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封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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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封疆-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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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月嵌在天边,清清淡淡的影子被鹅毛大雪隔得忽隐忽现。
风声凌厉,人声被淹得几不可闻,霍去病的叫声竟无人理会。
远远一望,有个人被四个内侍强摁着四肢趴在崖边的雪地上,动弹不得。
天离传令过去,常融却故意同他纠缠不清,趁此机会,苏文高举军棍,毫不迟疑地连挥不断!
军棍落声沉闷,那人吭也不吭,转眼间便血溅四野,洇透下裳。
鲜血滚烫,一寸寸融化身下的剔透冰晶,每落一棍,那人的身体便在雪地里下陷一分。
嫣红之色在那人的两肋迅速蔓延开来,隔着雪雾看去,竟像是平白生出了一双鲜血幻化而成的翅膀,转眼便要飞离这冰寒透骨的山崖。
将这一切瞧在眼内,霍去病额头青筋迸起,眸底全是血丝,拼了命一般狂奔过去,左手倏然抓住苏文再次砸下的军棍,右拳猛地击向对方脸颊!只听“砰”的一声,苏文平飞坠地,在雪地上又滑出两步才定住身体,险些便滑落崖角殒命。
“苏文,你敢违抗军令?”
随着霍去病一声厉喝,正在纠缠不休的天离和常融同时停下动作,摁住容笑四肢的内侍们慌乱松手,齐齐下跪告罪。
苏文一心报复容笑,装作听不懂天离的汉话,趁机下毒手,却没料到霍去病会穿着单衣亲自赶到帐外来一看究竟!
被其一击,早吓得肝胆俱裂,再听这一叱,怕得连疼都忘了,登时跪地,膝行过来求饶:“大人,小的不是违抗命令,实在是听不懂天离讲些什么!”
看着苏文瑟缩发抖的身躯和不住闪烁的双眼,霍去病的黑眸深处直要喷出火来。
点点头,他的脸色异乎寻常地平静,漠然道:“听不懂?很好。天离,你过来!他方才打了玄奴多少棍,你便加倍还给他,看他以后听不听得懂你讲话。”
天离早就气得要死,此时听见命令,怒吼着冲了过来,一脚踹翻苏文,从霍去病手中接过棍子,随手就砸。也不管是脑袋,是臀部,还是大腿,噼里啪啦一顿揍,打得苏文惨叫连连,口中喷水不断,声音就像被人踩住脖子的小鸡:“我方才只打打打打打了玄奴十、十棍!”
天离咆哮如狼:“放屁!好吧
,就算十(四)十棍好了,那加倍便是八十棍了!”
常融从惊惧中醒过神来,忙奔到霍去病身侧跪倒哀恳:“大人,苏文身子骨一向很弱,如何禁得住这么重的责罚?看在他一向对大人忠心耿耿的份上,您便饶过他吧!”
看着容笑身躯两侧蔓延舒展的一双赤红血翅,霍去病声音淡然:“天离,你一棍也别少打,即便打死,也是无妨。”
常融倒抽一口冷气,低下头,定定地瞅着皑皑白雪——
不如此,眼内的怨毒便无法遮掩。
苏文的哀嚎声越来越小,棍棒的沉闷砸击声、骨头的破碎折断声却仍是连绵不绝。
常融呆呆地跪着,不知自己是否还有能够起身的一天。
一步步走向容笑,霍去病只觉脚下冰雪深寒如刀,每一步踏下,都宛如遭受凌迟之割。
那个肮脏的,浑身都散发着马粪味的玄奴,此时静静地俯卧在红雪中央。
热血已然冷却,不知不觉间便被冻得凝住,裂开的血肉与破烂的衣裳粘在一起,如此贴合,仿佛生来便该如此。
弯下腰,霍去病用颤抖的指尖去探她的鼻息。探了半晌,方觉一丝温热,他滞在胸口的一口浊气这才吐了出来。
伸出双臂,他将容笑翻个身,再连人带雪紧紧拦腰抱在怀里。
她的身体很轻,轻得好似随时会随风而逝。她墨发披散,双目紧阖,脸颊上污痕处处,下唇上是一圈咬破的齿痕,手臂绵软无力地垂在半空,半点也看不出方才在帐中与人争斗的胆色。
霍去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
抱紧她,感受着她微凉的体温和微弱的脉搏,他恍然大悟。
方才在帐内如此暴怒失态,不是因为竹简,不是因为重裘,而是因为——
容笑再看着他时,眼里已经没了从前的神气。
那双眼悲哀得绝望,枯寂得凄凉。
他曾对容笑说:“天底下,哪还有第二个人生得出你这样的一双眼睛?”
可是今天,他已经认不出那双眼,那双曾灵动无匹、生机勃勃、总是充满希望的眼。
原来,在他内心深处——
欺骗也好,背叛也好,骄傲也好,什么都敌不过容笑眼里的一抹神气。
两年的时间虚度,他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可是,会不会太晚?
帐内熏香已撤,容笑一身脏污趴在霍去病的丝被中。
侍从们为四角炭盆填了新炭,空气被灼得翻出热浪。
r》箍着金边的香木桶摆在被子一侧,内侍们躬身后退而出,自外面将帐帘合拢。
霍去病捡条干净的绢帕,在热水内晕湿,这才慢慢擦上容笑满是污痕的侧脸。
灰尘泥垢被热帕抹去,终于现出她的本来面目。
霍去病看得一愣。
经过两年的苦痛折磨,他以为容笑会形容憔悴,惨无人形,却没料到巾帕下的这张脸俊俏如昔,竟无一丝走样。
怔怔地盯着这张熟悉的面孔,他恍恍惚惚觉得又回到了仅有两人相对的小小亥队寝帐。
每个烛火摇曳的夜晚,两个少年谈天说地,看着彼此,有时说着说着话,不知道谁先想到了什么,便会薄晕满脸,被另一个人嘲笑。
最后的结局无非简单四字——
相濡以沫。
慢慢伸出手指,轻轻抚上昏迷中的人,指腹下的肌肤细腻如初生,每一个弧度都与记忆中的少年贴合。
他克制不住心中的悸动,渐渐俯□,在每夜可见而不可触的面颊上轻轻落下一吻……
迷迷糊糊中,容笑只觉冷热交错不定,身子后面痛得锐不可当。她想伸手去探,却被人摁住。
脸上突然有股温湿之意,热气蒸得皮肤舒爽,她想睁开眼睛看看,却攒不出力气。
是回到了马厩么?为什么这样热?难道那些马粪堆还未燃尽?
这样也好,落霜便不会挨冻。
那是他的爱马,如果病了,他会心痛……
脸上突然麻麻痒痒的,好像有只小狗狗在用湿漉漉的鼻子蹭她,又像是宝儿每天早上爬到她的床上偷亲她。
“宝儿,别闹。”她闭着眼睛,声音含混不清。
霍去病没想到她会醒得这样早,忙坐直身体,表情很严肃地在冒着热气的木桶中洗净巾帕。
过了一会儿,容笑用力睁开眼,神智渐渐恢复清明。
听见身边有水声,她转转眼睛,惊见自己正趴在华美丝缎织就的锦被内,而身边坐着的竟是——
霍去病!
臀部的棍伤剧痛灼然,她又是难过,又是窘迫。
自己已然如此不堪,他竟然还不放过。
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样的羞~辱,可是,随他吧……
“醒了?”霍去病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醒一个熟睡的婴儿。
“嗯。”别管以后这臭小子又要怎样虐待自己,起码人家现在文质彬彬,装得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而且,自己一身马粪味,趴在人家香喷喷的被子里,
好意思不答话么?
“你的伤口和衣裳被冻在一起了,等一会儿冰霜化开,我再给你上金创药。”霍去病拧干净绢帕,又凑过来,“我先给你擦脸。”
容笑本来还没想明白,闭上眼睛任由他给擦拭面颊,电光火石间,“伤口”二字撞上心头。
我勒个去,自己的伤口是……
屁~股!
他要给自己的屁~股上药!
啊——
士可杀不可辱!苍天啊,来个雷,把霍去病劈死吧!
苍天忙着下雪,来不及劈雷,容笑观望了半天,霍去病仍旧活得好好的。
霍侍中大人不知自己方才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此时还故意板着面孔,正色道:
“好了,冰霜已然化开。
现在,我要给你脱衣裳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感谢01妹纸给砸的地雷,老尉感激涕零地被炸上天了。
本来应该加更以谢天下滴,但素,今天到周五略有难度啊,妹纸们。酱吧,下周六,老尉争取多码字哈。
话说,老尉月底应该就会光荣地加入失业大军了。
从好滴方面讲,老尉一个失业游民,码字时间自由鸟。
从坏滴方面讲,老尉有可能跑出去旅游庆祝一下,介个,就不能码字了哇。
呃,到了月底,等公司彻底破产了再说。

没做到加更,先给妹纸们来张霍霍的图片,对应此章内容。很忧郁的样子。嘎嘎。


、068弯弓辞月破天骄:如厕

第六十八章如厕
霍去病果然是个雷厉风行言出必践的人。
说扒人家的衣裳就扒;毫不迟疑。
容笑趴在别人的床铺上斟酌了一下,觉得此事还须商榷。
一则,霍大人不是专业医师出身,施药之前既不消毒,也不试敏,万一病人出现不良反应;他管杀不管埋两手一撂骑着大宛宝马跑到未央宫,病人便是做了鬼也掐不住他。
二则;臀部到底还属于一个人的隐秘部位,不该随随便便便让别人摸摸搓搓;万一被人摸上了瘾,顺手往前面一捞,结果发现少了样物什;最后臀部治好了脑袋却不保,那未免太不分轻重。
基于以上两点考量,容笑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贱命一条无须大人如此垂怜的看法。
可惜,忠言总是逆耳的。
霍大人一门心思爱兵如子,固执己见得厉害。
如此一来,两人少不得一番客套推让,一来二去就将箍着金边的香木桶给碰翻在地。
泼出来的满桶热水不像他二人那样客气,转眼便将香喷喷的被褥给浸了个透彻。
两人大眼瞪大眼,都是一脸忿忿,深感自己的意见不被对方尊重,心灵上遭到了极大的伤害,非宫廷秘制鸡汤无法治愈。
尴尬沉默了半晌,霍侍中良心发现,终于想起来——
人家之所以屁~股开花,归根究底都是自己心狠手辣军棍相加。
心中一愧,口气就软。
于是讪讪解释,说自己其实一开始便只想打四棍,不想苏文那个混账居然公报私仇阳奉阴违打多了。
容马夫很识相,见领导低声下气,立刻铭感五内,趴在地上再三磕头致谢。
并不住口说——
领导你太给面子,居然只赏四棍!
其实多赏些亦是无妨,反正自己从小被人打到大,挨打挨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可见生来就是欠揍的货。
下次领导再要揍人消食解闷,千万别客气,只管往死里打,正好小的也想挑战自己的体能极限。
玄奴别的本领没有,若论挨打的本事,说是汉军第一也绝对不是夸大其词。
故此,您找玄奴练手便是找对人了。
咱们二人遇上彼此,那就是伯乐遇上千里马,便是传诵千古,也绝对是一段佳话。
对不住,小的装聋作哑憋了两年,冷不防一张嘴,话匣子就关不上,领导你千万别在意巴拉巴拉巴拉。
霍去
病一听这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立刻咬紧牙关,手指头就有些伸不过去,还颤了几颤,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他的震惊与痛苦。
呆怔怔坐了会儿,仿佛心里一时酸疼难耐,他一双清亮的眸子便忍不住红了一圈。
怕丢脸,一转身,背对着人,平稳情绪。
容马夫眼睛贼,早把那抹红看在眼里,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我这挨打的还没哭,你这打人的猫哭耗子个什么劲儿,真当自己是刘备了。
在你眼里,我姓容的好像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货。
以为人人都跟你家小太监似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把人打得跟死狗一样,再给几个甜枣,心就不会再疼么?
早干什么去了!
念头这么一转,忍不住便悄悄将嘴角撇到耳根上。
炭火噼噼啪啪细响几声后,霍去病到底还是担心马夫伤势,又放□段撇掉脸面不要,贴了过来,说自己体谅对方脸皮薄,不如吹熄灯火再摸摸搓搓。
哪料想容马夫听了此议,深感后果会很严重,竟然不顾伤口崩裂,嗷一声从湿漉漉的被褥上跳起来,撒丫子就要往外跑。
霍去病是何等心计,早提防对方会有此招,一见情形不对,立刻使出蹴鞠身法,将容马夫当成蹴鞠球一般猛地扑倒在被子上,压得病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可怜的马夫翻着白眼,颤着手指,哆嗦道:“小的是要出去解手。”
霍侍中眯着眼睛瞄她,满脸都写着两个大字——谁信?
病人激动得险些垂下泪来,不禁幽怨做声:“别压我,就快挤出来了……”
霍侍中生性好洁,听见此话骇了一跳,一跃而起,闪至三步开外。
站在安全地带,他权衡利弊,果断决定让兵士们将恭桶拿到帐中,方便病人就地解决。
容马夫天生就是个跟人唱反调的,一听此话,立即斩钉截铁表示,要让自己在霍大人面前解手,宁愿活活憋死在这被子上。等自己死了以后,大人正好可以用这被子裹住尸体扔到山脚,反正被子也是脏的,索性一举处理两件事,以提高我汉军的办事效率。
霍侍中生平虽不怕威胁,却到底对人家干了亏心事在先,思量再三后指示——
出去解手也可,但须领导全程陪同。
容马夫躺在被子上,屁~股剧痛,沉思良久,终于表情坚毅地点了点头。
与会双方和平处理了争端,均感前途还是光明的,尽管道路总是像李广利
吹的笛调一样曲折。
可是,临出帐,又遇到了一个新问题。
容马夫身上单薄,此时又重伤未愈,霍侍中有鉴于此,提出要借给对方一件大氅抵御风雪。
领导如此体贴细致,下属没有理由反对,自然默许。
领导大喜,顿觉这次马屁终于没有再拍在马脚上。
霍帅哥别的没有,当季长安最流行的衣服成百上千。
领导左挑右选,拣出件最拉风的红色皮草要给下属围上,结果遭到下属对其品味的狠狠嘲笑。
帅哥一怒,撒手不管。
下属眼睛一瞄,用手指了指某袭雪白轻裘。
领导不允:“那件太薄,穿着好看,却不挡风。”
下属一脸便秘样,揪住这件披风不放。
领导拍拍额头,猛然醒悟:“本侍中白日里穿的便是这件!原来你是躲在暗处,看见我与李家姑娘披着这件轻裘并肩而行,所以一直嫉妒,可见你对本侍中多么念念不忘!”说完,两眼放光地为下属将白裘结好围拢。
容马夫摆出一张臭脸,由着领导给自己装扮,好像自己根本是纡尊降贵,在给对方一个天大的面子。
霍侍中见她趾高气昂眼珠灵动,活脱脱便是那个跟自己打架打成猪头的容甲员,登时大喜过望心花怒放,不顾人家反对,拦腰一抱便将病人给抱出了帐。
内侍们早被吩咐退下,守在帐外的只有几名太乙兵士还有天离。
太乙兵士们活了这么大,从未见过如此匪夷所思的剧情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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