“禀太皇太后,李太医从皇后娘娘所食食物中寻出含有大量红花的东西!”双手一举,手中碧玉碟子,上头乘着精巧的小点心。
那宫婢连忙大喊:“便是此物!世子妃送来的便是此物!”
太皇太后面色一僵,说不出话来。
那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将碟子交给桂嬷嬷,躬身退下时看了一眼小楼,朝她微微颔首。
小楼这才认出是往日里跟在禄升身边的小太监,于是微微点头。
大殿里是窒息一般的安静,小楼膝盖发疼,拢着袖子轻轻揉了揉。
定了定神,清声道:“如今事情原委已明,臣妾洗脱冤屈,还请太皇太后为皇后娘娘做主,为臣妾做主!”深深跪拜下去。
没有人接她的话,太皇太后面色青白,似在思虑该如何处理。
静太妃一时也是惊疑不定,低头不言。
“哀家如何能听凭几人之言便定了世子妃的罪,此时自当从头查明。”思虑半晌,太皇太后吐出这么一段话,挥了挥手:“此事交由宗人府,你们都下去吧。”
小楼唇边浮起一抹冷笑,行了礼,退了出去。
流彩在章华殿外等着,见着她连忙冲上来:“幸好李太医及时查处,实在是救了咱们一命!”
小楼点点头,问道:“皇后如何了?”
流彩一怔,抿抿唇,“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滞了滞,低声道:“一直拉着皇上哭喊,皇上还在陪着呢。”
小楼“嗯”了一声,流彩忙道:“皇后失了孩子,皇上一时怜惜也是有的——但咱们做下人的都知道,皇上心中只有娘娘一人。”
小楼勾了勾唇:“你以为我是什么人,这样的时刻,哪里还有力气吃醋……毕竟是青梅竹马,他要当真什么都不做,我或许才该寒心了。”
流彩听得半懂不懂,小楼也不解释,径直回了关雎宫。
她的身份,不方便在栖凤宫出现,于是也不去凑那个热闹,反正宫里多的是人要去献殷勤。
直到阿祉一时半会回不来,晚上也不等,径直睡了。
可在床上辗转半宿,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只能睁着一双大眼看着帐顶。
身边空落,她实在是不习惯。
一闭上眼,脑中立时浮现白日间南宫琉璃面色惨白的样子,血从她下身渗透出来,冰凉入骨,实在可怖。
小楼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自己在半夜里吓自己一跳,
嘲笑自己一声,将那些东西压了下去。
她本来想动手的,可是没想到,史琳玉竟会快了一步。
是那天她说的那些话起作用了么?还是史琳玉发现了,那个孩子,或许和司马昱有扯不清的关系?
不管怎么样,都和自己没关系了。
今日看阿祉的神情,她竟有些庆幸,幸好不是自己动的手。
☆、第一百九十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二十) 1/2
他虽爱她,但那毕竟是从小的情分……她也不想在他眼中,自己变成阴险恐怖的女人。
他现在还守在那么?南宫琉璃还在哭么?
深思怔忡,忽地一声轻响,小楼一个激灵,循声望去。
“是谁?!”
寝殿里熄了灯,只有窗外的烛光影影绰绰地照进来,朦胧渺远。
“禄升!”
她加大了音量,可是殿外安静至极,没有任何人回应。
心下一紧,捂着锦被坐起来,往后缩了缩。
轻微的脚步声响在殿内,并没有刻意压制,一下一下,离她越来越近。
小楼头皮发麻,忽地张口大呼,可是下一瞬,宽大的手掌捂在嘴上,那人不过一个眨眼,就已经来到她面前。
身上带着夜露的清冷,偏生体温炙热如火,一双黑漆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的脸,眸中情绪翻涌,竟快要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来。
她一怔,连挣扎都忘了。
“傅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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