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信了。
晴雪侍立一旁,见她看完了,便问道:“小姐,金小姐怎么说?能不能帮上小姐忙?”
君璃一边将信折好,一边笑道:“虽说金妹妹一看就是个热心人,毕竟我才与她见过一次面,就开口请她帮这样忙,委实有些不合适,万幸她一口就应了,说已与金夫人说过此事了,只等一有消息,便使人送信来告知我,还约我过几日去她们府上赏菊吃蟹呢!”
晴雪闻言,脸上露出大大笑容来,道:“金小姐果真是个热心人,值得小姐以后与她长长久久往来。”
君璃点头道:“你说得对,只是此事也确给金妹妹和金夫人添麻烦了,你让人传话出去,让人去采买四筐上好肥螃蟹,再买上八坛上好黄酒,以我名义,送到金府去,就说东西虽不值几个钱,却是我一片心意,请金夫人与金小姐莫要嫌弃!”
晴雪道:“金夫人与金小姐岂是缺了几只螃蟹吃人?难得是小姐这一片心,想来她们一定会很高兴,小姐放心,我这便传话出去。”
主仆二人正说着,君伯恭使人来请君璃:“……老爷说有要事与大小姐相商,请大小姐即刻过去一趟。”
君璃闻言,只得命晴雪忙她自己去,然后带着锁儿,与来人一道去了君伯恭内书房。
君伯恭正站临床长案前走笔写大字,见君璃来了,便停了笔,又净了手,方命君璃坐了,道:“叫你来不为别事,乃是为你三妹妹嫁妆事。前儿寇家来下聘时,我已与寇家媒人商量好,将婚期就定正月十八,距今还有三个来月,要准备嫁妆什么都来得及。另外,我准备花一万两银子给你三妹妹置办嫁妆,虽说寇家聘礼有些薄,依理咱们不该回这么多,但你三妹妹是这样进门,也不知以后……我想着女儿家能多一些银子傍身,总是好,未知你意下如何?”
问她意下如何,关她毛事啊?反正她与君珏都没想过要沾君家一丝一毫财物,君老头儿就是把整个家都与君琳陪嫁过去,都不关她事!
君璃暗自腹诽,嘴上却恭敬道:“爹爹是一家之主,这些事有爹爹做主就好,女儿并无半点异议!”
君伯恭闻言,叹道:“话虽如此,这个家终究是你弟弟,你弟弟如今不京中,我又岂能不先问问你意思?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也是怕你弟弟将来怨我……”
话没说完,君璃已道:“俗话说‘好儿不问爷娘田,好女不穿嫁时衣’,爹爹放心,珏弟将来一定不会怨爹爹。”
说实话,就君家这点产业,如今君璃还真不看眼里。以前她未管家时,见君府处处奢华,吃穿用度都十分精致,便是下人们穿戴都不差,还以为君家多有钱呢,还是如今管了家后,方知道君家只是表面风光,实则并无多少积蓄。
她这几日粗粗算了一下,君家主要收入来自近郊两个庄子和城中两个铺子,一年也就七八千两银子出息,再加上君伯恭俸禄一年九百六十两银子,这便是君家收入主要来源了,刨除阖府上下花销,一年大概能剩下一千五百两到两千两,——也难怪当年君伯恭会对谈夫人将嫁妆全部留给了他们姐弟之举那般怨恨了,说句不好听,君伯恭只怕穷其一生,都存不到谈夫人嫁妆那么多银子,要让他只能眼睁睁看一下那么大一笔银子,却半点也摸不着,搁谁身上只怕都会怨恨!
不过,对君伯恭竟愿意给君琳置办一万两银子嫁妆,君璃还是很吃惊,他不是深厌君琳丢他脸深恶杨氏谋害他子嗣吗,怎么这会子竟愿意给君琳比他一年总收入还要多银子与她置办嫁妆?也不知是不是大杨氏那日与他说了什么,他才会忽然这么大方,还有杨氏那里,是不是因为知道君伯恭同意给这么多银子与君琳置办嫁妆,所以现下才会这般安分?
君伯恭听罢君璃话,一脸欣慰点头道:“你弟弟能这么想,才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作派,为父很高兴能有这样好儿子!”
君璃闻言,只是淡笑,并不接话,暗想君老头儿还挺入戏,说就跟真似。
君伯恭说完,见君璃并不接话,面上不由有些讪讪,心下是生出几分恼怒来,却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转移话题道:“我明日便让账房支五千两银子与你送来,你看着给你妹妹置办家具田庄什么,等入了腊月,庄子上来交了账后,我再让人支另外五千两给你。”
君璃却笑道:“女儿才能活了多大,哪里就料理得来这些了?依女儿说,爹爹不妨将银子支给母亲,让母亲来为三妹妹置办嫁妆,母亲如今身体虽未痊愈,给三妹妹置办嫁妆却是喜事,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指不定母亲一忙碌起来,便很痊愈了亦可知,女儿还是只打理家里一应琐事也就罢了,爹爹以为如何?”
君伯恭想起之前与大杨氏谈条件原便是近便找借口解了杨氏禁足令,如今闻得君璃这么说,暗想这倒不失为一个现成理由,便有些迟疑道:“其实要说为你三妹妹置办嫁妆合适人选,确非你母亲莫属,可她此番委实错得离谱,我若不狠狠给她一个教训,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再犯?”
一语未了,君璃已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母亲是什么样人,爹爹应当清楚才是,想来她已得到教训了,爹爹不妨给她一次机会,爹爹不看别人,也该看两位妹妹与两位弟弟不是?”反正她说什么都是不会接手为君琳置办嫁妆,此事好还是让杨氏来办为好,她可没兴趣白费力还不讨好!
说得君伯恭沉吟了片刻,方下定决心般道:“也罢,你母亲又不是圣贤,我就权且再给她一次机会,你妹妹嫁妆你不必管了,我自会让你母亲操办,你只管好府里其余事宜也就是了。”
君璃应了,又与君伯恭闲话了几句,便回了流云轩。
于是自次日起,君府那些管事妈妈们便开始两头回起话来,但因杨氏仍一直待正院里足不出户,也不知君伯恭到底是怎么跟她说,反正她并没找君璃麻烦,一时间流云轩与正院倒也相安无事。
如此过了几日,金若蘅果真下了帖子来请君璃并君珊去她家赏菊。
君璃想了想,拿着帖子去问君伯恭意思,君伯恭是文官,自然知道“非翰林不入内阁”说法,早想结交金学士了,如今见金学士千金主动下帖子来请自己女儿上门做客,又岂有不乐意?当即便同意了。
于是到了那一日,君璃便与君珊盛装打扮了,坐着车大大方方去了学士府。
金夫人四十来岁,穿石青色缂金瓜蝶纹褙子配姜黄色综裙,乌黑头发梳成圆髻,簪了一支比目点翠金钗,皮肤白皙,体态微丰,圆润白皙脸上有双非常温和眼睛,待君璃君珊与她行过礼后,便笑道:“那日听蘅儿说结识了两位爽利姐姐,如今看来,果然是两个爽利人!”赏了姐妹俩一人一串珊瑚手串做见面礼。
君璃忙与君珊屈膝道了谢,笑道:“要说爽利,夫人才真正是爽利呢,不然,如何教得出若蘅妹妹这样爽利人来?”
金夫人方才与君璃说话时,已不着痕迹将她细细打量了一遍,见她穿一身淡绿撒花细纹襦裙,一头乌黑秀发简单地挽着一个如意髻,斜插一枝晶莹剔透喜鹊登梅碧玉簪,腰肢挺得笔直,双眼灿若星辰,言行举止都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半点也没有与人和离后卑弱和羞愧,不由暗暗点头,难怪蘅儿对其赞不绝口,眼前女子确当得起!
先前觉得君璃姓君,又与宁平侯府有亲,君家与宁平侯府都算不得什么好人家,且君璃太自来熟,太会顺着竿子往上爬,而生出几分不喜,便霎时去了个七七八八,笑着与君璃说道:“叫什么夫人,蘅儿既称你为‘姐姐’,难道我还当不起你一声‘伯母’不成?”
君璃从善如流,忙改了口:“伯母有令,焉敢不从?”
金夫人便又笑道:“对了,前儿你送来肥螃蟹,我让厨房蒸了来,我们全家都赞好……”
一旁金若蘅早不耐烦了,拉了金夫人手撒娇道:“娘,亦如和明玉还园子里等着两位君姐姐呢,您有什么话,不如等两位君姐姐见过她们了,再问好不好?”
金夫人一听,故意板起了脸,“你急什么,也不怕你两位君姐姐笑话儿你!”
金若蘅偏着头道:“君姐姐她们才不会笑话儿我呢,那娘,我们就去园子里了啊?”说完,一手拉了君璃,一手拉了君珊,草草与金夫人行了个礼,便跑了出去。
金府园子并不大,一眼便能望到头,丁亦如与许明玉就坐当中一个八角亭子里,瞧得金若蘅带着君璃君珊来了,忙起身笑盈盈给二人见礼:“见过两位君姐姐。”
君璃君珊忙屈膝给二人还了礼,大家便团团围坐下,一边吃茶一边说起话来。说笑一回后,金若蘅便起身请大家去旁边菊园赏菊,趁丁亦如许明玉与君珊说话空档,小声与君璃道:“我娘说事情已有几分眉目了,是我爹爹一个学生,今年二十一岁,已经中了举人了,老家是直隶,距京城大概十来天路程,等过阵子找机会探过那人口风后,再给姐姐答复。”
君璃闻言,自是感激不,暗想不过才只见过两次面,金若蘅便这般真心待她,以后若能机会,一定好生答谢她。
金家吃过午饭,又稍事休息后,君璃与君珊便告辞了,毕竟才第一次来人家家里,总不好留太久。
回程路上,君璃低声与君珊说了托金夫人帮忙为她物色夫婿人选之事,“……先只是瞧着金妹妹是个热心人,所以冒昧一试,不想金夫人也是个热心,金妹妹这个朋友,倒是真值得一交。”
君珊低着头一脸羞愧,片刻方低声道:“让大姐姐费心了,其实大姐姐大可不必将我姨娘话放心上,她成日只待自己小院子里,哪里知道这些事并非只动动口那么容易?况大姐姐已经给了我那么多银子,只凭这一点,我已经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姐姐大恩大德了!”
君璃笑道:“九十九步都走完了,不差这后一步,妹妹不必客气。”
君珊抬起头来,认真道:“大姐姐,我不是跟您客气,我是说真,您真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这些日子跟着您,学了不少东西,加之有您给银子,就算爹爹或是母亲真把我许了个不堪人家,我也会自己立起来,将坏日子过成好日子,所以,金夫人那边若能成事也就罢了,若不能,请大姐姐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已没什么能为大姐姐做了,还要累大姐姐为我到处赔笑脸说好话,我实无地自容!”
君珊倒是个知道感恩,知道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君璃暗暗点头,笑道:“你能这么说,我很高兴,不过我既已答应了周姨娘,自然就回履行承诺,你也别多想了,且等过些日子事情有了结果,咱们又再说。”
过了几日,金若蘅让人与君璃送了信来,说是金夫人已问过那人,得知其见是金夫人亲口保媒,十分乐意,只是还得去信先问过高堂意思,等过了年再给君璃确定答复。
君璃想着还有两个多月才过年,给金若蘅回信道谢后,便暂时将此事放了一边。
适逢欧阳总柜使人传话进来,说是盖客栈地已经买好了,打算就这几日便起地基,问君璃要不要出去亲自看一看?
君璃现如今管着家,与杨氏又闹翻了,平日里根本连照面都不必打,要出门方便很,于是第二日起来用过早饭,处理完一应琐事后,便领着晴雪,坐车去了集贤斋。
欧阳总柜早已等那里,见过君璃后,便亲自领着她,去了她陪嫁宅子那边看买地。
这还是君璃第一次到自己名下这所宅子里来,见其五进四间,还带东西跨院并后花园,足足占地好几亩,不由暗自得瑟,这样别墅豪宅,要搁现代,怎么也得上千万了,自己可真是富得流油啊!
买地也足有好几亩,欧阳总柜一边说道:“因这片地太大,买得起整片人少,卖家又不愿将其分割成小块来卖,怕拖上好些年都卖不出去,所以这次见咱们愿意整片买下,便让了咱们一成银子,本该付二万四千两,如今给了二万一千六百两,待会儿便将地契交给大小姐。”
君璃笑着点头:“您老办事,我还能有不放心?您也知道,我如今住君府,色色都极不便宜,这地契还是暂时放您这里好,等宅子盖好了,再送去衙门备案,将两座宅子合到一张房契上,也免得将来横生枝节。”
欧阳总柜想了想,点头道:“大小姐说有理,既是如此,这地契便先放我这里。”
君璃因又与欧阳总柜细细说了一遍宅子布局,待用过午饭后,便回了君府。
其时已是十月底天,京城天冷,到入了十一月时,已是滴水成冰,君璃前世一直生活温带城市,哪里经历过如今这般寒冷天气?君家又不是那大富人家,以前君璃又不得宠,流云轩自然不可能有地龙,于是只能多搁了几个火盆,能不出门便量不出门,只盼着冬天能早些过完。
如此过完十一月,进了腊月,离年日近,各庄子铺子上人陆续交账来了,这便不是君璃能管事了,当然,她也不想管,因回了君伯恭,得了君伯恭说由他亲自来管答复后,乐得轻松自,每日处理完一应琐事后,便仍窝自己屋里,过自己小日子,同时计算着君珏什么时候能回来,君伯恭日前已与她说过,不日便要使人去书院接君珏回来过年了。
很便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祭过灶王神,扫了尘后,过年气息是铺面而来。
这一日,君璃正与厨房管事柳婆子商议年夜饭事,——她性子向来是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得好,既已接手了管家,她自然凡事要做得善美,不落人话柄,就有君伯恭使人来请她去一趟内书房。
君璃只得命柳婆子先回去,下午再过来,然后与来人一道去了君伯恭内书房。
君伯恭今日穿了件浅紫金线滚边锦袍,看起来一脸春风得意,不待君璃屈膝福下,已笑道:“自家父女,就不必拘这些个俗礼了,况为父今日高兴!”
君璃浅浅一笑,道:“不知爹爹这会子唤女儿过来,有何吩咐?”他再高兴与她何干,她才懒得问他是为何而高兴。
君伯恭见君璃每次来见自己都是以这句话为开头,也不说问问自己是因何而高兴,不免有些扫兴,但他实太高兴了,也就懒得计较君璃不上道了,仍笑容满面道:“没有吩咐便不能唤你前来了吗?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也不说问问为父是因何而高兴?”
君璃见问,只得淡笑问道:“那爹爹是因何而这般高兴呢,不如说来让女儿也高兴高兴……”还以为君老头儿找她来是有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