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千夏?!”卓昭节吃了一惊,道,“啊哟,原来是晋王杀的唐三,我就纳闷你一直说不是你这儿下的手……”宁摇碧咳嗽道:“不是晋王,是唐千夏!”“啊?”卓昭节一怔,诧异道,“唐千夏……要杀唐三?为什么?”唐缘虽然一直和真定郡王争着位,但对其他宗室都一直很谦逊礼让的,譬如当年赠送秦王郡主紫金竹——就算他的胞弟唐澄老替他拉仇恨,但唐千夏乃是唐澄的堂妹,唐澄虽然混帐,先帝先后的眼皮子底下也万万不敢把主意打到堂妹身上去吧?所以,唐千夏和唐缘能有什么仇恨,以至于她居然有这样大的胆子要弑兄?!
“你可记得唐千夏以庶女出身却得以册封郡主的缘故?”宁摇碧将完整的核桃肉放进妻子的银碟里,自己拈了片碎的吃了,含笑道。卓昭节思索片刻——这事情她还是在才到长安那一年,怒春苑的春宴上听来的,隔了这几年还真要好好想想:“仿佛是因为她的生母舍身救了落水的晋王大郡主,所以晋王妃为她请封了郡主?”宁摇碧冷笑:“这话就和如今朝野传闻新君是被励王气病、励王是被新君赐死的一样,说给外头听——不对,主要是说给先帝先后听罢了!”
见卓昭节满面迷惑,他解释道,“你晓得先皇后重元配发妻,是非常厌恶侍妾之流的。但唐千夏的生母很有几分颜色,晋王还是忍不住纳一开始倒没什么,横竖先帝先后对诸子的后院最关心的还是东宫,有个绿姬在那儿,唐千夏的生母总归不会比绿姬更招先皇后厌恶。但后来先皇后几次流露出对新君宠爱绿姬的不喜……晋王动起了心思,为了讨先皇后喜欢,唐千夏的生母,自然要除了去!”
卓昭节皱眉道:“但侍妾之流,先皇后是什么身份,如何会注意?直接寻个理由赐死不好吗?”“晋王起的心思可不只是除了侍妾去讨好皇后,而是奔着九五至尊去的。”宁摇碧道,“所以他觉得忽然赐死一直颇为宠爱的侍妾别叫人看穿了他的心思,毕竟做贼心虚么,还是出意外来的稳妥。所以就让人将那侍妾投了湖,预备装作失足落水而死——也是不巧,下手时恰好叫晋王大郡主看见了,大郡主自是惊讶得很,后来虽被晋王妃安抚,但很是怜恤唐千夏,缠着晋王妃给她也请封了郡主!由于是大郡主提的,所以就用了大郡主做幌子!”
卓昭节蹙眉道:“这么说来虽然晋王无情,但晋王妃和大郡主对唐千夏却是有恩的,她这么一手固然是报了母仇,却也把晋王妃和大郡主坑得苦了!大郡主虽然没流放,然而晋王失势,哪儿还有什么荣耀呢?”虽然不知道唐千夏是怎么做下这样大的事情还避开了所有人的注意的,但她连唐缘都能杀,恐怕很多外人认为是晋王所为的事情,和这小郡主才是真正脱不开关系。
所以当初治亨帝能够从晋王府里搜查夺储证据一搜一个准,还真不是运气好。只是晋王无情,王妃和大郡主却心善,唐千夏这么做,嫡母嫡兄嫡姐可是被坑得不轻。
宁摇碧微哂道:“你莫忘记新君登基照例是要大赦天下的,这件事情如今还没办呢。”卓昭节一噎,道:“虽然如此,晋王府的风光也难在了,难道唐千夏打算候晋王死之后,再设法为晋王平反?”又皱眉道,“而且唐千夏庇护了陈珞珈,怎么又是唐表哥替她把陈珞珈从西域带回来的?难道陈珞珈去西域也是唐表哥带上的?之前……”她皱起眉,脸色微变,“唐表哥和沈丹古交好,之前唐千夏似对沈丹古有意,我还以为……难道沈丹古只是个幌子,她真正的图谋就是唐表哥?可她怎么知道唐表哥身世的?嗯,是了,唐缘怕是到死才知道晋王的心思,在那之前必然以为晋王是帮着他的,唐表哥的身世既然是唐缘弄出来的,晋王知道也不奇怪。唐千夏能把有狠心亲手杀了爱妾的父亲哄到这样的秘密都告诉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宁摇碧哂道:“陈珞珈是早在朝议时就独身一人遁去西域了,而回来时唐表哥帮她掩护,却是被唐千夏所迫。这件事情父亲在去时就察觉到了端倪,还曾提点过他。”——那时候雍城侯亲口告诫唐慎之一切以咸平帝和淳于皇后的态度为上,毕竟过不了这两位的关,也无所谓以后了。
这话的意思初听仿佛是劝唐慎之不要帮唐千夏,实际上却是暗示圣心在真定郡王,也就是说,既然陈珞珈的目标是唐缘,唐慎之大可以继续……雍城侯会装作没看见的。但假如陈珞珈或唐慎之欲对真定郡王这一派不利,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第二百零六章:倒计时(下)
卓昭节皱了皱眉,虽然唐慎之去西域前就是义荣侯了,到底寄人篱下十几年,做低伏小惯了,一向就是能忍则忍。唐千夏这个做了十几年郡主、还是先帝先后直系血脉的贵女想要威胁他真心不难。毕竟唐慎之本就是个什么都放在心里、不爱告状的人。
“你既然知道唐表哥受了唐千夏的威胁,也不帮他一帮。”卓昭节想到这个表哥的懦弱有点无奈也有点郁闷,就说宁摇碧,“亏得没事。”唐慎之又不是什么胆大妄为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他参与其中,不说唐慎之自己担心受怕了,风险都不小。
宁摇碧笑着道:“你信不信唐表哥到晋王伏诛才知道陈珞珈就是杀了唐缘的人?”
卓昭节一呆,道:“什么?”
“这么大的事情,加上西域远行,变数众多,唐千夏自己就在长安,哪儿能够事事先算计到?”宁摇碧微哂道,“她就是给了陈珞珈一件信物,和唐表哥约好了,到时候看到信物就把人顺路带回来罢了。对唐表哥的解释也就是说那是晋王的一个密谍,原本潜伏在西域,想趁机会弄回来。唐表哥……嘿嘿,他那时候知道的太少,压根就没听懂父亲提点的意思,还以为当时父亲是要他一起统一口径压下唐缘的功劳呢!晋王表面上一向都是站在新君这边的,朝臣里都有许多被他骗过去,哦,先帝先后不也是吗?唐表哥哪儿会想到唐千夏作为晋王的女儿,却会打着父亲的幌子弄个杀手去对唐缘下手?而且还是先动刑后下手?他可不知道唐千夏和其父的恩怨!”
卓昭节忍不住道:“唐千夏居然能够做成这些事情?晋王还想夺储呢,我怎么听着他怪糊涂的?”单凭唐千夏能把晋王哄得信任她信任到了连谋反之事都不隐瞒、甚至还让她参与其中,卓昭节已经非常惊叹这位小郡主的手段、晋王的糊涂了,但没想到的是唐千夏居然还能在先帝先后都在时,虐杀延昌郡王并且全身而退!
到现在都不曾曝露!
这样的手段哪里是寻常人能够想象的?更不要说比较了。
“凭她一个人当然是不能够的。”宁摇碧见她跟前的茶水浅下去,执壶给她添了些,道,“晋王么,糊涂当然是糊涂的,不过他留着唐千夏而且这两年一直带这个女儿出入宫闱也不是没有缘故的。你知道唐千夏丹青极好,先帝先后都爱此道,这是一个,另一个就是唐千夏足智多谋,今上被先帝先后疏远,她可是功不可没!再加上她假作对生母亡故的缘由一无所知,表现得一心一意想做公主殿下——她生母去时她还小得很,晋王又急切的要个可靠的帮手,亲生骨肉总归比外人可信的,哪里想到唐千夏如此能忍?”
卓昭节吐了口气,道:“好吧,晋王这么做也许是他的报应——另一个人可是慕娘娘?”
“除了慕娘娘还能有谁?”宁摇碧淡淡一笑,“唐千夏只要报仇,慕娘娘正好借着晋王的事情彻底扭转乾坤……昨儿个,根本就是今上晚间心头有兆,担心唐澄,所以轻车简从去了鲁王府,不想却在鲁王府里见着了一堆碎肉,最上头唐澄的头颅堆放着,当场就被连吓带惊得晕了过去!”
“……在鲁王府里,把唐澄给……?”卓昭节不禁目瞪口呆!
宁摇碧道:“当时当然没有,那堆碎肉其实不是唐澄的,嗯,说起来绿姬和今上的这个幼子……怎么说呢?陈珞珈哄他说玩些特别的,将牛羊肉剁碎浇了猪血,把唐澄埋了只露个头在外边,又在他头上抹上血迹——把下人挨个叫进来吓唬。唐澄那傻子居然觉得很有意思!”
卓昭节简直不知道对这位鲁王殿下说什么了!
她定了定神才问:“那今上去鲁王府时?”
“陈珞珈说下人都在外头一起进来受到的惊吓怎么比得上把人远远打发了,然后挨个叫过来,吓得死去活来跑出去还有很长路都找不着第二个人有意思?”宁摇碧叹道,“唐澄觉得很有道理!”
……卓昭节默默的想:这样的逆子不死真的很没有道理!
“于是今上进了王府看到下人被远远打发,再加上唐澄白日里要走了一个美貌宫女,自然就怀疑唐澄按捺不住了。”宁摇碧微哂道,“还在孝期里是一个,但若只这件,瞒了便罢。最重要的唐澄的身体是禁不住这事情了,今上岂能不急?于是没理会王府下人、又怕泄露出去唐澄被弹劾,把下人留在外头,独自匆匆进去了!”
——那样的场景卓昭节想一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更不要说亲眼目睹的治亨帝了,而且唐澄还是治亨帝的爱子,治亨帝吃这么一吓,若还能撑得住,那才奇怪呢!
“那赐死唐澄?”
宁摇碧道:“当然是随后赶过去的慕娘娘代传圣旨。”
这个代传应该是假传才对,不过这会也没人计较这些了——鲁王和宫女鬼混被治亨帝亲自抓了个正着的传言已是满城皆知,如今治亨帝自己也卧榻不起,过上两日还没起色的话,朝臣大概就要奏请真定郡王代为监国了。
本来唐缘死后,连卓家这样之前一直是延昌一党的人家都迫不及待的向慕氏母子示好了,如今唐澄也被赐死——不管是治亨帝的意思还是慕氏的意思,横竖这两个人都是父母,而且唐澄居然在祖父祖母、还是先帝先后的孝期之内公然与宫女鬼混,这样大逆不道不孝的鲁王,哪个臣子敢去求情从轻处置?
这不是对先帝先后不敬嘛!
现在治亨帝膝下只得真定郡王一子,虽然说治亨帝正当壮年,又不宠爱慕氏,往后一定会纳妃的,但之前绿姬召了那么多人侍奉治亨帝,大半年下来也没见什么动静,可见治亨帝的子嗣缘分不多了。
而且真定世子如今都有五岁了,往后比侄子还小的皇子出生了想争过在先帝时就大得扶持的真定郡王机会还真不大。
如今慕氏虽然一直没被立为皇后,但皇太后的位置显然已经稳了。谁会不长眼的去否认她说的圣旨?
卓昭节屏息凝神片刻,吁了口气道:“但望今上好生休养着,莫要太为国事操劳才好。”
“慕娘娘在宫里,今上一定会好好休憩的。”宁摇碧淡笑着道,“我想慕娘娘一定很乐意告诉今上绿姬和唐澄的身前身后事,好让今上‘宽心’。”
“咦?”
宁摇碧笑着道:“当初先皇后吩咐处死绿姬,绿姬是被活活打死的,之后尸身也当作了寻常宫人来处置,直接送到城外乱葬岗里刨个浅坑埋一下。因为先皇后恼她,宫人连张席子都未给她,过了几日慕娘娘闲着无事,打发人去看看,却发现她尸身早就被野狗拖出来啃得不成样子了。慕娘娘派去的人见横竖是这样了,就索性叫人把她砍成小块,便于豺狗食用,总比……破破烂烂的在那儿腐烂的好。
“至于唐澄么,他把今上吓晕后,自己也吃了一吓,本来身体就孱弱,也不大好了。”
宁摇碧懒洋洋的道,“不过陈珞珈刀功了得,到底也让他熬了大半宿。”
“……今上听了这些,恐怕真的可以宽心了。”卓昭节无语半晌,喃喃的道。
宁摇碧摇头道:“也未必,今上不比先帝,如今正当壮年。不过慕娘娘也不急着做太后,横竖把人养在紫宸殿里罢了,唐四这几年一直被养在大明宫,原来的人手都是熟悉的。”
他微笑着道,“慕娘娘和唐四既已完全得势,咱们家,也能放心了!”目光就落在卓昭节的肚子上,想了想道,“这孩子来的也巧,正是咱们家稳定下来的时候,就叫他……夷泰如何?”
夷泰的意思是平和闲静,泰又有否极泰来的意思,正是合了现下的兆头。
卓昭节自是欣然点头。
——数日之后,治亨帝的身子果然没能好,太医院上下都说是被鲁王气得太过。虽然如今天下太平,但日常政事也是不少的,几日功夫就把御书房堆得满满的。
朝臣商议着国不可一日无君,俱上奏请求真定郡王正位东宫,代天子监国。
温峥之前曾私下里得到过晋王觊觎储君之位的秘密,本以为卖与太子可以换得首辅之位,哪想到一朝风云变换,太子成了治泰帝,可还没把他扶上首辅之位呢,却先不能视事了。
他心中又是后悔又是害怕,现下得了这么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不但竭力请求真定郡王正位东宫,甚至率先提出举行册后大典,正式确定慕氏中宫皇后的身份。
温峥这么想,高献陵也不甘落后,而且慕氏乃先皇后亲自挑选的嫡媳,治亨帝原配发妻,真定郡王又是唯一的嫡子还是现在治亨帝唯一的血脉,皇后和太子的位置这母子两个不坐还能是谁?
于是在治亨帝躺在紫宸殿的时候,册后大典和立储大典轰轰烈烈的在一个月里完成了。
时间紧迫,典礼当然不算很盛大,但庄严肃穆却不差。慕氏母子都不是很在乎这些的人,总归是慕皇后和太子殿下的身份更重要。
正式成为储君、搬进东宫后,新任太子立刻就开始“奉诏”监国,监国后的头一件事情,就是给宗室加封。纪阳长公主和华容长公主皆进为大长公主,长乐、义康进为长公主,定成郡主改封了庆熙公主。
其他没有晋爵的宗室也得了封赏,而不在宗室之列、却属于新任太子心腹、膀臂的诸人当然也没被忘记。
雍城侯打头被晋爵为雍国公,并委以吏部的重任,加中书门下平章事,是为宰相之一。温峥一番努力倒也没白费,虽然没有正式成为首辅,却由于他率先提出册后大典的缘故得到了暂代首辅佐的嘉许。
余人如邵国公、苏太师都有好处——自此从前的真定郡王党终得回报,也意味着新太子的势力进一步得到了巩固。
哪怕治亨帝往后忽然好了,想把大权夺回去也不容易了,这会得到封赏好处的人家谁肯把得到的好处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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