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昭节暗拉了她一把,笑着对白子静道:“未来三表姐夫,今儿三表姐的确是没功夫与你说话的。”
白子静反应极快,看了眼她又看了眼游灵,就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眼中露出一抹失望,但他不甘心就这么被赶走,眼珠一转,倒是想出了一个留下来的理由:“你们认识的小娘子也许比较多,但认识和了解的小郎君恐怕没几个吧?”
卓昭节和游灿对望一眼,游灿虽然答应班氏今儿把游灵放在首位,但她和白子静也很有些时候没见面的,到底舍不得就这么分别,虽然在两个妹妹并使女面前也不能说多么亲密的话,好歹也能说笑几句,这么想着她就露出意动之色:“我觉得很好,昭节你看呢?”
“那就劳烦未来三表姐夫了。”卓昭节也觉得白子静在,也方便搭话。
白子静如愿以偿的留了下来,就建议到一个地方去:“原来的清秋阁这回翻修时加了一层,如今正好可以俯瞰大半个园子,虽然有树木遮蔽,但也看得清楚,不如过去小坐片刻,也便于观察。”
游灿和卓昭节当然没有不答应的,游灵一直沉默着,无可无不可。
如此一行人离了凉亭,边说话边往清秋阁去,其实主要是游灿和白子静说,卓昭节和游灵都插不进嘴,不过白子静好歹没忘记自己留下来的理由,路上遇见几位前来贺寿的郎君,略微出色些的,都热情的寒暄了半晌,务必让游灿记清楚了对方家世、姓名等等才走。
到了阁下,就见之前只是一座寻常小阁的清秋阁变了个模样,旁边堆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假山,上阁的楼梯却是做在了假山里,做成两壁峭壁夹峙的模样,加上树木掩映,登阁时就有了此阁极高的错觉。
白子静一面道:“改建之后,这楼梯难寻的很,如今定然没人来,咱们正好可以……”一面推开了门,就听门里有人笑着道:“五哥,真是对不住,弟弟我却是先带人过来偷闲了。”
卓昭节和游灿抬头一看,却见这清秋阁里哪里是没人,里头济济一堂,足足坐了七八个郎君,内中林鹤望、麻折疏、宋维仪、江扶风都在,环顾四座,却无一个女子。
一个绿衣少年笑吟吟的站了起来,道:“咦,是游表妹?你们莫非也过来躲懒吗?”听他声音正是方才叫白子静五哥的人,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目清秀俊逸,声音清越,他招呼完游灿,又对卓昭节、游灵含笑点头,态度友善。
游灿见到他也有些惊讶:“原来这次六表哥也回来了?我却才知道呢!”
“去年因故没能回来,今年若是再不回来,可不要被祖母念叨得狠了?”这绿衣少年笑着道,“许久不见,表妹倒是长高了不少。”
白子静轻咳了一声,就为两边介绍道:“这是我的堂弟白六白子谦。”又介绍了阁里几位眼生的郎君,却都是怀杏书院的学子,闻说游老翰林家的女眷,俱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行礼。
游灿这边自也忙不迭的还礼,白子谦就道:“五哥既然带了表妹一行过来休憩,何不进来一坐?”
白子静心想如今阁里除了已经成婚的林鹤望,也很有几个合适做游家孙婿的人,而且有白子谦在这里分担主人之责,自己更好和游灿说话,因此立刻答应下来。
众人又谦让了一番坐次,这才重新落座,游灿和卓昭节因为当初白子华出阁时为难过林鹤望,卓昭粹回长安前,卓昭节也与林鹤望三人谈过话,比之旁人就要熟悉点,就就白子华的身孕恭喜了林鹤望,林鹤望正得意此事,闻言更是满面春风。
阁中虽然有两个如游灵一样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郎君,但更多的却是像白子谦一样善谑活泼的,即使有不太活泼的,看到卓昭节、游灵的容貌家世也活跃了起来,一时间气氛极好,卓昭节虽然不怎么和旁人家的郎君打交道,但凭着班氏栽培出来的应酬手段,在众人都一心讨好她的情况下也是应付自如,只是凭她使劲的带着游灵就是端端正正坐在那里,神态淡然,怎么都不开口。
游灿见状急了,索性悄悄拉她袖子,哪知道游灵却忽然站了起来,道:“我竟忘记了,之前做过一个荷包特别给吕老夫人的,方才竟忘记给了,却要少陪一下。”
卓昭节心里叹了口气,也起身道:“我陪你去。”就对众人歉意的笑了笑,游灿也要说陪,游灵已经道:“多谢表姐,不过我独自去就成了。”
卓昭节哪里肯放她单独离开?道:“这园子我来过一回都不熟悉,更别说你了,咱们一起去吧。”又觉得这么把一群人丢下也有些冷场,就道,“三表姐你留在这儿罢,咱们一会过来找你。”
游灿被白子静看着,不由一抿嘴:“也好。”
白子谦忽然起身道:“两位小娘子都不熟悉这园子?那我送两位去吧,正好陪两位回来,这清秋阁上来的路径可不容易找。”
这理由很是堂皇,林鹤望面上露出一丝微妙笑容,心里却有些遗憾,他知道如今阁里这三个小娘子,真正会在今日相看夫婿的只有游灵,而白子谦打从卓昭节进来目光就没离开过她……这番心思却是要白费了,问题是麻折疏和宋维仪即使熟悉白家的园子,有白家人在这里,带路的事情也轮不到他们,林鹤望心里不免要揣测游灵当初究竟有没有看中自己这两个同窗?而今日白子静带着她们前后脚的进了清秋阁,到底是偶然还是继续来看麻折疏或宋维仪的?
卓昭节才说过对园子不熟悉的话,自然不好拒绝白子谦,笑着道:“有劳六郎君了。”
白子谦爽朗一笑,道:“这是应该的。”
下了清秋阁,白子谦果然转弯抹角的打探起卓昭节的爱好,卓昭节觑出他意思,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就故意拿话避了开去,只问着沿途风景,白子谦察觉到她的拒绝,却并不泄气,一面介绍,一面巧妙的赞着卓昭节,这么到了堂上,班氏和吕老夫人见到他们三人到,都有点惊奇,老夫人们眼力何等犀利?立刻看出白子谦似对卓昭节有意,两位老夫人都是一惊,听了游灵说的来意,吕老夫人按捺着焦灼赞了游灵,收下荷包,就道:“平嬷嬷代六郎送两位小娘子回清秋阁吧,六郎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就留下来陪祖母说一说话。”
白子谦没想到祖母会这么说,面上当即就露出了惊愕之色,道:“祖母,我方才答应……”
吕老夫人生怕他当众说出和卓昭节有关的话,赶紧打断道:“你这孩子,你这次回来,反正也是要到怀杏书院读书的,难道还怕往后没有和你五哥亲近的辰光吗?如今就不肯陪祖母了?”
吕老夫人把话说到这个地步,白子谦无奈,只得道:“是。”
平嬷嬷引着卓昭节和游灵出了门,到了人少的地方,就悄悄与卓昭节道:“六郎年少无知,若有什么得罪小娘子的地方,还请小娘子莫要同他计较。”
卓昭节听出这是解释白子谦对自己亲近绝对没有白家指使的意思在里面,心想白家也太小心了,不过刚才就在班氏跟前,也难怪吕老夫人要让平嬷嬷来引路,就含笑道:“嬷嬷言重了,白六郎是极好客的。”
平嬷嬷了然一笑。
第八十九章 动手
这次回到清秋阁,里头少了林鹤望和江扶风,却多了几位小娘子,孟妙容、连小娘都在,还有两个卓昭节看着眼生的小娘子,唧唧喳喳的聊得热闹,卓昭节和游灵进去,只有几人留意到,出言招呼,其他人才发现,因为平嬷嬷送她们到假山下就走了,众人就奇怪的问:“白六郎呢?”
“吕老夫人许久未见到白六郎,就留了他说话了。”卓昭节道。
众人都不相信,吕老夫人这次寿辰不就是为了给各家牵线的吗?她自己的孙儿白子谦特意千里迢迢跟着母亲从北地赶回来,也未尝没有这个打算,毕竟白子谦也有束发之岁了,吕老夫人刚才可是寒暄话没说几句就把晚辈们打发出来的,再说白子谦这次回来也要投考怀杏书院,自此留在秣陵读书,吕老夫人什么时候不好叫孙儿说话,非要在此刻?
这件事情并不难揣测,猜一猜就知道,多半是吕老夫人故意分开白子谦和卓昭节——以卓昭节的家世容貌,吕老夫人断然没有看不中的道理,这样还要留下孙儿,那也只有高攀不起四个字了。
想到吕老夫人如此干脆的留下白子谦,原本有几个慕卓昭节美貌的少年冷静的想了想,都沉默下来。
倒是孟妙容与身边人说了几句,招手道:“昭节昭节,你过来下,我有话要问你。”
卓昭节看着游灵已经到游灿身边落座,这才走到孟妙容附近,道:“什么事?”
“咱们出去说。”孟妙容张了张嘴,忽然起身,抓着她的手臂道。
卓昭节道:“咦,你到底要说什么?”
“出去下吧。”孟妙容道,“唉,难为我还能吃了你?”
卓昭节被她硬拉到阁外,连使女都没带,孟妙容小声问:“前不久你被贼人劫持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么?”
“你父亲是秣陵太守,你想知道什么不会去问他吗?”卓昭节脸色顿时一沉,“再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听我说被那女贼劫持的经过你很幸灾乐祸么?”
孟妙容道:“哎,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不过问问。”
卓昭节怒道:“什么时候你也被这么劫持一回?你想想你高兴不高兴被别人问!”
“好吧好吧。”孟妙容只得道,“其实也不是我要问,是我师傅——李大家,他……”
“李延景?”卓昭节更生气了,“我又不是他弟子,我一个小娘子,他都一把年纪了,这么打听我做什么?为老不尊!”
孟妙容道:“你这个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以为我师傅做什么要关心你?其实他来江南之前见过你一个长辈……”
“呸!”卓昭节本来就对李延景当日对自己的评价很是不服,如今被孟妙容接二连三的追问着自己最不想提起的经历,哪里能不恼羞成怒?她心头怒火炽烈,冷着脸,啐道,“这是关心?我这会给你几个耳光,回头旁人来追着问你为什么会被我打,你怎么想?说起来,我是在秣陵城里被那女贼劫持的,也不知道孟远浩这个太守怎么当的!光天化日之下,贼人进了城都不知道!如今你倒还有脸来寻种种理由就此事对我问长问短!回去之后,我定然要告诉我外祖父!”
孟妙容蹙起眉:“我师傅是怕你长安的长辈担心,才想细问一问,毕竟你后年才回长安,而我师傅开春之后就回去了!”
“你给我闭嘴吧!”这样的大事,班氏瞒着敏平侯倒也罢了,对自己女儿能不特别写信说明吗?还用得着这对自己印象不好的李延景来传话?卓昭节猛然伸手推了她一把,怒喝道!
孟妙容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推得摔了一交,孟妙容也是千宠万爱里长大的,心性一向骄傲,要不是卓昭节家世、容貌都在她之上,她根本不会和卓昭节这么耐心的解释,如今委屈极了,一把拽住她袖子,怒道:“你!不识好人心,还对我动手?”
卓昭节才不怕她,冷笑着道:“你再跟我纠缠,我叫你知道什么才是动手!”
孟妙容怒道:“你给我赔礼!现在就赔礼!”
“我偏不赔礼!”卓昭节比她还要生气,瞪眼喝道,“你若是想动手,我倒是奉陪到底!”
“你!”孟妙容一跺脚,冲上去和她扭打起来!
两个小娘子年岁仿佛身量相似,又都是打小受宠的主,打起来也是势均力敌,因为两人没带使女出来,阁外又没有人——阁中如今谈兴正浓,热闹非凡,根本就没听见外头的动静,两人扭来打去的,折腾得头发也散了、衣襟也乱了,臂上都被对方划出几道血痕,偏偏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正红眼之际,忽然听见一人惊讶道:“表妹?!”
跟着另一人苦笑着道:“快先把人分开吧!”
江扶风一眼看出两个人打了很有一段辰光了,而且根本没有听劝的意思,当即挽起袖子,招呼任慎之,“不快点分开,仔细旁人路过,看见了不好。”
江扶风拉住孟妙容,任慎之拖好了卓昭节,虽然他们是男子,但两个小娘发了性。子,竟然也是花了番功夫才分开,几家皆是转弯抹角的亲戚,都是尴尬得不得了,任慎之看着卓昭节满脸愤恨,正觉得自己表妹受了委屈,又见对面孟妙容也是一副看生死仇家的模样,他也不知道该问罪还是该赔罪,只得对看起来更有经验的江扶风频使眼色。
“这是怎么回事?”江扶风也感到很无奈,论起来孟妙容倒算他的表妹,只不过卓昭节也是他的晚辈呢,偏哪边都不是,只得先问经过。
这一问两人都说自己有理,说对方不是,都是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只听得阁前一片脆声,字字诛心句句刻薄,江扶风和任慎之头疼得不得了,也顾不得给她们主持什么公道了,直接无视了她们的争执,道:“你们如今这个样子,一会哪里能见人?都先去梳洗下吧,我记得这阁子下面第一层的门进去有间屋子里备了东西。”
任慎之也低声劝着卓昭节:“这到底是白家,外祖母还在,表妹你好歹念一念三表妹。”
那边江扶风也说着孟妙容:“你堂姐今日忙得一塌糊涂,你不帮她的忙,还在这儿给她添事,届时你倒是一走了之,你又不是不知道白家和游家是姻亲,吕老夫人向来重视游家这门亲戚,若这事情传出去,你堂姐能不被长辈责备?”
好说歹说的,到底让两个人住了嘴也停了手,虽然还是彼此恶狠狠的瞪着,到底沉默下来,跟着两人去底下寻地方梳洗了。
梳洗之后,卓昭节冷着脸,正要说话,孟妙容却还是气愤难平,忽然转过头来,大声道:“你不给我赔礼,我跟你没完!”
江扶风一拍额,正要圆场,就听“砰”的一声大响,却见卓昭节将一把金梳狠狠拍在妆台上,猛然转过头来,眼中怒火勃发,喝道:“你想没完没了?!当我怕你?”
“你们冷静些!”江扶风和任慎之又是一番苦拦,才没让两人打到一起,都是无奈得很了,江扶风索性对孟妙容道:“李大家今日没到白家来,独自在太守府里恐怕很是无趣,我看你不如回去陪他一陪吧,吕老夫人跟前我替你告个罪!”
“我凭什么要让她!”孟妙容险些没气晕过去!
那边任慎之也哄着卓昭节:“你何必与她计较,随便赔个罪,场面上过去不就行了么?”
“呸!她来找我的事,居然是我给她赔罪,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道理?!”卓昭节怒不可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