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兮想了想,便只好嘱咐无邪在这等她,自己则使了轻功去了。
容兮刚走,无邪脸上那童稚的笑容便慢慢地收敛了起来,蓝色的小袍子和落下的桂花瓣儿纠缠在一起,就像然上了新的点缀,她微微歪了脑袋,双眸缓缓地敛起,慢悠悠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出来?”
无邪这话若是换在以前的秦先生那,定是颇有魄力的,毕竟秦先生可是出了名的高深莫测,可此时的她,说出口的话倒成了脆生生的,一个小孩对这空气说话,场景十分古怪。
果然,无邪话音刚落,身后忽地响起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落地声,紧接着无邪身上一麻,被人点了穴道,小小的身子立即不能动弹了。
头顶上覆下一层阴影,无邪知道自己身后站了人,来人身手高深莫测,容兮始终不曾察觉,足以可见此人的身手在容兮之上,若是留下容兮,只会让遭殃的人多出一个罢了,况且……她极少做没有把握的事,尤其是和人心斗……
只不过前世的自己虽然心思缜密,一肚子诡计,可毕竟是个走两步路都要喘息的病秧子,这一世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只那么让人一点,就全身不能动弹,这不得不让无邪叹息,再有满腹诡计,到了人家高手面前,连动弹也不能,看来往后自己是不是得央着秦燕归教她点功夫才好?
“你如何知道我在?”
无邪的身子不能动弹,脖子上忽然一凉,竟架了一柄冷光寒洌的锐物,就挨着她的脖子动脉,身后响起了冰冷的声音,带了丝讶异,显然对于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竟然能察觉出自己的行踪而感到十分不解。
好在那人没有封了无邪所有的穴道,嘴角微动,她的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沉静而从容地答道:“桂花太香,你惯用的琼花熏香很好闻,一点不输桂花。”
无邪自然是没有半点内力和功夫的,连容兮都察觉不到的东西,她自然也无能为力,只是前世的自己身体不佳,倒是练就了一身异于常人的五感。
身后的人一阵沉默,良久,方才响起一身低笑,那笑意很低沉,低沉到,让无邪感受不到这笑声里的愉悦:“你已知道我是谁……原来从前我小看你了。连你身边的那名侍女都不曾猜到是我,你一个孩子如何晓得?是你父王向你说起过我?”
无邪微微蹙眉,思量着这话里的意思,嘴里却没闲着:“你想杀我,为什么呢?我从前的名声虽然臭了一些,可也罪不至死,我得罪你了?还是我父王惹你生气了,你要拿我撒气?”
说她孩子气吧,可却聪敏得绝非一个七岁小儿能比,说她聪慧吧,这孩子此刻说出的话又颇为孩子气。
身后淡淡的香味在这浓郁的桂花香中浅淡得几乎难以让人察觉,那人站在无邪身后,无邪看不到她的模样,若非心中早已猜到她的身分,无邪甚至无法辨认这用内力处理过的声音是男子还是女子。
身后那人忽然俯下身,嘴唇压低,凑到了无邪的耳边,低笑了一声:“你欺瞒得了天下人,却欺瞒不了我,愚钝纨绔的靖王世子?呵!你若不是如此机灵过人,他又怎么会那么尽心尽力地保护了你这么多年?靖王府的独苗啊,没想到秦靖到死,老天倒还待他不薄。孩子,你怕死吗?”
无邪老实回答:“怕的。”
她被无邪逗笑了,似乎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如此实诚:“莫骗我,孩子。你若怕死,刚才就不会支走你那位侍女。可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无邪扯了扯嘴角,微微向上翘起一个弧度,稚气道:“你想杀我,刚才为什么不出来?”
耳边的人微愣,继而一声轻叹:“你的胆识让我有些欣赏你了,可我先前是真的想要你的命的……如此,我与你赌这一回,你若能活着回来,便是天意让我放过你,我也便送你一份大礼。但到时,你也告诉我,你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如何?”
虽是商量的语气,可根本不给无邪说“好”与“不好”的时间,无邪只感觉脖子上忽然一阵刺痛,眼前一黑,身子便瘫软了下去……看来往后还是学些武功的好……
029 胆子真大
宣王府。
秦诚是宣王府的老管家,宣王还是小皇子时便在他身边侍候着,秦燕归无端被削了权,最着急的莫过于秦诚了。
可秦诚再着急也没用,自家主子根本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看着此刻正悠然立于王府花园中侍弄一颗新搬来的玉松的秦燕归,秦诚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旁,好几次张口欲言。
秦燕归的手还未大好,正骨用的板子虽已去了,但仍需用玉带缚着横吊在胸前,此时的他未着王袍,只穿着一身浅色的中衣,湛蓝色的外袍松松的披在身上,袖子处已经卷起,向上折了几折,一头墨发也未戴冠,只随意地用一根墨色玉带松松垮垮地束着,手中正拿着侍弄花草的工具,微微低头之间,几缕发丝也随之垂下,整个人显得慵懒又遥远,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连旁人都不敢随意靠近。
秦诚只得站在原地着急,看着自家主子这二个多月来撇手不管任何正事,他看起来是那么怡然自得且悠闲自在,好似无论外面发生了多少事,都与他无关,没有对他造成丝毫影响。
自打撇下手中军权之后,宣王的确是让自己彻彻底底地清闲了下来,宣王府已经不知登门了多少拨等得着急的幕僚欲求见宣王的面,可所有人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唯有自家宣王对所有事情都那样漫不关心,闭门不见。
莫说那些站在宣王一边的朝野内外的幕僚了,就是秦诚也急得不行,根本不知宣王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一回宣王府被皇上削了权,还是毫无预兆地突然被削了权,也不知朝野是发生了何种变数,能不让人着急吗?
“王爷,兵部尚书何大人和三位大人已经来王府求见您好多次了,您是不是见他们一见……”
秦燕归唇角微抬,手里侍弄花草的动作没有停,嘴里漫不经心地回了秦城一句:“那就让他们继续等吧。”
“王……”秦诚被噎了一句,还想再劝,忽然有下人来报,说是四爷来了,秦诚那双老眼一亮,这下可好了,四爷来了,四爷打小与宣王亲厚,就算别人见不着宣王的面,沧四爷来了,他家宣王总还不至于连沧四爷也给扫地出门吧:“王爷,沧四爷来了,您可见?”
听是秦沧那小子来了,秦燕归的眼皮才稍稍抬了抬,注意力从自己面前的那棵玉松挪开了,淡淡扫了秦诚一眼,然后又继续低头做刚才的事:“让他来这吧。”
秦诚听了一喜,连忙应到,并亲自去将来到宣王府的秦沧给请到了花园来。
秦沧对宣王府的熟悉甚至不亚于宣王本人,无需秦诚引路,自己便直接风风火火地找了过来,果然见到自家三哥正悠闲地侍弄那些花花草草,秦沧也顾不得那些虚头巴脑的礼,直接踩着泥追了上去,在秦燕归身边来来回回地晃,喋喋不休地追问:“三哥,你果真在这!”
秦沧刚从羽林骑的校练场回来,身上还穿着操练时的铠甲,满身汗味,精神抖擞,又比从前的拼命四郎黑了一圈。
秦燕归不浓不淡地看了秦沧一眼,道:“老四,你怎么来了。”
秦沧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双目炯炯有神:“三哥,怎么不见小无邪,我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一次也没见着她。”
建帝将靖王世子交给了宣王教导,秦沧理所当然地认为来三哥的宣王府就能看到那小鬼头。
“哦,你说她……”秦燕归似乎这才想起还有无邪这号人物,顿了顿,他朝杵在一旁的秦诚问道:“那孩子近来在忙些什么。”
秦燕归一发问,秦沧也立即双目发亮地朝秦诚看了过去,等着他回答,被这二个大人物看着,秦诚一紧张,差点说不出话来:“这……回……回王爷,听说这两日世子的用物被下了毒,不过好在及时被发现,没有发生任何危险,目前世子遭下毒之事尚被压制了下去,未曾传出。”
秦沧一点也不奇怪靖王府的事,秦燕归竟把握得如此详细,只是一听说无邪被下毒了,不管有没有得逞,秦沧都急得不行,脑门一热,又着急又恼火:“岂有此理!三哥,他们反了还不成,居然还敢朝咱们小皇叔下手!不行不行,要让小爷我发现是哪个龟孙子活得不耐烦了,老子先行一步送他上西天!三哥,唉,你快帮小无邪清理清理她府上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啊!”
相比急得要跳起来的秦沧,秦燕归则显得冷淡许多,只漠不关心地做着自己的事,任秦沧在他耳边聒噪,少顷,秦燕归的声音才徐徐地响起:“小皇叔自有小皇叔的本事,且看她有无那本事自己解决再说。”
不待秦沧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道黑影从密林中闪出,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直接跃到了秦燕归身旁,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秦燕归手里的动作一停,淡淡点了点头,那黑影便退了下去。
那是三哥的暗卫,并不轻易现身,秦沧见暗卫退下,神情也严肃了下来,连忙追问:“三哥,怎么了?”
秦燕归没有回答他,只抬眸看了秦诚一眼,秦诚会意,连忙命人递了干净的巾布给秦燕归。秦燕归慢慢地起了身,放下手里的东西,接过下人递上的巾布,擦了擦手,然后拢了拢自己卷起的袖袍,将宽大的衣袖垂下,方才对秦沧说道:“既然你总惦记着那孩子,我们走吧。”
秦沧没听明白,瞪着一双神采飞扬的眼:“去哪?”
秦燕归似笑非笑地勾了唇:“带上你的枪,去了便知道。”
原来这就是那孩子的解决办法,的确是够冒险的。最危险的解决办法,自然拥有最高的解决效率与最佳的获益结果,拿自己的性命来玩,这孩子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也够贪心的。他该夸她一句无所畏惧,还是该称她一句胆大包天?
呵,好一个胆大包天。
秦燕归嘴角的那道弧度噙着的讽意越发地浓烈。
030 彪悍冷酷
无邪逐渐地恢复了意识,睫毛轻轻颤动,脖子上的一阵酸疼感也越发地清晰了起来,双脚凌空,双手被高举过头缚在一起吊着,承受着整个身体的重量,无邪在忽明忽暗中一阵挣扎,仿佛是突然冲破了束缚住自己意识的黑暗,她的眼睫哗啦向上一扇,清明的瞳仁在睁眼的一瞬间立即下意识地迸射出一道极致的清醒与冷静,这反应完全是出自于时刻警戒的本能。
待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无邪眼中才逐渐出现了一丝迷茫,清亮的黑眸蒙着一层朦胧,然后是一阵苦笑,苍天大树,荒郊野岭,悬崖峭壁,荒木丛生,场景好一番凄凉,而自己正被高高地吊在这棵苍天大树之上,往外伸出的枝丫随着她的身体的细微动作而微微晃动,好在她年龄小,体重轻,这吊着她的枝丫还能勉强撑着未断。
低下头往下看去,离地面足有好几丈的高度,天色渐渐暗了,地面的情况甚至连她也未必能看得清楚,只觉黑乎乎的一片,随着凄厉的山风,送来一阵咸腥。
被吊在高高的大树上的无邪稚气的小脸上慢慢浮现上一阵滑稽的哭笑不得,这回是真的叫玩命了,她若在今日被野兽吃了,往后世间的大人就可以拿靖王世子作例子吓唬自家的孩子了,山林猛兽最爱吃不听话的小孩,肉嫩血鲜,就像那不听话的靖王世子,被坏人抓走喂了野兽……
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支撑着自己全部重量的细枝丫,已经摇摇晃动,随时可能折断,兴许她还得要感谢那人的好心,担心她还未醒来就已经被山野猛兽给吃干抹尽只剩下骨头了,没将她直接丢在这荒山野岭,而是找了棵还算高大的大树将她吊了起来?
想到这,忽然一声低低的“咔嚓”声钻进了无邪的耳膜,无邪面色微变,下一秒,头顶那根枝丫果然咔的一声拦腰折断,身子一空,无邪整个人朝着下方那漆黑的无底洞坠了下去,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无邪这一摔,整个人砸到了厚厚的荒草之上,耳边夜风嗖嗖呼啸,深秋暗夜,寒风颇为刺骨,荒野之中,还有野兽低吼的声音发出阵阵回声传来,人虽没什么大碍,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无邪的脑袋还是感到一阵晕眩,好一会,缓过劲来的无邪稍稍动了动身子,确定自己还能动,这才用嘴解开了自己手上的绳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荒山野岭的荒草长得比无邪还高,无邪小小的个头完全被淹没在这片无穷无尽的黑暗中,甚至很难用眼睛看到前方的情景。
此刻的无邪看起来极为狼狈,头发衣服皆是乱糟糟的,小脸脸颊也被开了一道小细口,有鲜血从里面渗出,但那双漆黑冷静的眸子却无一丝慌乱,凝了凝心神,无邪轻轻喘息,目光迅速地在可见范围内扫了一圈,立即弯腰从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支短匕,反手握着横在自己的面前防身。
无邪的身子才刚刚直起,长势疯狂的荒草前方,轻得不能再轻的奚奚簌簌声在慢慢地朝她靠近,低低的喘息声掩饰不住野兽捕食猎物时的兴奋。
无邪面色骤然一变,心脏扑通扑通加快了速度,她呼吸一凛,横着匕首慢慢地往后退去,前方比人还高的密林中,一个硕大的轮廓越发地清晰了起来,伴随着幽幽发出寒光的眼睛紧紧地锁住了她,背后一凉,是无邪的身子已经退到了先前的那棵大树前,无邪一惊,饶是她这般心思冷静的人,此刻看着前方的双眸瞳孔也剧烈地收缩,慢慢逼近自己的,赫然是一只身形庞大的野虎!
那庞然大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无邪想要再退,但淅淅簌簌的声音没有停止,四周的荒草被拨开,慢慢朝她逼进的野兽,原来还不只这一只!
她握匕首的手越来越紧,小脸有些苍白,可是从头到尾,就连一声惊呼也不曾从她嘴里发出,这心理承受力,强大到了极点。
就站在无邪最前方的那庞然大物似乎被无邪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刺激到了,忽然一声低吼,吼声惊天动地,就连无邪脚下的地面都不禁颤了一颤,不等无邪做出任何反应,那只虎巨大的身躯忽然向后一拱,做出了进攻的姿势,电光火石之间,腾跃而起,獠牙滴着腥臭的口水,直直朝无邪扑了过来……
无邪紧紧咬着嘴唇,瘦弱的小身板退无可退,小手握着的匕首微微调整了角度,似乎要硬着迎上袭击,就在此时……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檀香味压过了这荒野的咸腥,无邪的身子忽然被人往后轻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