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封寒钰吗?该不是被人掉了包的吧。
想了想,容若出其不意的伸出了两根手指,对着封寒钰包着白布的伤口处用力一按。
“啊!”封寒钰疼的直冒冷汗,冒火的眼睛直勾勾的瞪着容若,“你干什么?我可是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你居然这样对我?”
见了他的反应,容若肯定的点了点头,嗯,没有掉包。打断他夸张的大呼小叫,容若一脸肃容,“当初我将雪肌膏给你的时候,你不是毫不留情的摔了吗?”那可是价值千金的雪肌膏,别人想要都求不来,他竟然给他摔了。
“我是不在乎,可是,”封寒钰顿了顿,抬眼看他,“阿宁每次看着我,都会心疼的看着这道疤,我不想让她过于自责,总是以愧疚的心面对我。”
“不想让她自责,用愧疚之心面对你,那当初……”容若说着,突然瞪大了眼,呆呆的看着一脸委屈的封寒钰,似乎明白了什么。
半响,容若笑了。
他哪里是变了?!他分明依然是以前的封寒钰,无论是以前冷酷痴傻的他,还是现在这个帅耍宝卖萌的他,本质上,他依然是那个坏心眼、爱算计的腹黑王爷。
难怪当初他不让他处理脸上的伤口,就连价值千金的雪肌膏也眼也不眨的扔掉。是为了与宁小婉相见之时,让她更加的同情,更加的愧疚吧!想不到,为了能够留住她,他竟然连她留在他身边的理由也不管不顾了。
喜欢也好,不爱也罢,只要她能留在他身边,怎样都可以!
“在发现她离开你的那一刻,你就打算这样做了是吗?”容若的声音压得很低,“可是有一点你有没有想过,假若就算你死了,她也不会回到你身边,看你一眼,这一切不都是白费了吗?你的容貌,你的性命,不过是可笑的挽留和哀叹!”
容若定定的看着他,却见封寒钰狂傲一笑,“她会来!假若我死了,你一定会来。”怎么会就这样死去,他不傻,只有活着才能将她留在身边。他算准自己不会死,所以,在察觉到那只毒箭飞来之时,他不闪不避,甚至送上了自己的心口,让那只毒箭,重重的刺入。
他在赌,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赌她定然如他一般的爱着他。尽管她没有察觉,尽管她想要抗拒,然而,在听闻他就要死去的那一刻,定然会奋不顾身的来到他身边。
世人皆称她是天下间最聪慧的女子,可在他看来,她却是个连自己的心都看不清的偏执之人。一旦认定了一件事,不管对错,再也不会回头。
所以,他想要让她看清自己的心,必须拿出最有价值的东西。权利,财富,地位,她这样的女子不会在乎,那么,若是以他的性命作为赌注呢?
封寒钰勾起唇角,笑的狂傲而霸气。
半响,容若也笑了。
“将它擦在伤痕之处,半月之后,你的脸就会恢复如初。”甩下一瓶药,容若头也不回的离开。他开始有些同情宁小婉了,被这样的男人爱着,究竟是恐怖还是幸福呢?假若她最开始爱着的人就不是他,这样的爱只会是不幸。好在,从一开始,她也爱着他。可她也很偏执,若是封寒钰不是这样的男人,这一生,他们只怕就生生错过了。
走出营帐,容若看着高高升起的太阳,笑容灿烂。
营帐内,对着铜镜,封寒钰仔细的涂抹着结了痂的伤处。看着镜子里模糊的影子,他思考着与容若同样的事情。
假若一开始阿宁爱的人就不是他,他真的会放弃吗?
将雪肌膏放下,封寒钰微微勾唇。答案是,不会,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会很努力的让她爱上他,抹黑她心里的那个人,豁出性命,他也要叫她喜欢上他。如果真的不喜欢,就算是同情、愧疚、不安、自责、弥补……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午后已过,宁小婉见封寒钰睡下了,悄悄地起身出了营帐,嘱咐追月在外面照顾着,问了好几个侍卫才找到了容若。
军医帐内,容若正捣腾着不知名的药草,几位老大夫围着他,一个个不住点头,满脸红光,显然是佩服极了容若的医术。
药草捣腾好了,倒入锅中,命烧火的士兵小心看火,容若转身,这才看见了等在一边的宁小婉。
“有事吗?”一颗老槐树下,容若看着辽远的天际,不经意的开口。心中却在疑惑,这个时候她应该照顾着封寒钰才对,怎么会有时间到这里来?而且,封寒钰那一副那里也不准她去的架势,她能走出营帐,还真是一件奇事。
容若却不知道,宁小婉和封寒钰早已心照不宣。当两人相处之时才会牵着手,封寒钰并非限制她的自由。
“容若,寒钰的身子到底怎么回事?”后来又细细的想了想,她还是觉得很不对劲。那日的感觉不会错,而且在北疆之时,无意中的碰触,他的身子就如那日那般的冰冷。所以,这绝对不会是她的错觉。
如果说是中了毒箭所致,那么,在北疆之时他怎么也会如此?北疆虽冷,可也冷不到这种地步。
容若心中突然一紧,眼眸却依然看着天际,“他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只是虚弱了些,假以时日,定然恩能够恢复。”掩藏在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如果不是他特意嘱咐过不想让她知晓,他绝对会告诉她,那些封寒钰为她受过的苦楚。
这段时间,容若觉得自己突然地看不清楚封寒钰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想要将她牢牢的留在身边,告诉她身体的状况,让她更加愧疚难过,这样不是很好吗?瞧,他脸上的本来可以很快抹去的伤痕,不正是为了让她愧疚才留到了今日吗?
与那道无关痛痒的伤痕比较起来,说他的身子活不过三年不是更加有效吗?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有一点容若忽略了,封寒钰确实是不管用怎样的方法都要留住宁小婉,可是,当宁小婉赶到凉州,亲吻着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一直想要的答案。既然宁小婉爱着他,那么,就这样纯粹地爱着吧。比起愧疚、自责这样的情绪,他更希望她是以真心留在他身边。既然如此,这些事就没有必要告诉她。徒增她的烦忧。
“真的吗?”宁小婉喃喃自语,“可是那天我抓着他的手,他的手冰冷刺骨,散发着甚至比千年寒冰还要令人窒息的冷气,就算是吃了冰莲的我,也险些抵挡不住,更别说他只是普通的身子……你,你不相信吗?在北疆圣山之时,他……”
“够了!”容若打断她的说辞,锐利的视线有些嫌恶的看着她,“既然这些你都知道,那么当初,你为什么对此视而不见,偏执的要离开他?你若离开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将他的手镯弄断了,你知不知道,当时的他冻得整个手险些废掉,只为了寻找散落的碎玉珠子。宁小婉,你真的很残忍呢!”所有的情绪突然爆发,容若突然为封寒钰感到很不值,他做了那么多事,受了那样多的苦楚,她凭什么不知道,凭什么可以这样理直气壮一脸委屈的离开?
“你知道吗?你们从华阳前往京城的那个小山谷,你体内真气乱窜的那个夜晚,是他冒着内力反噬的危险,替你将乱窜的内息压了下去,弄得整个人虚弱的差点吐血而亡。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到了这种害人不浅的内力,可你知道他为你做了多少吗?”
“……”宁小婉担忧的表情化为错愕。寂静的山谷,让她险些死去的翻涌气血,如针刺般的疼痛。她一直以为那个替她压下了窜动内息的人是凤箫,原来,那个人竟然是他吗?
“你们到了京城,你的爹爹不是为公务忙碌而焦头烂额吗?你在茶楼碰到的子元,也是他替你安排好的人。”
“……”宁小婉咬住下唇。
“当你在选妃宴上选择了嫁给他,之后却被诸多对此不满的人暗中杀害,那时你知道这些人都是他替你处理了吗?”
“……”难怪那段日子,总是在夜里听到惨呼和打架之声。
“还有那个七夕夜,他替你挡了一箭;你被南宫桓抓了去,他发狂似的寻找着你……”一桩桩的往事,那些封寒钰为她做过的所有事,那些封寒钰为她受过的苦楚和煎熬,那些封寒钰为她忧心思虑的日子,那些无数个即使是在梦里也依然紧锁的眉头。为了她,他不惜暴露了所有的与那些人抗衡的力量,尽管他说,这是最后的对决,这是十年筹划的行动之时,可他却隐约的觉得,这所有的一切其实是为了她而提早进行了。
“……就在你离开他,跟着你的护卫去北疆游历之时,他却在无数个夜里忍受着寒气的折磨。宁小婉,你凭什么认定他接近你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凭什么否认他的喜欢和爱意?那段时间,我常想,究竟是什么蒙住了你的心,让你看不见他的爱,如此决然地离开他。”容若的声音压得很低,不像之前那般的歇斯底里,“或许,最开始的接近是有意图的,以为我发现了你的能力,并且告诉了他。可是之后,之后的一切呢,你难道不能感受到吗?他也想以真正的自己和你相处,罗刹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可你却对这个身份避之不及,诚惶诚恐,害怕不安。这样的他,如何以这样的身份与你相见?”
“假若他能够预知未来,知晓后来的他会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你,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会那样对待你。”容若慢慢的闭上眼睛,“可是,他不知道啊,宁小婉,其实他已经用过这个身份和你见过面,想想,在皇宫,他为什么要帮你?之前,你们还是仇人,不是吗?”
容若的话如一把锤,重重的敲打着宁小婉的心,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初入皇宫,他安排追月扮成一个嬷嬷保护着她。某一日,嬷嬷们吩咐必须要将花瓶稳稳地顶在头顶两个时辰才能够休息,在她头顶的花瓶险些要掉下来之时,是他用细丝暗中相助。当她在阴暗的皇宫里迷了路,是他将她送了回去。
一直以来,他都护着她呀!而她,竟然在他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为了自己可笑的认为而离开了他。
最愚蠢,最自私,最可恶的那个人,是她呀!
为什么看不清,是因为心蒙上了尘埃吗?前世里的伤痛真的这么重吗?重到即使是那么用心的喜欢着她的他,她也在怀疑呢?
泪,无声的流了下来。
“那么,是不是服用了雪溶丸,他就会没事了?”哽咽着,她断断续续的说出一句话,期待的看着容若。
容若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只有一年好活了,宁小婉,如果你真得明白了他的心,那么,这一年,请你用心的回应他,不要再伤害他了好吗?”
一年?
心脏晃动,仿佛天塌了一般,宁小婉站立不稳。她扯着容若的袖子,不敢相信的问着他,“没有办法了吗?难道就不能找到可以医治他的药了吗?”
容若摇头,毁灭了她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本来,他若是不服用这雪溶丸,我还可以找到别的药物治好他,只可惜……天下间除了冰莲可以根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药草可以治好他。但是,这传说中唯一的一颗冰莲在北疆圣山之时已经被你服下,天下间,再也没有任何办法了。这可能就是命运吧,上天总是不会给他幸福。”
冰莲?除了冰莲吗?
突然,宁小婉笑了。她开心的抓着容若的衣袖,笑的如一个孩子那般,“不,我们还有一个办法,他不会死,他会陪着我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共赏四季繁华。”封寒钰,好不容易我们才再次相聚,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你不可以的就么离开。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这天夜晚,宁小婉没有陪在封寒钰床边,只是让追月告诉他,自己染上了风寒,若是传染给他,她会于心不安,会难过的更加自责、讨厌自己,封寒钰听了这话,总算没有闹着要下床,只是说要她明天一定要来看他一眼才能够休息。
翌日,容若照例入了封寒钰的营帐,将一粒暗红的药丸递给了他。
封寒钰接过,突然觉得这药丸的味道有些不对,凑近了嗅了嗅,一股浓烈的花香却掩盖了他先前嗅到的味道。封寒钰不解的看向容若,“雪溶丸好像有些不对劲。”
“怎么会呢?是你的错觉吧。”一滴汗,悄悄地从容若的后脑勺冒了出来。
封寒钰端详着药丸,安慰自己说可能真的是他多心了,再不犹豫的,他将药丸塞进了嘴里。容若退了下去,出了营帐才重重的喘了口气。
中午之时,宁小婉蒙着一张面纱入了营帐,封寒钰见她如此,想要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被宁小婉躲开,她眼眸乞求的看着他,禁不住这样的哀求,封寒钰心软了。叮嘱她好好休息,吩咐追月去照顾她,宁小婉没有推辞,说了会儿话后就离开了。
这日黄昏之时,容若又拿了一粒雪溶丸要他吃下。
“容若,你不是说这雪溶丸一日吃一粒就可以了吗?”
“一年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我在这雪溶丸里加了些别的东西,能够让你多活几年。这药丸,一日吃两粒,早晚各一次,大概要吃七天左右才可。”
封寒钰怔了怔,定定的看着容若,那一刻,容若惊得心脏差点都跳了出来。
“容若,谢谢你。”从小到大,他都是如此的关心着他。
“我们是兄弟呀。”见他将药吃了下去,容若正要离开,却被他叫住了。
“容若。”
发现了吗?容若的身子僵住,不敢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眸太锐利,会让他无所遁形。“怎么了?”
“阿宁染了风寒,你给她看看吧,我想让她早点好起来。”
“……好。”
夜里,一个小小的营帐之内。
跳跃的烛火,大大的一只碗,啪嗒啪嗒的水滴之声。
一个人走了过来,啪嗒之声止住了。
“宁小婉,够了!”小心的抓着她的手,容若拿来白布替她包扎,却被她挣脱开。
“不,还不够,他体内的寒气很重,需要更多的才能够痊愈。容若,你也不想半途而废是不是?不要阻止我,好不好?”
固执的又将手横到碗口,啪嗒之声再次响起。
凝视着倔强的宁小婉,容若终于明白了封寒钰为何会爱上她。他们很相似,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为了一个人不顾一切。
她纤细白嫩的手腕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横在眼前。旧的伤疤还没有愈合,新的伤疤又被割开,看着碗里满满的血,容若叹了口气。换了一只碗,他将这碗血端了过去,与面团融合,又掺了些别的东西,容若将其揉搓成指甲大小的圆团,烘干之后放进药瓶里。其颜色,味道,赫然是封寒钰所吃的“雪溶丸”。
“今天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