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好像记不大清这是怎么回事了,她只记得,她好像终于稳稳地坐在了追月的背上,不容它再将自己甩下去,而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她好像说了些胡言乱语的话,记不大清了……
见无邪神色古怪,连着摇了好几次头,容兮虽不解,但也怕无邪这般伤神,再伤了自己的身就不好了,便也不再追问:“想来风雪大,全是容兮大意了,才让世子着了风寒,如今退了烧便好。”
无邪点了点头,才忽然察觉自己身上只着了单衣,刚才跳下了床榻,又光着脚站在地上,这下是真的觉得冷了,她连忙哆嗦地扑进了容兮怀里,有几分孩子气地抱怨:“冷,容兮姐姐,我冷了。”
容兮一愣,无邪虽是自己侍奉着长大的,可她自小性子沉静,除却在靖王跟前的时候,倒是极少再见到她向自己这般娇憨地说话,这下容兮也忘了刚才无邪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反应了,忙责怪自己大意了,又将无邪裹了个严严实实,生怕她在这又荒又凉的地方再冻出个好歹。
无邪自小很少生病,身子也健康得很,这一回忽然发烧,还真是将容兮急得不行,但好在此次无邪好似并无大碍,也恢复得快,只睡了一觉,便又活蹦乱跳了。
换了衣服,无邪这才忆起,算起来,今夜已是除夕,想必山下百姓,此刻家家户户必是热闹非凡,无邪不禁问道:“宣王呢?”
容兮替无邪束好了腰带,站起身来,不等她回答,这屋子的门忽然被急忙推开了,一道银色风风火火地朝无邪而来,正是有些日子不见的秦沧,无邪一愣,没料到这时候秦沧竟然会来这里,除夕之夜,各皇子是要入宫与宫中皇帝后妃共进团圆夜的,这宫宴应当还未结束吧,秦沧怎么来这了?
一见无邪,秦沧立即将自己厚厚的狐皮披风扯了下来,往无邪头上一盖,无邪立即感到了那带着秦沧体温的披风给自己的身子传递来一阵温热,秦沧说话时还带了些喘,看来是一路上急急忙忙就往这赶来的,嘴里有些责备道:“小无邪,我听三哥说,你生病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你怎么起来了?好点了没?容兮你也真是的,你家主子不懂事,你怎么也不多看着点她?!小无邪,你要来看三哥,怎不通知我,我可与你一道,我本也是要来的,去了靖王府,才听你府上的人说了你的去处……”
无邪哭笑不得,秦沧一来就劈头盖脸地一串问,她有些禁不住秦沧的热情,这寒冬落雪的天,秦沧一来,倒让人不觉得冷了,怕秦沧这话又要喋喋不休下去,无邪不得不抽空插了一句:“你怎么来了?皇兄允你?”
“父皇自然不允。”秦沧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嘴角一挑,笑得极为自信勃发:“我借着尿遁,便一去不复返了,明日着人回了父皇,就说我醉倒在哪一宫里睡了一夜就行,父皇不会追究。”
也是,秦沧的性情不拘小节,与那宫里绝大多数人的确是不一样的,在军中,席地而眠食肉喝酒也是常有的事,说他醉倒在哪睡了一夜,还真像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
见无邪在发愣,秦沧便拉了她的手:“既然你已经好了,就别在这里待着了,三哥这地方,简陋得很,今夜是除夕,我一路疾驰而来,可不是要待在这破地方的。走,我带了好酒好肉上山,想必你平时养尊处优,没这么吃喝过,一定会感兴趣。三哥也在,我把你的小相好也带来了,够意思了吧?人多才热闹,让你家丫头也一起来,今夜没有王爷皇子,只有我们一大家子把酒言欢,共度良宵!”
无邪忽然被秦沧拽了手,原本想抽回手来,转念一想,似乎又不大合适,便也只好随秦沧去了,被秦沧这一顿搅和,她竟也觉得整个人都跟着开阔了起来,一听他说带来了她的小相好,无邪一愣,随即便眯起眼睛笑了:“卫狄也来了?”
“是,那红眼睛兔子也来了,你病刚好,什么事也不必干了,那肉都是我们烤的,你只管吃就是,不过小孩子不能喝酒,可三哥说了,今夜除夕,下不为例,就允许你喝一些。”秦沧似乎有些不大高兴,这小子怎么一提到那小相好就眯着眼睛笑了,他可真是白疼她了!
051 喜欢你笑
火光蹿得极高,夜色都跟着辉煌了起来,秦沧还真有一套,这冰天雪地的,竟也能生起这样大这样暖的篝火来,那吊在火堆上的肉已经开始刺啦刺啦冒着油泡,蹿得高高的火星子发出爆破的声音,香味四溢,伴着酒香,飘入了无邪的鼻息中。
无邪心中还真有些佩服起秦沧来,竟能将这些东西搬上了山来,这思过岭,名为思过,也只有秦沧能干出这等事来,他素来随心所欲,不受拘束惯了,可这思过岭任何人不可探视可是建帝的令,若是建帝知道了,下一个被幽闭的恐怕就是他了,不过以秦沧的性子,估计即使被幽闭于此,他也能给自己找出许多乐子来。
见他们来了,一直沉默地在火堆旁烤肉的卫狄侧过头来看了无邪一眼,立即站起身来,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竟也无话可说,默了默,卫狄立在原地,只牵动着嘴角,望着无邪,与她相对一笑,二人竟有些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默契,哦……对了,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许久不见卫狄,无邪发现,他仍旧生得极为秀气,甚至连肤色都仍白皙俊美,丝毫不曾因为军中操练风吹雨淋而粗暗分毫,红眸妖冶,唇红齿白,这等容貌,不比秦沧那般英气十足,在军中恐怕亦是颇不好过,免不了受轻视欺侮,但令无邪惊喜的是,此次见卫狄,只觉他眉宇之间,那桀骜的戾气犹在,即使生得俊美异常,却也是一把让人不敢靠近的利刃,不同的是,他已越发能自控这股缠绕周身的戾气,想必不出几年,他卫狄,真能如他所言,顶天立地,万人之上。
容兮已上前帮着一同将食物烤熟,秦沧嫌弃这伙人一个比一个闷葫芦,便不乐意了,拉着无邪喝酒吃肉起来:“小无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这才是真正的男人!我来教你喝酒!”
无邪一愣,转眼间手里已经被秦沧塞来了一大块烤肉,油了她一身,一手还没接稳,另一只手又被秦沧塞来了一大壶酒来,见无邪愣着不动,秦沧还当她怕三哥责罚,又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喝酒时也有些畏手畏脚,不禁大笑,大手一下毫无顾忌地拍在无邪背上,把无邪拍了个踉跄,差点把手里的东西却丢了:“小无邪,你怕什么!三哥开的口,让我教你喝酒,喝!”
无邪小脸一黑,却见平日总护着她的容兮竟也只是看着她微笑,卫狄见无邪为难,可却也没有要替她说话的意思,唇角一扬,自己就率先喝了一大口,妖冶的红眸在火光的映衬下,更加美轮美奂,隐约间,还夹杂着几分恶趣味。
无邪忽然被这样轻松的气氛感染了,只觉得这种感觉真是太奇妙了,她从来步步为艰,一刻也不敢松懈,前世也好,今生也罢,但凡丝毫松懈,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她从未像秦沧这般豪爽地大笑,豪爽地喝酒吃肉,此刻这火堆旁,没有皇家的人,也没有什么困兽,她不必担心谁会在背后突然捅她一刀,也不必担心这酒喝下去,会被谁下毒,想来这种时候,就是真有人在酒里下毒了,她也不在乎。
“谁说我怕了!”无邪露齿狡黠一笑,学着秦沧的样子,用手抓着肉就咬了一大口,吃得满嘴都是油光,那肉太烫了,烫得无邪直呼气,赶紧又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不想这酒竟然极辣,入了喉咙就开始烧了起来,无邪是第一次喝酒,秦沧那小子也坏,第一次就给无邪递了这样烈的酒来,呛得无邪立马红了小脸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去寻罪魁祸首:“辣,辣死我了!”
这四下除了火星子时而爆破的啪啪声,竟一下子忽然沉静了下来,无邪不明所以,眨巴着眼睛,见三人都看着她不说话,把无邪都看糊涂了,那小脸还因微醉而红润红润的,唇儿亦殷红可人,不禁撅起:“怎么都看着我?我是第一次喝酒,从前父王没让我喝……”
秦沧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刚才看到无邪连眉梢眼角都笑眯眯的模样,整个人一下子像是变成了太阳,那笑起来的模样,可爱极了,天真烂漫,怕是这世上的小孩还真没有能比她还好看的,见无邪撅着嘴抱怨,秦沧不由得连自己手里的酒都忘了喝了,看呆了一般:“小无邪,我还是喜欢看到你这样笑,真好看……”
容兮不语,心中只觉得有好些年没有看到自家世子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了,一时感慨,忘了说话。
卫狄望着那火光另一头,被映衬得小脸泛红的无邪,那明眸灿烂,笑意在嘴角绽放开来,入了他的眼,钻进了心窝里,那感觉有些古怪,一瞬间竟让人失了神,卫狄回过神来,别开了视线不去看无邪,耳根子却微微发红。
无邪被秦沧夸得小脸一滞,立即红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见无邪有些生气了,秦沧立即嘿嘿一笑:“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谁他娘的像你似的,成天绷着个脸不理人。小无邪,你那样笑,真可爱!这酒嘛……我忘了,咱们军营里的酒,都是这么烈的,你把这酒喝了,以后还有谁能灌得倒你!还别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这种酒都能喝十坛子了!”
十坛子……吹牛!
无邪不理人,秦沧拉着无邪和大家又喝了起来,身后忽然有一人一马的脚步声,无邪的小脸还有些红,回过头去,便见秦燕归来了,他身侧还跟着追月,黑漆漆的,乌光发亮,见了火光也不怕,一看见无邪好端端站在那,那双黑溜溜的眼睛里竟难以掩饰地浮现出了欣喜,这小鬼头果然没死,它恨不得亲昵地冲过去和无邪玩耍,可立马又顾忌到了身为神驹的面子问题,鼻子呼哧哼气,不肯拉下面子来先跟她示好。
秦燕归见了无邪那双小手还抱着酒坛子,小脸红红的,见了她,面上的那灿烂的笑容竟然就顿住了,他淡淡挑唇,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好些了?”
无邪愣了愣,那小脸竟更红了些:“嗯,好了。秦沧骗我喝酒……”
秦沧一听无邪向他三哥告状,那脸色就不敢那么得意了,显然什么秦燕归允许的都是胡诌的,不过这种时候,秦沧倒也不怕秦燕归,拉了秦燕归过来:“三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来来来,咱们喝酒!咱也过咱们的除夕!我偷了不少好东西上山!”
秦燕归笑了笑:“为小皇叔备了份新年礼物,废了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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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2 他的奖励
新年礼物……
无邪有些愣住了,秦燕归的目光落在无邪那张有些错愕的小脸上,他抬手抚了抚追月背上的鬃毛,唇角噙着笑:“今日你做得很好,我该奖励你。”
做得很好?他指的大概是她被追月摔得遍体鳞伤之事吧,她并非不怕疼,若换作平时,或许她早就放弃了,因为驯服追月的代价太大了,她不做亏本的事。可那时候……她分明是被激出来的,秦燕归嘴角的轻视,激得她有些反常。
无邪心中还真有些委屈,这烧虽退了,可她身上没一处不疼着,就似散了架一般,此刻无邪忽然觉得此时自己在秦燕归眼里,想必也就如追月在秦燕归眼里没两样,秦燕归待追月极好,虽算不上亲昵,但却极为温柔,被秦燕归摸了两下,那追月便乐得撒起欢来,像个得了大人表扬的孩子,而此时秦燕归待她亦是宽和,可却像对待另一个桀骜不驯的追月一般,让她吃了那么多苦头,自然要给个甜头安抚一番。
无邪倒不似追月那般没有骨气,给点甜头就忘了先前的苦头,她别过小脸,绷得紧紧的,心中自然还是有些怨秦燕归的,不冷不热地应了句:“宣王费心了。”
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没有对秦燕归造成丝毫影响,他并未在意,依旧神情淡然,只从袖中取出一支银哨,那银哨只小指那般粗细,锻造十分精致,无邪十分疑惑,微微拧眉,但还是接了过来,仔细察看了一番,却发现并无异处,也不知其用途。
秦燕归只垂眸淡笑着看着他,任风雪撩动得他衣袂翻飞,宽大的袖摆轻轻垂下,并不催促,也并不解释,无邪皱了皱眉,却见他嘴角的笑意更深:“既然想知道,何不试试。”
听了他的话,无邪将信将疑地将银哨凑到嘴前,用力一吹,却发现半点声音也无,她抬起头,刚想开口,却见那原本正将脑袋往秦燕归身边蹭的追月忽然抖了抖耳朵,瞬间没了那歪样,那双目炯炯有神,似乎突然警惕了起来,那鬃毛一根根会发亮一般迎风而立,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就如无邪第一眼见到它时一般耀眼夺目。
无邪怔了怔,秦燕归却已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他从她身旁走过时,脚下忽然停住,继而缓缓地抬起了嘴角,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无邪的头上:“追月性子野,怕是一时难以听话,你既征服了它,往后它便是你的,这银哨,可助你随时驱使追月为你效力。”
那银哨,人虽听不到声音,追月却听得到,就算往后追月认了无邪为主,她也不可能真的将它关在王府的马厩里,追月自由得就像一阵风,就算是它的主人,也不能剥夺了它的自由。
“它是我的……”无邪不自觉地重复了一句,她心底有些意外,他将自己的马给了她……
是啊,他的马。尽管秦燕归曾告诉过她,追月是匹无人可以征服的野马,可她却一直忘了,这世间有秦燕归,能征服追月的,恐怕也只有秦燕归这样的人吧,想来当时追月屡次将她摔下马背却没摔去她的命,并非侥幸,只是因为有主人在场,并未与她发狠罢了……
若非秦燕归在场,当时的自己,又哪能真的征服得了追月,到底还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似乎是看穿了无邪在想些什么,秦燕归笑了笑,收回了手,自她身侧走过,只意味深长地丢下了一句话,似嘲非嘲,惹得无邪一阵局促:“练好骑射,下次不要被秦容欺负了。”
下次不要被秦容欺负了……
无邪一顿,面颊忽然窘迫了起来,阵阵发红,她连着两次用箭伤了秦容,且卑鄙得很,尽伤他最重视的面容,秦容是什么人,狠辣惯了,哪里真的会栽在她手里,她能得逞,不过皆是趁人之危罢了。无邪对秦容使的那些手段,是真的有些无耻的,说起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