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城郊到永兴坊不远,即使徒步,来回也不过四五个时辰,但是杀人的时间可长可短。闻喜县主有一个兽性人格,如果想偷袭瞬杀一个人,也许并不需要很久。
“可是,她有什么理由杀人呢?”冉颜一边翻看着柴玄意记录的画像,一边喃喃自语。
画像一共有十二张,全部都是同一个人——闻喜县主。有她嫣然一笑如花,有她静倚在窗前出神,也有她抚琴时的娴雅……每一幅旁边都题着一首诗。
冉颜文学欣赏水平有限,但从这行云流水的笔触,从这字里行间,也能够略略了解当时作画人的心情。
刘青松掏出帕子抹了抹眼泪,“太感人了”
冉颜抿唇不语,将画在地上按照日期铺成了一排,最终目光落在最近的一副图上。并不是因为发现了什么,而是所有画中,只有这幅画构图最空旷,颜色极其雅淡。
这是一副《冬雪漫行图》,画面上白茫茫的一片,人很小,几乎只有一个黑点,但仔细看还能分辨出是一个蓝衣女子,她撑着一把天青色的伞,将身子遮去了大半,暴风怒雪中,似乎走的极为艰难。远处,是一片林子。
古人作画,讲究构图疏密有度,虽然柴玄意的画多以叙事为主,似乎很少讲求这些,但看上去很生动,也有很意境。
“柴玄意所有画,都是记录闻喜县主的,那么这一幅画的也是她?”冉颜示意刘青松看那幅《冬雪漫行图》。
刘青松毫不迟疑的道,“一定是,你说他失忆了嘛,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妻子,而且所有画都画的是她,这一幅定然也不例外。”
冉颜皱眉,“既然如此,柴玄意要站在哪里才能看见这样的景象?”
这些画全部都是闻喜县主的日常生活,柴府比冉府还要小许多,这幅画明显不可能是在府内,冉颜猜测多半是城郊处。
“他为什么会看见这样的景象?是跟踪?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冉颜猜测着,伸手翻起记录的册子。
刘青松也是怔住,半晌才道,“很多地方可能看见这样的景象,站在城楼上、山坡上……只是,柴玄意跟着到郊外,却又没有跟着闻喜现在一起……”
果真是像冉颜所猜测的那样是跟踪?
看着柴玄意的记录,冉颜脑海中忽然涌出了所有的资料,这些松松散散的事和人,用什么线才能串联起来呢?
神秘的母女、窦程风、何彦、瑜郎、柴玄意和他身边的一个侍婢,另外就是形迹可疑的闻喜县主。
侍婢暂时可以忽略不计,是什么让这些人联系到了一起?
阿芙蓉。冉颜脑海中陡然划过这个词。窦程风是个瘾君子,那日早上发现疑似瑜郎的尸体内也有阿芙蓉的残留物,那何彦和柴玄意是否也是瘾君子?
冉颜微微打了个哆嗦,因为纵使柴玄意受伤失忆,她也不想曾经那样一个风流萧散、不滞于物的郎君曾经有过那么不堪的过去。
“似乎……从前名士服食五石散也算是正常的爱好?”冉颜问刘青松道。
刘青松神色一凝,立刻明白了冉颜的意思,“你是说他们都服食阿芙蓉?”
冉颜摇摇头,“只是猜测而已。”
“如果上次那个尸体是瑜郎,这次这个会不会就是何彦?”刘青松觉得极有可能,当下一拍大腿道,“柴玄意现在得了失忆症,他根本不可能杀人了吧?闻喜县主有作案时间,又有作案的能力……”
“那动机呢?”冉颜打断他道。
如果掌握了杀人的动机,就掌握了凶手的身份。冉颜一直相信这一点,其他什么作案时间、作案能力,都只是作为辅助的证据而已。
“或许……原本柴玄意是不吸毒的,却被这些人引上歧途,美好的家庭支离破碎,所以闻喜县主怀恨在心,就把他们全都给杀了?”刘青松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他这么一想,就越发来劲儿,分析道,“你看啊,闻喜县主人格分裂,行事偏激,而且根据她童年孤苦无依的经历,她现在有了家,或许与柴玄意夫妻关系还不错,但这个稳定的环境被这些人破坏,你说她有没有可能被激发怒火,然后杀人?而且瑜郎是过量服食阿芙蓉致死,有没有可能是闻喜县主杀人泄愤?”
冉颜翻阅着资料的手一顿,颌首道,“你分析的也有道理,但瑜郎后 庭的伤和分泌物怎么解释?”
刘青松翻了个白眼,“杀人也不一定要亲自动手啊,指不定闻喜县主把他丢到瘾君子的据点呢?”他说着,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道,“这点个啊,九郎最会了,要不是见多了这种手段,我还真一时想不起来。”
“虽然你这样分析也很有道理……”冉颜觉得有很多疑点解释不通,“窦程风为什么没有死,只是被丢进了树林里?而与他有奸情的女子却被杀了?为什么八个月前这些人都没有事,而再次查案的时候,这些人又都出事了?你不觉得巧合吗?”
刘青松不服气的道,“俗话说,无巧不成书,这世界上多么离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用逻辑推理么?那你为什么会穿越,你为什么又遇见了同穿的我?柴玄意为什么会得了这种千万分之一几率才会出现的失忆症,闻喜县主为什么又会患有千万分之一才会出现的人格分裂?他俩为什么恰巧又结成了夫妻?冉女士,请你推理一下。”
是啊,世间事情就是如此,有些事情太过离奇巧合,一般人就觉得不真实,或者另有隐情,然而事实上,这种情形还是有发生几率的。命运是种神奇的东西,所以说,有些事情本来很简单,只是想得多了,就会觉得理不清楚。
“你说的对。”冉颜颌首同意,还未及刘青松得意,她转而又道,“但这是一个谋杀案,我不得不用逻辑去思考,也不得不带着阴谋的眼光去看问题。不过……还是谢谢你的提醒。”
刘青松瞠目,半晌才道,“冉法医,你说什么?最后一句。”
冉颜抬头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又埋头在柴玄意的笔记里。
刘青松干咳了一声,因为平时冉颜一张扑克脸,对别人对自己的要求都很高,所以不常常赞美别人,也不常能从她嘴里听见言谢的话,刘青松以前其实很讨厌这种人,感觉总是高高在上,但现在才发现,其实冉颜只是为人孤僻了些,并非是个没有礼貌的人。
从近期的记录往回看,一字一句都不放过。
约莫看了一个时辰,刘青松有些不耐了,因为柴玄意记录的内容有很多都是类似的,因为每一天都要重头开始过,所以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笔记的内容无外乎就是记载了每天的生活,很是繁杂。
“这样的人生太无趣了。”刘青松感叹了一句,接着道,“冉法医,咱们就这么看下去?照你这个速度,看完这些最起码也得花五个时辰,恐怕得在柴府过夜了。”
冉颜也觉得时间紧迫,道,“你去通知萧颂吧,让他把这些都运回府衙。”
刘青松一听便有些火了,“这么做也太残忍了柴玄意每日只凭着这些东西记住自己的妻子一颦一笑,你还要残忍的剥夺?”
卷一 江南篇 第273章奇怪的情书
第273章奇怪的情书
冉颜皱眉,声音平平的道,“这些也许都是重要的证据,以前不知道便罢了,既然已经找到线索,它们在这里有所闪失该怎么办?这是查案,讲的是事实,不是感情。”
“不是有句话说,法律不外乎人情?”刘青松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却依旧死鸭子嘴硬。
冉颜微微一挑眉梢,“既然你论人情,那就论好了,萧颂是我未婚夫婿,圣上给的破案时间紧迫,你说我是该照顾柴玄意的感受,还是该帮助萧颂?”
冉颜蹲下来,把一本一本的记录取出来堆成摞,“不要天真了,我只是借用,又不是不还他柴玄意这个病情,我借一天还是借一年,结果都是一样,他每天都是一张白纸少看几天这些回忆其实没有任何区别。”
刘青松知道冉颜在这方面比他了解的要多,遂也没有再坚持,只无奈的道,“那我去去就回。”
冉颜应了一声,刘青松便匆匆离开。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
冉颜将册子搬出来,按照时间顺序整理好,尤其是那些画,她仔仔细细的卷好,放进专门盛未曾装裱画的竹筒里。收拾好一切,估计刘青松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她便开始查看这个书房。
若是搁在平时,冉颜绝不会这样侵犯他人的隐私,但现在又没有办法申请住宅调查,能有机会查看,她便更也不浪费。
书房四壁都放置了书架,在几案的正前方有三排,上面堆满了各种书籍,甚至还有书简。柴玄意是个博学之人,这些书也定然不是用来充场面的。
冉颜转到书架的最后一排,看见角落里放了一只陶三彩瓷缸,口径约莫有一尺半,高三尺余,里面插着十几只画卷,她便随手取了一卷打开来看。
第一幅是字,龙飞凤舞,甚是潇洒,可惜冉颜看不懂写的究竟是什么,看了几眼,她便卷上放了回去,然后又拿起第二卷。
冉颜看的认真,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轻轻靠近。那人的脚步声很轻,完全被冉颜翻动画卷的声音掩盖。
日影西斜,从冉颜右后侧的格窗中投射进来。她看这些话本来就并不是很投入,正当卷起手中画卷时,余光忽然瞥见地上有一道人影正在渐渐靠近。
冉颜心中惊跳,却强迫自己冷静的仔细看了一眼,人影挽着丫髻,裙裾随着步子摇曳,是个女子,她便霍的转过身来。
那人吓了一跳,猛的向后退了几步,砰的一声,背部撞到了书架,架子上的书摇摇晃晃,有一摞哗啦啦的散落在地。
冉颜这才看清来人,竟是一个着碧裙的侍婢,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圆脸,鼻梁有些塌,两腮婴儿肥,肉鼓鼓,嘴巴一点点大小,虽不觉得标致,倒也有些可爱。
“夫人”侍婢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给冉颜欠身行礼,“奴婢……奴婢不知道是夫人在此,还请夫人恕罪”
冉颜心念一动,这侍婢定是没见过闻喜县主几次,竟是把她错认了不过这样也好……
“我没见过你,你是谁?”冉颜想着,便问她道。
侍婢躬身道,“奴婢是圆子,服侍阿郎起居的。”
阿郎?这府中就只有柴玄意一个男主子吧冉颜心中惊讶,纵然之前听说过闻喜县主性格孤僻,不愿见人,连家中侍婢有些都没有见过她,没想到居然连她夫君身边的侍婢都不曾见过
圆子是柴家的家生子,伺候柴玄意也有五年了,深知闻喜县主的脾性,又因为闻喜县主的身份很特殊,乃是隐太子遗孤,她不喜接触人,所以全府上下也都由着她,本着不怠慢、不亲近的态度来伺候。
圆子心中也很是奇怪,这位主儿不是平时十天半个月不出卧房、半步不离院子吗?怎么忽然跑到书房里来看画儿了?
“他的失忆病怎么样了?能想起什么了吗?”冉颜把手中的画卷起来放进缸内。
圆子知道对方问的是柴玄意,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对面这个镇定的女子,她丝毫不能想到闻喜县主。她对于闻喜县主的印象只是匆匆几面,看的也不真切,但并非全然不知道闻喜县主的性子。
“阿郎这半年来忘性很大,几乎什么都忘记了,连奴婢几个都不认识。”圆子心中虽疑惑,却还是答了。
冉颜颌首道,“他每天都做些什么?”
圆子诧异的看了冉颜一眼,才答道,“阿郎上次死里逃生之后,奴婢们摸索了好一段时间才明白阿郎忘性特别大,不仅仅忘记过去的事儿,连新近发生的事儿都能忘。所以奴婢们每日清晨都提醒他,书房里有他写的东西,他看完之后,便会去您那里。”
听圆子话里的意思,柴玄意的记忆只有一昼夜,可能在次日起榻后还有一些残留,但并不会持续很久。
闻喜县主喜欢看书,平时都是她院子里的侍婢过来取,从不会亲自过来,圆子看着冉颜的一举一动,越来越狐疑,“您想要找什么书?奴婢帮您。”
“先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吧。”冉颜轻抬下颚,示意被她撞掉的书籍。
圆子道了一声“是”,连忙蹲下身捡书。
冉颜也一并过去帮忙,圆子连劝阻的几次未果,便也不再多说,手上的动作却快了许多。她只顾着将书落在一起,动作自然不会太轻柔,她抓起最后一本书的时候,书脊上的线可能因为年份太久竟然断了,书页洒落一地。
“奴婢该死”圆子大惊失色,立刻跪下请罪。
书,纸张,都不是便宜的东西,还有些书的价值就算把她全家都卖了也赔不起。
冉颜嗯了一声,目光却被地上的东西吸引,散落在地纸张都是反着黄褐色,因此其中有纸张米白色的纸便显得特别扎眼。
她伸手拈了起来,轻轻展开来看。
是一张不规则的书信,字迹很工整,清俊隽永,上书: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落款是……窦程风。
上面没有写收信人的名字,但是闻喜县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那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怎么可能把别人写的情书大喇喇的放在书房里?
写给柴玄意的信?冉颜满面惊诧,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不会吧
难道真的让刘青松一语成谶?闻喜县主因为仇视那些破坏她家庭的人,从而起了杀心?
卷一 江南篇 第274章云开月明
第274章云开月明
第274章
冉颜拈着这一封信,满心的不可置信,竟是怔愣了半晌。
圆子收拾好书,见冉颜盯着手中的一张纸静静出神,不由伸头看了一眼,见到落款的字,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解释道,“夫人,您切莫误会,窦郎君好男风,但是阿郎从来不好这个那个窦郎君缠了我们家阿郎两年,阿郎对他厌恶至极。”
“嗯?”冉颜立刻抓住这句话中的重点,缠了两年,柴玄意又对窦程风厌恶至极,那为何还要一起去郊游?
还是说,窦程风根本就是罪魁祸首?即便他不是杀人凶手,也应当是这个案子的关键点。
圆子见冉颜一脸凝重,还道她不相信,急急道,“夫人,您要相信阿郎,阿郎为人虽有些不羁,却不是那腌臜之人,都是那个窦程风,这信定然是他不知何时放进来的”
“我自是信他。”冉颜说着,便将那纸塞进袖中,“只不过,你怎么肯定窦程风好男风?”
圆子脸色微微一红,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