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郝平湖赞同银花的说法,终究是秋之遥自己的事情,她又能插什么手?
虽然郝平湖期望着秋之遥能有所觉悟,但是秋之遥很快回来了却并没有什么反应,紧跟着几日都是如常,仿佛那一段他突然的失落沮丧只是旁人的幻梦。
从秦楚国到署国边境,虽然一行人是日夜兼程原本只需半月余即可,但因为郝平湖有孕在身而放慢行程而几日歇一夜而拖延了半月,直到一个月后,郝平湖和秋之遥等人才到了秦楚国戍边城。
戍边城原本是秦楚国和署国通商关口之一,故而虽然地处偏僻却也从来热闹,而这日街头却是寥落,盛夏的天气草木苍翠却如已秋的凋蔽。
放下郝平湖和采莲、银花在客栈门口,秋之遥独自一人去办理通关文牒。秋之遥离开后,银花就指挥车夫去卸下马车暂歇,采莲先扶着郝平湖进了客栈。
以往总是客满为患的客栈堂内除了柜台后的掌柜和跑堂就没有多余的一个客人,瞧起来萧瑟得不自然,有客人进门,掌柜和跑堂都甚至露出了一丝不敢相信的神情。
还是掌柜比较熟练的立刻转变过来,走出柜台来招呼,“夫人独自带婢女来戍边城?里面请!”
“不。还有我兄长和我姐姐,这也不是我丫鬟,是我侄女儿。”郝平湖调整了辈分,采莲是银花的女儿,而银花和自己是姐妹,所以采莲自然低了一辈。“掌柜的可还有房间?我们需要至少四间房。”郝平湖询问道。
“有。这几日没什么客人,房间都还空着。夫人放心选,马上准备好。”掌柜立刻招来跑堂的嘱咐了去,“夫人要先坐下歇会儿还是就要回房?”
“采莲,你跟跑堂小哥去看好房间,我先坐会儿。”
“是,郡……姑姑。”采莲一路都没能适应这个称谓。
采莲和跑堂去了楼上看房,郝平湖就坐下问掌柜道,“掌柜,我想向你打探点消息。这些天没客,是不是因为秦楚国要对署国开战的关系?”
“夫人这是明白话!现在署国人不敢过来,秦楚国人也不敢出去,就怕真打起来,连家都回不了。有那么几个大胆的还想出去,但是出关关牒现今也不好拿到,都只能回去了。”掌柜唉叹道,“没有商贾来往,我这店就没生意。夫人,不知您一家人是要来小城探亲还是做什么?夫人你有事就只管早些办完,早日离开的好,你有孕在身,还是安全为上。”
“多谢掌柜好心提醒。”郝平湖谢过后,心中波澜不息。如今的风声已如此,他是真的要不顾当初对她的承诺对署国开战了?他怎么能如此?他还要让她更失望吗?
因为时局变化,秋之遥办取关牒要多耽搁一日,所以四人必须在此地多逗留一日。
翌日一早,秋之遥就为关牒出了门,到了午后,郝平湖才从楼上客房下来堂内小坐,堂内多了几个身份明显是商贾的客人正在吃酒议论时事。
郝平湖选了个能听清那些人谈话的位置坐下,跑堂送来茶水,郝平湖低声问到,“小哥,你可知这些商贾是哪儿来的?”
“这几个是秦楚国皇城那边来的,知道不少皇城里的事。”跑堂透漏完怕被人抓住,就匆忙走了,没能给郝平湖再问的机会。
银花此刻下了楼来,径直就走到郝平湖桌前坐下,婉柔笑道,“平湖妹子不会介意吧?”
郝平湖看了银花一眼,“怎么会?”
“那便好。”银花微微一笑,自己倾茶一盏,静默不出声,同郝平湖一般听着旁桌的闲论。
“燕南王似乎已经班师回朝,听说还将皇上的一个妃子擒住了,我看这是杀鸡儆猴,就算做给小皇帝看的,想吓吓小皇帝。”
“小皇帝还没站稳就想飞,也不看燕南王是什么狠角色。当年他就杀了自己一个兄弟,现在就算杀了小皇帝也不意外。”
郝平湖心头一震惊颤,小皇帝是有些机灵,此番甚至是出乎意料,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他反制。百里寂夜的个性睚眦必报,他不会真的杀了小皇帝吧?
银花瞥了眼郝平湖,瞧着她脸上颜色变化,只默不做声。
“这回燕南王做事还真说古怪,突然说要出兵署国,后来因为北面战事又往北边去。你说燕南王说要打署国是真是假?”
“六年前,署国帮英王夺位,举兵入侵,就是被燕南王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十万大军几乎没一个活着走出秦楚国。那场仗,燕南王以一当十,赢得漂亮。不过我听说些流言,说燕南王的影卫那次损失了大半。”
“所以燕南王是要报仇?可是之前他不是和署国签订了不战协议?”
“有句老话叫兵不厌诈!反反复复无常,不就是大人物的手段?何况那时候燕南王人在署国,说不定是不甘不愿的,所以这会儿才要报复,夺回颜面!”
“那燕南王为了个女人放弃与蜀国为敌是假话?”
“当然是假话。那些大人物,还在乎一个女人?女人通常不过是借口而已。何况燕南王那样的人,还能为了个女人就放弃自己野心?”
郝平湖心中一震,涌出一股悲凉,是这样吗?
“这回若秦楚国真和署国打,署国只能自认倒霉。说来那个署国长歌公主才到秦楚国几天,就和小皇帝联手欲夺回皇权,她不是找死吗?”
郝长歌被他擒住了?郝平湖心中一阵惊悚,怎么会这样?
“燕南王没有立刻杀了长歌公主也很奇怪。”
“听说长歌公主还弄死了燕南王从署国带回的那个女人,燕南王很生气,说不会让长歌公主轻易的死,要带到署国和秦楚国战场上,杀来祭旗。”
“郁姐姐……”郝平湖几乎要晕厥过去。
“妹子!”银花出手扶住身形一晃的郝平湖,安慰道,“别怕,还没发生。”
“他果然还是要背信弃义开战的,他还要伤害郁姐姐……我不能让这件事发生。”郝平湖立刻扶桌起身,“我不许他这么做。他疯了……一定是!”
“殿下或许从来没疯,只是你不了解他而已。”银花冷静道。
郝平湖盯着银花,“那你了解他?所以你替他说话?你忘了金花的死?天下间谁都能替他说话,可是你怎么能?”
银花面色微微一变,松开了手,垂下头道,“或许我就是冷血的吧。其实,我对金花真的没有感情,我只是想试试什么是亲情,所以我去挑拨你,你的反应让我更敢兴趣了,所以我才去帮你拖延定将军,但最终金花还是死了。可是到现在,你说金花的死,我依旧没有感觉,仿佛死的就是一个无关的人,甚至是花草路边的野狗而已,无情所以无恨。”
郝平湖愕得说不出一个字来,无论是指责还是别的……金花真的是真的冷血无情吗?还是她是她无法理解的一种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缘孽又相逢 '本章字数:3626 最新更新时间:20130323 10:56:28。0'
郝平湖还无法从难解的思绪里出来,好些人好些事她无法理解的东西都实在太多。
“我是比现在的你了解殿下。”银花继续说到,“即便到如今,我依旧肯定,他是一个值得追随的主子。王妃,殿下做事从来有理由。就如他和秋公子的事,你不能只算殿下的账。”
“诶?”郝平湖瞪眼盯着银花,“他和秋大哥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他们之间是什么仇怨?”
“普天下都知道,殿下是睚眦必报的人,可是如果他不这么做又要怎么做?从他的身份看,他是一个主子,高位承担着属下难计数的性命,他要让天下人臣服前必须让自己的属下心服。你只看到他要杀秋公子,却未看到,当年有千计的燕南军和数十的夜燕因为秋公子的设计而丧生。胜败是兵家常事,但是殿下他身为那些为他牺牲了的人的主子,他必须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而这个答复就是报仇,杀秋之遥。所有人都只是主子手上的棋子,但是不是任何一个主子都会重视自己的棋子。如果不是殿下如此有情有义,让我们这些人生前死后都会放心,你以为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为他出生入死?”
“这些……我都不知道。”郝平湖也无法去评判对错,“可他什么也没对我说。”
“殿下不是个喜欢解释的人。”银花柔柔的笑道,“我不喜欢殿下这样的人,却必须尊敬他。我跟着他这么多年,吃了很多苦,但是身为主子的他从来没辜负过我。为什么盛春和逢春愿意誓死追随他?只因为只有他才会让我们活得有价值。”
“或许是我不值得他开尊口解释吧。”郝平湖幽叹道,“你们对他的忠,我是不懂,但是至少……我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银花轻笑了一下,“王妃,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殿下必须杀了金花?”
郝平湖摇头,“我不知道。你知道他有必须杀金花的理由?”郝平湖根本认为他当时只是一时气愤而已,他怎么可能有必然的理由。
“因为如果金花不死,对别的人不公平。”银花慢慢的一字字道。
“对谁不公平?”
“那些誓死效忠他的人。”
郝平湖闻话微微一滞,银花微微一笑,又道,“殿下是个公平的人,他的公平对敌人也对自己人。以德报德,以怨抱怨,私情本就不该是一个主宰的上位者该有的。”
郝平湖仿佛明白了什么,喃喃自语,“公平?”这就是公平?背叛者死,效忠者生……没有带有任何感情,却也是公平的。
“不过殿下也有不公平的时候,就是对……”银花看着郝平湖笑了一声,“月奴。月奴和秋之遥有深交,甚至秋之遥一个外人插足秦楚国内乱的目的都是为了月奴而已,秋之遥是敌人,月奴有过,按理,殿下要杀秋之遥,也该处置了月奴。”
“他没有处置月奴是吧?”他是真心对月奴有独待之处。
“没有。”银花望着郝平湖并未有黯然的神情,缓了缓,道,“殿下是个秘密很深的人,深得不像是个人。王妃……可是他确实只是一个人。”
郝平湖微疑了片刻,侧眼迎上银花的目光,“你想说什么?他是人却不像人?”
“殿下有秘密。”银花道。
“什么秘密?”
银花摇头,“殿下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
“既然如此,你何必说?”
“可你可以去问。”
“我去问?”郝平湖又好笑又好气,转而又觉得可悲,“我和他已经陌路。”
银花微微笑了笑,“如果王妃有机会,就好好问问吧。殿下……应该是很有趣的人。”
有趣?郝平湖相信天下间百里寂夜是让她最无趣的一个人,她已经不希望再见他。
秋之遥黄昏时候才回来,虽然已经办好了通关文牒,但因为关口还有阻碍未通,需要第二日才能通关,所以几个人还是安心的住在客栈,打算翌日一早便启程离开。
或是因为要离开了秦楚国,或是近乡情怯,也或是因为白天听到的消息,郝平湖当夜心思烦乱,一度辗转难眠,直到子夜时分才迷蒙起来,躺下正要入睡……
咚咚一阵声响,郝平湖好不容易的睡意立刻被吓走,从床上坐起,确定自己不幻听的同时门窗突然被撞开,接着借着月光看到白光闪过,连惊叫都来不及,脖子上已经微疼。
如此放肆的入室劫杀?在这驻扎着秦楚国戍边军队的戍边城客栈如闯空门,这些人未免太大胆包天,将秦楚国法纪视为无物!
对方没有立刻动手杀人让郝平湖有意外,“你们是什么人?”郝平湖强装冷静的发问,“想干什么?”
忽然屋内的灯被点燃,接着不甚明亮的灯火,郝平湖瞧见劫持自己的歹徒竟然不甚一般夜贼的蒙面着夜行人,而是都戴着黑色斗篷,郝平湖记得自己对这个打扮很熟悉,低下头瞧见那斗篷边角的银燕。
“夜燕?”是他的人!郝平湖惊愕得目瞪口呆,她这一路从没想到自己还会和他有交集,她本以为自己可以脱离他了。
上来两名影卫将好评左右架住,郝平湖脖子上的威胁才离开,接着就将郝平湖带出了客房,顺阶梯下到了客栈饭堂中。
屋外的火光一片红,亮得让郝平湖几乎睁不开眼来,只隐约看到一个黑色模糊的人影跨国门槛走进门,好一阵郝平湖的双眼才适应下来,瞧清楚已至眼前的人。他的面容现在眼前,她觉得好像他从没离开过他眼前,清俊的面上显出明显的削瘦,似乎有着长途跋涉后的风霜,衣服上也有沙土,不似以往那般干净……
“……夜……燕……南王!”郝平湖忍了好几回才艰难的叫出声。
屋外层层围堵,火把几乎将屋外照亮如黄昏的火烧天际,很显然他的人已经包围了客栈。他们无处可逃了,郝平湖意识到了这个现状。望着百里寂夜冷漠无表情的脸,郝平湖心中是五味杂陈,她怎么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他重逢。
“你想怎么样?”她问。
“你觉得我想怎么样?你从来不是都是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想我的吗?”他冷冷的看着她,微哑的嗓音也透着冷淡。
很快,郝平湖想见过的事就成了现实,银花和采莲都被夜燕用刀剑押了下来。郝平湖心中一寒,抓住百里寂夜的衣袖道,“你不能伤害她们!”
百里寂夜眉都没动一下,仿佛丝毫没看见郝平湖的惊恐,也没听到她急切的话中带着的威胁。
“如果你再伤害她们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原谅你!”郝平湖大声喝道。
百里寂夜依旧没动,没多看郝平湖一眼,也没出声,但是楼上却传来巨大的声响,接着,有一连数人从楼上跳下,为首那个素衣如华的是郝平湖关注的重点。
郝平湖心中焦急,却不知所措,见百里寂夜面色微变了一下,慌忙抓住他的手,“你不要伤他!”其实说出这话的时候,郝平湖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和立场。
但就在郝平湖心中快无望的这会儿,百里寂夜却开了口,“你用什么身份来说这样的话?”
“我……”郝平湖看着秋之遥已经被夜燕围攻得无处可避逃,心中焦急万分,想不出应对百里寂夜问话的答案,随口道,“凭我是月奴,这样够吗?”
百里寂夜缓慢的低下头来,“你觉得我信吗?如果你是月奴,你会这样吗?”
他的话立刻就让郝平湖体会到了自掘坟墓,她哑了哑,一瞬间心酸之处泪涌而出,“那么,你以为是月奴会怎么做?今天的月奴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月奴了。你觉得,经历了那么多事的月奴,还能停留在只歇在你掌中的她吗?殿下,我是月奴啊……月奴求你好不好?”郝平湖跪了下去,她不知道自己的哀求有没有重量,只是她一时间找不到别的办法。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