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茂侯门 作者:繁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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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茂侯门 作者:繁朵- 第3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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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夏氏果然年少,及笄年华,既然是被鸨母栽培成行首,容貌自不必说,绝对当得起一句秋水为神玉为骨,穿着半旧不新的藕荷色诃子裙,颜色因为洗过多次已经有些褪了。
即使如此,也难掩那通身的风流气韵,她这风流之气与时雅风、苏语嫣都不同,更近乎狐媚,冒姑之前的评价一点也没错,这夏氏尽管诃子一点也不底,全身上下都遮得严实,然而她端庄恭敬的站在那儿,却怎么看怎么勾人。
卓昭节看着她呆了一息,心想:到底是北地最著名的阁子,栽培出来的人究竟非同常人——也难怪醉好阁长盛不衰这些年了。
这么顿了一下,她放下茶碗,打量着夏氏,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氏之前进来就行过了礼,此刻又一屈膝,恭敬而顺从的道:“奴家姓夏,小字绯示。”
“闻说你进了斗芳院后,教导她们,很有一套?”卓昭节一时好奇叫了她来,其实也没有想到一定要问什么,这会就随口而问。斗芳院就是收拾出来给家伎们住的那一间。
夏氏谦逊的道:“回世子妇的话,不过是劝说几句,是世子妇挑的人好,个个机灵,不必奴家多言,便都明了事儿。”
卓昭节与冒姑对望一眼,均想:到底是阁子里栽培出来专门迎来送往的,这回话的态度措辞,件件体贴。
“你从前是时五的爱妾,如今在斗芳院里做教习,衣不得锦,食不得精,可有委屈?”卓昭节又道。
夏氏却安然道:“衣暖食饱,更复何求?奴家还能为世子妇分忧,自无委屈。”
“……真有意思,所谓由奢入简易,由俭入奢难,你倒是转换得容易?”卓昭节似笑非笑。
夏氏抿嘴一笑——她笑时风情极盛,完全让人忽略了她年岁更比卓昭节还幼些,那一刹那颠倒众生的媚意叫卓昭节与冒姑都为之惊叹,只听她不疾不徐的道:“似奴家这样的人,身似飘絮,命如风烛,岂非是常事?奴家打从当年被妈妈买进醉好阁起,便知道了此生前程,不外如是。既然指望不高,又何来失望呢?无有失望,自然就不觉得委屈了。”
“你倒是个有自知之份的人。”卓昭节转了转腕上镯子,道,“照你这么说,怎么慕夫人还要把你送来我这儿呢?”
夏氏神色自若道:“慕夫人乃是主母,自对奴家这伏侍时五郎之人有生杀之权,她要把奴家送与谁,本是份内之事,奴家不敢妄言,亦不觉得委屈。”
她缓缓补充道,“以奴家的身份,慕夫人不喜奴家,直接打死了也无妨,然而慕夫人却将奴家送到世子妇处,单这一点,奴家已十分庆幸。何况一到侯府,世子妇便托以教习一职,奴家如今觉得很好。”
“真是滴水不漏。”卓昭节笑了一下,转头吩咐冒姑,“送夏娘子回斗芳院罢,从今儿起,将夏娘子的份例加一倍,这身衣裳也旧了,按着阿杏她们的例子做上几身……每日饮食也照阿杏她们的例子。”
夏氏闻言,恭敬的谢恩。
“实话与你说罢。”卓昭节淡笑着道,“慕姐姐是不喜欢你在时五跟前,时五这个人呢,你也清楚,他向来没有长宠过谁,你的辰光长一点,也长不到哪儿去,你到我这儿来也有几日了,但他就来问过一回,被我挤兑了几句,也就放言把你送给我了。所以你继续跟着他,之前醉好阁那前任行首程夭娘,就是个例子。但你在我这儿,我那些新买的家伎确实需要个行家来调教,你若是调教的好,我也不要你一定要待个十年八年,过个两三年,也许就把身契还了你。到时候你要另嫁他人,我还可以为你脱籍,再送笔嫁妆……这些对我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也没必要骗你,如何?”
“奴家自然信得过世子妇!”夏氏静静的听完,连想都没想便道。
卓昭节微微点头:“你既为行首,料想才艺过人,我看中的是这些……去罢。”
不管夏氏是不是真的那么无欲无求和处变不惊,总而言之,这日之后,她教导家伎的热情与认真又上层楼。进门还不到三个月的家伎,据去看过两次的冒姑言,排起舞来已经很有些样子了。
白捡了这么个能干的教习,卓昭节也觉得很满意,倒是另外送了些糕点到时家去与慕空蝉道贺。
这样过了些时日,辰光也就到了避暑的时候了。


第七十四章 避暑
雍城侯在翠微山的避暑别院紧挨着行宫,占地广阔又风景独好——说起来也还是靠了纪阳长公主的光,长公主疼爱幼子,膝下统共也才二子。先帝与今上都因长公主故,让祈国公与雍城侯的别院家宅都尽可能的挨住长公主——长公主的别院选址能不好吗?
这座名为丹葩馆的别院出了西南角门过一片松林是长公主的避暑别院曼徊山庄,隔着一条山溪,就是原本属于祈国公的产业,自然,如今已经被抄没了。
既然是山间别院,少不得要依山而建,占些山岚风景。
叫卓昭节意外的是,别院的后院,是一片颇为广阔的池水。池畔种着芦苇茭白,熏风吹过,婆娑可爱。池中睡莲点点,红黄白紫,色泽各艳。水清见底,透过睡莲的间隙,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水中灵活游动的极矫健的锦鲤,赤白黑金四色俱全,在骄阳之下望之真是缤纷一片。
卓昭节当下就在回廊上看得住了脚,惊喜道:“怎么这许多鱼?”
宁摇碧得意道:“鱼算什么?你看四周水汀,像不像江南?”
卓昭节闻言,再认真看了看,道:“是像,不看别处,只看水畔,倒像是青草湖一样了。”
“可不就是照着青草湖另外修整的?”宁摇碧微微一笑,道,“我想你偶尔会想到江南,有这么个湖看着也能高兴点。”
卓昭节脉脉看向他:“你这人!陛下叫你到翠微山来盯着行宫那边的休整,你怎么先把自己的宅子给修了?”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温柔得滴出水来。
宁摇碧却含笑道:“谁说这是才修建的了?你看这四周像是才弄过的样子吗?这芦苇茭白可是长了好几苒才能有这样的葳蕤,更不要说这些锦鲤才下去时都只是鱼苗呢!”
他微微而笑,“是打从我回长安起,就使人把这儿改了。”
“……你呀!”卓昭节听得心头柔软成一汪春水,伸指在他胸前轻轻戳了戳,甜蜜的说不出话来了。
宁摇碧笑着道:“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定然能娶到你的,可不得提前预备好了?”
两人在回廊上执手相看、含情脉脉,隔着池子,斜对的雍城侯看得却是冷哼了一声,虽然没惊动隔池的小夫妻,也叫身后的下人立刻屏息凝神。
雍城侯背着手,凝神片刻,道:“过会去把九郎叫到书房来!”
本想陪着卓昭节一起规划别院器物安置的宁摇碧很不情愿的被雍城侯叫到跟前,一进门就催促道:“父亲有什么事快说,我还要回去归置东西。”
“这些事情,有媳妇在那儿不就成了?”雍城侯坐在书案后,慢慢翻着本古籍,不冷不热的道,“后院之事,你一个男子处处插手,像什么样子?更何况娶进媳妇来,不就是主持中馈?她什么都要你帮手,这算什么?”
宁摇碧警觉道:“父亲寻我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如今业已满月,你该好生想想前程了!”雍城侯见儿子开门见山,晓得他不好糊弄,索性把书一放,亦是直截了当,道,“之前你不是许诺婚后会好好读书?如今的局势你自己也清楚,靠着你祖母和我,现下护得住你,往后可就难说了。你不要指望月氏那边能起到多少作用,你那些舅舅恨你母亲和苏史那恨得紧,有多恨你你也清楚。之前你大伯一家被流放剑南,现成的理由可以落井下石提起你母亲多次险遭大房毒手之事,尔后顺理成章的不愿你祖母伤心难过,又无法对你母亲交代,所以要扶棺西去,趁势到月氏避风头……如今你祖母和我还在,你那些舅舅恨你归恨你,到底也不敢把你怎么样!这样你趁机在月氏发展壮大,打下根基……以后即使是延昌郡王登基,总也能进能退。”
他看了眼宁摇碧,虽然说着数落的话,但语气里倒也没有多少真正的埋怨,只是道,“但你既然选择了留在长安,再这么纨绔下去,你自己想一想后果!”
宁摇碧道:“我理会的,只是今儿个才到别院,容我歇一晚可好?”
“你不要想方设法的往后推!”雍城侯警告道,“圣人的身体你不是不知道!局势剧变……约莫也就是这么几年了!我如今却是后悔答应你娶了那卓家小娘子了,自她进门以来,你时时处处惦记着围着她转,半点正事也不做!所谓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用你身上一点也没错!我早就教导过你,不可如此浅薄,为美色所迷惑!未想你这样不争气!你若再这样围着她转,休怪我令她自返家门,免得耽搁你前程!”
所谓自返家门,便是要休弃卓昭节了。
宁摇碧闻言脸色一沉,道:“昭节没过门的时候,我也没怎么做过正经事,怎么她一过门,我不求上进全成了她的错?父亲堂堂长辈,要教训儿子,是天经地义,却挑着儿媳妇欺负,很得脸吗?”
“你这个逆子!”雍城侯早就知道这儿子忤逆,然而宁摇碧一向说话肆无忌惮,虽然知道,可每次还是要被他气得死去活来,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差点没把跟前的书案踹翻,腾的站起身来,指着宁摇碧大骂,“我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但凡争点气,不是那等只会窝在后院里卿卿我我的人,我何必多这个事?那卓氏被休回去,那也是你害了她!”
宁摇碧轻蔑的道:“倘若夫婿不争气,就要把妻子休回娘家,这天下有多少人家能不分离?再说我不争气,父亲骂我就是,总是盯着昭节不是,这算什么?人家长辈都盼望着晚辈夫妻和睦、恩爱和谐才能放心。怎么父亲却总是见不得我与昭节处得好?难道当年你待母亲不好,也不容许我待昭节好?这是什么道理?”
雍城侯气得几欲吐血!
“你……你!”他颤抖着手指,指着独子,正待说什么,未想宁摇碧却施施然的抢先道:“明儿个起我会好好念书……这是我答应昭节之事,自不会耍赖。至于我怎么待昭节,就不劳父亲大人操心了,我可不想只有一个嫡子!何况小孩子没有了生母管教,即使祖母宠爱,到底难免恃宠生骄,养成跋扈骄横的习性——我可不想将来成日里骂着自己的骨肉孽障不肖,却还偏偏不能不把爵位传与他!父亲你说是不是?”
说完这番话,他看都没看雍城侯,便拔腿走了出去——门还没关好,就听得身后传出瓷器碎裂声!
书房外不远处,臂上还裹着伤的苏史那静静而立,见宁摇碧出来了,才低声道:“主人这么说,只会让君侯更恼怒主母。”显然他是把书房里的话都听到了。
“无妨。”宁摇碧冷笑了一声,他一点也没有低声的意思,根本不在乎书房里的雍城侯会听见,“若连发妻都护不住,岂非枉为男儿?什么都归咎于昭节,是看昭节好欺负吗?真是可笑之极!”
这一次,书房里直接传来砰的一声大响,只听这动静,宁摇碧与苏史那主仆能笃定,是雍城侯踹翻了那张沉重的书案。
只不过主仆两个都没把雍城侯的震怒放在心上,皆是面如平湖,甚至宁摇碧轻描淡写的转了话题道:“今晚加几个清淡些的小菜,也送一份到祖母那边去,请祖母尝一尝鲜。”
苏史那点头:“某家一会就去吩咐。”
“把后院的书房收拾一下,明儿个起,本世子会用到。”宁摇碧淡淡的道,“哦,还有,昭节想是会去拜见她的祖父,你也预备下……选个日头不那么烈的天罢,虽然是山上,但也有树木稀疏的地方是热的。”
他任凭雍城侯在书房里摔东砸西的发泄,面色不变的吩咐着苏史那一件件琐事——临了才一拂袖,望着虚掩的窗,冷笑了一声,低声自语道:“当年母亲郁郁数年而死,这中间你明明知道母亲所求不过你几句慰藉之言、甚至区区一笑,却吝啬不给,如今活该由我这逆子叫你不得安生……自己没能耐护住妻子,还想挑唆着叫我对昭节不好?做梦去罢!我偏要与昭节过的和和美美、对她呵护有加——叫你知道,当初母亲在长安处处碰壁,被欧氏那贱人想方设法的谋害,不是因为她是胡姬、不是因为她曾是月氏头人,更不是因为与欧氏的杀父之仇,只因为你无能胆怯,不敢护她!”
宁摇碧俊秀的面上露出一抹厌色,嘿然道,“你心里难受?母亲当年才叫难受……你当年眼睁睁看着母亲死去而无动于衷,不就是自恃着母亲爱你极深、再苦再痛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么?活该你就我一子,这爵位家产,想不传我都不成!我再忤逆,你也不能不忍着!居然还妄想我听你的话?真是可笑!”
苏史那跟在他身后,静静的听着,眼神恍惚,神情复杂。


第七十五章 曼徊山庄
宁摇碧虽然对雍城侯怀恨在心,然而却并非当真不识大体。
当晚陪卓昭节在睡莲池畔嬉戏了一阵,自次日起,却是每日都要抽些辰光读起书来。他在书房读书,卓昭节也盼着他上进,见他履行自己都忘记了的前诺,欢喜之余,自然要竭力防止宁摇碧惫懒下来,故而一步也不踏书房的门,茶水点心都只吩咐鸾奴送,惟恐分了宁摇碧的心。
这么几日下来,纪阳长公主见孙儿久不到跟前,不免要问起,晓得宁摇碧开始温书,大喜过望之余,却和雍城侯一样担心卓昭节会分了孙儿的心。尤其听说宁摇碧每日就读一个时辰,余下来的辰光还是和卓昭节腻在一起,更加觉得红颜祸水。只是长公主不像雍城侯,她是舍不得骂孙儿的,要说骂卓昭节,倒也没什么道理,最紧要的还会惹来孙儿护妻……思来想去,就让卓昭节每日里过府去跟前伺候。
卓昭节对长公主的担心心知肚明,心头着实是委屈,然而长公主又没把话说破,她也不好分解,只得按捺了怒火,梳洗打扮一番,带着使女去到曼徊山庄请安。
这曼徊山庄庄如其名,入庄之后,三步一弯、五步一折,只走了十几步,就已经有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不但如此,内中还有许多地方,高低崎岖,虽然颇具曲径通幽的风情,但也极为险峻,甚至连步辇都架不上去。
长公主好歹年纪长了,住着这样的别院难道不嫌麻烦吗?
卓昭节小心翼翼的扶着阿杏的手,边跟着引路的使女往长公主住的院子里走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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