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二老爷越听越觉得马廷远纯为自己着想,越听越觉得自己该有此行。可才想开口答应,转念又有几分迟疑。
马廷远瞥了欧阳二老爷的尴尬之色,淡淡笑道:“老哥哥也不用为银子担心,刚刚我也说过了,只要老哥哥能拿出点东西做抵押,通财广进赌庄就肯为老哥哥拿出五万两做赌资。”
欧阳二老爷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马廷远:“你说多少?”
马廷远比了比手指:“有我做这个保人,他们赌庄不敢说什么。”
欧阳二老爷手舞足蹈的来拉马廷远,欢喜之色不言而喻:“贤弟只管说,只要老哥哥我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我保管不叫贤弟为难。”
马廷远大笑:“老哥哥豪爽。”他顿了顿,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开口:“据我所知,府上老太太当年买下凤尾胡同的戚家宅子时花了不少银两,虽然不足老哥哥欠下的十一万两,但抵押做五万两总是绰绰有余。”
欧阳二老爷立即苦了一张抽抽巴巴的老脸,陪笑着上前:“贤弟,换一样如何?你也知道,京城虽然是我当家,可房契却是捏在我们老太太手里,轻易拿不来啊!”
马廷远渐渐收起了笑意:“这可就难办了。不过也罢,这赌局未必就能称心如意,老哥哥不去也可,等改日老弟再得了发财的好法子,再说给老哥哥听。”
马廷远转身就想走,欧阳二老爷一急,赶忙拉住对方:“别别别,这种机会千载难逢,贤弟为了我们欧阳家的前程,也该帮个忙才是。”
马廷远叹道:“事到如今,我对老哥哥也没什么瞒着的,就实话实说了吧。老哥哥从赌庄里借钱的时候,也是我做的保人,如今哥哥债台高筑,又无还钱的意思,那赌庄几次找去了公主府,险些叫我母亲发现。”
欧阳二老爷又羞又愧,连连摆手:“老哥险些连累了贤弟,罢,我这就家去取来房契,贤弟且等我好消息。”
马廷远一直将欧阳二老爷送出大门,一辆青釉锥棚小车就拉着欧阳二老爷缓缓出了赌庄,直接奔往凤尾胡同。
欧阳二老爷一进家门,慧萍和慧玲就哭倒在了他面前。欧阳二老爷勉为其难的上前安抚了两句,就借口单独见老太太,将两个女孩子打发了出去。慧萍往回走到一半,却觉得今天二伯有些怪异。
明明知道老太太病危,却从始至终不露面,可见亲情淡薄,但现在又急匆匆赶回来,而且一进门就撵她们姊妹出去,这里面莫非有古怪?
慧萍越想越不对劲儿,便笑着与前面步履急促的慧玲笑道:“我的帕子许是落在了上院里,妹妹先回去,等我先去寻了帕子。”
欧阳慧玲不疑有它,转身就去回了自己的小院。慧萍只带一个贴身婢子,蹑手蹑脚凑到了窗户根下,用手指轻轻捅破了纱纸。
只一眼,惊的慧萍深吸一口气。老太太昏迷不醒,在床上硬挺挺的躺着,二伯翻箱倒柜的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慧萍正疑惑的时候,忽然见二叔在多宝阁的一本黄绸子佛经里翻出了一张薄纸。她拼命想要看清楚,可惜距离太远,自己根本没那个机会。
慧萍就看见二叔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像是突然发了横财似的,她不由得忧心起来。
欧阳二老爷的速度极快,还没等慧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会事儿,已经冲出了内室,直接奔外面而来。慧萍无处藏身,还不知往何处去躲,就和欧阳二老爷撞了个正着。
“二伯。。。。。。”慧萍怯怯的叫着欧阳二老爷。
欧阳二老爷面色闪过不自然的尴尬,重重咳嗽一声:“嗯,你好好照顾祖母,等我将你父亲寻回来,我们再商量今后大计。”
慧萍不敢直视二伯,听着脚步声渐远,这才转身进了内室。欧阳老太太恰好悠悠转醒,正低声唤人要水喝。慧萍几次想要张口和祖母说刚才所见之事,看想到二叔临走前晦暗的眼神,慧萍又紧紧闭上了嘴。
。。。。。。
这厢,岫烟拿着对门的房契不禁开怀笑了起来,穿着开档小棉裤的福哥儿插着小短腿坐在床上,见姐姐乐也跟着乐,口水不受控制的顺着肉嘟嘟的小下巴往下滑。
美樱一面上前给福哥儿擦拭,一面笑望岫烟:“姑娘这招棋实在妙。”
“这还不算妙,等马廷远拿着这份契书到对门逼着欧阳家搬出去的时候,那才叫精彩。”岫烟冷笑:“我已经有些等不及想要看看欧阳家是准备接招的!”
美莲等人想起欧阳家刚刚搬来那日,箱笼占据了半条胡同,而且专门为难自己家,不由就跟着火大。
“姑娘说的对,像欧阳家这种恶人,就该用特殊的法子对付他们。”美莲恨恨道。
美樱比她沉稳些,不禁提出自己的疑问:“姑娘的法子虽好,叫人看了解气,可。。。。。。万一皇上就此插手呢?”
岫烟淡淡道:“正德说,万岁爷近来为春闱选拔人才这件事儿上和几位尚书阁老争执不下,心情不好,正德劝陛下往汤山去泡温泉。”
皇上心情好的时候,或许还有这个闲暇心思为欧阳家做做主,撑撑腰,可等孝宗也是一脑门子官司的时候,他还肯为欧阳家“打抱不平”吗?
邢岫烟可不这么认为。
果然没出多久,眼瞧着大考在即,皇上却忽然提出要去汤山。满朝文武哗然,要知道,所谓的天子门生,必定是最后一科会试由万岁亲自来督考点选,这也是每位帝王拉拢士子之心的一个重要途径。现在孝宗忽然唱这么一出大戏,谁人心中能不犯疑?
士子们人心惶惶,唯恐孝宗一个不高兴,把今年的科举搅黄了。朝中更不乏得陇望蜀,见风使舵的小人,就等着太上皇和孝宗一决雌雄,然后再酌定投靠与谁。
不过这些看起来和邢家一点关系没有,三月二十八这日恰逢卢氏的寿日。邢家碍着皇上的旨意没敢大肆操办,只准备一家子团团圆圆吃个饭就好。难得正德一早就从汤山赶了回来,喜的卢氏眉开眼笑,一手抱了福哥儿,一手揽了正德。
岫烟带着几个小丫鬟打点专程送寿礼来的各家管事娘子们,而王熙凤和平儿被卢氏拉去在正房说话。
贾母也听说了消息,她自己不好来贺卢氏,便打发了李纨带着三春并李玟、李琦过来,贾宝玉一听,也非闹着要来。贾母没法子,只好叫尤氏一并跟着,再三嘱咐这二人看好宝玉。
荣国府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凤尾胡同,岫烟安排了上席款待她们,王熙凤和尤氏、李纨等久未见面,一时间好不亲热。
“姑娘,北静王府的芳姨娘在外面求见,说是奉了北静王的吩咐,来给咱们家太太送寿礼。”小丫鬟打断了众人的谈笑,一时间大伙儿的目光都聚焦在邢岫烟身上。
宝玉忙道:“好姐姐,她说的是哪个芳姨娘?”贾宝玉虽然和北静王有了嫌隙,不过近来王爷又时常打发下人去荣国府唤他往王府里去品诗。贾宝玉自认为是得了面子,遂放下前一阵的不满。他在北静王府混迹时间颇久,对北静王得宠的几个姬妾也是知之甚详,听小丫鬟如此说,他就想起了刚刚得宠的芳官,莫非这芳姨娘就是她?
小丫鬟瞧了瞧自家姑娘,见邢岫烟微微颔首,小丫鬟才笑道:“就是我们家出去的芳官。”
三春和李纨等大吃一惊,显然没料到芳官还有这样的际遇。
惜春怔怔的问岫烟:“邢姐姐,难不成这个芳官就是老太太赏我们的十几个丫头之一?”
229、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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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贾家的几位小姐并不知道芳官还有这等奇遇,等听岫烟说完,都是啧啧称奇,连素来淡定沉稳的李纨也不禁感慨万千:“常言说的好,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当年娘娘省亲,我记得还是蔷小子去江南采买的人吧?那会儿十几个小姑娘一进家门,哎呦呦,好不可怜的模样。我看着都心疼!”
李纨的丫头素云忙接道:“大*奶还找了好几件年轻时候的衣裳送去了梨香院,那会儿芳官也得过。”
王熙凤抿着嘴笑个不停:“你们奶奶那菩萨心肠,难道没你帮着宣扬就无人知道了?我们在座的这些奶奶姑娘,从珍大*奶数到四姑娘,谁还没帮衬过她们似的!独你们家大*奶好不罗嗦!”
素云登时羞成了一张大红脸,李纨笑骂王熙凤:“好你个凤丫头,这是变着法儿的借我的丫头数落我呢!看我不撕烂你这张油嘴!”
二人笑闹成了一团,众人也跟着哄笑,唯独迎春有些感伤。
当日梨香院解散的时候,是王夫人做主放那些女孩子归家。这其中有不愿意回去的足足七八个,老太太见这些小戏子颜色均是不错,等闲的姑娘也和她们差不多,便做主将文官等人给了各人使唤。
宝黛二人不用说,老太太选了最好的丫头给她们,史湘云和探春也各有所得,后者却是三春之中唯一的一个。
四丫头惜春向来不和荣国府在这边的人争抢什么,小姑娘想的明白,她原就是哥哥嫂嫂懒怠养活自己,老太太心疼才接进了荣国府住了这些年,惜春仍旧是那边府上的人。但不给迎春,这事儿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迎春才想将身子往后缩一缩,可不经意对上了邢岫烟的眼神,迎春身形一震,继而咬着下唇,绝强的重新板正身子,强装出淡定自若的模样给众人看。
岫烟等她们笑闹够了,这才缓缓起身:“二嫂子帮我招呼着大伙儿,我去前面瞧瞧。”
贾宝玉忙跟了上来:“好姐姐,我正有话没来得及和芳官说呢,你带着我一并去吧!”李纨和尤氏深觉得不妥,抢步过来想要拉贾宝玉:“好兄弟,原在家的时候随你怎么见呢!可这会儿不行,你想想,芳官究竟是进了北静王府,要是叫人听说你背着王爷私自见了他家的姨娘,传扬出去也不好啊!”
谁料岫烟却抬手止住了李纨,她轻笑道:“哎,宝兄弟不是那样的人,况且,芳官以前也不是没受过宝兄弟的恩惠,叫她给宝兄弟见个礼也是应当的,两位嫂子不用担心。”
贾宝玉见邢岫烟肯替他说话,欢喜的直跳脚,又恐李纨和尤氏联合起来为难自己,忙涎着脸哀求。王熙凤眼珠子一转,又见邢岫烟递给自己的眼神,便颔首笑道:“你们也是,宝兄弟难道还不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况且芳官什么出身,北静王早就知道的清清楚楚,邢大妹妹领着去见见也无碍。你们就是太过。。。。。。哎呦,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
李玟轻笑道:“琏二奶奶说的可是‘杞人忧天’?”
王熙凤一拍巴掌,连连娇笑:“可不就是你说的那个!我们家大姐儿最近跟着先生念书,张口闭口就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听的我好不头疼!”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李纨的目光不禁挪到了王熙凤微微鼓起的小肚子上,也不过一年前,凤姐儿在荣国府里还是大病小病不断,脸色蜡黄,每日只用厚厚的脂粉遮掩颓败之色。可现在再瞧!转眼一年而已,王熙凤像一朵被娇养灌溉的玫瑰,红艳艳的盛开在众人面前。
反观自己。。。。。。守着兰哥儿过的那叫什么日子!
李纨不禁悲从心来,眼角一酸,泪珠儿就含在眼眶里几度滴落。李玟早察觉到表姐的不妥,她忙将手轻轻按在李宫裁的肩头,李纨一惊,才知道险些失态,勉强收起悲容,然后冲李玟投去感激的一抹苦笑。
大伙儿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向了巧姐儿,王熙凤像有说不完的话似的,拉着众人不放。贾宝玉则小耗子似的尾随在岫烟身后,亦步亦趋,唯恐岫烟半路上反悔丢下他。
“邢姐姐,芳官找你为什么事啊?”宝玉涎着脸凑趣,美莲没好气的用手将他拦在一边,语气很是冷淡:“宝二爷自重些,这男女有别,还是注意些的好。”
贾宝玉讪讪的笑道:“邢姐姐从不在意这种世俗的礼仪。我常和林妹妹和云丫头说,家中这些姊妹里,论能力无人能及邢姐姐;论大气,也无人敢和邢姐姐比肩。”
岫烟笑不可仰,顺势就止住了脚步,调侃的看着贾宝玉:“那依着宝兄弟的意思,凡是注重礼数,又或是贪恋这世俗富贵的,就必定是俗人中的俗人了?”
贾宝玉理所当然的一点头:“自然!可惜有邢姐姐这种见识的人少之又少,也只北静王略合我的脾气,不然他们府上就是八抬大轿请我去,我也是不肯的。”
岫烟不赞同的摇摇头,贾宝玉太过天真,现在看来,他和贾政不愧同为父子,都是从小长在富贵乡,不知人间疾苦,从没经过大灾大难,所以想法也近乎愚蠢。
可惜贾宝玉并不如他父亲贾政一般幸运。
贾政生来就有个精明的母亲,而王氏的聪明程度也强不到贾政哪里去。
岫烟短叹一声:“我听说,你最近已经不去三皇子那里伴读了?”贾宝玉脸一红,支支吾吾道:“年前三皇子殿下害了点伤寒,太医叫他静养,上书房也就免了三皇子的课,我自己去也没意思,叫那些勋贵家的子弟见了,未免觉得我阿谀逢迎,索性我也告了假在家,等三皇子病愈再说不迟。”
事实上,贾宝玉只说了一半的实话,三皇子确实得了病,也确实被太医嘱咐在宫中休息,不过大年三十那几日早好了,宫宴那日还陪在孝宗旁边,奉命和几位尚书大人敬酒,为此与大皇子很是暗斗了一番。可三皇子自打年后开始频繁交际,就没提过叫贾宝玉重回上书房。王夫人急的两鬓发白,无奈宝玉硬着脾气,就是不肯主动服软。
岫烟便笑道:“也好,你年纪愈发的大了,连兰哥儿也中了秀才,如今可就和你一般了,等下次大考,你们叔侄二人齐中榜,也算全了老太太的心思。三皇子重武胜文,身边几个红人也均是将军府里的小公子们,你去了也插不上话,不如就在家老老实实念上三年书,等下科也扬名一回。”
贾宝玉酸酸的吐出几个字:“怕我没乾公子那样的福气。”
岫烟轻笑:“宝兄弟!”
贾宝玉委屈的看着岫烟,央求声在她耳边响起:“邢姐姐,林妹妹她和乾家的公子根本。。。。。。”
岫烟伸手一点,半是玩笑半是警告的看着他:“宝兄弟慎言,乾公子少有贤名,林妹妹和他也可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宝兄弟疼林妹妹就如同我疼林妹妹似的,咱们俩可不都巴望着她好!”
“话是这么一说儿;”贾宝玉不依不饶还想再从岫烟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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