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娘张了张嘴,冰瑜这两个字还是没有叫出来。
朱大舅径自落座,对朱七娘和林守平说道:“明儿是大丫过继的大日子,我和你大嫂寻思你们也不能白生养大丫一场,这不,就带大丫过来,特意和你们好好道个别,和弟弟妹妹们玩一玩。”
林瑜来到林琪旁边,看了看炕沿,又看了看自己的新衣服,皱了皱眉头,就那样站在炕沿下面,从头上摘下一根最小的簪子,扔给林琪道:“五丫,这簪子姐送给你了,你留着戴吧。”
见林瑜竟然送出了一根簪子,大舅母李氏不由皱了皱眉头。
她这表情,背对她的林瑜没看见,可正坐在炕上的林琪却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林瑜毫无所觉,仍在对林琪趾高气昂的炫耀:“我现在首饰多的都戴不过来,还有衣服,什么颜色的都有,可贵可漂亮了。”
通过与李氏的几次接触,林琪看得出这位大舅母绝对不是爱心爆棚的好人,从要赖掉过继费就可以看得出,她也不是个大方的人。就这样一个人,会好心的为与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和她关系也不好的小姑子家的孩子打算?不仅要过继过去,还要陪十六台嫁妆,这怎么可能!
这里面,如果没问题,林琪绝对不信。
如果不是那男方的家境已经贫困不堪了,就是那男孩有什么缺陷,或者说他家里出了重大丑闻,让李氏舍不得将自家女孩嫁过去受苦。若真是书香门第的长子嫡孙,家境又好又富裕,李氏肯定会巴巴的把自家女儿送去,这等好事儿哪轮得到林瑜啊。
朱大舅朱炳臣和李氏一共育有五个子女。大女儿已经出嫁多年,大儿子和二儿子也已经成亲,三儿子今年十六,已经订了亲。小女儿朱冰婧,才十一岁。
朱七娘的父亲是一个落魄的读书人,读了一辈子书就考了个秀才。幸好朱老太太会经营,朱家虽不是大富之家,却也小富有余。膝下儿女虽说自幼都读过书,但没有一个人走科举之路。现在朱家众兄弟,虽一直宣称自己是读书人,其实在暗地里,都各自经营着商铺,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只不过铺子没有挂在他们兄弟几人名下,所以没有沦落入地位低下的商贾之流。
由此可见,那个世代书香的人家竟然上赶着要和这样朱家结亲,这其中,必有隐情。
推论是推论,可林琪手里没有证据说那家有问题,而且就算她有证据,又有谁会听一个六岁孩子的话呢?林琪相信就算她现在和林瑜说了她的怀疑,急于摆脱贫穷家庭的林瑜,也根本不会听林瑜的话,没准还会反咬林琪一口,说她是嫉妒呢。
林琪识相的保持了沉默。
朱七娘看着花枝招展的女儿伤感,李氏却得意的笑道:“七妹,明儿个是过继瑜儿的正日子,我和你大哥可是专门来请你们参加宴席的。这是高兴事儿,明儿个你和妹夫把孩子们都带去,让孩子们也吃顿好饭,大鱼大肉管够。”
朱七娘从女儿身上收回目光,擦了擦眼角道:“我们就不去了,万一孩子们失口叫错了,再惹大丫不高兴。明儿是她的好日子,就让她风风光光的过一天吧。”
李氏也不再说这件事,显然她也不是真心的让破衣烂衫的小姑子一家去,说这话不过是意思意思罢了。
朱大舅从怀里掏出一小锭银子,递给朱七娘道:“七妹,大哥知道你家想起房子还差点钱,这二两银子你拿着,早点把房子盖起来,二柱也不小了,该为孩子打算了。”
李氏一看朱大舅竟然给小姑子二两银子,那脸刷的一下就沉下来了,显然,朱大舅事先并未与她商量此事。
“大哥,这钱我不要,你留着,给大丫添妆吧!”见自家兄长还是惦记自己,朱七娘说话都哽咽了。
朱大舅把银子塞到朱七娘手里,叹气道:“七妹,我是你大哥,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你和大哥客气啥。拿着,不拿大哥就生气了。”
朱七娘抹着泪,把银子收了起来。
李氏不高兴的把脸一扭,不看那兄妹俩了。
又待了没一会儿,一脸不耐烦的李氏就站起来说要走,林瑜欢快的跟在了李氏后面,头也不回的走了。来了这么长的时间,从始至终,林瑜一句爹也没叫,一声娘也没喊。
似乎眼前这对贫穷的夫妻,她从不认识一样。
林瑜走后,朱七娘和林守平大概心里都不好受,两个人默默的干着活,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点也不象平日里那样连说带笑的。
林琪知道林瑜伤了他们的心,这个女孩太没有良心了。想过好日子,这没有错,错的是,她不应该忘了是谁生了她,是谁养了她。
不忍心看他们难过,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林琪开口道:“娘,这么多钱,够咱家盖新房了吧?”
一提起盖新房,朱七娘提起了点精神:“林守平,钱够了,你说咱们盖新房吗?”
林守平仍是那句话:“我听你的。”
朱七娘想了想道:“马上就种地了,怕不好找帮工的。等夏天再盖吧,那时候闲人多。”
“行,我听你的。”
林琪憧憬的问道:“娘,咱们盖几间房呀?我要自己睡一个屋。”
朱七娘一句话就打破了她美好的愿望:“咱们盖三间房,以后二柱和三柱成亲就都有地方住了。你这个小丫头嘛,还得和爹娘住一起。等你大了以后,娘给你盖间厢房,你就可以一个人住去了。”
等她长大了,怕是就要订亲出嫁了,破厢房盖不盖还有啥用啊。
还是想想,怎么赚钱吧,自己赚钱养活自己,自己赚钱给自己盖间房,那才现实啊。
、第22章
三月十八,是朱家正式过继林瑜的日子。
如果是过继嗣子,那得大张旗鼓的通知族人,还要把嗣子的名子载入祖谱。
嗣女嘛,由于不记入祖谱,就没有那么正式了。
朱家也不过是自家摆了几桌酒席,让林瑜改口认认亲。
这种场合,做为林瑜的父母,朱七娘和林守平应该是要去参加的。
不过为了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自尊心,朱七娘很坚决的没有去。
在她看来,因为家里穷而把孩子过继出去,是一件颜面无光的事情,这让她在娘家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来。
不过她人虽然没去,心可是去了。
一整天在家里魂不守舍的,拿东忘西,前言不搭后语。
看来,她对这个大女儿还是极有感情的,想想也是,哪有当娘的不惦记自己孩子的?好歹也养了十四年,现在女儿去喊别人爹娘去了,这让她心里如何能好受?
可不管她怎么悲伤,林瑜还是过继出去了,日子还得照样过。
朱家人来闹了一场,虽说压住了林老太太的气焰,但在朱家人走后,林老太太就开始想法子往回找失去的面子了。
在朱家人走后第二天,林老太太就对外宣称生了病。
不仅让儿子儿媳去伺汤伺药,还要儿媳妇们天天做好了饭送过去,而且做的饭菜稍不顺心,就骂儿子儿媳不孝顺。
好在林老太太有三个儿媳妇,妯娌三人一人一天轮流伺候,还能稍微减轻一些负担。
大儿媳背了贼名让林家丢了人,她看不上眼。三儿媳带娘家人给她难堪,她看着就生气。四儿媳品行不端,看都懒得看她。
三个儿媳她统统看不上,整天连骂带训的,没有多长时间,就让三个媳妇苦不堪言。
朱七娘受委屈回来后,总要骂林守平出气,林守平知道自己的娘亲这是在找茬,也不敢还嘴,不仅全部承受了妻子的怒火,还天天陪着笑脸陪着小心。
林琪看不惯林老太太欺负朱七娘,只得给朱七娘支招,送饭这差事,交给林守平,然后让林守平说五丫这几天头疼的厉害,朱七娘在家熬药没空送饭。
面对自己儿子送来的饭,林老太太挑剔的次数明显减少了,这让朱七娘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林老太太的折腾,再加上林瑜过继的事,让朱七娘心力交瘁,没过几天就病倒了。
长年辛苦劳作,有病都是硬挺,再加上连续生了六个孩子,让朱七娘的身体亏空的厉害,这一病就病的很沉重。
偏偏在苏大夫诊脉的时候,又诊出朱七娘怀了第七胎,既要治病,又要安胎,苏大夫怕自己拿捏不好分寸,没敢下方子。
林守平没有办法,只得借车拉了朱七娘去城里医馆,请一位名医给诊了诊脉。
结果诊费和药钱加在一起,不仅新得的四两银子花费一空,就连林守平和朱七娘多年的积蓄也花了个一干二净。
当朱七娘得知她的病已经花掉了盖房子的钱时,她愤恨的用双拳捶打着肚子,哭骂着这个害她花掉了所有积蓄的小生命。
怕她把孩子打掉了,林琪赶紧拉住了她的手。
不管从哪方面说,这个孩子都是无辜的。
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是它能选择的。
要怪,只怪这个落后的世界没有TT这一伟大的发明。
一场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给二柱盖房娶媳妇成了泡影,这让朱七娘心如死灰,整天躺在炕上一动也不动,连话都懒得说了,偏偏孕吐又很严重,吃什么吐出什么,每当把她折腾惨了的时候,朱七娘就会使劲的捶打肚子,恨肚子里的小生命让她吃这么多苦头。
林琪知道,朱七娘这是拿肚子里的孩子泄愤呢。
攒了一辈子的钱,本以为能给儿子盖房娶媳妇呢,可结果,因为要顾忌肚子里的小生命,大夫给开的药都是好药,家里那点银子,能够支付那些药费已经是万幸了。
朱七娘彻底消沉了,林守平只得接下了照顾孩子烧火做饭的担子,天天忙的团团转。
四个柱子只要吃饱就行,在二柱的带领下,仍是在外面疯跑。
只有林琪不敢出去,天天在屋里看着死气沉沉的朱七娘,生怕她发疯了,真把肚子里的小生命捶掉了。
枯坐无聊的时候,林琪又开始琢磨挣钱的路。
家里已经快吃了上顿没下顿了,不挣钱怎么行啊。
这一天,三柱生日,林守平给三柱煮了两个鸡蛋。
三柱很懂事的一个也没吃,分给了六柱一个,又递了一个给林琪。
林琪心道,家虽然穷,但这些小哥哥真的挺懂事的,从来没有吃过独食,都知道让着弟弟妹妹。
“三哥你吃吧,我还不饿呢。”林琪又把鸡蛋塞给了三柱。
三柱把鸡蛋壳剥掉,送到林琪嘴边道:“五丫,你先咬一口。”
不忍拂了小哥哥的意,林琪小小的咬了一口,连鸡蛋黄都没露出来。
三柱又把鸡蛋送到了四柱嘴边:“四柱,你也咬一口。”
这边兄妹几人正在友爱的分一只鸡蛋,那边已经快把一个鸡蛋吃光的六柱嘟囔道:“真好吃,就是没味,蘸盐吃就更好吃了。”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竟然让林琪醍醐灌顶,豁然开朗了。
对呀,鸡蛋没味不好吃,她可以卖有味的鸡蛋呀。
茶叶蛋,卤鸡蛋,这些都不用什么本钱,虽然利润也薄一些,但总比一家子坐吃山空好啊。
只是不知道这个社会有没有卤鸡蛋或茶叶蛋,不过即便是有,她还是可以卖的,大不了,她和二柱他们走街串巷卖去。
想到这里,林琪先问了问二柱:“二哥,你吃过茶叶蛋吗?”
“啥是茶叶蛋?”二柱很疑惑的问道。
“卤蛋呢?”
“没吃过。”
问完了之后,林琪就觉得自己问的都多余。
林家这么穷,估计带孩子们进城的机会都少,就算城里有卖茶叶蛋卤蛋的,也不可能花那闲钱给孩子们买。
“二哥,咱们这里离城里几里地呀?”林琪想着,如果离的不远,她就去城里实际考察一下。
大概是以前谁带他去过城里,这个二柱还真知道:“十几里吧。要走半天才能到呢。”
十几里路要走着去,想想都觉得脚疼。
不过为了了解一下市场,林琪觉得她有必要去一趟。
怎么去城里,这还是一个问题。
让林守平带她去,这根本不太可能。一是林守平得照顾生病的妻子,二是没有正经事,林守平肯定不会带她去的。
林琪想了想,把主意打到二柱身上了。
二柱已经十二岁了,是个半大孩子了,应该能带她去一趟城里。
第二天吃罢早饭,林琪就对林守平说,她想姥娘了,让二柱陪她一起去姥娘家看看。
这不过是个借口,因为朱家就在城里住,这样说起来方便。
林守平本不想让林琪去,可女儿在家养病闷了这么长时间了,出去散散心也好。
他本想带孩子去,可看了看炕上躺着的妻子,只得嘱咐二柱路上要注意安全,带着妹妹走路边,千万不要被车撞了之类的话,然后看着两个孩子走上了去城里的路。
林琪倒不怕车辆,她怕的是被拐卖了。
不过在路上和二柱闲聊时她才知道,这个社会人贩子很少,附近几个庄里就没听到过谁家丢孩子的。
想想也知道,这个社会一对夫妻少说也有三四个孩子,多的七八个,人贩子就是拐来孩子,卖给谁呀。随便真有人贩子,人家肯定也是挑长得好看的孩子拐,象他们这种长得不出众的孩子,人家是看不上的。
而且这条路上走的人都是南北几村的,谁家孩子基本都能认个差不多,即便真有危险,也能帮一把手的。
知道没什么人贩子后,林琪就放了心。
一路上和二柱两个,顺着进城的土路往前走。
刚一开春,杨柳吐芽,鹅黄满梢,微风轻拂,原野缀绿,一派生机勃勃的春光盎然。
这些词听起来很美好,但当林琪走在这春天里的时候,她可一点也没觉出美好来。
土路太难走了,路上灰尘大,没走一会儿,鞋子上就蒙了一层土。而且路太长了,要一步步走去,对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走了一个多小时吧,林琪就觉得双腿发酸,累的不想走了。
二柱心疼妹妹,非要背着林琪走,不过到底他也不大,走了没多远,就背不动了。兄妹两人只得找了个地方坐着休息。
林琪本想着能不能搭个车什么的,结果走了一路,也没碰到几辆牛车马车,大多数人都和他们一样,是走路前进的。
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走一会儿,歇一会儿。
兄妹两个累得气喘吁吁,林琪脚上都打水泡了,才终于在中午的时候,赶到了城里。
还别说,这个城还真不小。
那高大雄伟的城墙,不知有几里长,反正林琪是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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