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五可回头循声望去,却见那劣质男云程正挑高了眉毛,脸露讥诮地望着自己笑。
五可脚下毫不耽搁,眼却不忘狠狠地将他瞪回去。嚣张什么你嚣张,整个云家就看你不顺眼。
这两个冤家,本是天生相克的仇敌,明明经过今天,两人身份已定,一人是未来的大伯,一个是未来的弟媳,却都不在角色,还孩子心性的打架治气。云程见那女娃娃终于被自己气到,不觉心情大好,在举家人愁容满面的时候,芙蓉堂里传出三声哈哈大笑。云府众人差点没气个倒仰,没法子,云二公子生就的这么个怪异的脾气,大家都在将就他……
63梦儿,青鸟,笨丫头
63梦儿,青鸟,笨丫头
五可满腹狐疑地随了那小环出得门来。本想问问那小丫环找她何事。却不想那小环脚程颇快,刚出门就已经落下她三四米远。五可马不停蹄地随她绕过几个曲折回廊,一路沉默着随小环来到四绣落水的那片荷花池边。五可只见盛开的满池荷花竞相开放,不知道那小环带她来此处是何用意?五可询问的眼光看见了那小环,那小环也不理她。只双手握成圆筒,对着荷花池唤了一声:“陈四小姐。”
随着一声含含糊糊的答应,从一片宽大的荷叶底下走出来浑身湿漉漉,发髻乱蓬蓬,整个一水鬼似的陈四绣。五可见四绣嘴唇青白,蜷缩的身子直抖。不禁担忧地道:“四姐姐,你怎么不小心掉到池里,一定是染了风寒。”
“你这可恶的小蹄子,快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四绣烦躁地地道,却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五可知道事不宜迟,忙对那小环道:“姐姐,听你方才的话似乎你们府上二少爷的住处离这里最近。还劳烦你去取件长衫来,给我四姐姐遮盖遮盖。”那圆脸小环即刻去了。一眨眼的功夫,取来一件银灰色的斗篷,给四绣遮了。
这却去哪里呢?去云紫月那里,又不知她的房在何处,若去芙蓉堂中寻她,又要惊动许多人。五可扶了人有些恍惚的四绣,正拧了眉不知如何是好。那小环已伶伶俐俐地道:“五可小姐,我们万姑娘说了,既然是二少爷关照过的。我们就好人做到底。就请五可小姐带了陈四小姐去凌霄凌换件衣裳再回芙蓉堂也不迟。”
此言正中五可下怀,五可便顺水推舟,扶了四绣向不远处的一所院落走去。刚进回廊,五可便听见一声尖锐的女声:“梦儿,你个死丫头,还不快去倒茶,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只闻其音,未见其人。那圆脸小环却一脸懊恼,望着回廊中的某处道:“小青,莫要除了吃,一天就知道聒噪,要是哪天惹了二少爷不高兴,把你拔光毛,炖了做下酒菜吃。”
五可希奇地看了半晌,才弄明白,原来那叫梦儿的小环,是在同挂在回廊栏杆挂的鸟笼里的一只绿色的小鹦鹉说话。那只红嘴绿鹦哥似乎听懂了梦儿的语言,一双不安分的鸟爪子不时地在笼中的横秤上蹦来跳去。歪着头,希奇地瞪了一双鸟眼在打量来人。
五可笑着伸手同鹦哥招呼了一下,然后扶了四绣,同那叫梦儿的小环进了一间简朴整洁的小屋。梦儿找来一条汗巾,打来一盆温水,然后又找来件半新不旧的女衫道:“陈四小姐,您先擦擦身子,然后换上这件洁儿姑娘赏我的衣裳。洁儿姑娘还找我有事,我去去就来。”
“辛苦梦儿姐姐了,姐姐走好。”五可忙笑着相送。
梦儿去后,五可边帮四绣擦拭身体,边问到底发生了何事。四绣很不习惯与五可这般亲密,但依然难掩那直率性子,怒气冲冲地将三锦将她推入荷花池时的情形原原本本告诉了五可。
五可擦拭的手停顿了顿,心间不由一阵后怕。她早知三锦四绣对自己有嫉妒之心,却想不到是这般的强。更想不到三锦竟然对自己有加害之意。也幸好今日自己走得快,若不然,可能被推下荷花池那个就是自己。
自从穿越到这异世,一直险象环生,惊心动魄,陈五可不免时时表现出自己身为一个现代人的聪明才智,有时又要装乖巧,扮可爱地去消除旁人对自己的戒心,却疏乎了来自身边潜在的危险。有时,最能伤害你的,往往是身边的,你最亲近的那几个人。
“五妹,怎么了?”四绣见五可半晌无言,手上又没有动作,便知自己伤到她的心:“经过今天,我才知道你原是个好的。你放心,以后,我不再与你为敌就是。”
“四姐姐何时与我为敌了,说我的话也都是为可儿好。”五可笑姐去膈吱四绣的腋窝,四绣嗔笑着假做要打。五可撒娇地软语求饶,这一日,这同父异母的两姐妹,才算真正地前嫌尽释,误会全消。
姐妹俩个自那房中出来,还不见梦儿的影。一向对丫环们有成见的四绣经历了这次荷花池事件后忽地转了性。一定要在房中等梦儿回来道声谢。五可坐在那单调的小屋里实在无聊,就跑到回廊里逗弄那只红嘴绿鹦哥。
“你叫什么名字啊?”五可巧笑嫣然地对那只鹦哥道。那只红嘴绿鹦哥正在用嘴梳理自己的一身翠羽,见五可张嘴同它说话,便接连聒噪了几声“青鸟,青鸟。”
原来这只鸟儿竟然听得懂自己的语言,五可越发的欢心雀跃,把着笼子向那只叫青鸟的鹦哥介绍自己:“我叫陈五可。”
那只鸟儿又聒噪地重复起三个字:“陈五可,陈五可……”陈五可听着青鸟的聒噪之声,忽地想起前世时,父亲怕幼儿时期的自己独自呆在家中寂寞,花了五百元给自己从鸟市买回来的那只巧嘴八哥来。那只八哥也是这种样子,每天在笼子里叽哩咕噜地叫着际透的名字。有时候吵到夜半也不曾停歇。那时的她颇觉厌烦。这世闻听青鸟的聒噪,忆起前生之事,想起因了这千年时空的阻隔,再无缘见那疼爱自己的父母,又不知自己去后她们是何等地伤心,她不由已是泪流婆娑。
“陈五可,笨丫头。陈五可,笨丫头。”恍忽间,陈五可忽听到眼前这只青鸟儿忽地变了声调儿。直望着自己身后的方向,好像喝了鸡血似的,在笼里扑腾着,直抖羽毛。
“青鸟,你方才说的什么,你再叫一遍?”五可拭去腮边眼泪,又对着那笼中鸟儿不确定地问道。
那鸟儿继续欢腾着:“陈五可……”
“笨丫头……”
“陈五可……”
“笨丫头……”
陈五可蓦地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瞪视着身后那个与鸟儿共同起哄骂自己的人——袭白衣的云二少正悠然地挥着手中折扇,好心情地看着自己,一脸的似笑非笑。
显然方才那“笨丫头”三个字是他接的。青鸟的声音尖锐不清晰,后面的笨丫头三个字却语调活泼清朗, 这一人一鸟,一唱一喝的搭配浑然一体。令走神的五可一时没有分辨出来。
64 云二少的通房丫环
“你才笨。”陈五可怒视着云程,喉咙里卡了半天才吼出这三个字。望着那五可那因愤怒而涨红的小脸儿,云程才觉出自己做得有些过份。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何身份。
云程重重地咳了一声,侧身以手指逗弄笼中青鸟,以此掩去自己面上的尴尬:“五可妹妹莫怪,为兄只是见你与青儿说话,很是逗趣,因此才跟着凑热闹浑说了一句。自从识得妹妹你,哪次不是伶牙俐齿,妙语连珠的,真真叫为兄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叹弗如。不知你那四姐可是收拾停当,前面芙蓉堂里正准备午饭,母亲,柳姨遍寻你不着,我少不得找个事由出来相告,莫要误了吃饭的时辰。”
五可抬头,见他说话极为正经,面上绝无嘻笑讽刺之态,不觉气才平了。正准备进梦儿的小屋里去寻四绣,却见回廊深处款款行来一个妖妖娆娆的美人。杏脸桃腮,眉目含春,一双青葱似的纤纤素手摇着一块玫红色的帕子。见五可与云程的视线同时停在她的身上,不由单手掐腰,轻摇丝帕,走了一个仪态万方的连呀连环步。然后走过来依在云程身后,靠在他的肩上,以指尖点指五可,斜睨着云程吃吃地笑着问道:“二爷,这可就是咱们三公子的未婚妻子陈五可吧。看这身量还得过几年才及笄,怕是咱们家三公子要苦熬几年,三公子熬得,你却熬不得,我看若是将来二少奶奶进门,你如何安置我和依人那小浪蹄子……”
初一见那妖娆美人扭腰摆臀的动作,五可就已不喜欢她的惺惺作态,又听她拿自己隐隐说些暧昧之语。便越发的讨厌,但她又不便直接去斥骂,见这美人在云程面前放肆的态度,听她所说的那番话,便知她与口中的那依人,必是云程的宠妾或通房丫环。
想到此她眼珠一转,一双闪亮如星大眼眨呀眨的,显得特纯洁无邪。然后一脸迷惑地抛给云二少一个很纯洁的疑问句:“云二哥,这位姐姐在说什么,可儿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好奇宝宝似的充满求知欲。
看着五可那张纯净得不搀一丝杂质的小脸,那澄澈清亮的瞳仁,一向与宠妾肆意调笑惯了的云二公子心间猛然生出一种罪恶感。他极不自然地甩开美人的依偎,声音不高,却是含了责怪的语气:“洁儿,莫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便无法无天。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陈家五小姐,云府三公子岂是你可随意议论的。”
“二爷,”万洁儿含娇带嗔地以纤指点了一点云程的脑门,斜斜地抖过去一个眼风过去,千娇百媚地唤了一声二爷。凭着青春美貌,这两年她出浑身解术颇得云程欢心。她知二爷宠自己,因此越发的得了意,有恃无恐,一直在凌霄阁里以老大自居。云程另一个与自己身份相同的通房丫环依人,也要对她忍让吞声。她不信那个邪了,一向知疼知热的二爷会因个黄嘴丫子未褪的小毛丫头,真正地责怪自己。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让这位小庶女,云府未过门的三少奶奶小觑了自己。不定哪日二爷成了亲,未来的妯娌闲话,未来的三少夫人和二夫人提起自己来,岂不被轻看。
看着万洁儿妖娆拿翘地卖弄风情,听着她妖媚发嗲的声音。陈五被雷得浑身直抖,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云二哥,你们忙,我去找……”她颤声说着便要逃跑,不想忽地胸腔一阵恶逆上涌,她不由蹲在地上一阵阵干呕。丫的,真不是盖地,陈五可头一次发现。原来不只是吃了坏东西,怀孕会致人呕吐,原来,恶心的语言和动作,也能!
万洁儿的纤纤素手已洋洋自得地攀上云程的双肩去给他敲打揉捏,她平日就凭了这些手段哄住的二爷。所以她自信,笃定,即使将来二少奶奶来了,二爷依然还是离不开自己。
云程先前还半真半假地呼喝万洁儿,希望一向机敏的她能就此老实一些。却不想,万洁儿今天傻不楞登的,给脸不要偏偏地登鼻子上脸。越发地与自己亲密调笑,毫无忌诲,这在未来三弟妹面前真是有失尊严。心头暗暗恼了正要发做。却见陈五可已蹲在地上干呕起来。虽不曾见过却也想得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了这万洁儿方才的行动。
羞愧交加之际云二少不由得恼羞成怒,猛然站起身,将那万洁儿向旁边一推,恨恨地骂了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转身拂袖而去。
那万洁儿猝不及防里跌倒在地,痛得一时难以起身。眼望云程远去的背影不觉已泪眼迷离,肝肠寸断。她原本是京城里,西大街边远近闻名的豆腐西施,那两年有多少少青头白脸的后生只为去看自己一眼,就舍近求远地也去自家豆腐房喝豆汁儿,多少米店钱庄的掌柜上门为自家的儿郎求娶。进门就当管家娘子的,可是自己就是谁也看不上,一颗芳心早早地系在了尚书府二公子,云程的身上,只因那年自己在清明去踏青的路上,被个地痞无赖调戏,是云二公子侠义心肠,替自己解了围。从此一颗芳心暗系,哪怕只做个端茶送水的小丫环,只要能常常看到他。这辈子就已无憾。
于是万洁儿不顾爹娘的哭天抢地的挽留。咬牙卖身进入了云府。初来乍到,她惶然无措。与柳依人被罗氏一起被分配到凌霄阁当差,一进入凌霄阁不觉万分惊喜,原来自己的心上人,就是这凌霄阁的男主人。从此打叠起百般精神,用了千般手腕,终于在赢得云程宠爱。可是今日看来,二少已经开始厌倦自己,这以后的日子,却叫自己如何是好?
陈五可没想到自己一个无意的动作。给妖娆美人万洁儿带来这么坏的影响。她止了呕,尝试上来扶起万洁儿。却不想那万洁儿将她推了个趔趄,寒声道:“好有手段的未来三少奶奶,洁儿再下贱,也不要你来怜悯。”
五可的眉毛拧成麻花,不再理她,索性进门去找四绣。刚走到梦儿的小屋门外,就听见回廊里传出别一个甜甜的声音:“哎哟,我说姐姐,每日里你不都笑语盈盈的么,今日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被二爷推了那一把,在这儿伤心落泪呢?”
五可好奇地回头望去,只见另一个穿了白衣的美人,满月脸儿,芙蓉面,正无比温柔恬淡地打量已然起来,犹自面带泪痕的万洁儿,一副很关心的模样。五可不由摇头轻笑,这就是万洁儿口中的依人姑娘吧,看着很是眼熟,只是望了像谁。
陈五可怕柳氏惦记,无心再理会云二少爷屋里两个通房间唇枪舌剑的战斗。进了梦儿房里,找了四绣,在梦儿的引领下回到芙蓉堂。
65 心魔
陈五可与四绣回到芙蓉堂的时候,已经开始布菜了。柳氏第一次板起了面孔教训五可玩心过重,凡事也不分个轻重缓急。这以后成了云家媳妇如何使得。四绣觉之不公,尤其看见三锦坐在二乔身边拿了帕子幸灾乐祸地掩嘴直笑。正气红了脸要将三锦推她进荷花池的事公之于众,五可却狠掐了她的手臂一下,使个眼色。低声道:“你不想咱们陈家人在罗家都下不了台吧!”四绣这才住了嘴。却又狠狠地向三锦瞪去,一副握拳咬牙的样子。
五可像真做错了事一样,谦恭地垂了头,低声道:“母亲教训得是,可儿以后再也不叫母亲操心了。”罗氏忙唤了五可坐到自己身侧,握了她的手对柳氏道:“柳姐姐,这是多乖巧懂事的孩子,你莫在说她了。瞧,我们峥儿都心疼了。”五可正睁圆了大眼四处打量,却见自己的另一侧的人正目光温柔地注视自己,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