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心也看出了这一点,他惊于胞妹的神功,喜于胜算在握。不由技痒,见海思柳连朝他存身之处退来。燕无心想也没多想双掌一搓,冰寒刀气蓦地发出。
突然,他感到气息一窒,掌刀无力,背脊中央一麻,全身成电击一般瞬间瘫软了下去。
他缓缓转过身来,感到一把锋利的剑沿着自己转身的角度,无情地把自己的半边身子切出一道深深的血槽,似乎体内的一切都在流泄。他终于转过身来了,当他看到握剑之人时,突然忘情地一声惊叫:“啊——”
燕无双正全神贯注地致海思柳于死地。真元脱体使她顿获一倍以上的力量,墨玉残刀的黑芒皂刺已被控制。而喘息咻咻的对手竭力挥动着残刀已劈出残刀上镂刻的七式刀法的最后一式“江海同于流”。只见黑风大作,半空中象雨点一般的劲气万矢齐落。燕无双右腕疾振、银镯无形刀化作一颗流星横空格挡,五彩祥风又居高临下地扑噬着海思柳的天庭命穴。这也许是最后的一招了,双方都竭尽全力。一个是凭宝器的威风,一个是凭天地的自然加上苦练的真罡内元。这时天地显得越发黑了。
就在这时,燕无双听到了哥哥燕无心似乎是致命的惨呼,兄妹连心。她蓦地一颤,真元瞬间内敛,漫天的黑幕无情的坠落……
燕无双酥胸一寒,一道血口进出热血,顷刻已染红了她的衣衫。她强忍着伤痛,不让自己倒下去,一步步朝兄长走去。
燕无心胸口还抵着一柄利剑,后背沿左至前半圈深达三寸的血口喷吐着滔滔鲜红。他没有顾及这些,只是眼怔怔地望着握剑之人。握剑之人脸色苍白,眼神呆滞。双腿弯曲着似要跪下,握剑的手五指发白抖个不停。
她——正是碧雕梅艳旗!
燕无心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法看清那张犹似芙蓉般的脸上惊悸、悲痛、愤恨、无奈的表情。是她?是她?一个曾为自己吃尽苦头和屈辱的女子,一个曾和自己一起在幸福之海中浮沉的女性。一个身子每一处都映满自己热切、衷情之爱的情侣,一个发誓要和自己同甘苦共患难的知音……正是她,突然从自己背后刺来了剑!无情地打碎了世间一切美好的希望和憧景。
他觉得眼前出现了幻影,在荒山深涧之中一对裸体男女初次合欢,千娇百媚,冰肌玉骨、如花似玉的胴体横呈在自己怀中。是的,在尽欢之后她是说过:“燕哥,你无须多问。你我今日一段孽情自当尽情享受,错过今日,是敌是友还说不定。”
还有在黄山松啸亭中,他与她在劫难之后又重逢了,她惊呼:“无心,真是你?这不是梦吧?”
是敌是友还说不定。
这不是梦吧。
细细品味似乎是今日情景的注脚。难道人生真是如此艰难、如此无情?燕无心感到困惑极了。
是呀,俗话就有“山盟侮誓总是假”之说。又有“女人是水上的萍,终日飘泊不定”之说。也许她在对你说爱你的是真的,当做出不爱你的行为时也是真的,对于真的你能责备么?
对于爱你能漠然么?所以当一个女人真爱你时,你要愉快接受命运的恩赐。当一个女人真不爱你时,你也要愉快地接受命运的安排。也许不爱就是爱的代价,有获总有失,要得到当然要付出,这还是十分十分公正的。对男人如此,相反对女人也是如此。
嘴角渗出了血沫,燕无心终于说出了一句话,很简单。
“为……为什么?”
梅艳旗心中好过吗?不,不好过!她是确确实实地爱着对面的这个铁骨男儿,愿为他生十个儿子,十个女儿,愿为他去死。可是她也确确实实地杀了他。虽然他现在还没死,但是她知道他离死也不远了。再也举不起他的煞刀、运不起鸿钧真元了。她喜欢他胸脯上的气息,汗咸汗咸的味儿总叫她心颤得的非干坏事不可。她不喜欢看他流血,他一流血她就会感到头昏,昏得无能为力。可是现在她偏偏抛弃了喜欢的,选择了不喜欢的。这多奇怪?她在心中也同样一万次问自己“为什么?”
她也终于说了:“因为江南第一刀是我的生身父亲!”
什么,海思柳是梅艳旗的父亲?梅艳旗是海思柳的女儿?
燕无心在问:“是他让你这样做的?我指的是这一切,不仅仅是指这致命一剑。”
梅艳旗感觉到自己在痛哭,在落泪。可是她眼眶中始终是千千的,只有些迷惘。话音也十分清晰:“是的,我从小就扮演了一个可怕的角色,为了父亲去流浪,去做孤女,去实现他要我做的一个个计划。你也是一个计划,只是我在做的时候稍稍走了些样,才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本来我想我们是能结合的,因为父亲也不反对,他派出的联络人北跛段木松亲口告诉我,父亲同意我和你的婚事。当然非要我当面承认和飞雕沙青的婚约作为条件。(此时,燕无心想起了在荷古镇街口,飞雕沙青对他说的关于与碧雕梅艳旗有婚约的话。)父亲之所以答应我们的婚事,因为那时的煞刀客已经为他所用了。不想你妹妹的出现使你与我父亲作对起来。今日一战,我作为女儿只能选择我父亲。这些就是我的为什么。”
闻言,燕无心嘶哑地低笑起来,笑得满口喷血。他觉得现在头脑很清楚,什么都历历在目。
他问:“梅柔帐不是你的亲妹妹?”
“不是,她是一个妓女的私生女,是父亲从小抢来作为掩护我身份的装饰品。”
“你认为你父亲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很对、很合理是吗?”
“不知道,但他是我父亲。”
“哈哈,父亲,好一个父亲!”燕无心再一次狂笑,笑声突然卡住,他猛咳起来。
一步一步硬挨近来的燕无双惊呼着:“哥哥,你……”
“篷”地一声,海思柳一掌将燕无双震出数丈。燕无心闷叫一声昏死过去。海思柳在喊:“旗儿,快把他杀了,快!”
燕无心伤心至极,大叫着:“杀呀,你杀呀!”
梅艳旗望着面目狰狞、满身是血的煞刀客,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神情。她猛地一振剑身,利剑又深入二分,燕无心狂叫一声,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当他目光仰望苍穹之时,不知为什么眼前出现了杜月仙的倩影。临死之前,煞刀客突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渴望,若是能再见一次月仙,哪怕是仅仅一瞥,又有多好啊。他倒下了,一个多灾多难多情的血性男儿终于被自己的爱侣刺中,倒下了……
身躯落地时,激起一团尘雾,是煞刀客的英灵飘散而去么?
江南第一刀海思柳终于胜了。杀死了燕无心,震伤了燕无双,天下两大奇男女都败在他的手下,还有什么他不可征服、不可战胜呢?!豪情满怀,不由得他仰天大笑起来。他大步朝女儿走来。
“不,你别过来!”
呆在燕无心尸体旁的碧雕梅艳旗惊叫起来,目光中充满了怨恨。
海思柳疑惑道:“旗儿,你发疯啦?”
梅艳旗声嘶力竭地叫道:“我是疯了,我亲手杀死了心爱之人,就为了你的霸业,就为了你杀了我自己!”
“旗儿,天下男儿多的是,何必为他伤心。死了一个燕无心,为父给你找十个如何。”
“十个,哈哈哈哈,你不是为了一个柳媚娘才落到今日的境地么。你为何不去找十个柳媚娘?为什么?”
海思柳剑眉一挑,怒道:“旗儿,你敢如此对老父说话!”
梅艳旗又是一阵哑笑:“我不敢,不敢对父亲无礼,可是我敢杀人,杀我自己!”
“旗儿……”
“母亲临死时把三岁的我交给你,你却给我起了个梅艳旗的名字。你早就不是我父亲,早就不是了。可我偏偏还当你是父亲,我好悔呀!”
这时,梅艳旗才真正哭了,无声的悲泪悄悄流下,脸色像纸一般苍白。她缓缓抬起右臂把手中的剑横架在粉颈左侧,向着父亲流泪说道:“我已经为你做了你让我做的一切,足够了,我什么也不欠你的了。”
“旗儿,你不能……”
梅艳旗不再理睬父亲,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燕无心仰躺着尸身上,心中暗暗道:“无心,我欠你的,我这就来还你。在阴世我将作牛作马陪着你,我来了,你等等我!”
海思柳远远地见女儿手臂往下极缓慢地一拖,继而一道血箭同样缓慢地飞出。女儿的身子晃了晃,似在寻找什么似的,然而才缓慢地倒下,恰好倒在煞刀客燕无心身旁……
死了,一缕香魂儿飘入太空,匆匆去寻找所爱的人。死了以后还能找到爱吗?
海思柳朝前奔了几步,一瞬间里他确实想挽救女儿的性命,但又止了步。他也想到了父亲,他也有个父亲,为了父亲他才落到今日化作死人,又再次活过来。像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这又是为了什么?
狂笑、咬牙,步至燕无双身边,墨玉残刀再次高高举起,并且在骂:“死吧,全死吧,你这贱人也该死!”墨玉残刀的黑芒皂气吞吐着杀意,正待落下……
“叮铃铃,叮铃铃。”
子母铃声!海思柳一怔。十二名药人也一振。海思柳厉声道:“谁!”
“我。”
“你是谁?”
“不认识了”随着话音,远处杂草中走来一个人影,月光从她背后射来,似给她描绘了一圈辉煌的金线。虽然无法看清她的音容笑貌,但是从婀娜的线条上可以看出,这是个十分高贵、美丽的女人。
“柳媚娘!”
“哈哈,海大侠还认识我,荣幸荣幸,令尊大人可好?”
“媚娘……”
“住口!我柳媚娘任千人骑万人压,也不容你这衣冠禽兽来喊我柳媚娘三字!今夜,你高举墨玉残刀*死亲生女儿,是否想到你的死期也快到了!”
海思柳一瞬间又恢复了自持,怒道:“柳贱人,趁早滚开,否则海某残刀无情!”
“燕家兄妹怕你墨玉残刀,我可不怕!”黑暗中的柳媚娘子母铃一阵摇动大声命令道:“十二药人听着,速将执墨玉残刀者杀死,不得抗令!”
“你这贱女……”骂声没绝,十二道黑影已从四周扑来。海思柳哪敢怠慢,墨玉残刀绝学重现,漫天黑芒尖啸飞闪。
一时间,十二药人和海思柳战成一团。
柳媚娘飞掠到燕无心身边,伸手摸了摸了他的胸膛,摇摇头飞步离开。到了燕无双身边,同样摸了摸点了点头,伸臂挟起燕无双返身朝南而去,远远地还对海思柳说了一句:“海大侠辛苦了。”
海思柳眼睁睁地望着柳媚娘救走燕无双,自己不能出手拦劫。十二药人个个功力非凡,又被药物控制着,根本不懂死活,连痛也不知道,只是没命地朝他扑来。所以,海思柳哪里腾得出身来追柳媚娘。
月光下,十二药人象十二只疯狼,手掉了腿还在踢,腿砍了身子还在滚动着撞击。不把他们一一剁碎,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药人就不会停止进攻。
海思柳终于尝到了训练药人的苦头。他没想到自己命令训练的十二药人不去对付神雕殿柳媚娘,却反噬起主人来了。他狠下心来,凭绝世武功和手中的墨玉残刀横削竖切,杀得十二药人血肉横飞,肢断体残。可是一时又杀不完。十二药人死,了半数,剩下的反而更凶、更猛,直杀得海思柳汗流夹背,手软腿疲。又倒下了五个,还有一个还是拼命向海思柳扑来。
海思柳墨玉残刀冷芒一束向此药人削去。
药人嗥叫一声和身猛扑。月光下,只见寒汪汪,冷冰冰的掠虹飞过。药人已从腰部裂开分成两截,下肢急冲着一下子撞上了海思柳,他根本没有防备死人也会进攻,一下子居然被撞来的两腿一臀撞倒。更惨的是死者上身并没有震飞,原式不变,无腿的身躯纵落,双臂已无力抬起,这药人竟然张口咬住了海思柳的胳膊,海思柳惊得大叫起来。
墨玉残刀又闪了两闪,几块颤动的人肉四处飞了开去。海思柳挣扎着从血堆人肉中脱出身来。他再也不愿在这不祥之地呆下去了,一鹤冲天腾身南去,身影被黑暗吞没了。
旷野荒地又恢复了宁静,月光惨淡地照着血肉一片的斗场。风中裹着浓烈的血腥气朝远处送去。
远处,几点黑影匆匆赶来,近了才看清是昆仑少掌门神龙剑客带着雪地寒枭白独行和松竹兰三怪。他们由于追岔了道,多跑了几十里冤枉路晚到了一步。
眼前的一切使众人目瞪口呆,散花女魔的怪模样,十二药人的残肢碎体以及一对少男少女的尸体……
“哎,这不是燕妹的兄长无心兄吗?”
白一梦惊叫起来。
众人围上一看,果然是煞刀客,只见他脸色纸灰,双眸紧闭,鼻中没有一丝活气,看来是没有救了。
松怪松针伯搭着燕无心的手脉许久才说:“尚有一丝生机。”
白一梦忙道:“那么尚请前辈施救。”
松针伯道:“老夫我有七灵松果一枚能保全燕公子心脉温和七日,不至僵硬。若七日之内能找到少林的大力金刚还阳丸和武当玄门的三清丹溶合给燕公子服食,再有一名少女能自愿与燕公子调和阴阳,燕公子生还也许有望。”说着,从衣袖中摸出一枚果实,橙黄色的,有一股清凉之气,撬开燕无心的牙关,喂入。
接下来,白一梦请爷爷雪地寒枭走一趟少林,请求大力金刚给一粒还阳丸,请竹节和兰香两位前辈去一趟武当,求请玄门的之清丹。说定六日后在姑苏隆生客栈会合后,众人纷纷各赴前程。
松针伯自携半死的煞刀客燕无心先回姑苏隆生客栈。
神龙剑客白一梦独自一人将许多尸体分别埋葬。他是故意留下不走的,他还在继续寻找情侣燕无双,因为双妹比她先行一步,不可能没遇到燕无心的。然而……
白一梦双手拢在嘴前,发力高呼起来:“燕妹,你在哪里。燕妹,你在哪里……”
空阔的天地间回荡着白一梦焦急的呼唤,然而没有回音。唯有风送杂草的婆娑和枯枝摇曳的咔嚓声。
妹妹,好双妹,你究竟在哪里呢?
第四十四章天斩奇谱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离寒山寺的武林百门盛会仅有三天时间了。
三百名秘密杀手正在姑苏城中日日夜夜搜寻着、追杀着武林奇著天斩谱的作书人,人称武君子的柳德。
然而,柳德却正在松鹤楼品尝着江南苏派名厨的拿手佳肴松鼠桂鱼和绍兴名酒花雕状元红。
松鹤楼原名王四酒家,只因姑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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