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收拾完毕,燕无双退出大成秘径,把洞门封上。雪玉洞有天然不枯的瀑布遮着,无缘之人根本无法发现,所以也不必再费手脚。金珠儿一振翅跃出了瀑帘。燕无双也晃身而出。
奇怪的是:人鸟均过水瀑而浑身滴水未沾。其实说来也不奇怪,燕无双此时的护身正罡已达大成之境,区区水瀑岂能奈何于她。
燕无双究竟身怀何等武学呢,详述如下:其一,巧食胭脂血仙草,平添两甲子功力,百毒不侵,双目在水火之中均能视物。黑夜对她来说犹如白日。说得直率一些,就是她的一对美眸实际上已有猫眼的功力。
其二,道家无极九天玄功已修至大成境界,体内元精已凝,能脱体施展神通。护身真罡使本身在一丈之内无物可摧。
其三,无极无形刀法全然领悟。共四式是:万里弧云飞,鱼波千顷寒,柳阴吹暝倦,寂寞黄昏钟。这四式的内涵何止是千招万招。
其四,腕上神兵无形刀,肩头怪禽金珠儿。
除此之外,十块黄玉,一身破裙便是她全部的财产。她再次回首望着居住过的雪玉神府。
这流水珠瀑、葛藤花蔓、紫岩青石……仿佛都在挽留她,都在说:别到江湖去,别到江湖去。
可是她除了去江湖,又能到哪里去呢?一个人的命运真怪,明明你只想一生凡凡,偏偏命运将你推到争高低的漩涡之中。燕无双正是如此。她原来只想自己有头牛,有个菜园,有架崭新的、上了桐油像李财主家一样的纺车。可是命运偏偏给了她无极九天玄功、无极无形刀法、无形刀和走不完的生死路,道不尽的血汗史。
能拒绝吗?不,决不能!
父仇母恨等着她!危在旦夕的兄长等着她!武林的明天等着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此出江湖会给武林带来多大的变化。
她下山了,金珠儿在前引路。她似乎悠闲地散着步,步姿是那么优美随意。可若有人此刻能看到她,将会疑心这一闪而过的是人还是仙。
去吧,燕无双。
长空降瑞,寒风剪,淅淅瑶花初下,季节已是初冬了。
第十五章八卦神相
穹窿山中许多许多泛着青幽幽、冷森森暗辉的奇岩怪石究竟记载着什么传说,无数年了,各说各的。母亲说是阴世的鬼所化;豆腐房的张老头说是一群牧牛被神仙点为顽石;父亲却说是众神触犯了天条,被玉帝贬下天界才凝成顽石。燕无双自己宁可相信后者。否则奇岩怪石为何块块朝天仰着不屈的头颅,满腔愤恨地冲霄怒吼呢?
昔日狰狞的咒语已蒙上时间岁月斑驳的青苔,昔日的愤恨也化为缕缕飘渺的祥和。满坡的红枫像是一丛丛,一片片燃烧的火焰,挣脱了世俗的羁绊,一脸羞色地投入新季节的情怀。
久别尘世的人,泪眼迷蒙了,心在清新中颤栗。她伸手抚摸着一草一木,一砖一石,心底涌动着挚爱的甘泉。
燕无双终于出山了。
她向红枫林走去,目光在浓密的树影里寻觅,感觉在枫林的每一片红叶上游弋。一切都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儿时的顽皮历历在日。满林间追捕欢喜雀,满山坡寻找小野枣。就是在这儿,这片青葱的山坡,这片彤红的枫林。
“哥——”她扬声喊道,满山都是她清脆的回音。小时候她总是这样喊,喊得鸟儿都从树林中掠起。哥哥总是飞奔而来,象迎接归巢的小鸟,把她举在半空,晃呀摇呀。如今她又喊了,一连喊了数声。她多希望天上掉下人个来,高高壮壮的哥同样向自己伸出结实的手臂。
可是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没有!她想哭,没有哥哥她该怎么办,怎么办?
新坟已成老坟,野草丛丛,青苔斑斑。燕无双膝跪倒,恭恭敬敬地向父母双亲的安眠之地叩了三个头。心中喃喃着:“父亲、母亲,孩儿回来了,在哥哥相约的半年之期匆匆赶回来了。孩儿学了一身好武功可以帮助哥哥为二老报这血海深仇了,可是哥哥没有回来,小茅屋早已塌了。孩儿该怎么办?是在二老坟旁等候哥哥的归来,还是到外面的世界去找?孩儿一个姑娘家能找到哥哥吗?又去哪儿找呢?父亲,你老平日总拿大主意。母亲,你老平日最疼双双了。你们能给孩儿一个提示吗?指导孩子该做什么,怎么做,好吗?”
蓦地,远远地传来一种朦胧的、深沉的声音,像来自天际、云层:“双双,你不该问别人。你长大了,长大成熟了,凡事都该自己拿主意了。双双,记住,靠自己——”
“是谁!”
燕无双娇叱一声,身子平平飞出一丈,空中跪势一变已成凌空飞翔姿势。瞬间,她已经脚不沾地地绕坟十丈内转了个圈,方才落地站稳。她秀眉紧锁,右臂朝西一伸,五道白蒙蒙的劲气无声无息地涌至一棵树冠茂密的榆树前,凝住不动了。
“出来吧!躲躲藏藏吓唬人,真像坏人!”她对树冠说。
“哈哈,果然厉害,果然厉害。”
一阵宏笑,榆树冠中跃出一个人来。没见他迈步,就已到了燕无双近前。白眉白须,白脸白发,一身灰白的布袍;肩上斜挂着—个杏黄布袋,手中一根青竹竿?竿上挑着一幅布帘,上面龙飞风舞四字:“谷氏神相”。
燕无双嗔道:“看你年纪应该做爷爷了,为什么躲在树上吓唬人,难道你和我有冤有仇?”
白衣老者又是一阵畅笑,说:“嘟着小嘴巴还真生气呢。难道开个玩笑也有罪?”
“这……人家心中挺难过的,你还开玩笑?”无双跺了跺脚,脸都气红了。
白衣老者说:“小小姑娘,心中有什么难过?”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对你说?”
“你不说,老夫也能猜知。不信就试试!”说着,白衣老者半仰着脸,右手姆指不停在四指上移动,半刻说:“小姑娘难过的是找不到兄长,老夫说得可对?”
无双一怔,惊讶地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猜知别人心中之事?”
白衣老者笑说:“江湖中老朋友都叫我老谷,其他人都称老夫为神相谷。”
“什么叫神相?是一种很厉害的武功吗?”
“神相不是武功,是预知他人凶祸吉福之术,说简单点便是相面卜卦。”
“什么叫做卦?”
“许许多多的事的表象用同一记号表示,就像一把钩子上挂着非常多的东西一样。与之对比,称这同一记号为卦。”
“那么卜卦能能预知后事?”
“只要心诚,卜卦能料万事。”
“神相谷,麻烦你给我也卜个卦可以吗?”
“可以,可以。你在这袋中拾一卦象。”
杏黄布袋移至胸前,燕无双随便摸出一个纸卷,交给神相谷。他打开—看,叽咕了半天才洪声大笑道:“好卦?好卦!”
燕无双急着问:“卦中说什么?”
神相谷手抚白须,认真地说:“这是卦离卦。离卦的基本象是火,无物不能生火,故火必须依靠物才能燃烧而生火。火能发出光线,光线交叉为文;光线又明亮,合起来说是文明。
依附与文明两者合起来叫雨,故火的性质为丽,从而离卦的性质也为丽。”
燕无双叫了起来:“什么火呀、文呀、丽呀?神相谷你老说了半天我怎么一句也不懂。”
神相谷叹道:“易深如海,岂能三言两语就懂!小姑娘你再听下去就明白了。象日:日月两作,离。大人以光明照于四方。此意思为:上下皆火,卦的性质为丽。有权的君子,要光明不断地普照四方,达到天下文明。”
燕无双沉思一刻,皱眉道:“有权的君子,要光明不断地普照四方,达到天下文明,我一个姑娘和此卦又有何关联?”
“有关联,大有关联。老夫夜观星象,察江南穹窿山脉之中瑞气祥云升腾,天际武曲星光照深谷,注定有一异人出世。如今天下武林正逢大难,非此异人不能解救众生于火热。老夫在此守候已有一月,今日见山脉之中瑞气祥云忽敛,知是异人出山,等来的正是你——小小的姑娘。”
“咯咯咯——”一串脆笑,无双连腰都笑弯了,说:“我会是异人,天下岂不是异人多如牛毛了。”
神相谷正色道:“姑娘如此自贬,莫不成心嘻弄老夫?”
燕无双连连摇手说:“我真的不是,真的不是呀!”
“就凭姑娘刚才一手凝气成雾,雾止如墙的功夫,天下还有谁能比得?”
“这……”燕无双确实不知自己究竟有多高多深的修为,所以她也无法回答神相谷。被人误解又说不明白,她双颊似涂了一层玫红。
神相谷话锋一转,道:“姑娘来历、修为不说也罢。常言说得好,逢人只说三分话。浊世之时是应该处处小心才对。不过姑娘若想找到令兄,也应该对江湖世态,武林要津弄个大致明白,否则必然人妖难分,做出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燕无双略一沉思,说:“小女姓燕名无双,半年前家逢惨祸,父母双亡,兄长又闯荡江湖,誓寻仇敌。眼下半年时光已过,兄长不见归来,小女百般无奈才准备出外寻访兄长。巧遇老前辈,还望多多指教。”
“姑娘姓燕名无双?”
“是的。”
“姑娘令兄可是人称煞刀客的燕无心?”
“正是。”
“唉———”
一声长叹,叹得燕无双心惊肉跳,惊恐地问:“谷前辈莫非知道我哥哥的下落?”
神相谷皱了皱双眉,道:“说来话长,老夫口渴难忍,姑娘可否为老夫弄些酒来解馋?”
“这个?”燕无双一时语塞。她身无分文,穹窿山四周又无酒庄饭铺,到哪里去找酒来。
神相谷像是知道她的心事,—言道破说:“此地离姑苏城仅有六十里路程。凭姑娘的脚程一个时辰足够来回,老夫就在这老榆树下等候姑娘便是。至于银两么……”言此,伸手从布袋里摸出一锭纹银,五指略一紧,随手一挥,道:“姑娘请接着。”
—片银光闪闪的碎屑似雨似雾,扇面般朝燕无双飞来。燕无双柳眉一挑,右袖冲天拂起。
一阵悉悉之声,满天的银雨顿时无影。白玉般的纤掌伸出。推开——一块留着指痕的银块好端端平躺在掌心中。相比之下,捏碎白银随手撒开和收碎成块,简直是燕雀与鲲鹏的距离。
神相谷大笑道:“果然不凡!有了银两,姑娘还不去买酒来?”
燕无双莞尔一笑,说:“你就等着吧。”身形一旋,已冲出十丈!双脚一搓,人已像一股轻烟飘飘而起,瞬息已远。
神相谷望着一道白光滚滚远去,大声道:“姑娘,老夫等你一个时辰,过时不候啊。”
话音未落,燕无双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姑苏城胥门口兴隆酒店的杏黄酒旗儿在风中招展。
酒店门口,两个小浑浑正在嚼着五香豆饮黄酒。突然眼前微风掠过,回头一看,眼前蓦地一亮。啊呀!原来黑乌乌、湿漉漉的小店堂中出现了一位浑身溢香,美貌如仙的少女。再一看,原本在酒柜里打瞌睡的店老板,此刻正瞪着青蛙眼,张着蛤蟆嘴,一脸傻样地对着来者发怔。
“请买一瓮好酒。”燕无双说着,将块银轻轻放在酒柜上。
“好,好。”店老板一个劲说好,却迟迟不转身,两眼直怔怔地望着燕无双,口水顺着下巴流了下来。
燕无双嗔道:“酒家,快买酒来!”
这话听在旁人耳中十分柔软和顺,对店老板来说犹如耳畔炸了颗响雷,脑袋嗡嗡直响。
他打了个寒颤,仿佛清醒一般,点头哈腰地急急取酒收钱。尽管手忙脚乱,一对青蛙眼始终不离燕无双,像被胶水沾住似的。
燕无双厌恶地接过陶瓷酒翁,转身刚想离开,一对小浑浑已经拦住了去路。这对浑浑是姑苏城胥门有名的流氓无赖,老大叫大浑子,老二叫二浑子,平日仗着一身蛮力胡作非为。
今日喝酒喝了五分,加上突然见到天上掉不下、地上长不出的天仙美人,怎能不色胆包天。
大浑子双臂横伸,满嘴喷着酒气说:“小仙女,既来了,就喝——杯再走!大哥我有的是钱。”
二浑子更混蛋,张嘴就是粗话:“穿衣服漂亮,不穿衣服那就更漂亮,啧啧,小乖乖陪你二哥乐乐,包你快活得不想回家。”
燕无双又气又羞,想狠狠教训他们,又恐误了神相谷的约时。没奈何运用护身真气,刹时一层粉红色的气机从身体四周溢出,由淡至浓。渐渐像云遮雾罩一般,她整个人影已在粉红色的气雾之中朦胧不清了。
二浑子惊得直嚷嚷:“哥呀,真遇到神仙了。”
别看大浑子、二浑子平日威风凛凛,却也是欺软怕硬之徒。见到这般奇景,早吓呆了,双膝一软,卟嗵一声双双已跪倒在地,磕头如鸡儿啄米。嘴里连连喊着:“仙女饶命,仙女饶命。”
燕无双无暇多理,人形一晃,越过两个浑浑,飞身出城,朝西驰去。在众人眼中,只是一团粉雾风驰电掣般飘过城楼,飘向无垠的天际。
唯有一个人深知其中奥妙。在燕无双进兴隆酒店时,此人正在对街一幢小楼里临窗品茗,他见到燕无双时,两眼也发了直。尽管他身边坐着两位姑苏有名的粉头,但是此刻的燕无双才使他真正乐得魂飞魄散。他想下楼看个究竟,但是双眼又不忍稍离美人身形片刻。就这一延误,燕无双已买了酒,施展绝学身法,出城逝去。见到美人的修为,此人才警觉地返过神来,一双鹰目死死盯着快若流星、轻似飞烟的身形,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燕无双的模样也在这一刻嵌入了他的了心窝,以致手中的杯子慢慢倾翻,流湿了他的银衫也不知不觉。
穹窿山下榆树旁的神相谷刚想坐下稍歇,一阵香风扑面,燕无双已笑盈盈地站在了面前。
双手捧着酒瓮。恭敬地说:“谷老前辈,请喝酒。”
神相谷望了望泥地上插着的一段燃着的线香,哈哈笑道:“还不到一个时辰,往返百余里,又买酒又赶路还不到一个时辰。姑娘的内功、手法、身法全都合格,全都合格!”
“谷老前辈原来在考教我。”
“如无此三考,老夫又怎能与你推心置腹!要知江湖凶险,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大,不知便不死呀!”
“那么,谷老前辈考教后晚辈还能勉强合格么?”
“合格,一百个合格!超出老夫想象之许多。不过,姑娘在说话之前,老夫要和你订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晚辈能办到,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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