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香还有些话不敢挑明了说。这洛格尔公主入宫的待遇比皇后入宫的待遇还高,实际上也是一种僭越。
“无所谓。”潘芙蓉云淡风轻地答,“洛格尔公主是异族人,绝不可能位列三宫,至多爬到贤妃的位置。本宫便给她个贤妃之位又如何?她一个异国公主,在大玄毫无根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大作为。”
流香俯身行礼,“娘娘果真思虑周全,算无遗策。”
潘芙蓉听了她的赞赏,竟有一瞬的迷茫,“我也曾经以为一个人可以算无遗策,诸事能够尽善尽美。”她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腹上,苦笑了声,“而今总算明白,有些时候,当真人算不如天算。”
原本以为牺牲一个必死的孩子便可换取后位,却不想赔进了她今生所有的孩子。
“娘娘,您别伤心了。您还有太子,太子殿下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流香亦是难过,急忙安慰潘芙蓉。
“本宫知道。”潘芙蓉深吸口气,自梳妆台上起身,准备就寝。
流香正要上前放下床帐,却突然听得门外一阵慌乱,一个小太监急匆匆地闯进凤仪宫,在潘芙蓉的寝宫外大喊,“皇后娘娘,皇上受伤了!”
作者有话要说:463
正文 39第 38 章
流香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替潘芙蓉着衣盘发,却不想潘芙蓉动作比她还快。
扯过一件外裳冲冲束上,潘芙蓉从流香手中接过发簪,将长发一挽,便在宫女的簇拥之下急匆匆赶往琼华院。
路上,前来报信的小太监简单地向潘芙蓉报告了事情的大概,“宴会散后,皇上便下旨临幸琼华院。未料皇上进了洛格尔公主房中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开始大呼来人。侍卫冲进房间的时候,皇上的右手已经伤了。而今琼华院乱成一片。”
潘芙蓉蹙眉,问道,“传了太医没有?”
小太监回,“立刻传了,想来此刻已经到琼华院。”
那小太监说得不差。潘芙蓉到达琼华院的时候,太医正在琼华院的正厅为安延包扎。厢房方向依旧人声嘈杂,想来混乱还未平息。
潘芙蓉几步上前,拉着安延未受伤的手分外焦灼,“皇上,您没事吧?”
安延见她衣着随意,长发不过简单挽起,知她必定是一听到消息便急切赶来,心中好不感动。只是眼下情形混乱,安延顾不上跟潘芙蓉寒暄,“皇后放心,朕无事。你先进去看看洛格尔公主,她刚才想自尽,被朕拦下了。现下还未平静下来。”
潘芙蓉进门见安延神色平静,并无太多痛苦之色,其实早知他伤得不重。听说洛格尔公主想自尽,潘芙蓉心下亦是好奇,当下也不推脱,顺着安延的话,走进洛格尔公主的房间。
房间里,洛格尔公主已经卸下面纱。这位北辽来的公主,肤色奇白,五官精致而立体,配着一双特别的湛蓝双目,自有一种来自异域的摄魂之美。
此刻美人儿泪如雨下,正用北辽语言跟随她入宫的侍女们说着什么。侍女们亦是泪流满面,苦苦抱着她不敢放开。
“本宫是大玄皇后。”潘芙蓉亮出身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她话说完,便见洛格尔公主身边一个年纪较长的女侍站出来朝她行礼,竟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公主情绪激动不能自抑,还请皇上皇后免除死罪。”
潘芙蓉奇怪她的官话如此流利,“你是?”
那女侍俯首,“奴婢母亲是大玄国人,在北辽皇宫负责教导洛格尔公主学习大玄官话。”
潘芙蓉点了点头。
大玄文化丰富多彩,博大精深,是周边几个小国无法企及的。大玄的诗歌、文字、文章尤其受众多小国的欢迎。许多小国的皇室中,都有专门教导皇子公主学习大玄文字官话的老师。
“你跟洛格尔公主说,皇上并不怪罪公主唐突之罪,希望她能够平静下来,莫再哭闹。”
洛格尔公主停下哭泣,望向潘芙蓉。她自小学习官话,不需老师翻译,也听懂了潘芙蓉的话。
察觉到洛格尔公主听得懂自己的话,潘芙蓉径直走到她的面前道,“生死大事,你且想清楚了再决定。今日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过几日本宫再来看你。”
洛格尔公主软下来,双眼无神地看着潘芙蓉,轻点了点头。
潘芙蓉转身过来冷笑了声,这才出门,去看安延。
安延右手划了一道。洛格尔公主藏了把匕首在袖子,安延进门没多久就亮了出来,想在安延面前自尽。安延怜香惜玉的性子未变,见到美人要自尽,也顾不上受伤,赤手将那匕首夺了过去。刀刃滑过掌心,安延急忙喊人进来帮忙。于是琼华院大乱。
潘芙蓉出来的时候安延的手已经包好了,潘芙蓉报说洛格尔公主已经平静下来,不再闹死闹活。安延总算舒了口气,便同潘芙蓉一道,离开了琼华院。
回紫宸殿的路上,路过凤仪宫。
凤仪宫门口,安延放开了潘芙蓉的手,“皇后,你先回寝宫吧。”
“皇上……”潘芙蓉看向他的眼里尽是期许,“不进来坐坐吗?”
安延下意识地拒绝,“太晚了……”
潘芙蓉眼中的期许一点一点熄灭,缓缓地掩下了眸。
安延几乎不受控制地改口,“那就坐一会吧。”
潘芙蓉抬首,眸色明亮地挽过了他未受伤的臂,带着他往凤仪宫走。
安延有些无奈,不过还是随她进了门。
凤仪宫的灯火被一一点亮,流香奉上香茗,卧室内茶香四溢。
“阿嚏!”温暖的室内反而让潘芙蓉打了个喷嚏。安延这才想起潘芙蓉匆促赶到琼华院,着衣单薄。眼下虽是春中,夜里还是凉。
“流香!”安延怒喝出声,“还不快去拿件衣裳来?下次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再让皇后只穿这么几件就出门!”
流香急切应了,自里间拿出一张披风给潘芙蓉披上。
潘芙蓉拍了拍流香替自己披披风的手,转向安延,“皇上息怒。臣妾要走,流香哪里留得住?”
安延看着她显出苍白的脸色,却觉余怒未消,“你怎么总学不会照顾自己?”
那一副药让她的身子大不如前了,只需小小的不适,便能显在脸上。他伸出手,想抹去那张脸上的苍白,猛地想起自己的手伤了,顿时顿住。
潘芙蓉却将他包着绷带的手捧住,轻轻地落下一吻。
安延心弦一震,再气不起来,“皇后……”
潘芙蓉将他的手贴上自己的颊,微笑开口,“皇上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皇上也为救臣妾受了伤,伤的也是这只手。那时候,臣妾心中便下了决心。这辈子,跟定皇上了。”
她抬眸看他,两汪清池之间,柔情款款,带着令人心醉的波光。
“皇上,我爱你!皇上,我爱你!”
安延一怔,看见床边的架子上,他送给她的鹦鹉正扑腾着翅膀,在安静中大声而突兀地重复着,“皇上,我爱你!皇上,我爱你!”
潘芙蓉红了脸,朝外叫了声,“晴姝,进来把鹦鹉带走……”
话未说完就唇已经被人堵住了。
安延自碰到她唇的那一刻便醉在她的香软之中,根本控制不住想要索要更多的冲动。
“皇后……”将她揉进怀中,他杂乱的吻落在她的发丝和耳垂间。不敢往下,他拥紧了她,借此平静身体里汹涌的火焰。
“朕不该进来。”安延咬咬牙,将潘芙蓉从怀里推开,大步往门口走。
她却小跑跟上,自他身后将他抱住了。
他猛地震了震。
“臣妾……已经好了……”她小声地埋在他背上说。
“不许胡闹!”安延将她的手掰开,继续往前。
太医交待过,潘芙蓉流产之后元气大伤,至少三个月不能同房。他艰难地数着日子,只觉得一日比一日漫长。
身后一片安静,鹦鹉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直在喊,“皇上,我爱你!皇上,我爱你!”
快要跨出门槛的安延转过身来,神色严肃,“朕今夜可以留下,不过你不许乱动,朕说过不会碰你就绝对不会碰你……”
话未说完就被飞扑过来的潘芙蓉一把抱住了。
“唉……”安延抚着潘芙蓉的发轻声长叹。左右今夜大半时间都过去了,剩下不到两个时辰就到早朝时间,忍忍就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376
正文 40第 39 章
第二天安延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上朝。
右相大人见了,下朝之后对他殷殷嘱咐,“皇上,要注意身体。”
安延被噎了下。知道右相大人误会了,不过他实在不知怎么解释,便没搭话。
很快右相大人看到他手上的伤,“皇上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安延有些心慌,直觉不想告诉右相大人是为救下自尽的洛格尔公主伤的,“不小心打碎了茶杯。”
好在很快镇国公便依旨前来御书房觐见。
因右相大人觉得安延应该跟镇国公走得近些,多跟他请教一些治国用兵的道理,故而特意让他在朝后招镇国公到御书房谈话。
却说镇国公进门,恭敬行礼,“微臣参见吾皇。”
“爱卿免礼。”安延以礼相待,交待左右,“赐镇国公坐。”
镇国公对安延温和的态度很是受用,扬扬唇,他在太监搬过来的椅上坐下。
“咳!”安延清清嗓子,“外公说……不,朕想跟镇国公讨教些道理。不知……不知关边情形如何?”
镇国公拱手作答,“启禀皇上,依微臣之见,此次北辽虽则求和,但也只是暂时休战。眼下春草茂盛,牧民们忙着放牧牛羊,自然无心恋战。待到冬季草枯,极北严寒又会让他们开始觊觎我朝国土。”
右相大人听罢摸了摸胡子,问,“既然镇国公知他们求和之心不诚,何以不趁此次大胜,将北辽军队赶尽杀绝?”
镇国公恭敬听右相大人说完,回他,“右相大人有所不知。北辽地广人稀,草原又四通八达分外辽阔。一旦北辽军队进入草原,便再难追击。况且将北辽军队赶尽杀绝,北辽的子民怎么办?北辽地寒,我大玄国人难以适应,又不好纳入国土管理,故而这许多年,只能打打停停,将他们阻在边塞之外而已。”
右相大人沉吟一阵,转向安延,“皇上觉得如何?”
抬眼看去才发现安延神游得厉害。
“皇上!”右相大人带着怒气喝了一声。
安延猛地回神,急匆匆地答,“外公说得对,朕也是这么想的!”
右相大人气得胡子都快飞起来了。现下安延倒是常常早朝,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批些奏折,但是大多时候他只听少说,大半事情依旧推给他来做主。
右相大人一心想让安延变成明君圣主,现在安延顶多做出了个样子,实际上比起从前并无二样。
右相大人正自气愤,却见镇国公严肃地看向安延,“皇上,臣有一言,还望皇上听之。”
安延自知气到了右相大人,于是对镇国公更加亲切,“你说。”
“关于洛格尔公主。”只听镇国公平静地说道,“昨夜臣便想劝谏,但皇上喜欢她,坚持纳入后宫,臣亦无话可说。只是两国邦交未稳,洛格尔公主可算是北辽押在我大玄的人质。如若两国战事再起,还请皇上将洛格尔公主赐予微臣祭旗。”
“荒谬!”安延一听此话立刻拍案而起,差点忘了手还伤着。不过他对镇国公的提议,是要坚决反对到底的,“两国交恶,该打便打,将个弱女子牵扯其中做什么?洛格尔公主既然进了朕的后宫,便是朕的女人,谁敢拿她祭旗?”
“咳!”右相大人重重地咳了一声,“皇上,老臣觉得镇国公的话甚有道理。”
“朕累了,不想再议。”安延不好跟右相大人顶嘴,立起身子便往外走。
只是走了几步有些不放心,于是折回来对镇国公道,“你方才说的事,朕可没有同意。”
镇国公竟自笑了,“皇上放心,微臣记得。”
安延这才放心,领着小李子回后宫去了。
右相大人见安延又在逃避问题,既气愤又无奈,“镇国公你看看,皇上如此,能不把左相气走吗?”
镇国公转向右相大人,一双星眸明亮,带着笑意,“我倒不明白,右相大人和左相大人在气什么。在我看来,皇上很是义气,脾气也温和,如何不是明君?”
镇国公还朝,右相大人本以为会多一个人劝安延励精图治,万想不到镇国公居然还挺欣赏安延,“你难道不知世人都是如何评价皇上?”
镇国公眸光一沉,似想起什么,“世人愚昧,只知人云亦云。有些人名声在外,实际上却完全不是世人所想的样子,就像当年皇上的母亲……”
“够了!”右相大人怒喝出声,一口截断镇国公的话,“别跟我提那个不孝女!”
镇国公依旧不愠不火,“右相大人又是何必?死者已矣,就是名声再坏,依旧是您的亲生女儿。况且大局早定,这江山而今姓安。你一心一意辅佐的帝王,是安家的后人。”
右相大人被点中死穴,却依旧咬牙死撑,“改朝换代我无法阻止。但祸国殃民就是祸国殃民,至死,她都是前朝的罪人!”
话不投机,右相大人宣布过自己的立场,甩袖便走。
“边关有我,”镇国公在他身后掷地有声地发话,“绝不叫大玄失去一寸土地!”
右相大人抬首看看头上亮得有些发黄的春日艳阳,这片国土有镇国公守护,他自然放心。他唯一忐忑,只怕自己看不到安延成为明君的那日。他已经七十九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他一个随时可能踏进棺材的老人家,还能撑到什么时候?
那一头安延回到后宫,想起洛格尔公主,只觉她分外可怜。
年纪轻轻便远走他乡,被当作求和的砝码送给他。她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肯定害怕得紧。
这么想着,安延便将脚步转向琼华院。
琼华院已经恢复平静。六院之首的琼华院,自有它自己的恢宏气度。
安延却突然想起舒华院里开满合欢花的长廊,似乎潘芙蓉并没有将它们带到凤仪宫,他已经许久没闻到合欢花的香气了。
令人通报过后,他踏进了洛格尔公主的房间。
他以为救了公主一命,公主对他该有改观。却不料今日见她,她的神色,依旧犹如一只见到大灰狼的小白兔。
“皇上。”公主战战兢兢地行礼,眼神里尽是戒备。
安延相信,若是再给她一把匕首,她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脖子。
“朕长得很可怕?”安延不可置信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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