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铭和莫白羽默然无语,两人的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淌流。
王翰动了动嘴唇,终于还是没有说话。目视成樱,成樱想了想,叹息着点了点头。
成樱原本是随成笑一起出征的,此刻成笑领了新任务,她又随大队回来了。这次出征的决策,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而且严格说来,她并不算重阳教的人,在现在的情况下,只有由她出面来劝慰是最合适的了。
“你们也别太自责了。事先是全力进攻白马堡,当然是去的人越多越好;而后来虽改变方针,也担心天山剑派尚有留守。”成樱轻声安慰道:“这是人算不及天算,老四为教尽忠,死得其所,大家不用太过伤心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几欲喷血。
亲手杀死把自己视为手足的结义兄弟,这种感觉,比之二十多年前一句话出卖了重阳大军更加令人难受万分。
忽然之间,王翰只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想做了,什么锦绣江湖缤纷武林,全他妈都是狗屁。就算把江湖全踩在脚下,又有屁用!这想法只是一闪即逝,王翰苦笑一声,现在已是势成骑虎了。
只听司徒铭低声道:“真是人算不及天算吗?我临走前验过老四体内的伤,他应该根本不会伤发而死的!难道,我所知的医术全是放屁吗……”
王翰心中一震,急忙说道:“或许是他事前和戚重等人一战,又受了点暗伤,亦未可知。老三切莫轻易丧失信心。”
司徒铭冷然一笑,道:“信心?我才不信这个邪!老天想推翻我的信心?除非让我开棺验尸,确知老四又受了怎样的暗伤!”
莫白羽斥道:“休得胡言!怎可打扰了老四英灵!”
司徒铭长叹一声,轻声道:“我……我只是实在不甘心。我甚至到了现在都不敢相信老四死了!”
萧无语低叹道:“别傻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王老大近来也辛苦了,今夜我们几个为老四守灵,老大先去休息吧。”
王翰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蓝舒云的灵位,颤身离开。
王翰前脚刚离开,严彬马上就走进了灵堂,看样子是等候了多时了。众人讶然看了看严彬,只见他先对着蓝舒云的灵位深深鞠了个躬,才走向萧无语,附耳低声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塞给萧无语什么东西,又马上告罪离开。
萧无语闻言,脸色微微变了,直到严彬离开良久,才分别传音给诸人,说道:“教主来信,吩咐交给我们任意一人,但不能让王老大看见。”
众人同时色变。
李闲等人还在从恒山到江南的路上,但随着李闲的这一封密信,恒山高层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愤怒与紧张之中。当天晚上司徒铭秘密开棺验尸,蓝舒云遗体内,王翰水月错掌的残留力量在司徒铭的眼底暴露无遗。
而与此同时,银龙堡内的勾心斗角也已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第一百五十八章 师徒密计
楚梦接到玉秋水的密信,先杨乱和兵马一步,独身急行,抵达银龙堡。
“楚姑娘大驾光临,徐弈幸何如之!”徐弈闻报,直迎出堡外十里,对着楚梦翩然稽首。
楚梦在心中眉头大皱。她很清楚这次是来干什么的,也很清楚徐弈将会对她展开疯狂追求,但她真的不喜欢徐弈这种恭谨有礼的君子模样,徐弈越想表现君子风度,楚梦反而越觉得可笑。相比之下,她宁愿喜欢李闲那种玩世不恭的小流氓,至少他有着真性情。
而当她在开封第一眼见到厉天那种漠视一切的冰冷与残酷时,就已被深深折服了。
心中虽皱眉,面上却依旧露着甜甜的笑:“能有幸来与徐公子相一回亲,才是楚梦上辈子积的福呢。”
若说世上有种东西能够使银枪化为绕指柔,那必定是楚梦的微笑。
徐弈的脸居然红了,这副脸蛋若是落在徐博眼里,必定笑掉了大牙。徐弈感觉到脸上发烫,暗叫不好,拙劣地转移了话题:“据说楚姑娘在北方不慎中了李闲的诡计,徐弈深感惋惜。”
“多谢徐公子关怀。不过,设诡计的人是我们,李闲只是破计罢了。最后一战,那是李闲有着大将之才,奇兵制胜,楚梦心服口服,决无怨言。”楚梦幽幽地说着,声音凄迷如梦,好象正在跟情郎互诉别情,说出的话却是这种戎马之事。
徐弈心中苦笑,因为他摸不清楚梦的真意。楚梦说这些,究竟是实话还是自谦之词?自己下句话该怎么应对?万一马屁拍在马脚上,这美女对自己的好感必定降低。
徐弈忽然觉得,追求楚梦实在是世上最累的一件事,简直比一统十个江湖还累。
没奈何,徐弈只好顺着她的口气说道:“李闲确实是个厉害的对手。”反正这句话天下没有任何人能否认。
楚梦浅笑道:“徐公子也决不比他逊色呀。”
徐弈心中轻跳两下,说道:“李闲有重阳之强,横扫天下,其势难当。曾闻楚姑娘欲与李闲合作,以姑娘之智、组织之谋,若和李闲联手,天下尽在掌握。不过,在下坐拥银龙,虎视江东,若有幸得姑娘之助,鲸吞重阳独霸天下亦非难事。”
楚梦停下步来,美目一瞬不瞬地盯着徐弈俊朗的面庞,说道:“若是真如公子所言,楚梦愿以全副身心交给公子,助公子成就大业。”
徐弈压下心中狂喜,道:“姑娘当知徐弈此话决非虚言。”
楚梦嫣然一笑,说道:“此事关系妾身终生,希望公子不要责怪妾身多心。妾身与公子一般,都是谋定而后动之人,所以希望能够揭开一些不明朗的因素,给妾身一个安心。”
徐弈微笑道:“楚姑娘何事不明,尽管开口,徐弈必当知无不言。”
楚梦低头看地,轻声道:“令尊尚在,银龙堡的大权,能一直由公子掌握么?”
徐弈心中剧震,楚梦这句话,正是狠狠揭开了这些日子来徐弈最苦恼的问题。定了定神,强笑道:“姑娘当知小博全无争位之心,二娘已经决定全力助我。家父百年之后,银龙堡自是属于徐弈。”
楚梦幽幽叹了一声,说道:“徐公子精通弈理,岂不知由己弈敌之理?若先手皆在令尊之手,公子步步相应,岂能完胜?虽是二公子无意争位,但若是令尊一意传位与他,又当如何是好?且令尊功力高绝,百年之后……恐怕真要百年。”
徐弈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已是烦扰不已。楚梦所言,他徐弈早几个月前就想过了,虽然明知如此,但又有什么方法改变?杀了徐博是最好的途径,但徐博本身武艺绝伦,为人又机警,想要天衣无缝地弄死他,还真是不容易。本来想通过刺杀秦淮,让震怒的李闲来宰徐博,谁知徐博失手,大计顿成虚话。
“百年之后……恐怕真要百年。”楚梦这句无心之言,忽然提醒了徐弈另一件事情。徐博杀不成……难道不能杀另一个人么?徐弈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道:“此事徐弈心中早有计较,不过时候未到,请恕徐弈卖个关子。数日之内,姑娘自当明白。”
“任务已经完成了,徐弈进了套。”楚梦心中暗叹:“若论心机城府,这徐弈本是天下无双。这句挑拨如此明显,他却居然也没能感觉出来。原来……原来他在感情面前,也是这般无能为力么?”想起自己每当见到厉天时,心里也从来都保持不了清明,楚梦深吸一口气,忽然对徐弈同情起来。
“既然如此,妾身就等公子的好消息了。”楚梦收拾情怀,微笑道:“公子乃高雅之士,相信银龙堡必能使妾身留恋忘返。”
徐弈笑了笑,说道:“银龙堡自我接手以来,一切布置从简从实,以前的大花园被辟为演武场,人工大湖也变成水战训练池了。我自己的书房,除了一床一桌一棋盘,什么都没有。”
“……”楚梦哑然,心中却渐渐对这个男人佩服起来,同是拥有万贯家业的英豪,相比于沉湎酒色的许嵩而言,徐弈确当得上是个不世之杰。可是佩服归佩服……楚梦叹了口气,说道:“那妾身只好去找二夫人叙叙旧了。”
徐弈也知道自己又被扣分了,不过在这个方面他却丝毫不后悔,只是微笑应道:“这是应当的。徐弈已安排下了最幽雅的房间,必能令姑娘满意。”
楚梦嫣然浅笑,没有说话。
当晚,楚梦来到玉秋水的卧室。玉秋水面窗而立,看着天外的星辰,她的身后是一具古筝。楚梦的目光落在筝上,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出口。
玉秋水轻叹一声,说道:“春天快要到了。”
楚梦笑了笑,说道:“师傅不是最喜欢听春雨润物的声音么?”
“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现在再听,只会觉得烦躁。”玉秋水转过身来,叹道:“师傅也快像你一样,爱上秋风萧瑟、冬雪唿啸的感觉了。”
楚梦笑道:“徒儿向来没有资格去捕捉春天的声音,但师傅却是有的。”
玉秋水笑了,说:“臭丫头倒是坦率。事实上我最看好的弟子是如烟,因为她始终纯洁,音乐本该是最纯洁的东西。”
“音乐也是融合宇宙本质的手段之一,这个世界既然存在污浊,音乐也就不可能绝对纯洁。”楚梦笑道:“记得这句话是师傅当初时时挂在口边的呀。”
“或许是师傅老了。”玉秋水自嘲地笑笑,道:“如烟怎样了?”
“她出卖了尊主。”楚梦笑了笑,说:“她爱上了李闲。”
玉秋水似乎有点动容,继而皱眉道:“你们把她怎样了?”
“尊主是将计就计,想让李闲误认莫白羽是叛徒。不过看起来李闲并没有上当。”楚梦叹道:“如烟把忘忧散给了李闲之后,就去了高丽。李闲亲自安排了部下护送她去的,当时为了防司徒贝贝有问题,这事进行得隐秘得很。这是如烟亲自来信告诉我的,否则我也休想知道。”
“希望这孩子不会有事就好。”玉秋水叹道:“我们的事情牵扯上她,对她实在不怎么公平。”
“这世上的事本就没有几件是公平的。”楚梦轻笑道:“试看徐弈,从小兢兢业业,无论在家族还是在武林中的声望都是如日中天,本当顺利继承银龙堡。岂知人算不及天算,徐不疑压根儿就没有信任过他。”
玉秋水转过头去,又看向窗外,说道:“你今天的任务达成得如何?”
“徐弈似乎……已经想到那种方法了。”楚梦轻声道:“我看今晚他就会动手。”
“既是如此,我们也要准备一下了。”玉秋水的声音平静如水,身上却隐隐散出了和她的身子决不相称的杀气。
楚梦依旧是满脸的笑容:“本以为师傅对江乘风的骨肉会手下留情的,想不到杀意竟浓烈至此。”
玉秋水甜甜一笑,道:“因为他是江乘风的儿子,却不是我的。”
楚梦飘然退后,笑道:“无怪乎师傅能教出如烟春天的成长,也能教出我秋冬的肃杀。”
玉秋水笑了笑,道:“小博,准备行动。”
帐后一道人影一闪不见,消失在窗外的夜色中。楚梦沉默片刻,说道:“如果师傅对自己的骨肉也可以有秋冬之意,我们的大计将更加圆满。”
玉秋水冷冷地道:“连自己的手足和骨肉都可以舍弃,那成功了还有什么意义?”
楚梦低叹一声,道:“这种事情,古来有之。他……不也害死了义子么?”
玉秋水显然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浑身一颤,不再说话。寒风透过窗子吹来,两人都不自禁地将衣服紧了紧,接着默然对视半晌,同时露出一丝苦笑。
第一百五十九章 惊变
徐不疑的寝室内,徐不疑躺在床上睡得正酣,这些天来银龙堡的明争暗斗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静养,江南第一大势力的主人,就像完全被人忽略了一样。
前些日子与太湖水寨那一战,厉天、李闲、孙凌联手夹击所造成的创伤,几乎将徐不疑直接送去见了阎王。虽然已将息了这么久,但还能明显看见睡梦中的徐不疑双颊塌陷,鬓角与须眉都已隐现风霜。可以想见,若是他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必定是黯然无神。
但徐弈却清楚地知道,徐不疑康复的日子已绝对不远了。
徐不疑床边,原本通宵侍立的丫鬟此刻正软倒在地上,一个浑身黑衣的蒙面男子立在漆黑的屋子里,仿佛深夜的幽灵。
冰冷的目光落在徐不疑的脸上,男子的身子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旋又回复如常。手掌缓缓抬起,整个房间里的气息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了。
手掌落在半空,徐不疑原本安详紧闭的眼睛忽然睁开。男子不由得滞了一下,当手掌落下时,徐不疑已经一个翻身避了开来,手掌无声地击在床上,棉被丝毫无损,床板却哗啦一声裂得粉碎。徐不疑闷哼一声,直跌在地上。
“我就知道你这个逆子早晚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徐不疑瘫坐在地上,似乎是认了命,一动不动地说道:“只不过你似乎太莽撞了些。如果我猝死,全堡上下都会起疑。”
男子一声不吭,缓缓揭下面罩,露出徐弈俊朗的面庞。
徐弈随手扔掉面罩,微笑道:“不劳父亲大人费心。父亲的后事,孩儿已经安排妥当了。”
徐不疑微笑道:“爹知道你凡事都会铺条很好的后路。只不过……”
没等他话说完,徐弈的另一掌又已挥出,强烈的气劲压得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徐弈心知肚明,如果徐不疑大声唿救起来,那什么都泡汤了,必须趁他似乎还没反应到这点时速战速决。
徐不疑勉强打了个滚,随手掀起被子。掌力击在被子上,柔软的棉被竟也四分五裂。徐弈暗叹一声,本以为徐不疑熟睡之中,必当手到拿来,银枪太过醒目,就没有带上。谁知竟会变成这种状况,若是银枪在手,徐不疑怎也躲不过这一击的。
“住手!”
寝室的门砰然打开,徐弈心中狂震,手掌硬生生停在半空,再也击不下去了。在这一刻,他已知道了,徐不疑这老奸巨猾的家伙早有准备。他徐弈这半生的心血,就在这一刹那间付诸东流。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龙沧海、雷南原等一批原本已将他奉为新主的银龙堡骨干高手。
见徐弈竟然犯下弑父之罪,这批银龙堡的元老心中的震惊实是无以复加。龙沧海颤声说道:“少主!你……你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堡主的位置本就是早晚要传给你的啊!”
徐弈的心中只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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