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血浓于水的感觉,让宁摇碧怎么看怎么爱,正要伸手去抱,忽然想到自己方才心急如焚,一直穿着单衣在雪中,可别过了寒气给这孩子。忙又缩回手,问道:“昭节现下可好?这是大郎,二娘呢?”
冒姑见他开口问卓昭节,露出一丝满意的笑,道:“世子妇太过疲惫,方才睡过去了。至于小娘子也很好,但夫人说天太冷了,小娘子与小郎君生得也是一般模样,索性就抱一个出来给世子看了就是。等回头收拾屋子安置了小郎君和小娘子,世子多看一看就好。”
——游氏显然是恼了宁摇碧之前的沉不住气,这会是打算随便敷衍他一下了。
对着岳母,宁摇碧也发不出脾气,只得郁闷的摸了摸鼻子,道:“既然如此,快抱了大郎进去罢,免得吹着冷风。”
既然已经知道卓昭节平安,又新得一双子女,宁摇碧心里实在欢喜得紧,等冒姑进去了,他一扬拳,击在掌心,神色又激动又喜悦,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发泄才好!转过身来,大声道:“今日合院人等,一律多发两个、不,三个月月例!”
众人本来听说卓昭节母子平安后就等着赏钱,如今俱是大声欢呼,纷纷恭喜——宁摇碧实在太过高兴,不但赏了自己带过来的下人、和在院子里帮手的卓家下人,甚至扩大到了整个四房的下人都加了两个月月例、四房之外整个敏平侯府的下人亦多拿了一个月的月例。
他这么广撒钱财的庆贺,却是到了晌午后,常嬷嬷亲自从长公主府赶到,才想起来自己除了被鸾奴提醒时打发人到纪阳长公主府里禀告了一声,卓昭节要生了,此外居然再没有旁的消息,也难怪长公主左等右等不见消息,担心之下,直接打发了常嬷嬷过来看了。
得知卓昭节平安生下一儿一女,常嬷嬷高兴得合不拢嘴,连说长公主晓得了怕是今儿个晚上都睡不着了。这时候专门用来安置这两个新生儿的屋子已经备好,地龙烧得暖融融的,一般无二的两个婴孩伏在乳母怀中吮吸着乳汁,虽然仍旧没什么卖相,但常嬷嬷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欢喜得不时背过身后擦拭眼角。
这老嬷嬷一辈子跟着长公主,本是极矜持的一个人,难得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她这样的反应,落在游氏眼里,却是极放心极得意的笑了——只看这常嬷嬷,就晓得卓昭节往后在雍城侯府与长公主跟前的地位,已是稳如泰山,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宁摇碧的宠爱了!
不过游氏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这小女儿虽然娇纵任性些,但过门堪堪一年就替夫家添儿添女,还是一次添得,就凭雍城侯府子嗣的单薄,这世子妇之位也该无人能动摇。
果然常嬷嬷回到长公主府后,虽然天色将黑,欣喜若狂的长公主还是迫不及待送了大批赏赐到敏平侯府——可见长公主也是高兴糊涂了,这批赏赐里,燕窝老参之类的食材滋补之物,犹能说是为了给卓昭节调养身子的,然而许多珍玩——这不是让卓昭节在儿女满月后再搬上一次吗?
卓昭节晓得此事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按着此时的规矩,生产过的血房是男子不能踏足的,当然也不是没有变通——在屋子里搁一扇广阔的落地屏风,屏风之外,就不算血房,如此好叫夫妻隔屏说话。不然足足一个月不能出户不能与丈夫说话,到底太过煎熬了。
这会宁摇碧就在屏风前欢喜无限的和她说着两人的儿女:“大郎贪吃,今日足足比二娘多吃了两回奶,二娘究竟是小娘子,要秀气得多。不过郎君家就该多吃点,如此生得健壮,往后才好护住二娘。”
卓昭节虽然生产后筋疲力尽,但到底还是撑着把两个孩子看了一眼,又擦洗了身子才睡下的,此刻睡了一觉起来正有精神,闻言就狐疑的道:“两个孩子不是生得一般无二么?你倒能分出他们谁是谁来了?”
就是她这个生母,今儿个头昏眼花之际,还以为冒姑把同一个孩子抱了两次到跟前呢。
宁摇碧闻言,笑出了声:“是生得一样,但他们的襁褓不是一样的罢?”
“……”卓昭节哑然失笑,道,“是我糊涂了,原来你是这么认的,我想之前我看着他们都没有分别,才这么会功夫,你怎么就能分辨了?”
宁摇碧闻言不服道:“外人也许分不清楚,若咱们自己都分不清楚亲生骨肉,那可太可笑了——我与你说,两个孩子虽然容貌酷似,但究竟男女有别,明后日我就可以不靠襁褓认人了。”
“那我可等着。”卓昭节现下生产已毕,精神又恢复了些,乍为人母又是一子一女,怎么说也能对夫家交代了,心头一松,也是极为愉悦,打趣着道。
宁摇碧道:“你等着瞧罢,我一会就去看他们,总归要把不同之处挑出来记住。”
两人说了几句子女,宁摇碧忽柔声道:“这一回,实在辛苦你了。”
卓昭节愣了一愣,才失笑着道:“你这话说的……那也是我的儿女,更何况,我嫁与你,不替你生儿育女,却做什么?你又不缺管家。”
宁摇碧尴尬一笑,道:“你如今还痛吗?”
虽然隔着屏风,卓昭节还是脸上一热,随即看着屏风后使女的掩嘴窃笑,恼羞成怒道:“都不许笑!”这才嗔宁摇碧,“我看你是高兴得糊涂了,净在这儿说些昏话,快点去看孩子们罢,不要来吵我了!”
宁摇碧道:“那边岳母大人亲自照拂着呢,我陪你说会话……今儿个可真是把我吓到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像今日这样害怕担心过。”他叹了口气,道,“听岳母大人说,你这还是极顺利的,从前总听人说为母不易,如今方知道妇人生子,是何等的艰险。”
“为母不易,你以为为父就容易了?”卓昭节听得心头甜蜜——虽然说为人妇后生养儿女延续子嗣那都是应该做的,但因此得到夫婿的真心感激,任谁也觉得心怀舒畅,她投桃报李,掩嘴轻笑道,“如今两个孩子是落地了,往后他们的教诲管教,我可不管,这些都是你的差使,这可是至少十几年的长日子!到时候你就晓得父亲恐怕更不好做了。”
宁摇碧爽快道:“你已经吃了那么大的苦头,接下来的事儿我怎么还忍心叫你操劳?都交与我好了,我必然将他们教导得极好的。”
卓昭节还没赞他,不想宁摇碧又极自信的道,“咱们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好?”
……难道他要学纪阳长公主教导孙儿?
卓昭节忽然觉得把子女都让宁摇碧管教似乎不太妙?
第九十六章 儿女亲事
因着帝后的偏向,雍城侯府本就是炙手可热。然而侯府人丁单薄,雍城侯寡言,纪阳长公主与宁摇碧都性情跋扈骄横,难以讨好。往常想找门路亲近的人,好容易等到了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卓昭节平安生产,宁家喜得嫡长子与嫡长女的消息传出,帝后各有赏赐之余,整个长安的权贵,十有八。九都在争先恐后的涌向敏平侯府。
由于敏平侯失势,敏平侯府门庭冷落已经好些年了,游炽等借住卓家的士子甚至都没见过敏平侯府车水马龙的景象。如今因为卓昭节回娘家生产之故,探望贺喜者络绎不绝,虽然有大夫人从旁协助,然而依旧是忙不过来。
二夫人、三夫人一起上阵,妯娌四个也只够招呼各家女眷的。甚至连杨家当家主母的卓昭琼都被叫回来帮了几天忙,卓玉娘亦然。在男客上头,四房的内侄亲眷们,如游炽等人,不得不暂时放下学业,到前院帮手。
这样熙熙攘攘的景象,让游炽等人又吃惊又有些茫然。他们从前在秣陵的时候也算是一等一的门第了,然而把游家放到长安来那是比都不能比的。何况游若珩教导子孙甚为严格,根本就不许膝下出现跋扈骄横的纨绔。而代卓家四房迎客这几日,实是令他们大开眼界。
听多了来客天花乱坠的称赞和奉承,众人或多或少都浮躁了几分,卓芳礼与游氏看在眼里,自是担心。好在卓昭节也不可能在娘家长住,满月之后,总要回雍城侯府的。到那时候再教诲这几个晚辈也不迟。
这许多人忙忙碌碌,卓昭节也不得闲,时未宁这些还未出阁与生产的闺阁之交不便进产房,所以索性只送了礼,人就不来了,免得给卓家已经快接待不起的人手雪上加霜。但慕空蝉这些人就没那么多忌讳了,个个登门之后,与游氏敷衍几句,就直奔产房直接见卓昭节。
真定郡王妃赵萼绿尤其的热心,她因为去年十一月才生了嫡长子,如今这皇曾孙才三个月大,所以难以脱身。登门的时候,已经是卓昭节生产后半个月了。双生子俱已经长开,虽然还不到最好玩的时候,但眉眼之间已经可以觑出传自父母的绝代风华。
——就冲着宁摇碧与卓昭节的子女这一点,任谁都要深信这一儿一女未来在容貌上的前途,决计是奔着丰神俊朗与国色天香的境界去的。
赵萼绿看得眼热,趁着没人时却与卓昭节提出结儿女亲家一事。卓昭节意外之余,却是不敢一口答应她,推说要回头与宁摇碧商议。
等赵萼绿走后,卓昭节命人叫了宁摇碧到屏风外,将赵萼绿的意思告诉了他,道:“你看这事儿怎么样呢?”
宁摇碧闻言,立刻道:“她家大郎如今才多大?哪里看得出来未来的性情与才干?自然是不能答应的。”
“我也这么想,何况皇曾孙的婚事,赵姐姐哪儿做得了主?我看总是真定郡王说了算,怕是今儿个她一时兴起,回头也要后悔。不过话总是要回一句的,你说要怎么说?”卓昭节道。
宁摇碧道:“我去说就是——不想咱们女儿如今才半个月,就有这些人打起了她的主意,看来往后非得防上几手不可!”
卓昭节笑着道:“咦,怎么除了赵姐姐,还有旁的人提起来?”
“还能是谁?”宁摇碧道,“时五也插了一脚,前两日就和我说起来了,这小子如今成了婚还不安分,他家鸿奴耳濡目染的往后多半也是个十二三岁就往北里跑的主。也真亏他说得出来!”
卓昭节哎呀了一声道:“时五居然也想与咱们结亲?慕姐姐在这儿可是什么都没说。虽然鸿奴是极可爱的,不过孩子们都才这么点儿大,要说这婚姻之事实在太早了些。万一如今定了,将来他们性情不投,又是麻烦的事儿。总归还是等他们大了点,自己看过了再定的好。”
宁摇碧闻言却道:“这两家我一个都不中意,最好往后性情不投才好。唐四那边,往后多半就是储君,似圣人这样的君主,自古以来才这么一位。你别看唐四现在就守着赵萼绿一个,无非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皇后娘娘能叫圣人空置六宫,赵萼绿却什么都听着唐四的,将来唐四一登基,恐怕本朝空置了几十年的六宫就要热闹起来了——赵萼绿哪儿管得住唐四?而唐四的儿子又不一定会像圣人,若也是个三宫六院的主,咱们女儿就算做了皇后,也不过是一份富贵风光罢了。咱们家又不缺富贵,就是缺,我也不会拿女儿去换,所以这门婚事我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又说时五家的鸿奴,“有时五这么个父亲,就算鸿奴往后能够出淤泥而不染,但你看看时五的后院。慕三娘算得上是有手段有城府有魄力有心计的主儿了。饶是如此,后院里也是争奇斗艳,如今时五就鸿奴一个嫡长子,诸侍妾皆无所出,但慕三娘总归有疏忽的时候。何况那些个侍妾里头保不定有人能够瞒天过海,将来时五膝下嫡庶子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咱们家不图女婿有多少家业,但现下已经能够料到往后时家后院里的勾心斗角与乌烟瘴气了,所以时五一说二娘,我简直想揍他!这两夫妇,一个好色一个心狠手辣,谁家脑子坏了才会给女儿找这么个婆家——这小子明明知道我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居然还敢提!”
卓昭节听了不禁笑出了声,道:“二娘现下才半个月呢,你就这样替她算计着了?”
“这个自然。”宁摇碧认真道,“养不教,父之过。既然是我之子女,我当然要打小就替他们谋划好了,免得他们往后吃亏上当。赵萼绿与时五这会倒是提醒我了,不管怎么说,咱们这几家关系紧密,都是通家之好,往后总归是要时常来往的。等大郎与二娘懂事些,就该告诉他们这其中的道道。尤其是二娘,不拘唐小郎与鸿奴以后怎么样,先把坏话说了,让她先入为主,凭这两家怎么哄,也休想哄了二娘去!”
“……”卓昭节伏在隐囊上笑得肚子疼,“你这可也太坏了,唐小郎与鸿奴现下才多大,你就算计起了他们。”
宁摇碧一点也不羞愧道:“父债子还,谁叫他们的父母居心不良?觑着咱们女儿生得好,一个个的来打主意?”
两人说笑了一阵,宁摇碧再三叮嘱了不能答应任何结亲的要求,又说了几句情话,这才离去。
等他走了,方才苦苦忍耐的众人才笑出了声,冒姑直打跌道:“婢子从来没想到世子想得那么远。如今二娘子才比世子的手肘长多少?”
“可我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卓昭节方才明目张胆的笑过了,如今把宁摇碧的话反复想一想,倒是若有所思,“二娘还小,这亲事确实不能定早了。”
冒姑笑着道:“这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了,二娘子如今还没满月呢,世子与娘子这就操心上了。”
卓昭节回想自己一路过来,也不禁感慨道:“可怜天下父母心,真是自己做了父母才晓得这句话的分量呢!我想起来我才从江南回长安那会,父亲母亲当时还不知道为我多么的担心忧愁。”
这时候游氏正好夹脚进来,闻言就道:“你知道才好!我如今就盼着外孙女替我报仇,往后也不听你的,叫你尝一尝遇见个忤逆女儿的滋味!”
“好母亲,你怎么舍得?”卓昭节听了嫣然一笑,讨好的对转过屏风的游氏道,“女儿操起心来,到时候母亲岂不是跟着心疼?”
游氏道:“你想得美呢!如今你已经是宁家的人了,与我有什么关系?我才不替你操心!”
她这么说时,卓昭节眼尖,已经看到游氏身后嬷嬷端着的鸡汤,就笑道:“母亲不替我操心,嬷嬷端的鸡汤又是便宜谁来着?”
游氏被她提醒,哼道:“这是我自己喝的,我专门过来馋你不成吗?”
“自然自然。”卓昭节忙道,“但母亲这鸡汤实在香,我闻着想喝极了,母亲就赏我些罢?”
游氏板着脸,道:“看你这么可怜,那就给你喝罢。”
“多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