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摇碧不以为然,道:“懂,自然是不懂的,父亲叫我去,也不过是现学罢了,至于工期,父亲心里自然有数,何况有祖母在,即使耽搁了些,圣人也不会见责。”
“然而总是你头一次做事,最好啊还是顺顺利利、漂漂亮亮的才好。”卓昭节把头偎到他身上,轻声道。
宁摇碧笑着道:“你既然这么想,那我就好好儿的做。”
“我不这么说,难道你还想胡乱做什么不成?”卓昭节忍不住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嗔道。
宁摇碧顿时呼吸一沉,似笑非笑的道:“也不是,我想反正有父亲,我在那里随便住些日子好了……嗯,不说这个了,我明儿个要走,你……”
外头陪夜的阿杏和阿梨听着宝帐簌簌而动的声音,黑暗之中也羞红了脸,各自捂住耳朵,翻身睡去。
次日,卓昭节醒来之时,却见天色大亮,心头不由一惊,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果然宁摇碧已经走了,她叫进阿杏询问,阿杏禀告道:“今儿一大早,君侯就使人来催世子,世子起时叮嘱了婢子,道是不要吵世子妇的。”
阿杏禀告这番话时,含羞带怯,卓昭节见她这模样,不免就想了起来昨夜旖旎,面上也是一红,干咳了一声,道:“那么伺候我起来罢。”
起身之后梳洗过了,卓昭节照例问一问府中之事——本来,往日都觉得侯府就这么三个主人,除了看从前的帐本熟悉雍城侯府的帐目外,每日里报上来的琐事,因为有宁摇碧在,卓昭节总觉得辰光不够用,可这日却觉得事情少得出奇。
最后一个来请示的下人退了出去,她等了许久不见下一个进来,诧异的问阿杏,阿杏惊奇道:“今儿的事情都处置完了呀!”
“都完了吗?”卓昭节蹙了蹙眉,狐疑的问,“怎么事情这么少?难道九郎前脚才走,他们后脚就敢不把事情来拿问我了吗?”
听她语气不悦,阿杏忙道:“但平常也是这些事情呀!”
阿梨在旁也道:“今儿来的人比平常还多了一个,是来问园子里的凤凰花树往年这时候都会请天香馆的岑老丈过来帮着看看,今年是不是照样而为?”
卓昭节听两个陪嫁使女都说今日过来请示的人并没有比往常少,这才相信,她揉了揉眉心,想了片刻才醒悟过来——往常宁摇碧与她形影不离的,这些下人进来请示,他也在旁,听不了几件就不耐烦——他不耐烦了就要往卓昭节身上腻,这么一来二去的,往往下人就都识趣的避了出去,而见到这样,宁摇碧自是越发的放肆……
卓昭节赶紧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将快要弥漫到双颊的烧意压下,心想今日宁摇碧走了,自己没人打扰,也难怪处置起事情来干脆利落,这还没到晌午,就把事情都做完了。
然而事情完了,如今倒觉得有点无所事事,她发了片刻的呆,又觉得虽然下人站得里里外外的,这整座侯府,却仿佛一下子空阔了起来。
半晌,卓昭节叹了口气,道:“拿帐本来我继续看罢。”
宁摇碧不在身边纠缠,帐本看得也是飞快,何况又有苏史那提前理好的对照,这么到了晚饭时,加上前些日子被宁摇碧陪着时陆陆续续看的,卓昭节倒是把这些年来侯府的帐本看得差不多、对如今雍城侯府的帐目、状况也有了些底。
掌灯之后,左右都劝她爱惜眼睛,莫要再看了,卓昭节这才罢手,将剩余的一两本收回箱中。
晚饭摆了上来——游氏直接让戈氏陪了嫁,毕竟当初寻了这个会做江南菜的厨娘就是为了敏平侯府唯一在江南长大的卓昭节预备的,如今卓昭节出阁,卓家其他人也不怎么用得上戈氏,是以这饭菜与在镜鸿楼时一样,倒不必卓昭节另外适应。
只是卓昭节才拿起牙箸,门外却传来了吵嚷之声,卓昭节顿时蹙了眉,吩咐阿杏:“出去看看是什么事?”
莫非这些人连一天都熬不住,今儿就想过来给自己寻事了吗?
卓昭节心中冷哼了一声,暗自想到。
过了片刻,阿杏也是满脸不高兴的回来禀告:“是君侯的两个侍妾为事情吵了起来,还把今日进府来探望其中一名侍妾的一个表妹给卷了进去,这会是来请世子妇给她们做主的。”
卓昭节听说是雍城侯的侍妾,暗自皱了下眉,冒姑在旁,也有些恼意——按着规矩,妾通买卖,如今卓昭节乃是世子妇,上头又没有婆婆,整个雍城侯府后院的事情就是她说了算,即使是雍城侯的妾也不例外。
但这两个妾偏偏又是服侍雍城侯的……
如今雍城侯还不在,做媳妇的去处置公公的侍妾,着实是有点尴尬的。
卓昭节心里冷哼了一声,暗想这也不知道是谁挑唆的,倒让自己陷入和从前游家大表嫂巫曼娘一样的景遇里去了。
冒姑见卓昭节迟迟不语,也晓得她为难,就道:“不如这样,让人出去告诉她们,道是娘子已经睡下了,让她们明日再来,明日,娘子就直接领了她们去见长公主殿下,让长公主殿下处置罢!”
又放低了声音,“谅她们也没那个胆子惊动长公主殿下!”冒姑如今私下里还是习惯称卓昭节为娘子。
卓昭节摇了摇头,道:“既然她们已经闹到了门外,未必有这么好打发,何况事事都靠祖母,让祖母一把年纪还要为我操心,我也太不孝了,不过是两个妾,她们要见我,就叫她们上来罢。”
她既然发了这话,冒姑也只能听从,就让阿杏出去传话了。
第二十七章 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
片刻后,阿杏领了五人进来,这五人中,有两个穿戴得花枝招展,妖娆妩媚,显然就是雍城侯的两个妾了。另外两个明显是婢女装束,剩下的一个却是个十四五岁、着粗布衣裙的小娘子。这小娘子荆钗布裙的,颇为清秀,进来之后十分局促,一个劲的往其中一名侍妾身后躲,显得怯生生的,料想就是之前阿杏说的某个妾的表妹了。
进了门,见卓昭节跟前还放着未动的菜肴,这两个侍妾愣了一下,倒也没有立刻呼天抢地的要卓昭节给她们主持公道,俱依礼行过礼,先赔罪道:“未知世子妇还未用饭,莫如妾等先出去,等世子妇用过了饭再进来罢?”
闻言,卓昭节不冷不热的脸色才缓和了点,淡淡的道:“无妨,你们既然在门外就吵了起来,显然事情颇为紧急,既如此,还是先处置了的好。”
这话不软不硬的刺了一下两人,两个妾到底顾忌着她世子妇的身份,又怕宁摇碧回来了给卓昭节找场子,一人便讪讪的道:“是妾身卤莽了,妾身一时气愤,未能忍住,还望世子妇宽宥。”
另一人则道:“本来今儿君侯与世子才走,世子妇过门未久,料想如今事情也多,妾身本是不敢来打扰的,但奈何尤氏她盯紧了妾身不放,口口声声的污蔑妾身清白!妾身也没有办法,只得前来打扰,还求世子妇宽恕。”
之前说话的尤氏闻言,恼道:“什么污蔑!吕氏你敢说你给你表妹的这对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不是从我妆奁里偷出来的?!这可是君侯去年年节时候赏赐与我的!全府里也就这么一对!而且我见你这表妹戴着,想起来去寻,妆奁里已经不见了!”
“这金药仙采灵芝耳坠明明就是我攒了私房托人出府去买了,送与表妹做生辰贺礼的,什么时候又变成了你的?”那吕氏听了,毫不示弱,道,“再者你说君侯去年年节赏了你这么对耳坠子,这满府上下谁听说过?”
尤氏涨红了脸,道:“君侯私下里赏我的,难道我还要满侯府敲锣打鼓的去告诉吗?你以为我是你?但凡得了些什么、便是君侯赞了一句,也巴不得宣扬得满长安都知道!”
吕氏冷哼了一声,道:“你说来说去,就是没有证据,那凭什么拉着我表妹不放?她又不住在兴宁坊,如今被你耽搁,现下坊门已闭,你说怎么办罢?”
尤氏怒道:“怎么会没有证据?之前君侯给我时,我的贴身使女川儿也在旁,她自然可以佐证!”说着一指身后的使女。
那使女正要说话,吕氏却道:“既然是你的使女,哪里又不顺着你说话的道理?我给表妹买这副坠子,难道不是托了身边人去买的吗?”她看一眼身侧使女,那使女忙道:“吕夫人确实……”
“你胡说八道!”尤氏涨红了脸,指着她大声道,“这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是东市‘聚宝阁’所出,坠子上还打着‘聚宝阁’的标记,这么副坠子值得十金,你伺候君侯也不过三年,那儿攒得下来这么一笔家私?就算攒得下来,你以为你是谁?你舍得攒这许多年就为了买副耳坠子贺你表妹生辰?你也不看看你这表妹,连铜坠子都未必戴得起呢,给她贺生辰用得着这样好的金坠子?你当她是高门大户的小娘子吗?”
那吕氏的表妹本来就怯生生的,这会被尤氏这么刻薄的连说带骂,脸色大变,忽然捂住了脸,哭出声来。
吕氏忙低声哄着,眼刀一个接一个的飞着尤氏,冷冷的道:“我乐意攒上几年家私送给表妹,你管得着么?我表妹家中清贫是清贫,可她如今就要出阁了,难道还不许我私下里给她一件压箱底的东西?”
这两个人吵得兴起,连卓昭节还在上头也不管了,自称也换成了“我”,尤氏闻言,忿忿道:“你是偷了一件压箱底的东西给她才对!”
“够了!”上头卓昭节被她们吵得头晕,等到这会都不见两人知趣停嘴,终于按捺不住,冷冷的喝道。
尤氏和吕氏立刻噤了声,吕氏那表妹也不知道是一时忍不住还是没听见,却还在嘤嘤的哭泣着,卓昭节见状,顿时冷了脸,道:“你们是专门带这小娘子来哭给我听的,还是哭给我看的?”
吕氏忙一礼道:“世子妇宽宥,妾身这表妹小门小户出来的,还是头一次到侯府来,却被尤氏当成了贼人,这样大动干戈的追究,表妹年轻面嫩,受不得这些,这才有些控制不住,决非有意违抗世子妇之命。”忙又拉着那小娘子低声说了几句,那小娘子一惊,这才抽抽噎噎的停了声,很是惶恐的望了望卓昭节,缩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卓昭节皱眉道:“这么着,听你们说来是这样的,尤氏自称去年的时候得过父亲赏了一对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一直好好的收着,结果今日发现吕氏你这表妹戴着一对一样的,就去翻了自己妆奁,发现不见,所以就觉得是吕氏所偷,这才闹到了我这儿,是也不是?”
尤氏忙道:“世子妇,不是妾身觉得,实在是吕氏没偷,怎么可能送得起这样珍贵的耳坠子给她这表妹呢?”
吕氏也道:“世子妇,妾身冤枉!妾身的表妹因为就要出阁了,妾身这才想方设法为她淘了这副耳坠子压箱底的!这副坠子千真万确是妾身攒的私蓄所买,世子妇若是不信妾身的使女,明早可以打发人去东市那边一问即知妾身没有说谎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早就与那边串通好了?”尤氏闻言,当下警觉的反驳道,“说什么给表妹压箱底,指不定是让她带着出了门,拿到东市那边约好了人换银子呢!”
吕氏嘿然道:“你这也不相信、那也不相信,非要诬赖我偷了,只是我向来就没踏过你的门槛,却不知道我是怎么偷到了你的东西?难道我会那五鬼搬运之术不成?若是如此,我做什么只偷你一副耳坠子,我就不会把你的妆奁都盗空?真是笑话!”
卓昭节问尤氏:“可是如此?吕氏可曾到过你房里、靠近过你的妆奁?”
尤氏一下子被问住了,涨红了脸,半晌才憋出一句:“吕氏确实没到过妾身屋子里……但,也许她收买了妾身身边的人……那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确实是妾身的啊!”
“世子妇,妾身冤枉!”吕氏忙叫道,“妾身自己妆奁里也是有赤金坠子的,做什么非要盯着她这一副?送给表妹的这一副天地良心是妾身自己攒钱买的啊!”
卓昭节略作沉吟,道:“尤氏,你说这副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是你的,你可有什么记号吗?”
尤氏为难的道:“回世子妇,因为君侯说过……说过喜欢看妾身戴另一对珊瑚坠子,所以……所以这一对坠子,妾身一直都是放在了妆奁里头收着,偶尔君侯不在才戴一戴的,至于记号,妾身也没想到吕氏会这般不要脸,故此什么也没做。”
卓昭节闻言凝目一看,果然尤氏耳畔是一对红珊瑚坠子,鲜艳如火的红珊瑚衬托着她的雪肤花貌,别有一种魅力,勾人魂魄,也难怪府中风传这两年雍城侯最喜欢的就是这尤氏。
这时候吕氏又道:“世子妇请莫听她胡言乱语,依妾身看,怕是这尤氏自己不小心把君侯所赐的金药仙采灵芝耳坠子弄丢了,如今看妾身送了表妹一对一模一样的,就想赖过去!或者索性君侯根本就没给她这样的坠子,她是见着了妾身表妹戴的,心生觊觎!”
尤氏怒道:“你血口喷人!”
“你讹诈勒索!”吕氏一点也不让。
卓昭节见状,声音一冷,道:“怎么你们今儿是来让我给你们做主的,还是让我专门看你们先哭哭啼啼再吵吵闹闹的?!”她冷冰冰的道,“还是父亲与九郎走了,你们瞧不起我这个世子妇,这是故意来给我好看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尤氏、吕氏忙赔罪道:“妾身万不敢有此想法,实是尤氏(吕氏)欺人太甚!”
卓昭节把手一指,指住那吕氏的表妹,淡淡的道:“区区一副耳坠子,这事情明儿个到东市问了再说,我如今倒要先问你们,这小娘子,是吕氏你的表妹?”
吕氏一愣,道:“是……这是妾身的嫡亲表妹,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卓昭节冷冷的打断了她的话,问左右,“这几日……或者说今日,可有人来问过我,吕氏你有亲人要进府来探望?”
阿杏脆生生的道:“回世子妇,没有!”
“既然如此,那么这小娘子是怎么进府来的?”卓昭节冷声反问,“难道这侯府就和寻常的茶寮酒肆一般,想出就出,想进就进?那养着守门的人与侍卫是干什么吃的?!”
见卓昭节抓住了吕氏的痛脚,尤氏不禁露出幸灾乐祸之色来,道:“回世子妇,其实吕氏这表妹虽然是头一次进府,但她还有个嫂子,却是三不。五时的到侯府来的,回回走都不空手,也不知道君侯一个月都难得到吕氏那儿去一回,她是哪里那许多东西补贴娘家的?”
吕氏才要辩解表妹的事情,又被尤氏插了一刀,几欲吐血,恨道:“你不也一样?你那娘家表姐还不是三天两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