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深夜出现在这里了？”端木羽慢慢蹲下，松开身上的老藤放下巨石。
江雷回忆着对方挥剑时散发的飘逸神韵，默默点头，这种惊世骇俗的修炼方法，如果被普通人看到，非被当做妖怪不可。放下戒心，他才将今天发生的事以及自己的推测，原原本本说出来。
端木羽听完后，肃容道：“原来如此，我一年前刚刚离开京城游历天下，就发现这批邪修中的一个行事狠辣诡异。一路跟踪下来，才知道他们在附近聚会，商量对付宁远五十里铺的阴曹境主。随后我就脱离跟踪，去阴间五十里铺暗中查访，可惜没法在不惊动其他鬼魂的情况下见到你。无奈回到阳间后，却发现一个小鬼大摇大摆在人间读书，就知道是你了。否则谁敢在境主的监察下如此行事？因此才对你透漏一点消息，试试心性，没想到你不仅能通过美色考验，还能在短短时间推测出前因后果，不愧是敢到阳间讨好处的鬼！”
第三十九章 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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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雷这才明白端木羽为什么会找上他，又含含糊糊警告，原来既是提醒，也有考验的成分，于是问道：“这批邪修练得是哪类功法？”
“当初我离开京城，刚走到永平府，就发现一个全身邪气的青年在一个小村外鬼鬼祟祟。好奇地远远盯梢，才知道他杀了一户只有孤儿寡母的人家，并抓住其母生魂，最后设计瞒过当地城隍。几天后，青年又盗出幼童尸体，找了个凶戾之地炼制僵尸，还将孩子母亲的生魂练成伥鬼，做下以母伥驭子尸的滔天罪孽。当时我就想把他杀了，随后又想，这种为天地所不容的邪徒必然有不少同伙，便一直偷偷缀着。直到半月前，青年邪修突然带着刚炼成的僵尸离开永平府地界，向东北急行，一路出山海关抵达宁远，汇合一个夺舍失败的同门。”
“我不敢靠得太近，只模糊听到他那邪修同门在五十里铺吃了大亏，被当地境主生生毁去肉身，并商量等待附近同门聚齐后杀入境主庙报仇。当时我就想，一个只有两个一品神术护身的小境主，居然能杀掉拥有金丹战力僵尸的邪修，该是位多么了不起的雄鬼，这才又跟踪几天，发现邪修在广宁聚集后，直接来宁远寻你。却没想到他们的动作如此之快，这就开始了复仇行动。”
伥鬼，僵尸，夺舍……
前后一联系，江雷就明白那个所谓夺舍失败的邪修就是黄牙，果然是阴魂不散的赶尸门来报复了，只是他真没想到一个被阴曹地府通缉的门派，居然如此大胆，竟敢顶风作案谋杀地府官吏！
其实他只是暂时没意识到外科医术对赶尸门意味着什么，不过事实很快就能让他醒悟过来。
“打算怎么办？”端木羽问得很直接。
“你能单独杀死聚集起来的赶尸门邪修吗？我不知道你修炼的是什么，也看不出你的具体修为，所以才这么问。”江雷想的是，如果端木羽是个超级牛人，一个人就能灭掉对方，自己又何必赶到城隍庙辛苦腾挪。
“不行。我的境界只相当于金丹初期，借辟邪剑威力，杀一个虽然拥有金丹僵尸但本身只有阴神修为的还行，两个也能勉强应付，多了就是纯粹找死。而且当初孤身出京，现在没有一个同门可以借助。”
“我倒有个办法，操作好了没准可以将赶尸门聚集起来的邪修一网打尽……”江雷将自己的初步打算和盘托出，没有详说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事态瞬息万变，早早计划好所有细节于事无益。
端木羽认真听完，思考一会道：“考虑清楚了？你这是以身做饵，一处不慎就会被赶尸门撕得片肉不存。而找个借口躲进城隍庙，就能保证万无一失。一个邪修门派，没有胆量进攻阴曹城隍庙。”
江雷微微一笑后说道：“遇到危险就躲，岂不成了乌龟？更何况无论阴间阳间，都少不了争斗，难到要当一辈子的乌龟？被赶尸门这种阴毒如蛇的杂碎盯上，不及时除去，日后永无宁日，所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
“好魄力！”端木羽赞道，“那我们分开行动，你去城隍庙设法斡旋，我继续跟踪赶尸门妖孽，一旦遇到重大变故就去境主庙通知你。不过据我所知，这次敌人聚集过来的八人，除了当初我遇见的青年，其余六个都带着相当于金丹实力的铜尸，而县城隍庙官吏手中只有一、二品神术，只相当于阳间阴神境法术的威力。要知道，战力超越一个境界，就拥有绝对优势，不是靠数量就能抗衡的。六个金丹，足够杀死一县城隍庙的所有官吏了。”
江雷听后微微一呆，在他心中，城隍庙基本等于不可战胜，因此就算把情况想到最坏，也不认为阴曹地府会败给赶尸门。端木羽的提醒，终于让他认清现实，并有些害怕起来。
可那又怎样！这种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有退路么？难道真去当乌龟？不！男儿之锋当如剑。瞬间，江雷动摇的心志再次坚定起来，眼中光芒煌煌如日，仿佛能够照破世间一切黑暗。
这种气概，看得端木羽暗暗点头，心说可惜了，如此正是吾道中人，只是阴差阳错成了鬼。
“如此帮我，若侥幸不死，该怎么谢你？”
“哈哈……这不是问题。日后需要你帮助的时候，我会找你，在能力范围内不要推辞就好。”
江雷听后微微一愣，这也太直接了吧，完全不符合这个世界标准对答的范式。处于这种情况，不是应该一拍胸脯说：“你我一见如故，何必如此见外。”表现出一副做好事不愿留名，只记在心中或者写到日记里的无私情怀么？怎能如此市侩，好像做一笔斤斤计较的生意一般。
但不可否认，对方坦诚的态度反而引起了他的好感，尤其是早早申明将来求助的时候，只会提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要求。
端木羽似乎早已知道他会有此反应，畅快大笑解释道：“你身上有侠气，这是我与你交往的原因。兼爱互利，游侠除恶，正是我门宗旨。”
这话听着耳熟，似乎在哪见过。江雷努力回忆，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惊讶地张口问道：“你……是墨家门徒，墨侠，侠客！”
端木羽点头道：“千年以降，阳间是将墨侠称作墨家，但知晓实情的人都叫我们侠道或者剑侠。因为我们修炼侠道黑气，以剑为器。追求自苦修志，努力磨砺己身。与人交往则秉承兼爱互利的原则，遇到不平事和作恶妖孽，出手绝不容情。事了拂衣而去，绝不苦求名望，我门中人，吃饭只求给养肉身，不逞口腹之欲；穿衣只为遮羞避寒，不求华丽奢靡。门中并不收徒，只以兄弟之交相互引荐，就算首领钜子，也只能以吾道相邀，同做某事，而不能权势相迫。”
江雷听后心说，这种平等组织，果然有点“侠”的味道，不过他还有个疑问：“所谓的侠道黑气指的是什么？”
“天地之内，有两种截然不同的修炼方法。一种可以长生，一种不能长生。可以长生的有佛道两家，而不能长生的共有五色道一皇道。其中皇朝之道的修炼法门最为神秘，据说熔儒法两家为一炉，做到了外儒内法，只是其中关窍外人都不熟悉。其余的五色分别是：修墨侠黑气的侠道、修人望白气的儒道、修山川大势黄气的阴阳道、修阵势青气的兵道、修杀戮赤气的杀道。”
“只从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除了皇道和儒道，其他四色道都在四面围剿的困境下偃旗息鼓，隐世传承。因此我也不太了解其他四色的修炼方法，只知道侠道黑气存于肉身中，不动用时旁人无法发现。我刚刚演示给你看的，就是侠道的基础修炼方式，想在背负巨石的情况下不断划出完美圆弧，除了要掌握自身的发力，还要敏锐察觉天地之内的每丝能量波动，比如近处的风，比如远处的星光。如果修炼大成，剑芒甚至可以飞出一里斩敌首级。”
“一里？！那不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吗？”
端木羽笑道：“墨侠可不是那些飞来飞去，视人命如蝼蚁，一门心思求长生的道家仙人。墨侠只履平地，从不钻研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飞行术。且五色道虽然看似迥异，但修炼基石都是天人合一，因此行事都遵循天地规则。既然天道让人无法飞行，就不会逆天而飞；既然天道之下有生死，就不会逆天追求长生不死。”
第四十章 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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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雷想起那个头顶有白气氤氲，叫做马远的书吏，觉得很有可能就是修炼儒道白气的，于是问了出来。
端木羽很肯定地说：“那就是儒道传人。早在春秋上古，诸家就相互争竞，到了汉初，儒道借助皇朝横扫六合之势一举上位。面对企图斩草除根的儒道，其他各家只能隐世不出，余脉时至今日已经衰竭，兵道据说就断了传承。可以说，儒道正是众家大敌。不过儒道没想到，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刀，用完之后惨遭镇压，如今真正的修炼法门反而不传于世，却没想到在这关外偏远之地还有传人。”
两人又说了一会才道别，江雷飞奔到宁远县城下，此时阳间城池四门紧闭，不到天明不会轻易开启。而阴间的宁远鬼城是他第一次靠近，只见黑砖白泥，铸造了好大一座雄城。
遮天裂云的城墙高达百丈，其上绿光惨惨，无数血红鬼符在硕大墙缝中不断游走。最高处雷声隆隆，赤电斑斑，看得江雷心惊胆战。这才想起一个传说，阴曹地府的所有鬼城都直通地狱，也不知是真是假。
鬼城只有一座三开城门，中间正门供阴曹地府官吏出入。剩下两个，左边叫做生门，用于安排鬼魂投胎；右边那个叫做死门，所有被拘索的新死鬼都由此而入。当初他若不是得了境主大位，也该来这座门洞走一遭。
三门外各有七十个手执神器的皂隶把守，包括抽神鞭、拘魂牌、锁鬼链、镇魂枷等等各式各样，不一而足，城门楼上，有甘柳将军、范谢将军、牛马将军等六鬼轮番值守。
江雷一整身上官服快速走近正门，手持吏签交给门口的纠察司小吏验看，随后便被放入。境主是不能随意离境，但也不是他这种与江雷平级的小吏能多问的。城门洞不知多深，如此走了不短一段时间后，他才正式进入鬼城。
只见鬼城街道宽广，两旁建筑都是黑砖白泥所制，虽然看起来方正大气，但掩饰不了它们的粗陋。这些与其说是住宅，不如说是牢房。新死鬼在城隍庙过堂后，会被集中安排在这里居住，等到七月十五一起被押往酆都等待投胎。就算用阴德买了居留时间，也不准随便走出鬼城。就像寄籍在五十里铺鬼市的那些鬼魂，没有他点头，敢乱走就是大罪。
鬼城内也有坊市，只是大致一看，不过是些冥衣、纸张和一些简陋的阴石阴木器物，由此可知阴间有多贫瘠。最多的是一些用鬼灯擎编织的玩意，有草席，草帽、草马、草垫，草笼等等，花式繁多。因为鬼灯擎是阴间最常见最普通的野草，而且莹莹有光，柔韧冰凉，算是不错的东西，可惜太多就不稀罕了。
城隍庙位于鬼城正中，占地极广，一座座宫殿如狰怒山峰般此起彼伏，一眼看看不到尽头。
“建那么大也不知道干什么！”看着有点晕头的江雷，腹诽着爬上阴间城隍庙那高大的白色阶梯，迎接他的却是一块巨大阴沉青石，上面刻着：“尔毁尔虐，逝后难虞；孰德孰仁，天青如镜。”十六个惨白大字。
阴沉青石后，是座风格厚重，由十二根巨柱支撑起来的牌坊式巨门，上有“城隍门”三个字，不知何人所书，笔势杀气腾腾。每根巨柱都刻着一尊面目狰狞、栩栩如生的怪兽，江雷稍稍辨别一番，发现一个也不认识。料来应该是传说中的阴间神兽，就像华表上的盘龙一样。
在城隍门前出示境主吏签，说明事情十万火急后，自有两小吏带着他穿过功德门、阐威门、灵天门，然后向左一拐，进入一个异常阔大的院子。院子正北是为主殿，两旁还有三座庑殿。以四间大殿为起点，贴着院墙，左右排列着无数官廨，不时会有穿着皂衣的鬼隶，或者穿着官服的小吏在其间进进出出。
三人走近主殿后，两小吏退下，又有一小吏上前眼看吏签，然后让他等在门外，自己去通传。到这时江雷总算明白，为什么归大光每次来城隍庙上报，都要花一个时辰甚至更多时间。以他城隍直辖属吏的身份，又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都如此麻烦。那急脚鬼按正常程序，一道道关口，不花一个时辰才怪。
片刻后，通传的小吏出来说城隍召见，然后带着他绕开正殿进入侧门，如此三转两转后，来到一座小巧的院子。想来这里才是城隍日常办公的地方。
进门后走进一间偏殿，只见宋城隍和文判官双双在座，江雷连忙行礼拜见。等城隍开口询问，便将赶尸门阴谋一一道来，又说了自己引蛇出洞的构思。只是有些关节没有实话实说，比如之所以发现端倪，是因为自己勤于公务，在阳间巡查的时候巧合看到的。还有端木羽，因为阴曹地府早被读书人占据，他们排斥墨侠思维，因此江雷也没说。
宋城隍听后急忙召集属官，不一会，武判官、三司大神赶到，六鬼开始商量大事。而江雷，则很自然的被彻底遗忘。想来也是，官员商议事情，哪有小吏插嘴的余地，尽管他是当事鬼加举报鬼加出谋划策鬼，勉强能算劳苦功高。
“这是个机会。”宋城隍神情肃穆地说着，语气不疾不徐，很有万事尽在掌握的气度，就差拿把羽毛扇当道具了。可惜，轻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他的内心。
五位属官一齐点头，都明白城隍为何激动，这就相当于阳间县令有机会抓获肆虐全国的白莲教骨干一样，连升三级都是小儿科，入了都城隍甚至京师城隍的眼，高官厚禄就不用愁了。
“此案凶险，仅凭我一县之力，恐怕……”文判官没有被天上掉下的馅饼迷住眼，轻声提醒道。
“是凶险，虽然九个奸邪，一个失去肉身，一个新炼的僵尸尚未达到铜尸战力。但我等各带手下，出鬼城埋伏七个相当于金丹的铜尸，弄不好鱼未死网已破，需要慎之又慎。”
六鬼左右估量，最终确定自己吃不下这块肥肉，只好向州城隍求援。
第四十一章 天妖
更新时间201284 14：09：47 字数：2850
江雷在一旁潜水偷听，意外得到不少有用信息。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