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中的礼盒放在石桌上,她托着腮打量安适,漫不经心般地开口,“安适,你不想做皇帝吗?”
安适稍微缓和下来的脸立刻沉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潘芙蓉对上他满是戒备的眸,温柔的语调像在说着什么甜言蜜语,“身为太子,你若不能登上帝位,就只能成为旁人争夺皇位的祭品。”
虽然安适只有十一岁,但生在皇宫,自小受尽冷眼,对自己的处境也相当清楚。只是他两手空空,根本就没有跟旁人争斗的资本。本想通过优异的课业博得安延的宠爱,可那个昏君只知道流连花丛,根本就没关心过自己膝下这一群孩子到底是好是歹!
想到这里安适止不住咬牙切齿,一个出身贫寒又早逝的母亲已经让他受尽□,偏又摊上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父亲!而今他在宫中的境况,简直如履薄冰,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没有想过要依附于人,先获得保护,再图皇位吗?”潘芙蓉见他动容,愈加温柔地循循善诱。
“我……”
“皇上乃是先皇独子,先皇后又无权势,所以你找不到任何外戚相助。而在后宫中,又属凌贵妃和张淑妃二人势大,但她们都已生下皇子,并且安贤、安颂年纪与你相差不大,又是可塑之才,所以她们必定想尽办法压制你。至于宫中其他妃子,都屈服于凌、张二妃淫威之下,万万不敢与你交好。由此可见,安适你想要依附于人,竟也是不可能。”
安适开口以前,潘芙蓉已经将他所有的难处分析了一遍。安适听完只觉心中凄凉,急忙咬住了唇不让自己露出怯懦之色。
这世上的人总是如何,你愈是示弱,他便愈是要将你踩在脚底。所以在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任何近似于懦弱的表情,都不可以在人前表现。
“可是,”潘芙蓉语调一转,清澈如水的眸子仿佛看穿了他所有的心事,“若是此时宫中有人敢于挑战凌贵妃和张淑妃的权威,要跟她们二人分庭抗衡。太子殿下愿不愿意成为她的筹码,助她夺下后宫大权?”
安适止不住愣了一下,有些呆滞地看向潘芙蓉。
潘芙蓉止不住笑,忍不住掐了掐白嫩的脸颊,半带认真半带玩笑地对他道,“你呆呆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往后可别整日板着脸。”
安适听她话中颇有调戏意味,不由恼了,抓过她放在脸上的手狠命一捏,可算把潘芙蓉的手从脸上弄掉了。
“狠心的小孩!”潘芙蓉嗔了句,起身拿起石桌上的礼盒便走。
安适见她话没说完就走了,不由急了,“你把话说完再走!”
前方潘芙蓉回过螓首,笑容炫目似春日骄阳,高高在上不容直视,“我先回去向凌贵妃宣战,你想好了便来找我。”
安适一直目送她离开,直过了好一会才想起什么,急追几步冲到门口朝她的背影喊,“仁妃娘娘,安颂从没送过我什么好东西。礼盒里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吃!”
远方潘芙蓉没有回头,只是举了举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安适见了,不自觉地舒了口气。
听说潘芙蓉病了,安延急匆匆地赶到了舒华院。
原本香气宜人的卧房里被浓重的药味充斥,安延不悦地蹙起了眉,待看见床上面如白纸的潘芙蓉,立刻暴跳如雷,“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究竟是怎么服侍主子的?”
宫人们听得安延大怒,立刻吓得跪了一地。
安延宠爱某一个妃子的时候,是当真将她捧在手心当宝,容不得她受半点委屈。眼下这潘芙蓉隆宠正甚,竟出了这么大的岔子,直教身边服侍的宫人胆战心惊。
“说!到底怎么回事?”安延拉过诊脉的太医,气势汹汹地问。
安延虽则庸碌无为,但到底出身皇家,这皇家威仪,还是有那么几分。
太医见着皇上大怒,也是心惊,忙将病情交待清楚,“启禀皇上,仁妃娘娘只是吃坏了肚子,才会上吐下泻。微臣已经用过药了,仁妃娘娘已无大碍,休息几日便好了。”
这厢正说着,床上虚弱的潘芙蓉已被这嘈杂声吵醒,正挣扎着起身,“皇上……”她虚弱地唤。
安延听到她的声音,忙坐到床边将她拥进怀里,柔声安抚,“爱妃觉得好些了吗?”
潘芙蓉苍白着脸,抬首的同时,大滴大滴的泪珠便雨点一般往下落,“都是臣妾不好,臣妾嘴馋吃坏了肚子,皇上来这就该开开心心的,臣妾却叫皇上担心……”
安延只觉她羸弱无比,泪眼朦胧的样子直教人揪心,“你都病成这样,还念着朕。朕怎么舍得叫你受委屈?你的饮食平时都是谁侍候的,竟叫你吃坏了肚子,朕要斩了他!”
“皇上饶命!”跪在地上的流香一听此言,忙冲到御前求情。平时里负责潘芙蓉饮食的正是她,安延金口一开,她当真没有活路了。
“皇上饶命,奴婢一向尽职尽责,仁妃娘娘的饮食是绝没有问题的!”她慌张地解释着,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惊恐。
安延对于不够美貌的女人通常没什么同情心,看见有人出来领罪便吩咐左右,“拖下去斩了。”
左右正要动手,安延怀里的潘芙蓉扫了晴姝一眼。
晴姝立刻跪下求情,“皇上请饶流香姐姐性命,仁妃娘娘吃坏了肚子,跟流香姐姐没有任何关系。”
流香一怔,不可思议地望向晴姝。
听到安延点她的时候她已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安延其实难得大怒,舒华院中的奴才们人人自危。此刻安延迁怒流香,其他人不仅毫不同情,反而高兴,因为有人领罪,他们才有可能免去责罚。是以晴姝求情,流香只觉不可思议。
却听晴姝有条不紊地继续,“娘娘饮食从来没出过问题,昨夜吃了太子殿下送的核桃酥便开始上吐下泻。奴婢斗胆,请太医查验礼盒。”言毕已将手中礼盒捧了出来。
流香也是宫中老人,听这话多少猜出一些端倪,只是太子……太子究竟怎么得罪了仁妃娘娘,仁妃娘娘要这样对他?
作者有话要说:54
昨天晚上断网了,今天补上
正文 15第 14 章
太医在安延的授意下接过礼盒,尝了尝礼盒里的酥饼后,很快下了定论,“启禀皇上,酥饼里下了大量泻药。”
潘芙蓉听罢满脸震惊,湿润的眼眸中尽是困惑,“太子殿下如此乖巧,怎么会对臣妾下药?”
安延只觉怀中人实在太过单纯好骗,若是他不为她出头,给她保护,她要怎么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这么想着,他正了神色,沉声下令,“立刻宣太子来见朕!”
彼时安适正在上书房上课,听得宣召,先吃了一惊,不过很快想起了昨天造访的潘芙蓉。猜到潘芙蓉必定有所动作,安适先定了定神,拜过太傅,这才跟着宣旨的太监出了上书房。
太监焦急,带着他一路疾行,一刻钟后便将他带进了舒华院。
进得卧室,只觉屋内药味浓重,重重帷幄被银勾挑起,桃色床榻之上,安延拥着面色惨白的潘芙蓉,神色凝重。
未来得及行礼,就听安延厉喝了声,“跪下!”
安适吓了一跳,急忙下跪,“父皇急召儿臣,不知所为何事?”
安延顺手便将装着潘芙蓉吃剩的核桃酥的礼盒砸到他的脚边,严词厉色,“昔日贵妃便在朕面前说你顽劣不堪,朕怜你孤苦,从不计较。谁料你竟愈发刁钻!仁妃好好的去重华殿看你,你为什么要给她下泻药?”安适浑身一震,止不住抬眼去看潘芙蓉。
却见潘芙蓉脸上泪珠未褪,埋首倚在安延怀中,不时楚楚可怜地轻啜几声,惹得安延忙不返地低头抚慰。
这个女人想做什么?安适心中慌乱,有刹那的失神。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她要害他!可是她为什么要害他?对了,听说她与张淑妃交情甚好,莫不是为了能够得到张淑妃的庇护,故意害他来讨好张淑妃?可是……安适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心中,总是不肯相信她要害他?
“为什么不说话?”安延将他的沉默理解为心虚,心中怒火更甚。
安适被那声怒吼吼回了心神,急忙跪在地上解释,“父皇明鉴,儿臣绝对不敢对仁妃娘娘不敬。礼盒是安颂送给儿臣的,儿臣不知道……”
安适还要解释,就听潘芙蓉微带怯意的声音小心翼翼地插了进来,“皇上,太子殿下好像真的是无辜的……”
“爱妃无须为他求情!”潘芙蓉越是急着为安适开脱,安延便越觉得她有意包庇,也更加坚定了要追究到底的决心,于是更加严厉地转向安适,“你莫要将罪责推给旁人!无缘无故地,安颂为什么要给你送礼?”
安适见自己的父亲咄咄逼人丝毫不顾惜父子情谊,心中愤恨,声音止不住带上冷意,“上次安颂几乎将儿臣的腿打断,所以便拿了一盒酥饼来赔罪。父皇觉得,儿臣差点断了一条腿,难道连这盒酥饼都受不起?”
安延看见安适眸中不加掩饰的恨意,心中亦是一震。再听他说自己曾经受过重伤,而他却从未听闻,心中隐隐泛起一丝愧疚来。不过安适这些话说得也太冲了,安延即便愧疚,也拉不下脸安抚补偿,只是避开了安适受伤这段,回到主题,“既然你说这礼盒是安颂送的,朕便宣安颂过来对质!”
安延说到做到,立刻吩咐左右将安颂也宣到舒华院。
太监去宣旨,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没有安延的允许,安适一直跪在地上没敢起来。
安延自然也看见了,但是想到刚才安适言语唐突,丝毫不给他留面子,他这厢一时找不到台阶下,也不知怎么开口让他起来。
两父子的僵持,也让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好在上书房离后宫不远,安颂很快就被带到了。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安颂礼行到一半,突然看见了安延怀中的潘芙蓉,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安延还记得安颂并没有正式跟潘芙蓉会过面,而他这声惊呼,明显是已经跟潘芙蓉见过,于是问道,“颂儿你见过仁妃?”
安颂点头,“是的。不过昨天她说,她是太子哥哥的……”
“臣妾也想起来了。”潘芙蓉又开始别有深意地插话,“昨日我去拜见太子殿下的时候,见过三皇子。臣妾见三皇子可爱,还跟三皇子开玩笑说,臣妾是太子殿下的侍女,三皇子竟傻傻地相信了,好好玩。”
安延见她说得得意,调笑间仿佛恢复了些许生气,心中温软,止不住腻宠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和声道,“就你调皮!”
“臣妾不敢了。”潘芙蓉乖觉地窝回他怀里,再度沉默。
安延急忙定了定心神,继续审案,“这么说,”他望向安颂,“你昨天去过重华殿?去做什么?”
安颂听到这话答得有些迟疑,“儿臣……去给太子哥哥送礼。”
“送的什么?”
安颂更加纠结,但是想起安适今日安然无恙地来了上书房,想他也未吃自己送的“礼物”,于是便说了实话,“核桃酥。”
安延寻到真相,立时怒了,指着安适脚边撒了一地的核桃酥,怒道,“这便是你送给太子的礼物?为什么要在里面加泻药?”
安颂顺着安延的手指看去,这才发现自己的礼物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舒华院,一时慌乱,止不住跪了下去,“父皇饶命,儿臣……儿臣……只是跟太子哥哥开玩笑。”
“开玩笑?”安延怒不可遏,“你将你太子哥哥的腿打断也是在跟太子开玩笑吗?”
安颂面色一白,几乎傻了。这事父皇怎么会知道的?母妃不是说过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吗?
安延看他反应就知安适没有信口雌黄,一下子想起了安适那绝色倾城的母亲萧皇后,那个他曾经最喜欢的美人,临死前他还亲口答应过会好好照顾太子呢!恢复记忆的安延深深感觉到了自己的失职,于是站起身来将跪在地上的安适扶了起来,大气地下了圣旨,“安颂无故伤害太子,不仅不思悔改,还给太子下药,论罪当罚!朕念你年纪小,便罚你杖责三十,禁足一月。如若再犯,绝不轻饶!”
彼时安颂已经吓傻,全然不记得求饶,只任由负责刑罚的宫人拖了就走。
那厢安颂的贴身奴才看见势头不对,立刻马不停蹄地奔到贵仪宫求援,但凌贵妃到舒华院的时候,安颂已经受了几杖。
事关皇子,又是凌贵妃所出,行刑的宫人自然知道分寸,不敢打重。但安颂自小尊贵,哪里受过板子,即便宫人打得再轻,他也早大哭起来。
凌贵妃一来,便听到了自己的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声,第一反应便是冲上去将行刑的宫人推开,将孩子抱进怀里安抚。
“颂儿莫哭莫哭,母妃来了。”
被吓坏的安颂一听见母亲的声音,急忙将自己的母妃抱住了,“母妃救我,父皇要打我……”
“颂儿别怕,有母妃在呢。”凌贵妃替安颂将泪水抹干,将他放下,责令左右,“我这便进去求情,谁敢再动我颂儿一板子,我叫他全家性命不保。”
左右宫人急忙跪下,诚惶诚恐,“贵妃娘娘饶命!”
“哼!”凌贵妃重重哼了一声后,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舒华院。
作者有话要说:66
正文 16第 15 章
凌贵妃一进门,就看见安延拉着安适的手嘘寒问暖。
自从萧皇后死后,安延几乎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但安延虽则薄情,却也心软。许多次她试探性地在他面前说些太子的坏话,他也不过听听就算,从来不为难太子,也从来没动过废黜太子的念头。从前她和张淑妃鼓动他废黜宫里的妃子的时候,他可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凌贵妃心里明白得很,安延心里有太子。所以对太子,一定要死死压制,不能让他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这一次……凌贵妃凌厉的目光扫过躺在病床上的潘芙蓉,这个女人居然让太子有了接近皇上的机会!
在心里定下一定要除掉潘芙蓉的决心,凌贵妃俯首向安延行礼,“臣妾叩见皇上。”
安延拉着安适的手,转过脸来看她时犹有些余怒,“贵妃免礼吧。今日之事你也听说了吧?日后要好好管束颂儿才行。欺辱自己的兄长,这种事怎么能做?”
“皇上明鉴。”凌贵妃并未起身,只是俯首回话,“太子和颂儿年轻气盛,难免会有争执。臣妾代管后宫,自然不能让皇上为这种小事忧心,况且太子不过噌了些皮。皇上为此罚颂儿三十大板,实在重了。”
安延有些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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