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痕,却依稀还有几分昔日模样。他……不正是赵媒婆的堂弟赵半仙么?村里读书识字最多之人!
要命的是,赵家村的所有人都知道容笑是个女子!
若是此刻被他认了出来……
上次在刘迁房中更衣一事,还未找到机会向霍去病坦白,若在此时被人揭露自己性别的秘密,霍去病会作何感想?自己又该如何解释?而且,军中私藏女子,所有人都会受到牵连!这是大罪!
怎么办?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要杀他灭口?可是,赵家村从老到小,待自己都极好,这样狼心狗
肺的事,叫她如何做得出?
罢了!叹口气,她认命了。若被认出来,就随便他们处置吧,只当是自己还赵家村当年的救命之恩好了。
这时,她听霍去病也是一声惊呼:“你说赵家村?你……当年可曾助人躲避匈奴军队的追捕?”
赵半仙瞠目结舌半天,仰脸仔细端详霍去病的面容,突然泪流满面,喜道:“校尉大人,原来是您!当初将那位张大人藏匿起来的,正是草民!”
霍去病翻身下马,一把将赵半仙拉起,喟然长叹:“唉,那年未央宫接到消息,出使大月氏十四年的汉使张骞终于得以回转,我受了圣命,前往边塞相迎,谁料匈奴人一路追杀他至玉门关。幸有个匈奴少年天离一路保护,进入汉境后又有你襄助,这才令张大人躲过了匈奴的搜查,与我会合!然而,此事却连累你赵家村二百余口的性命,张大人与我实难心安!于是,我偷偷追踪潜入匈奴人的大营,想救你出来,但匈奴人多势众,最后我只救了一个女子和一个孩儿,却没寻到你的下落……我真是对你不住!”
赵半仙抹干眼泪,摆摆手:“校尉大人说的哪里话来,真是折杀小的!草民虽然不懂大道理,却也知道张大人对我大汉极为重要,便是拼了性命,也是一定要护他周全的!”
霍去病叹息一声,突然有了主意:“既然你我今日重新得见,你可愿意来我骠姚营做个兵士?”
赵半仙闻言大喜,再次叩首:“谢校尉恩惠,草民做梦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好事!”
霍去病负手而立,目视远方,沉吟道:“你不愿提及从前的名字,想必是对平白受到牵连的全村老小心感愧疚……罢了,我便再给你取个名字吧!我们刚刚破了休屠王的仗阵,又歼敌两千余……那么,从今日起,你便叫‘赵破奴’吧!”
赵破奴喜不自胜,一拜再拜:“击破匈奴?好名字!哈哈,从今日起,我便是赵破奴了!属下谢大人赐名!”
容笑听清了他二人的讲述,这才明白玉门之灾竟是这样一番来历。
想起无辜枉送性命的宝儿爹,心内突感悲酸难抑。
宝儿爹至死都不知自己究竟为谁而死……
往事袭入脑海,对匈奴人的刻骨仇恨立时又翻涌上来,恨不能立刻持把军刀将身后一众匈奴俘虏斩杀殆尽,尤其是那个老不死的相国,还有什么单于的大行父、叔父!他们统统该死!
坐在马上,她恨得握住拳头默然不语,又拉低头盔遮住大半面容。
“好了,赵破奴,你既熟识这些匈奴贵族,本校尉便将他们都交给你来统管!”
霍去病的命令一下
,赵破奴及一众汉人百姓皆是笑逐颜开。
匈奴人里有略懂汉语的,互相传译,不由面如土色。
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对待汉人百姓极其恶毒刻薄的家伙,简直抖若筛糠,生怕性命不保。
容笑拉着马缰,暗示落霜向旁边走出两步。
赵破奴应了喏,刚要走回后面,突然狐疑顿住脚步,微微偏头,看向容笑。
霍去病见他神色诡异,开口询问:“怎么,破奴,你还有事?”
赵破奴皱着眉头,眼睛盯住容笑的侧脸不放,犹疑道:“这位是谁?看着好生面熟!”
容笑垂着眼睫,故作镇定,心却提到嗓子眼——
还没等她想出主意搪塞,却听霍去病奇道:“咦,你见过容笑?”
赵破奴蓦然眸色暗沉,面色一僵。
顿了半晌,他木然追问道:
“校尉大人,你说她……”
“叫容笑?”
作者有话要说:【嘎嘎嘎嘎】
忘记玉门关之难的妹纸们,请温习前四章内容~~~~~~~~~
霍霍当年为何出现在玉门关,当当当当,答案在这里呀在这里~~~~
天离是怎么来到汉朝的?答案在这里呀在这里~~~~~~~
好端端的宝爹肿么被害了?答案在这里呀在这里~~~~~~~~~~~~~
赵半仙当初出场的时候,可有妹纸猜到他会是个比较重要滴配角咧?木有吧,哈哈,木有吧。
、095黄沙战血映天赤:秘密
注定了;这又是一个难眠的深夜。
卫青身着暗青色便服,坐在几案后秉烛夜读,嘴唇翕动,似乎在一个字一个字细品,脑中却空白一片,完全不知自己所念何物。
烦闷得无可附加;将竹简搁置一旁,背着手走出帐外;却不想早有人先他一步,在帐外远眺北方荒漠。
听见脚步声;那人转过身,看清是他,不禁苦笑一声;问道:“怎么?大将军,你也难以安枕?”
卫青一脸疲倦,用手指抚抚额头,轻轻叹息:“唉,公孙将军,你还不是一样?”
公孙贺点点头,语声极为懊恼:“是啊,那天怂恿大将军准去病追击匈奴的是我,现下已然整整过去八天了,却没有骠姚营的任何消息……万一真有个闪失,倒叫我这个做姨父的于心何安,又如何有颜面回去见你大姐二姐?”
卫青放下指掌,仰首凝视淡淡月色,默然不语。
八个日夜过去,不管是胜是败,那个孩子好歹也应派人回来知会一句,除非……
打个寒噤,不敢再去深想,拍拍公孙贺的肩头,劝慰对方也宽慰自己:“放心吧,去病精于骑射,为人又十分机警聪慧,便是遇到匈奴人,也足可自保!你我二人实在无须如此挂怀!”
两人无意再继续这个话题,遂叙些家中琐事或朝中事宜。
正要各自回帐安歇,营外突然快马驰来一人。
通过了关卡的查验,那人全速驾马至主帐。
一见两位将军,骑士立即翻身下马,大声报告:“禀大将军,霍校尉回来了!”
卫青喜不自胜,心突突乱跳,却强作镇定道:“他在哪里,人可安好?”
“就在定襄郡外五里,骠姚校尉怕大将军与左将军忧心,特让属下快马加鞭,先行赶回报信。再过须臾,骠姚营定能入郡!大将军,左将军,校尉还让属下另外禀告——骠姚营此次出击,共杀敌二千又二十八人,生擒了伊稚斜单于的叔父罗姑比、匈奴的相国以及当户等大臣,唯一可惜的是,单于的大行父籍若侯产在被押送回定襄的途中试图逃跑,被校尉的亲兵给斩杀了,没能留下活口!”
卫青与公孙贺听得目瞪口呆,对视半晌才醒过神来,再三发问确定:“你说霍校尉只带了八百人,却杀敌两千,还活捉了匈奴显贵?”
骠姚营的传令兵挺起胸膛,眼里全是骄傲,大声答:“正是!我汉军威武!”
两位将军朗声大笑,压在心头八日夜的巨石终于放下。
营内别的将军们本已安歇,此时听到主帐的吵嚷,纷纷披甲出帐,一探究竟。
得知霍去病的惊人战果
,这些征战沙场多年的将领们各个瞪大了眼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尤其是后将军李广,想起那日对霍去病的抢白讥讽,脸色不自觉便红白交替。想找借口避开,却又觉得实在不妥,随其他人入了主帐,旁的人笑逐颜开,只有他坐立难安。
过不到小半个时辰,帐外果然传来纷杂的马嘶和脚步声。
帐帘被兵士在外面高高挑起,一个少年铠甲峥嵘,英气逼人,大踏步走了进来,抱拳一跪:“大将军,属下幸不辱命!”
见到少年傲然的笑容还有器宇轩昂的姿态,坐在案后的卫青再难克制情绪,眼底一红,他倏然起身奔了过去,一把握住外甥的肩头,恨声道:“臭小子,走了这些天,居然连信也不报一个,害得我们白白忧心!”
卫青自小性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霍去病从未见过他如此激动。
今夜见舅父真情流露,霍去病心头巨震,眸底也跟着有些发酸,然而此刻有外人在场,不好显露情绪,遂强作镇定道:“对不住,是我考虑不周,让舅舅担心了。”
卫青站在近处上下打量外甥的模样,这才发现,那个一天到晚喊着要像舅舅一样上战场的孩子,真是长成大人了。
欣慰地拍拍霍去病的肩膀,卫大将军豪放大笑:“不愧是我卫青的外甥,干得好!你此次出征战绩当属全军第一,真乃勇冠三军也!我今夜便将此事报回长安,相信陛下定会龙心大悦!”
霍去病见舅父激赏自己,不禁有些得意,转头瞧见面色尴尬的李广,想起那日的口角,冷冷哼了一声,却并不主动提起。
安置好俘虏,辞别了诸位将军,霍去病立刻快马回了骠姚营地。
进入寝帐,早见容笑为他整理好了干爽的被褥,心一松,自后面揽住她的腰,凑在她耳边道:“你还有伤在身,别操劳了。”用手轻轻抚上她胸口的铁甲,又道:“这几天忙着赶回来,也没见你疗伤,我这就去唤个军医来给你看看。”
容笑初时静静听着,后来听说军医一事,忙伸臂拽住他:“校尉,我伤势无碍,只是出兵这些时日,身上极是肮脏,所以想去沐浴净身。不过,现下夜深人寂,打扰了旁人也不好。”
霍去病知她最爱干净,想了一想,便道:“我知这营外不远有处温泉,若你不感疲倦,我便带你去那里吧。”
容笑点点头,卸下厚氅玄甲,又翻出两套干净军服,这才朝霍去病恬然一笑:“可以走了。”
帐内火烛摇曳不明,霍去病没去留神她脸上的异样,出去牵来落霜,嬉笑道:“夜深了,蹄音扰人,咱们不如共乘一骑。”
容笑没有反对
,抱着干净衣裳,沉默着飞身上马。
霍去病手在马背上一撑,轻巧巧落在她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牵着马缰,令落霜缓步出营。
把守营口的人都认识霍去病,见是他出营,没人敢拦阻。
钩月如美人轻眉蹙蹙,两人一马,在如纱的清光中悠游慢行。
营外的青石板路上,蹄声笃笃,听得人无端心安。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突起氤氲白雾,幽深的夜色被湿雾笼得影影绰绰,宛如仙境。
越向前走,花香越浓,显是到了霍去病所指的温泉。
二人下了坐骑,松开缰绳,放马儿自由奔跑,然后借着稀薄的月色星光,手牵着手走到泉水边上。
寻到块大石放置衣裳,容笑弯腰掬水试了试温度,只觉触感温热,熨得人每个毛孔都透出一股舒爽之意。
瞧见在水中摇曳的月影,霍去病突觉身上黏腻得厉害,遂三下五除二脱掉沾满血迹的军服和起皱的中衣亵裤,“呜哈”一声,抢先跳进泉里,溅起水花一片,迸了别人一头一脸。
“容笑,你快下来,这水又热又滑,泡着极舒服!”
浓浓的雾气中,突有淡粉色的桃花瓣纷纷扬扬飞过,岸上岸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恍惚忆起那年的期门湖。
容笑背倚大石而坐,将雪白的双足浸在泉里,左摇右晃,晃碎了清浅的月光:“哎,姓霍的。”
“嗯?”霍去病在热气蒸腾的泉水中游了两下,温柔应答:“姓容的,你怎么啦?”
“如果说我一直都在骗你,你会不会生气?”容笑闭闭眼,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你?骗我?哈哈,怎么会?”霍去病不以为意,停伫在泉水中央,一把扯下发带,丢上岸。
长长的墨发倾泻而下,一点点润湿,浮在微微发蓝的水面上,好似暗色的浮萍,又像期门湖底一缕缕的水草。
“那天,你问赵破奴认不认得我……”
“哦,记起来了。不过,他不是说看错了么?”
摇摇头,容笑语声艰涩:“他没说真话!我与赵破奴的确早就相识,他之所以不与我相认,是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事情的真相,我会惹上天大的祸事!”
水波声止,霍去病怔怔然站在泉里,晶莹的水珠从精赤的胸口缓缓滑落,“你究竟在说什么?”
容笑翘翘唇,苦笑一声:“我想了几天,终于下了决心——与其有朝一日被人揭穿这个秘密,我宁愿自己向你坦白!”
夜风乍起,四面桃花林叶漱然作响,泉水和白雾之间再次飘起壮观的桃花雨。
霍去病一步步在水中跋涉,慢慢走向她,水从胸口
降到腰线。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白皙的背上,胸膛起伏不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两只眼定定地看着她暗沉的双眸,心中极为不安,不自觉便想起休屠王的巨斧。
伸出臂去,紧紧攥住她微凉的手指,再也不肯松开。
攒了半天力,方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不管什么秘密都好,只要我唤你名字,你就得把眼睛睁开!”
容笑想起这几日,霍去病每每忧心她会一睡不起,总是在她睡熟的时候将人推醒,心里突觉好气又好笑,却又隐隐的有一份感动……“姓霍的,你背过身去,什么时候我说‘好了’,你才可以转过来!”
霍去病拧拧眉心,终于顺从地转过身去,可是牵着容笑的手却始终不肯松开。
容笑坐在泉边,用右手慢慢撕碎原本就破了口子的军服,丢掉,身上只剩一袭沾血的素色亵衣。
轻盈地跳入泉水,丰盈挺立的胸在一层单薄的绢布下不住颤动,她自后面攀住他湿漉漉的背,细声道:“好了。”
霍去病正等得慌张,听见这两个字,急忙转过身面对她,低下头,焦灼地问:
“到底是什么秘密,你……”
突然,呼吸凝住,思维停滞,泉水中静默一片。
过了好半晌,有人长长地倒抽一口气,双目圆睁,结结巴巴道:“你你你你……”
仰脸对上霍去病骇然的目光,容笑点点头,声音轻得似泉上飞花,听在霍去病耳内却无异于晴空霹雳——
“如你所见……”
“我是个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
四个大字——
OOXX
嘘~~~~~~~~~~~~~
、096黄沙战血映天赤:操练
雾气朦胧;月色沉浮,花飞花落,不似人间。
温热的泉水浸在腰间,薄薄的素色亵衣裹在身上,几乎变成半透明状。
容笑长发落肩,站在泉心;垂头细语,向霍去病坦白了女扮男装的秘密。
又恐他生气;便将初去长安时的窘迫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霍去病把话听在耳内,初时还怔怔然反应不过来;后来忆起三年多的点点滴滴,当下融会贯通,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明白了个透彻;修长的指却慢慢地将容笑的手给松开。
容笑话止,两人面对面默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