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阳稍稍洗漱一番,就上床睡下了。朦胧睡梦中,只觉脸上痒痒的,不由睁开了眼。却见月光之下,一个黑黑人影正坐在她的身边。紫阳大惊,呼叫出声。
“茵儿是我,秋生。”唐秋生有些焦急的喊。
紫阳卸下紧张心思,舒了一口气,问道:“大半年,唐公子,找我何事啊?”
唐秋生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一日见不到你人,所以进来瞧瞧。”
“小姐,怎么了?”平儿的喊声从门口处传来,只见她右手执剑,身着中衣,赤着脚急冲冲的跑了进来。见里头是这么一副光景,不由疑惑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紫阳脸色有些许难看,正色沉声道:“没什么事。唐公子若无其他的事,便也可以走了。”
唐秋生忙解释:“茵儿姑娘,我只是单纯的想见见你。冒昧之处,还望姑娘见谅。”弯身行了个礼,便灰溜溜的小跑着走了。
平儿望着其远去的背影,感叹道:“真是痴情种子啊!”
紫阳有些受不了,喊道:“他大半夜的跑来,你怎不担心我被她欺负了!”
平儿瞧了瞧紫阳,继而一脸认真的答:“小姐衣衫齐整,不像是被欺负的样子。”
“她方才摸我脸了!不知,唔……有没有亲我呢!”紫阳捂住脸,哀嚎着躲进了被窝。
平儿笑的开怀。却见公主的眼睛忽的从被窝中钻了出来,眸光犀利而嗜杀。于是忙止了笑,一溜烟的不见了人影。
*
天刚蒙蒙有些透亮,紫阳便已洗漱完毕,准备出门了。
不曾想,路过宋安之房门口时,唐秋生便现身在了她的面前。笑脸吟吟的打招呼:“茵儿姑娘,早啊。”
紫阳一脸吃惊,干笑一声,回道:“早。”谁曾想,他竟住这儿了。天,宋安之,可不是我诚心不躲他,是他太有诚心,我躲不过了!
唐秋生眼中的期盼亮闪闪,极为有礼的问:“茵儿姑娘这般早,是要去哪里啊?”
“我去瞎逛逛。”
唐秋生回的毫不犹豫:“我同你一道。”
“我去妓院,你去吗?”
“我……去。”
*
乐舞坊内,紫阳和唐秋生本是一道在厢房内听曲观舞。后紫阳耍了些小小伎俩,将唐秋生困于那厢房之内,而自己则顺利的逃脱了出来。
小小伎俩呢?便就是使了点银子,本是想让容妈妈找一个唐秋生的相好,以着温柔乡困住这唐秋生。
谁知,容妈妈却说,唐秋生在乐舞坊内并无那相好。素来也只喜听曲观舞,而并不行那闺房之乐。
紫阳愣,只得降低了要求。让其寻一个与唐秋生素来交好的,且能说会道,能拖住唐秋生的。
容妈妈思考了番,为难的表示:那个人,宋安之正用着。
紫阳无语。只得退而再求其次,那就找一个能说会道的吧。
紫阳出了厢房之后,便快步行至嫣儿房门口,重重敲响了门。
门开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就冲了进去。却见床榻上,宋安之袒露胸膛,正坐在那里。紫阳忙转身,道:“宋安之,快把你衣服穿好。”
宋安之笑的得意,损道:“大岳山阴公主,真是徒有虚名啊!”
紫阳不落下风,损回去:“自然比不及你杭州第一风流。下次不如给你颁个名号,大岳第一风流,我看才衬得起你。”
正待此时,门外响起唐秋生的声音,紫阳忙住了嘴,不再多话。只听得他略显焦急的大唤几声茵儿姑娘,便听见他问:“容妈妈,方才与我同来的那个萧公子去往何处了?”
容妈妈按着紫阳的吩咐,扯谎答:“走了。”
忙乱的一阵脚步声后,世界清净了。
紫阳轻吁一口气,往一旁坐榻上坐下。嫣儿已贴心的送过来茶盏,紫阳接过,大大喝了几口压惊。
嫣儿跪下身,拜道:“民女参见公主。”
嗯?她怎知我是公主。回想了下,方才……是宋安之道破了我身份。真是,太不知警觉了。亦或是,这个嫣儿并非他眼中的外人?紫阳起身,亲手扶起嫣儿道:“嫣儿姑娘请起,在外我就只是一介平民。所以,嫣儿把我当姐妹相待便可。”
嫣儿谦恭回道:“嫣儿不敢。”
“这点你得跟安之好好学学,他眼中,可是丝毫不把我这公主看在眼里的。”紫阳话中有话。
嫣儿回的乖巧,“他这是不懂尊卑,公主大人大量,千万别与他一般见识。”
紫阳脸色和缓,夸道:“宋安之,你这位红颜知己,可是不得了啊!明里是宽我的心,实则是帮你啊!”
宋安之淡然一笑,却未曾言语。嫣儿则是笑的甜蜜。
紫阳觉着自己搅和了他们的二人世界,遂起身告辞。
*
当日,紫阳回了彭府别院,安生的在里头待了一日。
俗语说的当真极是:剧险之地,则为最安。
夜晚的天空,月光皎皎。
宋安之回了府,便有家丁来报予紫阳知道。紫阳打赏了其些许银两,便起身前去拜访。
宋安之开了门,见是紫阳,便就直接问道:“你便是这么躲秋生的?”
紫阳点头。不然,是要如何呢?
“快进来。”宋安之说完,便把紫阳拉入房内,身后的平儿也忙跟了进去。
紫阳甩开宋安之的手,皱眉道:“干什么!一下子这么好客,会让人不适应的好不好。”
“躲到屏风后头去,不许出声,不许出来。”宋安之说话间,便把紫阳往屏风后推。
刚巧巧的站稳,就有人破门而入,大声哀嚎道:“安之,我找不见茵儿了。”
宋安之问道:“她不在屋里头?”
“还没去看,可府里的家丁说她未曾回来。”声音满满皆是失落,继而又紧张道:“你说,会不会是出事了?”
宋安之摇摇脑袋,“不见得,我看八成是为了躲你。”
唐秋生不乐意了,“为何要躲我?”
对其如此不开窍,宋安之颇觉无语,于是只得接着下猛药,“因为不喜欢你呀!”
“不喜欢我,所以要躲我。”唐秋生低低的念叨,似被这话伤到了。
宋安之哄道:“好了好了,不难过了,她不稀罕你,咱还不要了。哥明日给你寻一个好的,保证比那个萧茵儿温柔漂亮。”事实上萧茵儿着实没有温柔,那么只需比其漂亮便可了。这……还不容易。
“我不是喜欢她的好看。天下女子,再不会有第二个萧茵儿了,你能给我寻一个一模一样的她吗!”小伙子发脾气了,冲着唐秋生大声喊。
宋安之见他如此,不由正了神色,“这人可不能在一颗树上吊死,你怎么就认准她了呢!你可知……”话音戛然而止,只余了一声冗长的叹息。
有些人,是你这辈子都不该去爱上的。
夜,消融在了淳淳的酒香里,唐秋生已然烂醉如泥。
宋安之走至屏风后,烛光剪影中,他的神色如那暗影,“你去寻一家客栈住下吧,两日后卯时初,我们此院后门见。”
“好。”紫阳顾不得已站得酸软的腿脚,迈开步子便往外头走。经过唐秋生身旁时,依稀听得几声模糊的低唤:“茵儿,茵儿。”
停了步子,悲伤的目光蕴满了眼眶,心间升腾起无奈的苍凉。依稀间,烛火昏暗处,他的身影,摇摆迷离。有些人,不该爱,却爱了。像一只鸟儿住进了悲伤的牢笼里,而那唯一的钥匙,是他。
第十三章 赶路
这两日,杭州城内,人人乐道着一件事。
唐家独子唐秋生害相思病了,思的还是一个男子。
原来,是个断袖啊!
据说,茶饭不思的都生病了。
其父没有办法,只得临摹了那个男子的长相,派人四处去寻。
紫阳头戴白纱帽,一身紫衣男装,下楼时便听得两人在议论。唐秋生生病了?要不要去看看呢?还是……先回彭府别院,问问宋安之再说。
平儿结了帐,便驾着马车,载着紫阳,往彭府别院而去。
彭府别院后门处,宋安之已等在那里。紫阳下了马车便问:“唐秋生生病了?”
宋安之不回,却道:“你不关心我答不答应,倒是先在意起他来了。”
紫阳看了看不远处树干上拴着的三匹黑马,指了指道:“答案,我已经知道了。”
宋安之满意一笑,便道:“秋生没事,只是世人谣传罢了。不过寻你是真,却不是他爹寻得你,而是他派的人马。”
紫阳释怀道:“没事便好。”
见她如是,宋安之问道:“若秋生真病了,你打算如何?去见他?”
紫阳歉疚道:“如若真是,他的病因我而起,自然要去看看的。”
宋安之微露不屑,“那好,见到他之后,你如何劝解他?告诉他,你不适合他,不值得他去喜欢?有用吗?”
紫阳皱眉。没用?恩,没用的。所以不见,才是最好的。所以不见他,也才是最好的。紫阳的眼中闪过一抹忧伤,继而又淡然若水,问道:“你备了三匹马,我们要去往何处?”
“这一点倒是不笨。去山东,见李隆庸。”宋安之答的言简意赅。
现在如此之匆匆,事先也未曾商量过。于是,紫阳忍不住问:“为何?”
“时间紧迫,边走边说。”宋安之说完,便转身一跃,上了一匹马。见迟迟未见动作的二人,变着法催道:“怎么,不会骑马?”
紫阳无视之,翻身也跃上了一匹马。
平儿开口问道:“小姐,不回京了?”
“嗯,不回了。”答完,便大喊一声驾,带头跑了,宋安之紧随其上。
平儿见状,忙去马车上拿了包裹,系在马匹上。迅速的跃上马,跟了上去。
*
赶了一日的路,至夜色墨黑,三人才寻了一家客栈落脚。
平儿在用晚膳之时,就已憋不住耐心,语气甚是不好的问起宋安之,究竟这般急的赶往山东,所为何事?
宋安之悠哉的吃下一块红烧肉,慢悠悠只道出了一句话:“人多耳杂。”
也便是,此时还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
平儿气的拍桌。也怪不得她生气,她已经不下一次的问起宋安之,去往山东的缘由。可这家伙,不是说自己累了,没力气讲;就是说此地人多,不宜讲;最后说了,晚上的时候,寻着客栈了,我再慢慢与你们说。
可现今今的,天黑了,是晚上了,客栈也到了。却还是说人多,不讲。这关键是,也没着几个人啊!一个,两个,三个……五个!
“公子,他太嚣张了!”平儿恶狠狠的盯着宋安之道。
紫阳点头,表示这话有理,遂授意道:“的确嚣张!待会儿,若他再不说,你便抄家伙,逼他说吧!”
宋安之缓缓悠悠的语气响起,“可也得打得过我呦。”
太猖狂了!平儿与紫阳对望一眼,平儿目露凶光,朝着宋安之的方向转了一转脑袋,意思是请示抄家伙,干架。紫阳点头,是该教训教训,让他懂点规矩了!
月色明朗的星空下,两位白衣飘飘的俊公子,赤手空拳,开始交起手来。
该有的兵器呢,去往何处了?被紫阳收入了手中,放置在一旁了。说明了,这架干的还是极为理智的。
非也非也,是切磋。干架?庸俗!
将切磋地点移至户外,是因这般,不仅免却了殃及无辜的桌桌椅椅,从而省去破坏公物的一笔花销,地方还大,便于施展拳脚。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空中的月,已经从这头移往了那头,紫阳也由原本的站着,变成了坐着。可这切磋,还在持续。
小店老板受不住了,大起胆子走了出来,小心的对着紫阳发牢骚,“公子啊,您能否让他们别打了。这深更半夜的,听着外头有人打斗,着实慑人。已有住客冲我反应,说睡不着了。你看着,能不能给劝劝,让他们明日寻个僻静的地方,接着再打?”
紫阳略觉尴尬。于是出言喊道:“喂,别打了,睡觉了。”
毫无反应,两人似是未闻,依旧热火朝天的比试着。紫阳皱眉,冲着不远处喊:“戴剑利,你怎么来了?”
平儿一个分神,宋安之瞅准时机,便将其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平儿不乐意了,埋怨道:“公主,你怎帮外人!”
“晚了,该歇息了。”紫阳心神俱疲的答,看起来倒似最累的那一个。
“放开我。这次算你赢了,下次咱们再比过。”平儿虽心中略有不服,但还是爽利认输了。
宋安之松了手,风度有礼的回道:“这次是安之趁人之危,应当不分上下才是。平儿姑娘武艺如此不凡,着实让安之佩服。下次,得了机会,咱们再一试高下。”
好久没遇着这么强劲的对手了,打的着实爽!所以,对于下次再比试,宋安之求之不得。
*
三人聚与房内,宋安之却依旧未曾有开口言明之意,反是拉过紫阳,问她道:“你可知我之意?”
紫阳略一迟疑,便道:“可与前方连连败绩有关?”
宋安之点头,“你将你的想法先说与我听听。”
这……算是考她吗?紫阳道出心中所思,“败一次可以,两次也无甚打紧,但接二连三的败仗,就会造成军心不稳,甚至于人心变其所向了。你此行的目的,是要助我军打几次胜仗?”
宋安之少有的端正神色,点头道:“所言皆不错。我曾听闻,大将军卢炳文是你的师父,也是这位平儿姑娘的义父。我们此番前往山东,需要他的相助,你们可能担保劝得动他?”
紫阳不答,将目光看向平儿。在劝动卢炳文这件事情上,这丫头着实是比自己要有能耐。平儿见状,接话道:“若有理,我们自然能担保。”
宋安之道:“好。我有一个要求,便是这一路上,你们都要听我指示。”
平儿接着接话:“我们可以听,但要在觉得有理可行的基础之上。”
宋安之诚恳的回道:“放心,必是有理,也定然可行。”
紫阳问:“你打算让我师父做什么?”
宋安之不答,反问:“现在新上任的主帅李隆庸,你觉得其人如何?”
紫阳知其如此问,必有缘故,于是答道:“是个不会打仗的纨绔子弟,从他上任起的败绩便可知晓。”
宋安之接着问道:“他之所以屡屡败绩,你认为其最大的失误在何处?”
紫阳稍许思量,便道:“我师父善守不善攻。所以之前其做主帅时的对策,便是以退为进。多是采取只守不攻的战术,为的是保存我军实力,以求长时间与叛军相持。长年累月,耗尽其当初造反之时的冲劲锐气。师父此计本是不错,敌军毕竟是叛军,素来不得人心。时间拖得越长,则变数越多,他们只能越被动。所以,我们只需静候时机,守住我大岳各处要塞城池,让其无可乘之机。待其军心逐渐瓦解,元气耗尽之时,再主动出击,必能一击即破。只可惜,两月前的一次败仗,李嵩正竟以此为借口,夺了我师父军权。并授予了那个酒囊饭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