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慕宇敖试着唤了一声,沐麟一震,一手紧握着腰间的配件,挥手高呼一声:
“一切祭祖事宜暂缓,护卫军随我即刻回京!”沐麟这话一出,不止几位夫人小姐,沐夜也是一惊。
“老爷,那……我们怎么办?”二夫人问道。
“女眷先留在卞园,我再派人来接。”说罢,提剑转身而去,那步伐,比来时还要急促,且多了几分慌乱。
沐夜一愣,事情的转变太突然了。认识沐麟这么久,她还从没见过哪个人、哪件事,能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她微微抬起脸,眼前的地面上正是沐麟手中的那封信。
沐夜伸手将它拾起,只看了一眼,她便呆住了。
那纸上,精美绝伦的小篆,一字字排列有序,句与句对列工整,写着一首诗:
夜月笼云影,莺声馀雾中。
暗芳飘露气,轻寒沐柳风。
莫倚颜似花,君看岁如水。
绕郭高高冢,半是荆王墓。
善恶徒自分,波流尽东注。
这些字的模样,沐夜太熟悉了。
“高高冢,善恶分。”沐夜轻轻的念叨。“夜月,沐柳风……”沐夜捏着那纸,垂面间,因疼痛紧皱起的眉头微微松开。
沐麟?沐夜?这封信究竟是写给谁的呢?这问题除了云川,无人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得罪·阴谋
作者有话要说:
沐夜被罚后的第三天,承恩始终在屋子里,沐麟走后只留了十个近卫军在卞园,其中五个是负责保护承恩的。
承恩不能去沐夜的院子,可他始终记挂着沐夜的伤势,侍女梅仁来回奔波在两个院子间负责帮他们传话递物。
是夜,梅仁要在沐夜临睡前帮她换药,承恩的屋子里来了位不速之客。
二夫人来时手里端了一盅耳融雪梨,她的来意很明显,前时得罪了这个沐家最吃香的大公子,现在是要给自己留条路。
沐承恩坐在书桌前,只在二夫人进门时抬眼看了下,接着目光又落回到了书本上。
“承恩啊,二娘给你炖了耳融,瞧你最近咳的厉害,糖都没加,来来来,你尝尝。”二夫人一脸的讨笑,与那日惩罚沐夜时那阴狠毒辣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承恩依旧盯着手里的书卷,冷冷道:“一年前御医为我诊脉,说我乃是寒肺,不得食用凉物,耳融采于雪山,乃致寒之物,二娘这一盅用心……承恩受不起啊。”
二夫人闻声一怔,将手里的食盘放在桌上,摇着头直道:“哎哟哟,瞧瞧我这笨脑袋,将这事儿都忘了,还是我们承恩能耐,难怪老爷天天说你读书万卷,足不出户也晓天下事。”
承恩从二夫人的话中非但没有听出奉承,反倒听出些反讽的意思来,手中的书卷一落,冷眼回看着她,只道:“二娘没什么事,早回去歇着吧,年纪大了,早睡才是驻颜之术。”
二夫人面色一灰,双拳紧握着,像是死压着怒气的样子。
她不愿白来一趟,还是有些不死心,于是主动问道承恩:“承恩啊,你、你可是还在为沐夜那丫头的事,生我的气啊?”她几步走上前来,笑眯着一双细如狐狸的眼睛,又道:“这事儿可真怪不得我,那你是爹下令要我代为惩罚的,我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是夫为大,再说了你爹要是不发话,我还真下不去那手呢。”
承恩直盯着她的眼睛,直到二夫人走上前来了,他紧攥的双手一松,拍着桌子站起身,抓起手边的一支笔朝着她那张老脸扔了过去。
“呀!”二夫人是武将世家出身也是练武之人,瞧见承恩投来一物下意识的闪躲,可他们之间距离太近,以至于那毛笔的笔尖划过了二夫人的脸庞,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墨迹。
二夫人呆住了,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墨水,指着承恩的脸,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承恩面上的怒气却是更盛,只道:“二夫人真当承恩这么多年吃着一口沐家饭,就连良心也没了吗?当初是谁怂恿我爹让他下令给我姐姐喂药害她身中绝毒?又是谁污蔑姐姐给我投毒险些将她淹死,从我懂事到现在,我沐承恩清楚的记得……是你,是你们四个毒妇,让我姐姐在沐府的几年活的生不如死。二夫人,等着吧,总会有一天,这些,全部,我都会一点点讨回来的! ”
二夫人脸色惨白,她看着沐承恩那张白皙羸弱的清秀容颜,总将他看做个未成年的孩子,可是当她看清承恩那双清澈如水又寒冷如霜的眸子,二夫人的心中仿佛瞬间坠落下一颗巨石,内心波涛云涌。
“咳,咳咳。”承恩的身体承受不住情绪的大起大落,不住的咳了起来,他挥了挥手,提升朝门外喊道:“来人,带二夫人出去。”
他这话说的不留一丝情面,没一个“送”更没个“请”字,门外五个士兵纷纷走了进来,这些近卫军都是沐麟亲自训练出来的,冷血是他们最大的特点,两个士兵上前连问都没问直接架起二夫人向门外去。
“你、你们疯了?我是沐家的二夫人,你们敢这么对我?”二夫人疯了似的喊着,刚出了门口,两个士兵一松手,二夫人落了地。
二夫此时正是惊魂未定,刚才的承恩的话语还余留在她的耳中,她惨白的脸刚抬起,迎上的却是另一张熟悉的面容。
“是你?”二夫人见三夫人就站在门外,手里也端着一个食盘,瞧她那不怎么好看的面色,想来刚刚在屋子里的对话,她也听到了。
如若是平日,三夫人见到这般落魄的二夫人,嘲笑来还不急呢,现在的她,可是一声也笑不出了。
二夫人看了眼她手里的炖盅,冷笑道:“怎么样?现在我们又是同林鸟了,谁也不见得比谁好。”
三夫人眨巴眨巴眼,干唇一抿,低声道:“姐姐,要不……我们去大夫人那里一趟吧?”
二夫人先是愣了下,思索一番,难得的没有回她的嘴,点点头与她一同向院子外走去,她一面走一面抬袖擦了擦脸庞,袖子上一片墨迹,二夫人眸光幽黯,阴冷的声音说道:
“大夫人当初的话是对的,这个沐家的小公子留不得,五夫人院子里的,一个都不能留。”
“…… ……”三夫人默默看了她一眼,向来懦弱谦卑的脸上也显出一丝坚定。两个人脚下加快,身影很快穿过长廊走过石桥,而大夫人的院子里正亮着两排明灯,灯火通明的院门,像是早就在那里候着要来的客人了。
…… ……
翌日清晨,梅仁带着早餐来到沐夜后院的旧屋,沐夜扶着床坐了起来,这将梅仁好是惊吓。
沐夜摆摆手,坚持要走到桌子前用餐。梅仁赶紧扶着她的胳膊,却叫沐夜无情的推开。
沐夜淡淡说道:“当初,有个人中了寒毒,伤了一只眼,断了四根肋骨,碎了一片胛骨,就这样……自己走到屋子外面,睡了一夜。”
梅仁惊的瞪着一双眸子,问道:“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沐夜忍着后背传来的痛,又挪了两步,浅浅道:“活着,而且活的风生水起……比起我,真要风光多了。”
沐夜这话可是不假,想她最近的日子,刚挨了沐麟两脚附带一巴掌,人家云川一封信就给沐麟气白了脸,确实是比沐夜有出息多了。
沐夜走到桌前的时候,额上的汗出了密密的一层,她扶着桌边坐下,喘了几口气。沐夜想起云川走的那天,他也是靠自己一个人走到了这里,坐在这里。
“忍着这样的疼痛也要离开,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云川那神秘莫测的身世一样,沐夜无从得知。她拿起桌上的筷子,掰开半个馒头,开始用餐。
梅仁看着沐夜额上的汗,心疼地说道:“小姐,你也喝点水,别光顾着吃菜。”
沐夜不抬头,微启的贝齿又咬了口手中的馒头,只道:“吃完再喝水,边吃边喝……不易胃气。”这话刚说完,沐夜自己也愣了下,摇摇头,又咬了口手中的馒头。
沐夜用的差不多了,擦了擦嘴边,对梅仁问道:“承恩起了吗?”
梅仁摇头。“少爷昨晚咳症加重了,梅仁不敢叫他,想叫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沐夜脸色一怔。“如何会加重了?可是又着了凉?”
“小姐不知道,昨晚二夫人过去找少爷了,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总之将少爷好气,不过……听说二夫人也没落的好,昨晚整晚都呆在大夫人那里诉苦,听说三夫人也去了,我估么着……三夫人过去定是看二夫人笑话的。”
梅仁虽是轻描淡写,沐夜却是心中一凛,问道:“可知承恩与二夫人说了些什么?”
梅仁摇了摇头。
沐夜蹙眉沉思,前前后后细细的想着,越想,心中越觉不祥。
“老爷和京城那边可有消息了?可有说过何时接承恩他们回去?”
梅仁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她大概也猜出了沐夜的担心,于是慰道:“小姐放心,老爷走的时候留了五个近卫军给少爷,前院的几个夫人,动不了少爷的。”
沐夜垂头看着桌上的残羹,眉头却纠的更高,她想了一会儿,接着对梅仁说道:“你回去告诉承恩,就说我叮嘱的,从今天起要他只呆在自己屋子里。关于承恩的饮食你也要亲自去厨房盯着,还有……要他今后不许和大夫人她们顶撞,要他忍着,一定要按下性子。”
梅仁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对沐夜低声说道:“小姐你不知道,在沐府这么久了,少爷从未和几位夫人发生过争执,也很听老爷的话,有时候少爷受了气也大都忍在肚子里,他说这些都是小姐你教的。可是吧,少爷太在乎小姐你了,我记得以前有一次少爷发高烧,浑身烧的又红又烫,他迷迷糊糊中,只喊着两个人的名字,喊了几声‘娘亲’,剩下的……全是‘姐姐’。少爷把你看得比自己还重,而如今二夫人她们挡着少爷的面打了你,这气,少爷哪忍的下啊。”
沐夜听完她的话,心头是暖的,可她依旧沉下性子,说道:“你要让他放心,告诉他,师父给我留下一记‘妙方’,能让我身子迅速痊愈。今天你也见到我可以自己下地用餐了,回去要告诉承恩。”
“嗯,我就说小姐这身体恢复的也太神速了,原来是苏师父早有准备,小姐你放心,回去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少爷。”
沐夜唤她速回去,说自己也吃饱了,小丫头梅仁收拾好餐盘,即刻离开了沐夜的房间。
房门紧闭,屋子里又静了下来。沐夜走回床边,从枕头下取出云川留给他的那个‘方子’,上面的内容沐夜已经倒背如流了。的确是个妙方,只是不是苏子鹤给她的,而是云川这个陌路人。
沐夜盘腿坐在床边,息气运力,内力在她体内游走然后汇集到一处,接着她将内力向外逼,三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从沐夜的颈后缓缓冒了出来。
牛毫针果真是天下奇物,能穿皮入骨,从内部修复身体内的重伤,如果是命悬一线将死之人,将银针打入心脉,可以护住胸中的最后一口真气,沐夜第一次见到云川的时候,他应该就是将牛毫针入了心,任沐夜那一脚势如排山,他还是存了一口气。
不止如此,牛毫针还有一个作用。沐夜照着那纸上的一行字,念叨:“内力先灌惠凌穴、白志穴,游针入风好穴,凝气三个时辰,内力倍增……”
沐夜照着纸上所写游针入脉,她身上的伤还在痛着,可是现在的她不能把所有的时间都消耗在养伤上,她要变强,她要变的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承恩。
…… ……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三天。
这天清晨沐夜提着竹篮装满了香烛纸钱去墓园里祭墓,回来的时候,后院的木门边凑出好多看热闹的脑袋,都是各个院子里的夫人或小姐派过来的。起初大家听闻沐夜能下地了,没几个相信的,现如今沐夜大摇大摆的穿梭在卞园和墓园之间,光天化日的这么多双眼睛,也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沐夜回到院子时,梅仁在她的旧屋里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的踱着步,她一见到沐夜,松了一口大气。
“小姐,你再不回来,我、我就要去找少爷了。”
沐夜放下手中的篮子,问道:“找他作甚?”
“你这一大早的床上没了人,身上还带着伤,我还当,还当你是糟了二夫人她们的毒手呢。”
沐夜脸色一灰,侧头瞧了眼门后的床榻,只道:“被人掳走还有时间叠被子吗?”
梅仁看了眼床榻,那上面果然收拾的干干净净被子被叠的四四方方,她一敲脑门直骂自己没脑子。
沐夜也在心中骂了句:这就是师父精挑细选后给承恩的“可用之人”?
沐夜坐到桌边,开始用餐,她挥手对梅仁说道:“以后我可以自己张罗这些了,你多陪着承恩,可以的话,一步都不要离开他,他睡下了你再来我这里汇报就好。”
“哎,好咧小姐,那你先用,我先回去了。”
“嗯。”
几天下来,沐夜已经很有主人的架势了,指使起梅仁来一点也不含糊。梅仁这丫头脑子是笨了点可是好就好在她够忠心够听话,有一说一,凡事不多想也不多问。有时候瞧见她那副顺着自己的样子,沐夜又觉得以师父那老狐狸似的性子,挑了梅仁这种性格的人,似乎也是有些用意在里面的。
这些天前院和后院一直相安无事,沐夜亲自给承恩煎了几服药,承恩按时喝下咳病也好了许多。沐家初到卞园时,沐夜几乎夜夜都不敢睡熟,这天夜里,他运功到丑时,一觉睡的有些沉,后半夜的时候,一些嘈杂的声音将她吵醒。
沐夜睁开眼睛,侧头一看,窗外隐约的橘色火光将她的睡意彻底扫净。
“承恩!”沐夜脱口唤道。
她身子一震,腾地坐了起来,因为用力过激,后背一道剧痛穿胸而来……
、叛军·妥协
窗外的的人声越来越近,忽闪不定的橘色火光映在窗纸上。沐夜穿上鞋子,片刻不敢耽搁,她施展轻功掠上房檐,直奔承恩的屋子。
卞园起火了,却不是从某一间着起来的,而是零零落落好几间屋子都着了火,而且火势还在漫延,院子里四处都是喊叫和尖叫声,还有些壮汉吼叫的声音和兵器相撞的声音,而沐夜只向着承恩的房间奔去,对周围的一切置若罔闻。
承恩的房间果真着了火,大火漫过了屋檐,门口倒着三个士兵,从衣着来看是沐麟留在承恩身边的禁卫军,可是他们死的很惨,身上被砍了很多刀,刀口很深,白肉外翻。
沐夜悬着一颗心一脚踢开屋门,屋子里一股灼人的热气扑面而来。沐夜想都未想就奔了进去,残缺的房梁陆续塌落下来,沐夜屏着呼吸四下看去,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