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婢都不敢要,推辞说:“这可是大爷特意送给小姐东西,我们如何敢要,回头大爷瞧见了,还不定怎生生气呢?况这样贵重东西,奴婢们也不配用,小姐还是留着自己用罢,好歹也是大爷一番心意。”无论君璃怎么说仍不肯要。
晴雪是道:“大爷如今既愿意改过自了,小姐何妨给他一个机会,正如大爷说,这可是一辈子事,您总不能真与大爷做一辈子明面上夫妻罢?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度,百年修得共枕眠’,您既能与大爷结为夫妻,不管怎么说多少也有几分缘分,先时大爷那个样子,奴婢也不敢劝您,如今大爷既愿意改好了,小姐不若也尝试着与大爷处处看?万一处着处着,就处出感情来了呢,到时候岂非皆大欢喜?”
还有一句话晴雪没说,小姐总不能再和离一次罢,到时候顶着可就不是“二婚”,而是“三婚”名头了,且年纪又大了,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后半辈子岂非就真毁了,还不如给大爷一次机会,试着处处看呢,若是处得来自然就好,若是实处不来,将来也不至于后悔不是?
至于君璃素日说她‘一个人也能过,且还能过好了’话,晴雪压根儿从没放心上过。
君璃只得将东西都收了回来,暗想三个丫头不要就算了,大不了她将东西留着,等寻到合适机会时,拿出去卖了折现,等她们出嫁时,给她们做压箱钱。
不过对晴雪劝她那一席话,君璃却不置可否,只是道:“你话我记下了,我心里自有主张,你不必为我担心,也不必再说了!”她明白晴雪意思,晴雪看来,女人这一辈子重要也是终极事业,便是成亲嫁人,相夫教子,这也应该是所有古代女人共同目标,不论那个女人是美是丑,是穷是富,身份又是多么高贵亦或是多少卑微。
可是她并不是真正土生土长古代女人,所以这件事上,她注定是与晴雪说不到一块儿去了,那索性直接不说了。
还有一点君璃没说,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爱,也没有无缘无故恨,无论容湛说得多么天花乱坠,她都不认为她才将他贬得一钱不值,甚至还对他动了手后没几日今日,他会忽然就意识到了她好,生出要跟她好好过一辈子念头来,尤其他还是那样一个被捧着长大,从来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敢欺负他,又极端爱记仇人!
所以君璃多是认为容湛今日之举,乃是别有所图,真正应了那句老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晴雪见君璃说是说将她说话记下了,却明显一副没有放心上样子,不由急了,张口便还待再说,奈何君璃已先摆手制止了她,道:“好了,时辰不早了,我要歇下了,让人打水来我洗漱罢,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晴雪无奈,只得将已到嘴边话都咽了回去,让锁儿坠儿去叫人打水,她自己则服侍君璃卸起妆来。
等梳洗完躺到床上后,君璃却翻来覆去半日都没有睡着,听坚持留外间榻上值夜,打算寻机再劝她晴雪耳朵里,只当她是想她和容湛事,不由暗暗祈祷,希望小姐能早日想通,与大爷先试着处处看,总得要试一试,才知道到底处得来处不来不是?
却不知君璃想根本就是另一件事。
君璃正想之前照妆堂时,宁平侯当众斥责二夫人之事,照理像宁平侯府这样勋贵人家,是讲究规矩脸面,别说像宁平侯那样当众斥责弟媳妇了,连做大伯子与做小婶子日常见面,也该多有避讳才是,可见宁平侯有多爱重大杨氏这个妻子,为了给她出气,一报之前被二夫人挤兑之仇,连规矩体统都不顾了!
是不是正因如此,大杨氏宁平侯府地位才能那么稳固,她算计起容湛来,才会丝毫没有后顾之忧呢?只因宁平侯早已被她拿捏得死死,而只要宁平侯站她那一边,其他人又能奈她何?
宁平侯看来也是一个糊涂虫,这么多年下来竟也没发现自己枕边人真面目,由得大杨氏他后院兴风作浪,也就难怪宁平侯府如今会没落成这样了,皆因其有一个糊涂当家人,也不知道待她揭穿了大杨氏真面目后,宁平侯会是什么表情?
再说宁平侯与大杨氏被簇拥着回到大杨氏上房后,大杨氏因见宁平侯脸色有些不好看,因忙使眼色与平妈妈,令其将众服侍之人都带下去后,方上前笑着柔声问宁平侯道:“妾身下午便叫人炖了冬虫夏草乌鸡汤,是滋补人,侯爷要不要趁热来一碗,也好驱驱身上寒气?虽说已经开春了,但这几日倒春寒也颇料峭,倒是得注意一些,不然一个不慎染上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大杨氏今日穿是天水碧绣缠枝花纹样褙子,白色挑线裙子,头上梳成圆髻,插一支赤金累丝红宝石莲花钗,一对南珠攒花,极家常打扮,却因她肤色白皙,一双眼睛看起来是水汪汪,让她明明已是年过四旬之人,看起来却跟二十几岁年轻妇人一般,极是妩媚而有风韵。
宁平侯自来喜欢大杨氏一双眼睛,当年也正是因为被她一双眼睛所迷住,所以才会不管两家门第相差甚远,坚持娶了大杨氏进门来做继室,这会子被大杨氏这么柔情似水看着,便是有再大怒气,也数化作绕指柔了,因缓和了脸色,点头道:“既然是夫人特意让人炖,就盛一碗来我吃罢,整好我有些饿了。”
“是,侯爷。”大杨氏忙屈膝应了,亲自去外面如此一般吩咐了平妈妈一通。
不多一会儿,便见平妈妈领着两个粗使婆子,抬了一张矮几进来,其上摆了落叶琵琶虾、火爆荔枝腰、干烧鱼翅、风腌果子狸四样荤菜并几碟精致爽口小菜,一大碗浓浓冬虫夏草乌鸡汤,还有一壶上好陈年梨花白。
大杨氏待平妈妈领着粗使婆子将矮几靠窗长榻上摆好后,便摆手将她们都打发了,然后亲自动手,与宁平侯摆好碗箸,又动手与他斟了一杯酒,笑着双手奉与他,道:“侯爷公务繁忙,妾身记得上次这样与侯爷秉烛夜酌时,已经是一年多以前事了,今日倒好,难得又有这样机会了,还请侯爷满饮此杯!”
待宁平侯接过酒杯后,又动手与他夹了一块果子狸,“空腹喝酒是伤胃,还请侯爷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喝酒不迟。”
宁平侯闻言,举筷将肉吃了,又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脸色已又缓和了不少,点头道:“夫人素日里主持中馈也辛苦了,夫人也吃。”与大杨氏也夹了一筷子菜。
大杨氏便也吃了,又殷勤伺候宁平侯吃喝了一回后,就听得宁平侯道:“今日二弟妹与三弟妹说,可是真?”他就说难怪他前日回府时,二门上无意听见几个婆子议论大夫人苛待大奶奶之事,当时他还以为是那些婆子胡说八道,便没有追究,却不想如今看来,竟是真有其事。
问得大杨氏心里一“咯噔”,暗想果然来了,面上却一派委屈之色,泫然欲泣道:“妾身与侯爷夫妻二十几载,妾身是什么样人,别人不知道,难道侯爷也不知道吗?还是侯爷宁愿相信两个外人,也不愿意相信妾身?”
宁平侯自来吃大杨氏这一套,见她一副明明伤了心,却偏又要强忍着,不让眼里泪落下了样子,心早已软了一大半,忙放软了语气道:“我怎么会不相信你,你我夫妻二十几载,别人不知道你是什么样人也就罢了,我若也不知道,岂非枉自做了你二十几年枕边人?不过是因着两位弟妹话,想起了前儿回府时,无意听到几句闲话,所以白问一句罢了。若是没有这样事,自然就好了,若是其间有什么误会,就得趁早澄清清楚了,省得传了出去,以为你苛待儿媳妇,让人白看笑话儿。”
——宁平侯也好意思说大杨氏苛待儿媳妇事传了出去会让人看笑话儿,也不想想,难道他做大伯子当众斥责做小婶子,传了出去,就不会让人笑话儿吗?况除了这件事,他做让人看笑话儿事情少了吗?
大杨氏见宁平侯放软了声调,心知他已信了自己话,脸上表情越发委屈,哀怨道:“瞧之前二弟妹和三弟妹挤兑妾身样子,以侯爷精明睿智,难道还瞧不出来此事是由谁传得阖府都人皆知吗?侯爷也知道,两位弟妹因我是继室,娘家又不得力,偏侯爷与母亲都待我好,心里不服我早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她们之口传出去话,能听能信吗?虽说那日我确不小心洒了药大奶奶身上,大奶奶也确下了跪,可却是因我病中手软,大奶奶又是媳妇,难免紧张,所以才会我自大奶奶手里接过药碗时,不小心将其给打翻了,洒了几滴大奶奶身上,大奶奶以为我生气了,便忙跪下向我请罪,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半盏茶时间,妾身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会被有心人给传了这个样子。”
顿了一顿,又道:“还请侯爷细想,大奶奶是妾身娘家妹子女儿,虽非亲生,却也是我妹子打小儿养大,这门亲事是妾身一力促成,可见妾身心里是极喜欢大奶奶,又怎么可能为难苛待于她?之前两位弟妹说这话时,大奶奶也场,若妾身果真为难苛待了大奶奶,妾身反驳两位弟妹时,大奶奶又岂有不反驳妾身?”
一席话,说得宁平侯满脸愧色,拉了大杨氏手道:“夫人说有理,都是为夫想岔了,误会夫人了,还请夫人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为夫计较了罢?”也不想想,就算大杨氏真苛待了君璃,君璃一个为人儿媳妇,又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人面儿,说自己婆婆不是,那岂不是往死里得罪自己婆婆,以后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大杨氏闻言,破涕为笑,娇嗔道:“侯爷是妾身夫君,是妾身天,妾身又如何敢生侯爷气?况妾身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其实根本没怀疑妾身,一开始便是相信妾身,不然也不会出了母亲房间时,那般维护妾身了,不过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安宁祥和,所以白问妾身一句罢了,妾身说得可对啊?”
若是让旁人瞧了大杨氏这会子这副故作娇俏样子,必定会觉得她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毕竟大杨氏已是四十岁半老妇人了,却偏要做出这副小姑娘样子,实让人有些个倒胃口!
可宁平侯却显然十分受用,呵呵笑道:“果然还是夫人了解我,难道这便是古人说‘心有灵犀一点通’?”当下饭也不吃了,汤也不喝了,拉着大杨氏径自入了内室,至于做了什么,不言而喻。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宁平侯睡着了,大杨氏小声唤了他几遍,见他都没有反应,方小心翼翼将他放她胸口手臂给拿下去,长长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想起之前照妆堂时二夫人和三夫人对自己挤兑,大杨氏霎时攥紧了拳头,禁不住恨恨心里道,二房三房那两个贱人,仗着自己娘家得力,她们又是原配嫡妻,便不将她这个长嫂放眼里,时时暗地里对她使绊子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明里挤兑起她来,且等着瞧,等太夫人去世后,她不立刻将她们赶出宁平侯府去,看她们到时候还怎么嚣张!
发泄完对二夫人和三夫人怨恨后,大杨氏随即想到了君璃,霎时又是一阵牙痒痒,若不是小贱人不要脸恶心她,她今日又何至于被二房三房那两个贱人当众挤兑,还差点儿惹得侯爷动了疑?幸好这么多年下来,侯爷早被她拿捏住了,只要是她说话都深信不疑,不用她说便知道维护她,不然今日岂非就要让那两个贱人得逞了?
次日清晨,君璃起身梳洗衣毕后,正坐镜台前由晴雪服侍着梳头,一身淡紫色锦缎长袍容湛满面是笑走了进来,一进来便自身后拿出一丛含苞欲放迎春花递到君璃面前,道:“奶奶今儿个气色倒好,真正应了那句话‘人比花娇’!”
当着满屋子丫鬟面,君璃不好给他没脸,因接过他递上话,命坠儿找个瓶子插起来,然后淡笑着回道:“大爷今儿气色也不错,不知道大爷用了早饭了不曾?”
心里却暗想,难道这货竟真被穿越了不成,不然怎么会忽然变了个人似,又怎么会想得出以送花方式来追女人?可若丫真被穿越了,又怎么能那么自然一口一个“奶奶”唤她,话说连她自己听到这两个字都觉得受不了,想她就算两世加起来,也还不到被人称奶奶年纪,可偏偏古代,这却是敬称,实不知道古人到底都怎么想!
容湛比谁都知道讨女人欢心,第一要紧便是脸皮要厚,不然也不会有“烈女怕缠郎”这句老话了,便是君璃不开口问他用过早饭没,他来之前也打定主意无论如何要留下来吃早饭,何况君璃还问了他?虽然君璃明显问得十分敷衍,但容湛却只当没听出来一半,依然笑容满面道:“我与奶奶一样,也没有吃呢,不如一起用?”
不待君璃回答,已顾自转头吩咐一旁侍立菊香秀巧几个:“让人把早饭摆上罢,等会儿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呢!”
菊香秀巧几个这几日已彻底被君璃震慑住,想着连大爷和夫人都不是大奶奶对手了,她们这些下人又算得了什么,虽不至于只惟君璃之命是从,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将自己当做容湛人,是以闻得容湛话,都只是口头上应是,脚下却不动,而是齐齐拿眼看君璃,显然是要等君璃发了话,她们才会按容湛吩咐去做。
此情此景看容湛眼里,差点儿没有咬碎了一口牙,恨恨暗想道,这才不到十日呢,他屋里丫鬟便被这个泼妇给收服,竟敢公然不将他放眼里了,假以时日,整个迎晖院岂非都将没有他立锥之地了?不由越发坚定了要让君璃喜欢上自己,然后一雪今日之耻念头。
当着迎晖院原有丫鬟们面儿,君璃还是要给容湛留几分颜面,就譬如她们都知道她对渣男动了手又如何,只要她们没有亲眼看见,她便可以来个抵死不认帐,继续扮演自己不受夫婿喜欢小白花角色,所以,接收到菊香等人眼色后,君璃很干脆点了头:“就按大爷说,即刻将早饭摆上来罢,早些吃了,也好给母亲请安去。”
菊香几个闻言,忙屈膝应了一声“是”,很将早饭摆了上来。
虽说宁平侯府已经近乎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但君璃作为宁平侯府大奶奶,每日份例菜还是很丰富,就拿早饭来说,一般都是六个小菜四样点心,各色粥类另算,连早饭都如此,不用说午饭与晚饭自然就丰盛了,每顿饭都是满满当当一桌子。
今日也不例外,又因容湛,他份例也一并送了过来,自是越发丰盛。
君璃虽不乐意大清早就见到渣男,却不会与自己肚子过不去,所以坐下后,便端了一碗碧梗粥吃起来。
容湛见状,忙也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