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打算到峨眉山或是别的地方去出家,但又一转念,到峨眉山还是怕有人认出他来,而最终只能算是在漫无边际中碰巧去了一个很远、很深的大山深处。不但是跳楼的想法,就是要出家的想法他怎么也不会和别人去说,尤其是出家,等到他真的那么做了,苏醒梦才知道此事,无奈中的她,只有跋山涉水,千里万里去追寻他的足迹,好像她这辈子早就注定了拖欠他游东方的感情债似的……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天,他下山担水,突然发现一个既不像是女尼,也不像是居士的好面善的女人,在他前行的路口处等他。他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便认出是苏醒梦。虽然在此之前他就已经抱定将尘缘不了了之,但苏醒梦曾经让他刻骨铭心的话还是立刻在他的耳畔回响起来,“梦着你的梦,醒着你的醒,谁让我叫苏醒梦,你叫游东方呢……”他觉得如果说他今生谁都能对得起,但如果说还有什么人对不起的话,那这个人无疑就是梦着他的梦了……
在游东方跳楼未果之际;在他再度出走,走向大山深处之后。《企业家》的处境更为艰难,以党杂志为主流掀起的“新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势在势不可挡地彻底摧垮游东方式的“游击队”阵营(残余势力)。在强大的主流面前,任何强大的个体无疑都是无济于事的。因此,我们说,游东方的失败,不是他个人的失败,而是任何的个体命运,在面对强大的主体命运的时候,都不可避免的失败,他能够仍然在面对重重的失败而垂死挣扎,无疑更是彰显了他的”时代骑士”风采,而居然能够坚持二十年,这期间不管是垂死挣扎也好,或是顽强拼搏也罢,无疑都该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笔的。
游东方来到坐落在深山里的这所寺庙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此寺庙隐遁于深山的更深处,虽然形态显得有些破旧,却可遮风挡雨;虽然香火不旺,但因为它的静谧之极,则显得别有一番景致。也许正因为是一个隐遁于深山深处的形态显得有些破旧的寺庙,也就鲜有问津之人,尤其是因为不被追逐时尚的人们的足迹践踏,几个和尚的生活尽管很清苦,但却凸显更多的幽静与深遂。由于他们整天不仅不像其他寺庙的和尚们只知道颂经或拜佛,而是个个手不释卷,大有潜心做学问者的风度翩翩,更少于一般僧人们的浮华表情(许多和尚都是表象清高,实际无不是比世俗中人更世俗许多),这似乎像是由他们乐在苦中的清苦,与闲情逸致的闲静所映衬出来的几多高深所致。至于追逐时尚的拜佛之人,便不屑于到此不仅香火不旺,更无名人雅士问津之地来礼佛,因为这里的僧人,给世俗之风的感觉,似乎也很难沐浴佛祖的灵光和恩泽。
正如火的中心是没有火的,光的中心似乎也无光的光芒一样,也正如生活在温暖里的人感觉不到温暖,生活在寒冷之中的人对于寒冷已经习以为常。这里更缺少世俗的财气恩惠,不仅香火显得素淡和孤寂。在俗眼人看来,因为它不能给人们带来好的运气,香火自然也就旺不起来。往往是只有倒运到极致的人才来到这里安居,就算你不是被仙人指路,也会自然不自然地被抛向这里,因为这里似乎是只有运倒到某种极数的时候,才会自然不自然地被哪怕是风呀,雨呀或是莫明的东西给引向这里来。
正如该寺老僧所言:人逢倒运才回望好运之时既然好运已枉然切莫枉费心机,没有去路才择新路感赖天无绝人之路又何以决绝无选择;坠入无缘之境才企望有缘相助与缘结缘无奈缘已到尽头,运到终结才巴望与运交好更奢望好运再来岂有此理。惜哉,回头望,往事如烟。朝前望,苦海无边,回头无岸,悲夫,莫悲矣。
除了此寺庙之外,在这座大山深处或相差无几的地方,类似这样的寺庙好像还有几所,只是山太深,路太险,无法去一一考证。也许因为他根本就不能给人带来什么希望和曙光,所以那样的去处自然也就成了无人问津之地——那无疑也是专为倒运到极致的人提供的休养生息的场所吧。
第三十八章、怎能不了了之
古往今来,往往都是那些命途多舛的人或是倒运的人才遁入空门,而怪只怪人们为了祈祷吉祥才崇道或礼佛,这就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你想呀,古往今来许多人无不是因为倒了大运才遁入佛门,或入道或归于虚静无为而静修,无不是渴望在无为之中有朝一日无所不为。一个人,一旦到倒运之后才来祈祷,是不是愈祈祷便愈倒霉也未可知吧。其实,当一个人身处顺境的时候,最好就该好自祈祷了,或是在你身处顺境的时候,就该礼佛崇道,所谓礼佛崇道,不是非要到庙子上去烧香拜佛,而是在你的行为上,打理你心中的“如来佛祖”、“活佛”;“太上老君”、“太乙真人”……最好的祈祷,莫过于沿着人间正道,就算是你走了背时运,也不至于非要去礼佛崇道,莫不如就像游东方这样,直接遁入空门,岂不更干脆些。
正因为这里的庙子显得十分破旧,也就没有人前来照应。礼佛的人都像时尚下跟风走的人一样,往往是冲着庙子的香火的旺盛与否才礼佛的。
别看这里的庙子给人的感觉不但破旧,而且与一般的庙子相比还给人以难堪和不入流之感,但这里一名老僧却出奇地老,从其他几位相对年轻一点的僧人的精神气质来看,其道法也未必是庙堂虽然雄伟但僧人的道法却下乘或小乘而干脆不入乘,却被世俗俗称之为高僧或所谓高僧们所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能让英雄末路的游东方来问津如此清幽高深之境,既是游东方的造化,也算是这个不起眼的寺庙的一点起始于老和尚的造化之功,而最终将恩惠润泽在游东方身上的一种善缘吧。
能够在此梳理一番他那已经完全紊乱的思绪,恐怕再也没有比这里更绝佳的去处了。能够遇到游东方,这里的老曾人自然感觉荣幸之至。这位差不多已接近百岁的老曾人,耳聪目明。想必当年也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因由才来此修行,或是以极尽追求某种结果而却了无结果,最后只好至此,而了却终其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无因无果之残生的吧……当然,他也许是因为受了一种无名的冤屈或迫害,而来到此地避难的也未可知?
他在这里搭建了一个外观给俗人的感觉近乎茅屋,其实内里却是依山开凿而成的完全石室构架的很牢固的房子,那房子的质量就是住上十代八代也不会损坏。这样的房子(庙子)的好处在于冬暖夏凉,给人的感觉是住起来既方便又适用,既适用又舒适,内行的人一看这所房子的构架就知道,修建它的主人一定是一个对建筑造诣颇深的人。难怪老僧能活那么大的年龄,哪怕你纵观他内外,也无从感到他有一丝即将步入寿终正寝的迹象,反而给人以精神矍铄夕阳晚照的光芒不断折射在你那哪怕青春依旧,却不乏老气横秋的不景气之景致所无法与之相形之下,而更羡慕他的资历与身世的不同凡响。那在你看来不是修行的好或是道法高,而是保养得法而已(大有吸纳大山神韵与秉赋自然造化“地理灵气”的奥妙在其中)。
这里的和尚除了老僧之外,还有一位八十开外的半老和尚,和几个年龄中上的和尚,以及两个年龄偏小的和尚。他们平时打交道者,不外乎是一些蒙顿淳厚的山民,和在蒙顿淳厚的山民中,比蒙顿纯厚的山民更显得蒙顿纯厚许多的善男信女,另外,也有不顾高山阻隔、跋山涉水、千里迢迢一路探寻而来的,为数不多的受慈航普渡者的通灵之气感召与指点者,此等人自然以虔诚敬道,为人生至高追求;以真心拜佛,为与命运了结善缘之人,后者如果不是囊中羞涩,不但会比所谓的居士和施主更容易康慨解囊,也更不乏倾其所有之人,无奈,此等人不但凤毛麟角,纵使有康慨大方之心,也往往是因为只是到了山穷水尽之际,才光顾于此,故最多只能是许下宏愿,诸如将来他再有东东山再起之日,如何,如何云云尔,就算是他真有那么一天,往往也是把他的宏愿忘在脑后了。
正因为如此,寺庙里的和尚们的日常开销,大都还是来自于自耕自食。虽然也有少量的香火钱是善男信女提供的,但从根本上来说,则完全属于和尚们辛勤劳作的结果。因为那山实在是太深了,在时尚下,无论是貌似敬道者,还是绝大多数追逐时尚的礼佛之人,都不太可能往那恰似森海林源般的密林深处钻,更不会往那似乎只适合寻梦者,抑或“梦游者”,在精神妄想的驱使下,才有可能出现的那以精神遐想做支点,在梦幻中追逐梦幻精灵的时刻;在无形得恍若探测常人无法涉足的仙踪;在飘渺得幻若寻觅深谷幽兰般的“绝佳意境”,还有追逐梦之灵魂的梦的精神,而在纵身飞跃梦想的那一刻,才得以坠入更深的深山腹地。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只有甘于“铤而走险”的灵魂,才能在铤而走险的壮举中得来的意外收获,更是不甘于平庸的灵魂,才能岂及于那超越境界的境界超越,和飞跃梦想的灵魂,才能实现的梦想飞跃吧。
这更不能不说也是在意外之中,为你提出下面这个不但是亘古未有,也是闻所未闻的见解提供了近乎合理的依据(至少你自己觉得闻所未闻,同样也是你自己觉得是亘古未有的):如果真有佛之渊源或佛之精灵存在的话,是不是只有自食其力的和尚才无愧于真正的和尚;在与时俱进的时代中,如果真的是具有开拓创新精神的佛教徒,是不是决不该是那些靠某些假托清高之名,而并无清高之实的居士或施主,或假托悲天悯人之心的居士、施主们供养着,而都该以自食其力为主,因为,只有自食其力的和尚,才真的是能够弘扬佛法的和尚,而靠居士供养着的和尚,不但无法弘扬佛教精神,也会导致佛法衰退和佛教精神走向没落。
哪怕苏醒梦就算是能够凭借她的先天夙慧,和对游东方一往情深的情感,如果不是遍寻当地山民反复打探,似乎也不可能寻得游东方的准确下落,只有她才知道,依他不视张扬的个性,决不可能到那些大寺庙去出家,那样既会被人认出来,也更容易让人们找到他。
这位老僧虽然在此居住快到半个世纪了,但却一直没有出山的打算。虽然他迎来一个开明盛世,修行也十分的了得,但腿脚却已经不是很灵便,因为他太老了。既然一开始就打算在此一了百了——将自己没有结果的一生不了了之,也算是在他人生追求无果后,而再经过一番不得已的过滤,最终抱定了他所认定的那个目标既:没有目标的目标,就是终极的目标,终极——无极的目标,就是最高的目标。
在他看来:人世间的事,根本就无所谓有结果与没有结果之分,因为任何所谓的结果,往往都不是你所希望的结果本身,只因为没有结果,你才能追求;只因为你追求不到结果,你才会更渴望追求那了无结果的结果。因为没有结果的结果,未尝不是人生追求的一种境界,或是人生根本就无所谓境界与否,抑或人生的追求,不管是你追求任何的目标,最终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的结果,最高的境界,就是虚无飘渺的境界。这似乎也是因为,不管什么事,一旦有了结果,往往都是与人最初选定的目标,或与人的本愿背道而驰的,因为人世间,本来就充满了数不清的不如意,许许多多的不如意,构成了来来往往,追逐名利得失的人们生活的主色调。千奇百怪的不如意,层次看似不同,实则是大同小异,看似形态各异的追求,其实都会归至一个结果——没有结果的结果;不管看似高远的境界,还是看似低级得根本无所谓境界与否的境界,最后似乎都将达到一个境界——虚无飘渺的没有境界的境界。不管是高贵的人,还是低贱的人,也不管是大的目标,还是小的愿望,没有目的就是目的本身,了无愿望就是愿望的了结与回归。不管是异曲同工,还是殊途同归,形形色色的人们,无不都是被或大或小的具有讽刺意味的没有结果的结果困扰,都不得不被没有目标的终极目标,和没有境界的终极境界,那虚无变幻莫测,飘忽不定的结果与目标和境界左右着,并无不被捉弄于成功的欣喜若狂之中;失败的消沉沮丧里,而使与你开着诸多玩笑的因果无常,得失难量。无因无果的结果,总是与你形影不离,与你开着具有今天的欣喜,明天的消沉,后天的因为一时的兴奋,而使你又仿佛抓住了兴奋的支点,而即将飞跃般地投进成功的怀抱。也许正当你得意忘形之际,那恰似鬼使神差的命运之神,也同样在暗地里稍稍地准备着,与你再开一个使你猝不及防的、具有讽刺意味的玩笑。这无不也是生活所赋予尘世中人的本色,并决定了人们的得失,总是不以你我的意志为转移。既然抱定了这个宗旨,老僧也就准备在此逍遥自在中度过余生了。纵使他真的再年轻一些,也并不见得会习惯于过有人问津的生活吧。
说来,游东方的到来,倒是给这位老僧的残生,带来了让他的精神乃至心灵,都为之一闪一闪的光亮,因为从游东方的身上折射出了曾经几度与他似是而非的影像,他们虽然经历不尽相同,但结果却相似(他当初逢乱世,游东方正值开明盛世)……
虽然游东方的到来,给老僧带来了莫明的惊喜,因为他似乎期盼了这么多年,眼看就要去见佛祖了,还能再为自己结一个果子,而且这个果子还是那么的不同寻常,尽管他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但他还是没有马上急着给游东方剃度。他内省再三道:不能因为你就要见佛祖了,就急着把一个鲜活而尚待造化的希望之果给“结果”了,虽然他是主动送上门来的,但万一那并不是有因无果的“因果”本意。而只是“因果”出于一时的不称心或迫不得已,岂不是既害了没有因的果,也葬送了自己苦心修炼期年而没有得到正果,反倒把一个好端端的“无辜果”错当成“因果”给“结果”了,那岂不是违背了因果,而枉自在尘世走一回,在虚静中修行一场。思索至此,老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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