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武功很好啊,以你的功力应该是崇华派的室内弟子,可你又不姓白?”高晗生始终藏在石壁后面,他的话虽是夸奖却又带了些不屑之意。
云川见门外的兵不再继续涌入,他得隙调整气息,点住身上止血的穴位,又道:“我确是崇华派的室内弟子,可我在山上修行的时间不足十年。”
高晗生笑了两声,又道:“我听得出,你内力虽高,外家功夫却不够扎实,想当年崇华一直居于我青城派之上,那时我就不服气,内家修为天定七分人练三分,天道不公,要我说,外家的本事才是真本事,而我们青城派向来以修拳脚为主,内气不过调息之用,制敌索命,还不是一招之内定生死。”
云川也微微扬起嘴角,手中的剑回鞘,他又道:“前辈有所不知,十五年前的武林大会,最后一场青城派败给崇华,那时的宋掌门就是内修不够,一掌下来,我师父退三步运气三周息无碍,而宋掌门退七步,心脉俱损。师父曾说过,外修不过鸟兽之皮毛,内修则是五脏六腑。”
这时,云川身后的石门再次转动,高晗生的士兵又攻了进来,只听高晗生提声喊了一句:“都退下!”那群人立刻停下了动作,他们一个个退出石门,原本倒在地上的那些士兵也扶着墙或是爬着向外移动。
“轰隆”一声,高晗生面前的墙壁终于抬起,云川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穿明黄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他的身材魁梧高大,不似云川这般书香气,他的身上带着一股傲视天下的霸气,人虽已至中年,他脸上的英俊却沉淀出一份独有的沧桑,不难想象,这男子曾有着让天下万千女子为之疯狂的气质。
“我实在想不通就凭你师父那两下花拳绣腿,是如何当上掌门的,我看你们崇华,最多不过十年的熬头了……”说罢,高晗生一把抽出身上的配件朝着云川攻了过来。
云川不惊不慌,向后纵了一步,凤鸣出鞘,这一次,凤鸣是真的鸣叫出了声。
“嗡……”内力十足而发,上可达天际,下可震黄泉,余音不绝,道道直击心底。
“晗、晗生……”胡媚娘忽然察觉到异样,正要开口,一阵内力袭来,她心中一痛,一道腥甜从口中涌出。
这时的高晗生心中分明知道是中了云川的计谋,他看出之前云川保留了实力,什么外家与内家的高低也不过是激将之法,此时,却是后悔晚矣。
高手间的过招,可谓分毫之间见高低。云川曾经失去内力,经过一番调养已基本痊愈,他虽比高晗生年轻,可他手中的剑却是精妙至极。高晗生与他每对锋一次,便能更细致的察觉到云川深厚的内力和高超的剑法,云川身上的一切,都不似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该有的。
“铮!”云川转剑快如闪电,剑尖刺进了高晗生的下腹,鲜血顿时染红了明亮的锦衣。
“晗生——!”胡媚娘急血攻心,面色煞白,痛苦的喊道。
云川收回剑,高晗生面上满是震惊,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云川,他一手捂着腹间的伤口,后退了两步,待他脚下再一动,云川疾步上前,一针封在了他的天门穴外。
“你再动一下,这针就会游走进你的天门,你必死。”云川看破了他想要逃走的伎俩,根本不给他再次逃窜的机会。
高晗生一世清高,自负过人,此景此情,正是恼羞成怒,愤懑填胸。“不、不可能的!我,我可是高晗生!我的绝情剑居然,居然会败给你一个毛头小子,这不可能!”他绝望的喊着,接着又将目光转向胡媚娘的身上,红通通的眼睛狠狠的盯着她,又叫道:“是你!都是你这个贱女人害的!不是你,我不会浪费这么多年的时光,现在的我应该是青城派的掌门,应该是武林的盟主,天下都是我的!是你,是你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不堪一击,我,我现在简直蝼蚁不如,你当初为何不干脆杀了我,我活着有何用,何用啊——!”他的声音悲愤万千,胡媚娘一脸的泪水,残留在她唇边的血迹变成了白色,她哭着,却由发不出声。
“我只想要解药。”云川淡淡的说道,凤鸣再次回鞘。
高晗生便是输了,却也不认,他冷眸低垂,只道:“杀了我吧。”他自嘲地冷笑一声,又道:“哈。现在我才知道,以我此时的能力,居然还妄想要起兵称帝,你在心里笑了我许久了吧?杀了我吧,快!杀了我!”
“不要杀他!”胡媚娘突然喊道:“我知道解药,我有,我有解药。”
高晗生惊目看她,正要再开口,云川却快他一步,点住了他的哑穴。云川回头走到胡媚娘的身边,问道:“解药在何处?”
胡媚娘的目光落在墙壁上的火光旁边:“这屋子里,每一个火把下面都有一个暗格,格子里藏着解药。”云川走到火把旁边,按了按四周的墙壁,却并未触动机关。
“你真的会放过他吗?”胡媚娘又问道。云川回头看着她,点头道:“我原本就没想过要取他性命。”说罢,他摸到火把旁边有一个凸起,扣动一下,果然找到了暗格。云川拿到后又走到另一个火把旁边,取出另一个解药,然后将两个一起收进了怀中,接着,他走到胡媚娘身旁,解开椅子上的铁夹,对她说道:“你在这里呆再久,给他再多,都没有用的。我带你离开这里吧。”
胡媚娘的眼中明了一下,她又看了身前的高晗生一眼,眸光再次黯淡了下去,摇了摇头:“我走不了的,从我选择要走这条路的那天起,我就没有后路了。我只能留在这里,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他手里。”
云川看着她坚定的目光,不再多说什么。他走到高晗生身边,封住他身上的几道大穴,接着取回他头上的牛毫针,临走前,他对高晗生说了最后一句:“死,是一无所有。你现在有很多东西,好的,坏的,可就是这些东西,将你与那些死人区别开来。”
云川走的时候,在沐夜被困的那个密道里落了一把火,地底深处被火光照的通明,推挤如山的尸体和腐肉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后来苏子鹤埋怨了云川很久,责怪他纵虎归山,而事实证明,云川那时播下的是善因,不久的将来来,就会结出美丽的果实……
…… ……
安芦那个破烂的小三居房里,挤满了人,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安芦将自己的床贡献出来,原本是将三个伤员一起安置在上面,奈何中毒的沐夜太勇猛,最后还是将承恩和“枯木”移到了院子里。
云川拿回两颗药,一颗自己吞了下去,等了半晌,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他将另一颗药交给了苏子鹤。
沐夜服下药要真不再发狂,渐渐昏睡过去。大家开始忙碌院子里的两个伤员,安芦的夫人笑梅见到众人却也未多惊讶,还笑着说当年捡到白芦时,见过更重的伤,她张罗着伙食,又跑去药铺买药,很快,天色就黑了下来……
沐夜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脑袋很重,像是有三个、四个那么沉,她一手扶着脑袋,缓缓坐起身。窗外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沐夜渐渐听清他们的对话:
“我哥怎么还不回来?”是白泥的声音。
“他要找人送信,给你师父师叔他们报平安,估计还要安排下今晚住宿的问题,这地儿,可塞不下咱们这么多人。”苏子鹤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唉……”白泥长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承恩的声音还有些虚弱。
“我在想我哥呢,我哥现在肯定一个人藏起来难受呢!”
“什么意思?”安芦问道。
白泥回道:“你们想啊,我哥对沐姑娘那么,那么好,可是刚才沐姑娘那么狠的咬住他不放,刚才那伤口你们也看到了,骨头都要开了,这也太狠了!好心换来这个,你、你们说我哥他心里该多难受啊!”
“不可能!”
“不会。”
“错!”
沐承恩、苏子鹤、安芦三个男人几乎同时发声,白泥被他们三个人的异口同声吓得一怔。离她最近的沐承恩先开口了:“刚刚你错过了,才没看到,你哥他笑的……很是灿烂。”
安芦笑着,接道:“你哥放那个胡媚娘一马,估计,心里还感谢她呢。”
“咚”一声,是从白泥的身上发出的,接着又听苏子鹤说道:“就你这个呆子不知道,你在崇华呆这么多年,你学到什么了你?”
“你、你们在乱七八糟说什么呀!”白泥怒气腾腾的叫道。
众人哄笑起来,而坐在窗户边的沐夜也哄了一下,“哄”的却是她的脑袋。她做了什么?咬住云川不放?骨头都要开了?这些是她做的吗?
失去的记忆瞬间涌进她脑中,刚刚自己发狂时的一举一动历历在目,沐夜的脸变得惨白,她涩涩的咽下一口,发现口中还有些腥甜的味道,心中又是一惊,想到这应该是云川的血的余味。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胡媚娘在她耳边的低语似乎还未散去,她那时的恐惧也还残留在心中,可是,怎么就变成云川被袭击了呢?
沐夜惊是惊,惊完了,便不再犹豫不决扭捏不定了。她一把拍在床沿上,起身走到门外,大步一迈,院子里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投来时,她十分干脆的说了一句:“云川呢?”
…… ……
云川握着手中的信筒,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这是从荆南城加急送来的信件,沐麟围城,军事告急。他抬头看看荆北的月亮,明亮洁白,却也不是无暇,月上有斑斑乌色,就像萦绕在他心头的心事,挥之不去。
夜晚,小巷里鲜有人迹,云川的步子不急却也不缓,他将信筒收进袖中,再抬起头时,正看见巷子尽头处停在那里的一抹白衣。
渐行渐近,颀长的白衣变得清晰,沐夜仰头站在那里看月亮,却也不知远处的云川正看她。明亮的月光将她的侧脸映成柔和的颜色,眸中洒着点点珠光,她的唇角微抿着,长长的睫毛,起起落落。雪白的长衣,及腰的长发,她侧脸看来时,那一幕,就像是一个即将奔月而去的仙子,在侧目留恋人间的最后一眼。
“云川。”她唤出他的名字。
云川脚下的步子乱了一步,惊眸定了一下,走到她身前时,笑着点了下头。
沐夜眼中明了又暗,忽闪了几下,她忽然伸出一只胳膊,拎起袖子露出雪白的手腕,说道:“云川,你咬我一下吧,狠一些。”
云川脸上的神情愣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
“你不咬,我以后很难安心。”沐夜的脸色微红,语气却是十分的坚定。
云川看着她几欲闪躲的目光,缓缓伸出手。沐夜眼都不闭,甚至将手伸的更往前了,接着,就被云川一只大手握在了手心。
云川笑着拉起她的手往回走,沐夜还未回神,云川温润的声音说道:“给我炒一盆野菜吧,想吃了。”
沐夜目不转睛的看着云川的侧脸,小步子踉跄了几下,跟在他的身旁……
作者有话要说:
、姐弟·厚薄
红木高榻紫纱帐,汝窑白瓷铁观音,白泥睁开眼,意识到自己是从荆北城最豪华的客栈最上等的房间内醒来的,这种感觉,美好的让她几乎要流泪。
丰盛美味的早餐结束,小师弟安芦的一句话,却让她从飘飘欲仙的状态中彻底惊醒。
“师父和师叔盼了十几年,这次终于能盼到你出嫁了。”
白泥一口带着浓郁香气的茶水喷出口,瞪着一双大眼,惊声问道:“出、出出出出出什么嫁?谁说我要出嫁了?”
安芦笑着抿了口茶,又道:“以前师父给你定了那么多门亲事,他们死的死逃的逃,还真以为你要孤独终老了呢,原来,缘分老天早给你定好了。”
“定、定定你个头啊!”白泥的舌头像被人打了结。
安芦侧头向着门外点了两下,又道:“沐姑娘的那个弟弟,模样俊俏,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他可比师父给你找的那些樵夫屠户好多了呀!昨晚他受伤,你瞧瞧你那紧张的样子,就莫在我这里装了,师姐。”
“你你,我我,那是因为我救过他的命,他要死了,那我不白忙活了。”
“你们经历过生死,你又救过他的命,那更好,叫他以身相许报答你吧!”安芦说的十分的轻松。
“相许个头!”白泥的小脸突然变得绯红,她低着头摇摇晃晃,又道:“我、我以前说过的,以后我不当女娃了,我是男娃,我不嫁人的!”
安芦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白泥的头,疼惜的眼神瞧着她,又道:“你以前遇见的那些人,他们是瞎了眼,看不到师姐你的好。那些人跑掉了,因为他们都不是你要等的人,如今你等的人出现了,你还要放他走么?缘分这东西,到了就是到了,它可不等人的。”
白泥闪着光的眸子凝着安芦,两只手搅着袖子,噘起小嘴:“那你怎么知道,他想娶我呢?”
安芦的手怔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笑着说道:“我不知道啊!得嘞!我现在就去问问他啊!”说罢,甚至都没给白泥回神的机会,夺门而去。
待白泥反应过来想去阻止他的时候,安芦的人已经进到沐承恩的房内了,要怪就怪这两人的房间挨得太近。
“嘎”一声,安芦背着身将屋门关上,脸上噙着一抹诡异的笑,走到内室,那时沐承恩正在床榻边穿鞋,瞧见安芦进来了,起身招呼道:“安先生,早。”
安芦是个有话直说的人,而且,越急的事他就越直,他对承恩点了两下头,说道:“沐公子,有件事我要问问你,昨天在地道里,我师姐刚被揪出来的时候,我见沐公子你十分的在意我师姐的安危,我师姐这人吧,看着机灵,实际上对男女之事所知甚少。我呢,就是来问公子一句,对我家师姐,是否有……”安芦说着,对承恩挤出个暧昧的眼神,承恩立刻心领神会,苍白的小脸染上了两团红晕。
“白泥她……确实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承恩垂着脸,不敢看安芦的脸,低声回道。
“咚。”屋门外传来弱弱地一声,那时的承恩只顾着面红燥热并没有发觉,倒是安芦若有似无的向后看了一眼,随即脸上的笑扬的更高了。
“咳咳,沐公子,我见你也是个不扭捏的爽快人,我便直说了吧,要你娶我师姐,你可愿意?”
也不知是安芦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还是沐承恩没做好准备,安芦的话刚出口,沐承恩脸上的红色瞬间褪去,褪的一丝红豆没留下,甚至比之前还要惨还要白。
“怎么了?”安芦察觉到他的异样,蹙眉问道。
沐承恩呆滞的目光缓缓移向安芦的脸上,他的脸上除了苍白还有挣扎之色,许久之后,承恩用发涩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