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怎么能让她搬出去?且不说他想要东西至今没到手,而他再过不久,将极有可能要花出去一笔数额巨大,凭他如今身家,是绝对拿不出来银子;
就冲她那混不吝性子,他便不能让她搬出去,她对自己这个父亲可没多少敬爱,对君家名声也没多少看重,万一到时候她“一个不慎”说漏了嘴,将此番杨氏母女一开始本是打算害她,谁知道到头来却反而害人害己之事说与了旁人知道,——就算今日去赴宴人已多少猜出了真相,可旁人猜测真相,与经她之口说出去真相,毕竟是两个概念,他怎么能冒这个险?到时候御史本来只是参他“家宅不宁”,只怕也要上升到“容不下原配嫡女”高度了!
想到这一点,君伯恭便禁不住头痛,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孽女这么难缠呢?她不是软懦可欺得连丫头婆子都敢骑到她头上吗?若是早知道这一点,他当初就不该同意她回来,如今可好,狐狸没打着,自家却已惹来好几身骚了!
这个念头只君伯恭脑子里盘旋了一瞬间,便被他直接掐灭了,他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难道还能厉害得过自己不成?何况自己还占了父亲名分,难道还拿捏不住一个她了?且等着瞧吧,他想要东西,总会手到擒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当务之急有两点,一是要压制住杨氏母女,让她们不要将事情闹开,以免惹恼了君璃,到时候事情可就一发不可收拾,面子里子都要丢光了。从目前情况来看,杨氏她们应当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只使人来告诉了他君琳落水被陌生男子救了之事,而没说其他,——这应该是大杨氏主意,杨氏母女还看不到这么长远。
其二便是如何将影响给降到低。君琳被陌生男人自水里救起来是那么多人都瞧见了,想要京城再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已是绝无可能,便是远嫁,只怕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去,唯一办法,便是将她嫁入寇家,将丑事给遮掩过去,好歹换一个“一女不事二夫”忠贞名声,以免将来他其他儿女们议亲时,受此事影响,让他以后都再结不到强有力姻亲。
念头闪过,君伯恭又忍不住怒气上涌。
本来他对君琳这个才貌双全女儿寄予了多大厚望,想通过她为自己攀一门真正贵亲,譬如杨氏曾他面前提过一次东阳侯府就很好,以为自己将来升迁提早铺路。
——他日前已得到确切消息,自己顶头上司,礼部尚书卢老大人这一届任满后,便要上奏折乞骸骨,告老致仕了,而任尚书人选,将极有可能他这个左侍郎和右侍郎之间产生。他对这个尚书之位是势必得,一为尚书不比侍郎,乃是一部主官,真正名与利都能双收;二来也是重要一点,升了尚书便有入阁希望了,只要他能入阁,整个君家门第将立马比以前提升几个档次,至少可以惠及五代,那是一笔虽看不见却实实能得到好处巨大财富!
谁知道却被杨氏母女几乎坏了他大事,不但累他名声受损,还累他错失了一门显贵姻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落得如今下场也是活该!
、第七十七回
章节名:第七十七回
杨氏母女是事情发生后第三日上回到君府,回来后,杨氏也没有让君琳回她映月阁去住,而是将她与君璇一道,留了自己正院西厢房里。与她们母女一道回来,还有大杨氏。
君璃听说后,想着因大杨氏那日有心圆场,自己与杨氏母女并不算彻底撕破了脸,那么“亲爱”母亲与妹妹回来,她好歹也该去瞧瞧,慰问慰问不是?
因命晴雪服侍自己换了衣妆,然后叫了锁儿进来,道:“今儿个你随我出去,留你晴雪姐姐家。”事情都发生这么久了,那两个丫鬟必定已经醒了,杨氏等人必定也已知道了事发当日她与晴雪都做了什么,她们或许暂时不能拿她怎么样,但要寻一个由头收拾晴雪,却是分分钟事,所以还是将她留自己屋里,不要让她出现杨氏等人面前,给她们以发落她可趁之机好。
晴雪对此并无异议,君璃之前便已与她说过,让她接下来这段时间里,无事都量待流云轩里不要出门,省得被杨氏母女几人瞧见了,找她麻烦;倒是不知实情锁儿很高兴,以为君璃这是要抬举自己了,连走路都带着风一般。
君璃领着锁儿到得正院,果见杨氏与大杨氏正对坐当中榻上,不知道才说了什么,二人脸色都十分难看,屋里气氛也因此而有些沉闷。
“女儿给母亲请安,给大姨母请安!”君璃只当没感受到这份沉闷一般,若无其事微笑着上前给二人见礼。
杨氏没想到君璃这么就敢来见自己了,一时情绪控制不到位,禁不住狠狠剜了君璃一眼,从鼻子里溢出一声冷哼,然后撇过了头去。
撇头瞬间,眼睛余光不经意瞥见君璃今日穿了紫色满绣牡丹花卉蜀锦对襟褙子,下系浅黄色锦缎长裙,头发挽做垂云髻,戴了点翠小凤钗并珍珠耳环,虽额头上仍蒙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纱布,看起来仍是一副容光焕发,精神极好样子,心里火气是禁不住“噌”一下子全冲到了脑门上,几乎就要忍不住破口大骂君璃,烂了心肝儿小贱人,将她琳儿害成那副模样,竟还敢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是想勾引谁呢?
万幸她还记得临回来前大杨氏疾言厉色,‘无论你心中有多怨恨有多恼怒,哪怕恨不能吃光那个小贱人肉喝那个小贱人血,你都得给我死死忍住,当着小贱人和姑老爷面儿,半点不表露出来,否则,我以后绝不再管你事,我说到不到,不信你可一试!’,到底死死忍下了已到喉头咒骂,只是要让她和颜悦色与君璃说话,她却万万做不到,因只是一直偏着头,一副当做没看见君璃样子。
看一旁大杨氏眼里,虽有些恨铁不成钢,却也知道要让妹妹这么便装作若无其事样子,继续对害了她女儿一辈子人和颜悦色实太强人所难,说不得只能自己出马,好歹将场子圆过去。
因向地下君璃虚虚一抬手,笑道:“都是自家娘儿们,不必客气,没白生分了。”顿了顿,又关切道:“对了,你伤好些了吗?回来后可有请大夫来瞧过?要不要我再命人拿了你姨父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太医来再与你瞧瞧?”
两日不见,大杨氏憔悴了不少,虽穿了正红绣金线牡丹通袖衫,梳了牡丹髻,戴了赤金嵌红宝展翅金凤,还描了眉点了胭脂,打扮得十分华丽,却依然掩盖不了她眉间疲累,显然这两日过得并不轻松。
想也知道,宁平侯府后院又不是只她一人独大,除她这个宁平侯夫人以外,上还有比她尊贵太夫人,下还有与她同一辈容二夫人容三夫人两个妯娌,如今她娘家妹子和外甥女儿出了这样丑事,太夫人会如何看她且先不论,光两个妯娌那里,只怕她已疲以应付了,何况她还要应对府内府外不知道多少人闲言碎语,能过得轻松才真是奇了怪了!
君璃暗自冷笑,做了为虎作伥帮凶,大杨氏难道还想独善其身不成?她再憔悴再疲累都是活该,面上却一派感激之色,道:“多谢姨母关心,不过一点子皮外之伤罢了,经过这两日休养,已是大好了,不需要劳烦姨母请太医了。”
大杨氏点点头,“你不知道我这两日有多担心,惟恐你伤口恢复得不好破了相,须知女儿家容颜可是要紧,如今听你这么说,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君璃笑道:“累姨母担心,都是我不是,还请姨母勿怪!”说着,蹙起眉头一脸担心,“对了,三妹妹可好些了?我这两日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她,不知道能否瞧瞧她去?不亲眼瞧见她大好了,我委实放不下心来。”不亲眼瞧见君琳过得不好,她如何能放心?
大杨氏如何不知道君琳这会子不想见人便是君璃?可这话却不好直接说出口,且她也担心君琳见了君璃,一时激愤又说出什么难以挽回话来,因笑着婉言道:“你三妹妹才吃了药,这会子只怕已睡下了,要不你明儿再来瞧她?横竖如今她已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想瞧她都是极便宜。”不想君璃闻言后,却红了眼圈,“我是事后听二妹妹说起,才知道那日三妹妹是因听二妹妹说我出了事,心里着急以致精神恍惚,才会不慎跌进了水里,说来说去,都是我错,如今好容易三妹妹回来了,我却连亲去瞧她一眼都做不到,那我还算个人吗?姨母放心,我只瞧三妹妹一眼,瞧见她安然无恙后便走,一定不会打扰到她将养,还求姨母成全!”
君璃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大杨氏不好再说不让她去瞧君琳话,只得一脸难色道:“你心意我明白,只是你三妹妹对你有所误会,我怕她见了你,会情绪激动……”
话未说完,已被君璃柔柔打断:“姨母放心,我与三妹妹是骨肉至亲,血浓于水,且她如今又正值病中,难免心情抑郁,所以无论她说了什么,我都不会放心上。”
大杨氏无奈,只得道:“既是如此,你便瞧瞧她去罢。”命一旁侍立玉簪,“还不带了大小姐瞧三小姐去?”
“是,姨夫人。”玉簪闻言,忙屈膝应了,又拿眼去看杨氏,见杨氏未知可否,知道她是默许了,便忙领着君璃主仆去了西厢房。
余下杨氏瞧得她走远后,终于忍不住将桌上珐琅彩麻姑献寿茶盅拂到了地上去,胸脯一起一伏咬牙切齿道:“这个贱人,将琳儿害成那样,她倒还有脸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来猫哭耗子,我真是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
大杨氏一脸戾色,冷喝道:“回来之前我怎么跟你说,你难道都忘了不成?如今才见了小贱人一面呢,你便这般沉不住气,以后她还要日日你面前晃悠,那你又该如何?”
杨氏闻言,又气又委屈,禁不住红了眼圈,道:“姐姐说我都明白,可只要一想到小贱人毁了琳儿一辈子,我实忍不住啊……也不知道琳儿这会子是不是真已睡着了?她只有比我恨小贱人,若是让她见了小贱人这副花枝招展样子,还不定气成什么样呢?”
“若是连这她都忍不下去,那便趁早给我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大杨氏冷冷道,“她嫁去寇家已是有八成准事了,那寇太太虽碍于咱们两家面子,不敢太她面前摆婆婆款,可你也是做过儿媳妇人,难道还能不知道这做女儿和做儿媳差别到底有多大?况那寇冲还不是个好,她若一直以为自己是委屈下嫁,只管给婆婆和夫婿脸色瞧,那我也无话可说,就当我白疼她一场,白教她一场了!她若还想好好过后辈子,那便从现起就开始给我忍,她若连面对仇人都能忍住了面不改色,将来又何愁不能把日子过好?”
——大杨氏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只使了玉簪带君璃去见君琳,而没有亲自走一遭,待瞧见有个什么不对时,也好由她出面圆圆场子;再一点,也是想看看君琳到底有没有将她这两日来与她说那些话都听进去。
杨氏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哽咽道:“话虽如此,可琳儿她终究才十五岁,又一直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羞辱与挫折?如今却连个疗伤时间都不给她,便要逼她若无其事面对自己仇人,也委实太残忍了一些,我心疼呀……”
说得大杨氏也感动了心肠,叹道:“难道就只有你心疼,我就不心疼?我虽只是琳儿姨母,却自来拿她当菡儿一般看待,我又如何不想她一辈子都顺顺遂遂,不受一点委屈?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办法?漫说那寇家终究还是官宦人家,也有一些产业,寇冲是独子,便是没有,便是那寇冲再不成器,琳儿也须得嫁过去!好歹那寇家还要忌惮咱们两家,好歹那寇冲还不是个缺胳膊少腿儿,凭琳儿品貌才干,再有咱们两家帮衬,只要琳儿不一直心存怨气,设法拿捏住那寇冲,再给他谋一份差使,这日子还是能过好。不是有一句话叫‘好日子得过,坏日子一样得过’吗?所以琳儿不但要把日子过下去,还得把坏日子过成好日子!”
杨氏一脸悲愤与不甘:“难道除了嫁入寇家,琳儿便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吗?可我都已经答应过她,不将她嫁入寇家了啊,姐姐要不再与她想想法子,哪怕嫁到京畿周边一些地方去,也好过嫁入寇家那样破落户人家啊!”
却换来大杨氏冷斥:“琳儿小姑娘家家不懂事,你当娘竟也跟着一起胡闹不成?不嫁入寇家,那要嫁到哪里去,东阳侯府吗?你看自琳儿出事以来,东阳侯府可有使人来问过一句?原本倒是可以将琳儿嫁给继业,继业自小与她一块儿长大,总有几分情分,又是小儿媳,再有娘护着,她日子不知道多好过,可才经过了小贱种那件事,大哥正是深恨你我之时,大嫂也不是省油灯,说句不好听,娘年纪大了终归是要走,将来便是将来琳儿真受了什么委屈,大嫂占着长嫂名分,你便是能为琳儿出头撑腰也有限!”
“我倒是有个潜儿呢,可他都已成亲几年,如今媳妇都生了,便是你舍得让琳儿做妾,我还不舍得让她屈居人下呢,你倒是说说看,除了顺水推舟嫁入寇家,琳儿京城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至于京畿那些摆得上号人家,难道说亲之前,人家会不悄悄打听姑娘人品性情?再说句不好听,将来琪儿娶媳妇时,你难道愿意为她选个坏了名声女子不成?我这两日说了那么多,敢情都是白说!”
杨氏心里焉能不明白大杨氏说都是对,可一想到君琳这两日下来眼泪都要流干了,口口声声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她做娘便心如刀割,又如何忍心再逼她?
因哭着求大杨氏道:“难道就真没有别法子了吗,我求求姐姐,救一救琳儿,她都已说过若让她嫁入寇家她便去死,我若再逼她,岂非摆明了去逼她去死吗?”
大杨氏柳眉倒竖,冷笑道:“难道你们母女至今还以为,嫁或是不嫁寇家,是你们能说了算事吗?实话告诉你,寇太太昨儿个已来见过我了,说寇大人会去求见妹夫,当面向妹夫赔礼并提亲,只怕这会子二人已见过了也未可知,以妹夫性子,你觉得他是会答应寇大人,还是会一口回绝?横竖说话间妹夫就该回来了,他是个什么意思,你当面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当日事是那么多人都亲见了,君伯恭要打听,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只怕他心里早已知道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以他利益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