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墓云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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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卿墓云晴-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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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夜眸光微移,咬着下唇,默然摇了摇头。
苏子鹤无意中扫过沐夜右手,眸光瞬时一暗,一手握住她的右腕。蹙眉问道:“毒发了?”
沐夜点点头,云川瞧见那时的苏子鹤表面是抓着沐夜的手腕,实是在诊她的脉,心中一沉。
苏子鹤惊眸直视着沐夜,手中巨力一握,冷声道:“你这是……练了什么功?”
沐夜一惊,拧眉回看着师父,满脸疑惑。
苏子鹤面上的寒笑不再,肃颜直盯着她瞧,手中的力还在加重,云川在一旁,几乎听到她腕骨传来的咯咯声。
“还敢骗我?你身上经络大通,内力倍增,连经脉间的脉点也扩充了数倍,若不是练了旁门左道的邪功,怎会有如此变化?我才走几日……你连背叛师门这等事都学会了?”
沐夜手腕虽疼,可她死忍着眼都未眨一下,黝黑的眸子倔强地回视着师父。云川看着她那支细弱的右手,蹙眉急道:
“请先生明察。”
苏子鹤盛怒之下,转目看向他,云川一咬牙,说道:
“沐姑娘未曾背叛师门,也未练什么邪功,是我,是我在她身上用了针,通她经络,行之脉点,还……封了她手腕间的血口。”
这话一出,不止苏子鹤,连一旁的沐夜也愣了。云川一脸的愧色,远远看了沐夜一眼,又道:“我行针时沐姑娘昏迷,她什么都不知道……”
沐夜眨眨眼,瞧着他茉白色的脸,眉头一蹙。可还不待她开口,苏子鹤一把松开了沐夜的手腕,一个纵身闪到了床边,冷目凝着床上的云川,沉声问道:
“行针?什么针?”眸中的期待之色,亮如明星。
云川直视着他,坦言回道:“牛毫针,天一脉。”
苏子鹤双眼瞬时瞪成了铃铛,探去的身子忍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木木地摇了摇头,痴痴道:“不、不可能……你,你定是骗我。”
云川浅叹出口气,伸手捏出藏在耳后发丝间的三根银针,递到苏子鹤面前。
苏子鹤在看见那三根银针的一瞬间,肩头一震,如遭电击一般,俊颜上更是燥热泛红,他颤抖着双手轻轻接过云川手中的针,用嘴一吹,接着凑到耳边,直到听到那一串清脆如歌的灵动之声,顿时,仰天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是,是牛毫针,是童谣的牛毫针!这便是传说中的‘三寸牛毫拧乾坤,万丈黄泉未成饮’,入脉穿骨,救死扶伤、起死回生,此乃神针啊!”
云川不知苏子鹤医痴的本性,只是觉得他的笑声有些刺耳。沐夜倒是从小被师父乱放的内力轰惯了,她屏着内力悄悄靠近了床边些许,趁隙将师父打落在地上的银针踢到了床底。现在他是高兴了,谁知道他一会儿又瞧见了这些凶器,会不会又动起杀人的念头。
云川瞧见了沐夜的动作,感激的朝她笑了笑,哪知沐夜冷撇他一眼,面上有气。
苏子鹤笑够了,一面惊叹着‘牛毫针’的巧夺天工,一面又对着云川问道:
“天一针是从百年前崇华派一位师祖那里传下来的,听说最后一位传人童谣十几年前被逐出了崇华,他一不收徒,二不著书,你,你的天一针……是如何学来的?”
云川微歉的笑了笑,回道:“先生请见谅,我曾答应过他老人家,要守此秘密一生。”
沐夜蹙眉,瞪眼瞧着他:这小子当真是看不清形势么?眼下师父想取他性命不过弹指,他不老老实实回话,居然还敢在这里卖关子?
“你居然还见过他?!见,见过童谣童老前辈本人,是本人吗?”苏子鹤完全不在意云川的那个秘密,一脸激昂的兴意,连带着话音都是颤抖的。
沐夜认识师父一辈子了,还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连三年前采得一株千年老蔘时都未曾这样激动。
云川既然知道了苏子鹤是沐夜的师父,对他自当敬重,于是恭敬的回道:“是,我与他老人家,相识数年。”
“我的天……”苏子鹤惊叹。“我也只是幼年时,在梦中见过他几次,这针……倒是与梦中一模一样。”他小心翼翼的将针送回云川手中,眼中满是不舍。
那时的云川一直是靠双手支撑身体的,接过牛毫针时,上身已是摇摇欲坠,沐夜瞧见了他额上的汗点,于是上前将枕头垫在了他后背,又将他的身子向后拉了拉靠在了墙根。
“谢谢。”云川抬头朝她笑道。
沐夜看都未看他,蹙着眉,低着头,瞧着地面。面上似乎还有气。
“徒弟,你走开!”
沐夜感到有人将她推了一把,身子向后倒了两步,抬头一看,原来是苏子鹤瞧见了沐夜身后那书桌上的一摞纸。
不好,放在那里的笔可是她从师父的院子里偷回来的,还没来得及还回去。还有云川看的那些书,也是师父的珍藏。
“师父……”沐夜正要开口,苏子鹤却伸手将那一裸黄纸拿了过来,看得认真。
“这是你写的?”苏子鹤提声问道,此时的他,话语间惊诧犹在,杀意与寒气却是消的一点都没了。
云川依旧笑着点头,谦卑的话依旧:“病榻难度日,不过偷搬些古人典籍上的东西,草草成文,先生莫笑。”
苏子鹤惊眸又起。“我如何笑的出口?!”他细细凝着纸上的画,还有那一行行精美的小篆,摇头叹道:
“你到底是哪里掉下来的小子?这字写的,我这辈子还没瞧过如此好看的字体,这画是‘幼工’吧,工笔中最难的写实体,我师父也是年过六旬后才习得此种画法,你年纪轻轻,哪里来的天赋啊?”
云川面颊微红,摇了摇头,不敢应下。
苏子鹤一页页翻着看,每看一页,眉梢便扬一次。数十页翻下来,当他再看向云川时,眸光亮如夜晚最明的极星,忽闪着星光,说道:
“我当年著这些书时,只注药性,不理排序,药草类目病情类目更是多到让我心烦,曾经几次想去整理却又无从下笔。今日见你这分类,有序不乱,出诊的记录中你摘出的净是我书中精华,句句下来真是完美到极致,正是多一字嫌多,少一字嫌少,精辟,精辟至极啊!”
云川眸中同是一惊。“这些书,竟都是出自先生之手?”
“唉!我自幼便是医痴,看尽天下医术都觉无趣,便自己动手写了起来,那会儿文墨不通的,如今看来,还真是写成了‘狗屁不通’。”
云川当即摇起了头,摆着双手:“先生太谦!云川也喜医术,典籍也读过些许,可是来这里后读了先生的药典才知自己鼠目寸光。先生书中所绘之药,概大典之所概,详尽不同病症之利害,用药分多少,下药分老幼,食药分先后。每每观之,净是赞叹,半月来长叹此书未能流传于世,当是天下医者之痛。”
“你,你小子……”苏子鹤心中本来就敬他,又被他反夸一番后,虚荣心得到了空前的满足。
瞧瞧眼前这顺眼又顺耳的小子,再想想自己那个教导了多年还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的徒弟沐夜,心中一阵长叹。
“对了,你说你叫什么,云川是吧?我叫苏子鹤,从今往后,你也别老先生先生的叫,你叫我子鹤就行了。”
沐夜双目一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还是很冷的那一种,她下意识的摇摇头,总觉得此时此刻眼见和耳听的一切,有点不真实。
“如此不妥,先生是沐姑娘的师父,您当是我的长辈,我,我还是称您‘苏先生’好一些。”
“哎呀,随便吧。”苏子鹤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终于唤了站在他身旁的沐夜一声:“丫头,下厨给我们炒两个菜去,再烫上壶小酒,今晚我要和云公子把酒到天亮!”
沐夜愣愣地看着师父,似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
今晚的苏子鹤在沐夜眼中,完全是另外一个人。曾经见人就杀,见不死就折磨的苏子鹤是被人掉包了吗?沐夜不确定,她真的很不确定。
“耳朵聋了吗?!”一道内力携风而来,呼啦啦吹起沐夜身上的白衫。
呃,是她师父,没有错……
沐夜转身正要走,云川却道:“莫叫沐姑娘再忙了,我刚用过饭,再说……她身子也刚好。”
沐夜淡淡瞧了他一眼,可苏子鹤当即开口了:“哎,夜里吃点宵夜嘛!再者,这点活算什么?沐丫头十三岁的时候,三天不吃饭,拉着一车5个尸体能跑半个山头,你可小看她了。”
沐夜在苏子鹤背后无声地瞪了他一眼,苏子鹤感受到目光正要转过身,沐夜已经拿起桌上的食盘走去屋外了。
今夜月明星亮,院子里偶有几道徐风吹来,倒是怡人。沐夜刚走到院子的石门下,身后的旧屋里传来师父清亮的嗓音:
“我说怎么有些眼熟,你身上这件外衫是我的呀……”
“哎呀,这件是旧衣了,一会儿我将我今年刚从苏南做的那两套冰丝长衫给你拿来,啊,这里衣也是旧的,我回去给你取套睡袍来。”
沐夜浅浅叹出一口气,低头看看手里的食盘,上面静静的躺着两双筷子,两只碗,两只碟子,两只匙,全是双的。
从她救了云川以后,潜移默化之中,她的人生改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妒忌·教训

不得不说,云川人虽残在床上,却在无意间做了件积福积德的大善事。

苏子鹤长住在京城,沐夜成人以后他每月只会来一两次,每次来,他要么在墓园里捉几个活的,要么从墓园里捡几个现成的,总之,必须要杀几个人折磨几个人才算痛快。

卞园里现在来了八个活人,躲在房里连茅厕都不敢上的李老头自然不算,不夸张地说:这八条人命全是仰仗云川才活下来的。

三天的时间里,苏子鹤天一亮就扎进云川养伤的旧屋里,他把柜子上陈年的旧书一本本翻出来,小到一个伤寒的病人大到某某年份里的一场瘟疫,他二人你说我辩,屋门一关就是一整天。

连自己的徒弟都顾不上打骂了,苏子鹤哪里还有时间去杀人呢?

“唉……”沐夜浅浅叹出一气。“娘,这心情……有些复杂。”

沐夜将一舀子水小心翼翼的浇在冢周围的一圈蝴蝶花上。其实沐夜从小就有个习惯,不喜欢与活人说话,面对着死人时,却能说出许多。

她跪在母亲的墓前,抚着碑上的字,又道:“娘,这是否就是人们常说的妒忌?”沐夜想了想,蹙眉又道:

“师父瞧见那小子脸上的疤痕,想都未想就跑去地窖挖出那瓶‘丹宁重生膏’。我十二岁那年颈下被尖石滑出五寸一道长疤,那时师父说这药世上仅此一瓶,就是舍不得用给我。师父还说,这药数十年的旧疤也能除,总说明年明年,这一拖,就是七年……”沐夜轻咬贝齿,摇了摇头,眸光一暗:“不,娘,我想这不是妒忌,这是后悔。悔我当时不该手贱,救个多余的人回来。”

墓边拂来一阵风,蝴蝶花花蕊颤颤,花头来回摆动着,花衣却在翩翩起舞……

…… ……

沐夜提着空篮子走回了卞园,路过李忠居住的厢房时,从窗户缝里给他塞了两只馒头进去,李老头瞧见了,探出半个脑袋,笑呵呵道:“谢谢小姐了。还有啊,小姐你师父何时才走啊?他可又刁难你了?”

沐夜摇摇头。“他现在忙的紧,顾不上我。”

李老头伸手将窗边的馒头揣进怀里,点点头:“那小姐你多保重啊……”说罢,赶紧合了窗缝。

沐夜一拂袖,转身离去。

厨房灶台边放着两个大筐,里面净是苏子鹤从山下背回来的菜肉瓜果,原本还有一身带给沐夜的衣服,不过他带来的衣服款式和样子从来没变过,白纱长裙雪丝里衣,连腰带上的图样也是,苏子鹤回来的第一天沐夜便将衣服收了起来。

眼看着菜篮子里的菜三天下了一半,沐夜心中不舍,还是从篮子里翻出一条里脊肉,拿出两捆菜。

菜做好了,沐夜盛出自己的那份,接着将师父和云川要用的菜用碗碟盖好,送去后院的旧屋。

沐夜带着饭来到后院,在屋门前唤了一句:“师父,可以用晚饭了……”

说罢,推门走了进来。

沐夜踏过门槛,刚抬起头就瞧见了坐在桌边的云川,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云川‘完好无损’的离开床榻,那时的云川是被苏子鹤搀扶着走到桌边的,苏子鹤真是用心,不但用了最好的药医治云川的伤,且从头到脚为他打扮了一番。

那时云川的脸上,再没有一点刀痕,夕阳映上他光洁白皙的面庞,透着棱角分明的俊逸;乌黑的星眸,闪着迷人的光泽;轻抿的唇角,弧呈半月,温如流水。冰丝长衫套在他的身上略大了些,可还是衬的他一身贵族之气。云川转目而来,弯眸对着沐夜,绽起一笑,仿佛千山隐其身后,日月不敢与之争辉。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靠衣服马靠鞍’了,沐夜心想着,收回目光,将手中的食盘落在桌上。

“嗯,好,退下吧……”苏子鹤全部精神都凝在云川笔下的那一行字上面,早无心他处。云川蹙眉,仍想挽留她一起用餐,还不待他开口,沐夜冷斜他一眼,垂首出了屋子。

沐夜回到自己的房间,草草用了饭,又呆了许久,直到天色黑了,他才起身走去旧屋。 

“师父,我来收拾碗筷。”沐夜在门外说罢,推门走了进去。

那时苏子鹤刚把云川扶回床上,被子还没来得及拉好,苏子鹤回头一见沐夜来了,焦急的面顿时一亮:

“你来得正好,徒弟。帮我扶云川躺下,我,我许是这几天吃的都太急了,肠胃有些不适……”

沐夜恭顺地点点头,苏子鹤不再多说,拍了拍云川的肩膀,面色着急地飞出了屋门。

沐夜愣愣地看看门外,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小爽。

云川面上有些尴尬,他哪好意思真的等着沐夜来扶他,自己小心翼翼地撑着身子向下倾。

‘嘶~’这一个逞能果真遭了报应,云川肩后一道剧痛穿来。

沐夜闪上前来,一把扶住了他的后背。

“谢,谢谢沐姑娘。”他面色更白了。却不是惨白,因为白中还透着点粉。

沐夜用鼻子哼出道气,不回他,扶他躺下时手中的力却轻柔到了极致。她掖好被脚,拉好他的枕头,见一切妥当,转身要走。

“沐姑娘……”云川唤的有些急。

沐夜虽未应他,却停了身子,侧目看着他。

“这个……”云川支吾着,手从被子里伸出,手掌一开,里面是一个树叶包成的小团子。沐夜愣了愣,见云川将手一直伸过来,于是接了过来。

沐夜定睛一瞧,这一团树叶不就是旧屋外爬满了的‘赤珠’吗?她将血红色的叶子打开,里面又是一片崭新的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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