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掌门看着远处倒在地上的白楚,虽说他犯了重罪,毕竟是从小培养起来的室内弟子,心中不免有些沉重。他叹出一口气,说道:“先将白楚带去乾洞,派人看好了,明日,我亲自去审。”
原本压着玄玉的三个弟子加上两个亘字辈的大弟子,几人走到白楚的身旁,正要押他,白楚却推开他们的手,他忍着胸前的痛跪直了身子,接着,向屋内的方向磕了五个头,最后一下落定,他仰起脸,脸上仍是那满满的笑意。
“带走……”白掌门心痛的摆了下手,五个弟子一同将白楚押出了院外。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白掌门似乎在片刻间苍老了许多,白羽英凝着院外看了很久,白萧萧握着苏子鹤的手,云川看了看屋外又看了看屋内,终于开口:“师父,以白楚的性子,他什么都不会说的。”
白掌门转过身,双目一合,说道:“云川,你既早就知道,为何不同我说,这事,太突然了……”
“师兄,其实云川……”白萧萧听出白掌门语气中的伤感,不免替他担心,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白掌门却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静静。”众人离去,屋内终于静了下来。
“羽英……”
“在。”
“云川是真龙之身,白泥,是块真泥,白芦是无心。师父曾说过,我总是太过死板,这一代崇华交到我的手里,始终少了份活力。我曾经以为,以为,白楚或许,是最适合继承掌门之位的人,可是……”白掌门老眸泛红。
白羽英坐在他身边,垂首不语,安静的厅堂内,只有呼啸的风声……
…… ……
梅镇,玉阁。
玉阁位于梅镇最热闹的万花街的街尾,与虹玉楼可说是首尾相应,这首与尾一个奢华一个典雅。
玉阁表面上看是一家大气且有格调的古玩坊,实际上这里的地下是南方一带著名的黑市卖点,这里的地下卖场时常倒卖一些市面上丢失的珍贵宝物,有时甚至会卖一些不俗的美女,不久前,也曾卖过几个小倌。今夜,只有五件竞拍品,且是同一物,就是传说中的白血。
进到玉阁地下必须持有请帖,茹芯和谭公子二人都收到了,茹芯带沐夜一同前来,考虑到沐夜较为显眼的容貌,所以茹芯将她打扮成了男子。天色一黑,二人就进了玉阁,亮出帖子,很快便有人领他们下了地道。
走出地道是一片走廊,环形的走廊中间是一个圆形的大看台,看台的顶上有一个球形的灯笼,明亮的灯火将看台照亮。看台周围是一个个隔间,外面垂着帘子,看不清里面的人,带路的小厮走的有些快,茹芯对他说道:“将我引去京城谭公子的隔间,我们早已约好。”
小厮怔了一下,赶紧又将他们往回领着走了几间,然后撩起了帘子,示意他们进去。
茹芯挑起另一边的帘子,接着对沐夜说道:“在这里做事的小厮,都是些哑巴。”
沐夜一惊,点了点头,走进隔间内。
谭公子早到了,他一见到男装打扮的沐夜,平稳了大半日的心,还是乱跳了起来,他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僵硬的躬了下身子,涩涩地说道:“沐、沐姑娘,来了啊,坐吧。”
沐夜对他点点头,坐在了谭公子所指的位子,谭公子赶紧退了两步,绕到了她对面的位置,咚一声坐了下去。茹芯笑掩着口,桃花眼凝着谭公子看了一会儿,才道:“银子,带来了么?”
“带了带了!”谭公子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说道:“十个大箱子全放后院了,这是兑出来的票子。”说着,将纸递给了茹芯。
茹芯满意的点点头,收下那张纸,沐夜在一旁看着,心中却有些不自在,问道:“这些钱,可是为了买那白血?”
茹芯摇头:“不,是为了寻人的。”说着,他又对谭公子问道:“玉衡,你见过姜老板了吗?”
“叫人去给他传话了,还没回。这个姜钱啊,自从改了名字,还真是只讲钱不讲情了,好大架子呢!”
“不着急,实在不行,这五千两黄金就是我们的敲门砖。”茹芯不急不慢的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沐夜倒了杯茶。
沐夜拿过茶杯喝了一口,很香,她看看桌上,不只是茶水,桌上还摆着各种点心小吃,大大小小的碟子,精美绝伦的食物,让人看着就十分的有食欲。
没过多久,果真有小厮进来了,他走到谭公子面前奉上一封信。谭公子愣了愣,打开看了看,接着对茹芯说道:“这老头还算有点良心,他说他不方便出来走动,叫我去雅间相聚。”
茹芯笑着点头:“如此甚好。”接着,他示意沐夜一同前去。
那哑巴小厮立刻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谭公子,又对茹芯和沐夜摆了摆手。他的意思十分明确,谭公子却气愤地说道:“什么意思?这两个是我朋友,他姜书槐以前不过是我家一个小账房,怎的?如今这点个面子都不卖我了!”
小厮赶紧拨浪鼓似的摇起了头,他想起老板交代的定不能怠慢了这位贵公子,于是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领着他们三人向长廊的尽头走去。
谭公子三人被引进一间有门的屋子里,又穿过了两道门,这才看到一间布局讲究陈列着各式古玩的雅间。层层博古架后面有一张黑檀木的大桌,那后面站起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头,他一见到谭公子,立刻迎上一张笑脸。
“大少爷。”姜老板笑着握起谭公子的手,激动的说道:“大少爷,你来了梅镇就该直接来找我的,你瞧瞧,多少年没见了。我离开老爷那会儿,大少爷你才开始念书呢。”
谭公子显然是记得他的面容的,只是有些接受不了他的热情,于是,干笑了几下,说道:“姜叔现在也是富甲江南一代的大人物了,还叫咱什么少爷,可受不起,受不起。”
姜钱拉着他的手不放,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茹芯,眸光一明:“哟,今儿什么日子,茹大倌居然亲临寒舍,要是老身没猜错,你是借着我家大少爷的光来找我的吧。”
“是。”茹芯直言道。
“之前你就派人来打探过消息,怎么?你这般自负的人,还真对白血有兴趣啊?”姜钱一面给谭公子倒茶一面对茹芯问道。
“我对白血没兴趣,不过,我对这血的主人倒是有些兴趣呢,就是不知,姜老板是否肯透些口风。”
“茹大倌,你是也是做买卖的,这行的规矩你不是不懂吧!告诉你就饿死我,这事儿,换谁谁能乐意啊!”姜钱也笑起来,只是他的两只老眼一弯,却变作了狐狸眼。
桃花映着狐狸,二人眸对眸,好是一番激战。就在这时,自进了屋子就没再说话的沐夜突然开口了:“这、这颗珠子,哪里来的?”
姜老板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博古架上的那只曜石所雕的老鹰,这墨色的曜石本就难得,这只黑鹰又被雕刻的惟妙惟肖,他甚是喜欢,只是,沐夜所指的珠子,是那黑色的老鹰口中所叼的一颗金珠,那珠子做工也是十分的精巧,最妙的是这珠子放进尖尖的鹰嘴里,不大也不小,刚刚好。
“是它!”不止沐夜,茹芯和谭公子也注意到了那颗珠子,谭公子更是蹙起眉头说道:“我爹这人太不地道,说是私炉,这是造了多少啊。”
沐夜眼见这珠子和云川送给她的那包是一模一样的,这叫她想起白泥也有这珠子,可究竟是不是白泥她还不敢确定,只是,心中抱着一丝希望。
沐夜试探的问道:“老板,不知给你这颗珠子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姜钱抬眼看看那只墨色的鹰,沉思间皱起了眉头,回道:“是个小倒霉蛋儿!那小丫头我记得十分清楚,她来了我玉阁,偷偷摸摸的混进地下,在这里胡吃海喝,还惊了我几个贵客,那小丫头看着不大点,武功却不差,滑溜的跟个泥鳅似的,好不容易才捉到她。”
此时的沐夜心中更是肯定,她直道:“姜老板,这、这个女子现在何处?是否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与她同行?”
姜钱一挑眉,看了看身侧的茹芯,接着说道:“同行的没有,不过,带走一个。那天晚上,我们玉阁收了几个不错的小倌,一个个白净剔透的跟玉似的,就是她,丢下一包金珠,领走了他们当中最俊的那个。”
“小倌?”沐夜瞪大了眸子,她也下意识的看了身旁的茹芯一眼,茹芯的脸色不甚明朗。
姜老板点了点头:“是啊。看不出来,那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饿鬼,一见到那小倌就扑了上去,要是留留口水也罢了,她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小倌的模样真不错啊,要说瑕疵,就是他的耳后有一道疤,还有,身子弱了些。”
沐夜的脸色已由红变成了白,她微涩的声音问道:“那,那个男子叫什么?”
“小倌能有什么名字,不过,他挺特别,手腕上有朵莲花,所以,我叫他阿莲。”
“…… ……”
“轰!”一声巨响。沐夜煞白的手掌落在了身边的檀木大桌上,巴掌那么厚的百年檀木瞬间裂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的内容提要,哇卡,我把自己写笑了。
、寻路·悬念
茹芯一副笑脸看看姜老板的脸色,一手抖了抖手中的票子,说道:“五千两买你个消息,你只赚不赔。”
姜老板摇了摇头,还是没有接下。“老身还是那句话,茹大倌这买卖,我不敢做。”
茹芯蹙起眉头,脸色微暗:“你这老头,不是只讲钱的吗?那两个小娃娃想你买消息,你就卖,我向你买,你却不做我生意。”
“其一,你我是同行,你要买我白血来源的消息,这就是抢我的饭碗;其二,之所以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卖给那个小魔神,那是看在她崇华二子的身份,她将身上的崇华的铭牌都压在我这了,这笔买卖,我做的踏实。”
茹芯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沐夜,只见他面泛焦急之色,他一咬牙,又对姜老板说道:“你不就是要个心安吗!好,只要你告诉我那白血的来源,我茹芯对天起誓,有生之年绝不做白血的买卖,若有违背,愿遭五雷轰顶,天诛地灭。”
姜老板一双老眼怔了一下,看看茹芯,又看看她身旁的沐夜,半晌,才开口道:“茹芯,你我见面不多,可在生意场上的交手却是频繁,以我对你的了解,这位女子对你的意义……甚重啊。”
姜老板的话音刚落,一直愣在一旁的谭公子也按耐不住了,说道:“姜叔,你就答应了他吧,我认识他这么久,还未见过他被人逼成这样呢!”
姜老板一双狐狸眼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又骨碌了几圈,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好,今天,我卖的是我家大公子的面子。告诉你可以,不过,我要你立字为据,还有,关于我这张檀木茶桌……”
“我赔。”茹芯说道。
姜老板终于重整笑脸,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叫人拿来笔墨和纸,茹芯落笔飞快却又字迹清晰,他写完后纸上的墨还未干便交到了姜钱的手里,姜钱不知何时手中也拿了一张纸,同时递给了茹芯。
茹芯打开手中的纸看了看,接着回头对沐夜点头一笑……
出了姜老板书房的门,茹芯将手中的纸交到了沐夜的手中,说道:“沐姑娘,我虽不知道承恩公子和白泥为何要向姜老板买消息,为何要寻白血的根源,不过,我有句话要对沐姑娘你说。你若只身前去荆北,怕是凶险。沐姑娘不嫌弃,在下愿一同前往,护之左右。”
沐夜闻言,惊了一下,双眼凝着茹芯。
“我、我也去!我旁的本事没有,给你们壮壮声势也是好的。”谭公子挥舞着手臂说道。
沐夜收回目光,轻摇了摇头:“不,已经给你们添了许多的麻烦,花费了那么多的银两,我也不知何时才能还给你们。找承恩的事,我一人去就可以了。”
“还什么呀,不用,不用。再说了,也不麻烦。”谭公子红着两颊,低头回道。
沐夜正要再说些什么,茹芯似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于是又道:“既然沐姑娘心意已决,那,茹芯也不便再多说什么了。”他说着,又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要交给沐夜,可沐夜还是拒绝了。
三人走出玉阁,沐夜向他们一一拜别,谭公子千般不舍,却还是被茹芯按住含泪送她远去。
沐夜脚下飞快,心中的心事却重。茹芯说他不明白承恩和白泥为什么要向姜老板买消息,为什么非要去寻白血的根源,沐夜的心中却是清楚的很。这两个人在玉阁听到了黑市有白血在卖的消息,他们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必定是沐夜。这就与沐夜听到了白血会自然而然的想到承恩是一样的道理。尤其,沐夜的年龄已经接近白血的成熟期,以承恩对沐夜的紧张程度,得到这样的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奔去了。
“荆北,朱雀街,贝府……”沐夜念叨着,紧了紧手中的那张纸,疾步向前。
…… ……
一个白天加一个夜晚,沐夜才到达了荆北城。
从沐夜进了荆北的城门,心中就蒙上了一层灰濛濛的雾,总觉得有些压抑。这种感觉,来源于她对这个城的一段记忆,上次来到荆北城时,她遇见了云川的哥哥,也就是当今的皇上——宋袁骥。此人真的令沐夜十分的厌恶,对其厌恶的程度,足以让沐夜对这城内的一街一巷,一花一草都看不顺眼。
她带着阴郁的心情,穿街过巷,终于来到了朱雀街,可是,她从街头到结尾,又从结尾到街头走了整整三遍,才发现整条街上根本就没有一个贝府。时间就这么消磨在问路和寻路上,天色又黑,沐夜随便在朱雀街上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住了进去。
此时的沐夜,还是一身男装打扮,可其实明眼和老江湖的人不难看出她是女扮男装的,客栈的老板一见到沐夜,便认出她是女子,于是,有意给她安排了一间较为偏僻又干净的客房。
沐夜见他面善,一面递出碎银,一面问道:“老板,请问,这朱雀街上有没有一个贝府,或者,过去曾有过这么一个府邸。”
客栈的老板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长的慈眉善目,他听闻沐夜的话,眸光先怔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
沐夜察觉到了刚刚他眼中的一似异样,于是又道:“老板可是想到了什么?但讲无妨。”
他捋着长须思索了一会儿,接着说道:“我在这里开店几十年了,从来就没听说过一个贝府,不过,姑娘方才一问,叫我想起三天前,也有个人向我打听这么个地方。”
沐夜心中一滞,赶紧问道:“是何人?可、可是两人,一男一女?”
老板笑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