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刻之后,皮试结果出来了,很幸运,三个人对青霉素都不过敏。冉颜再次观察了两刻左右,确定不会出现过敏反应,才为她们注射青霉素。
没有橡皮筋,冉颜只好用动物的肠子替代,处理干净风干之后,已经看不大清楚原来的形貌,还会有些弹性。幸而众人虽然很好奇,但鉴于医术是不外传的秘密,也不曾出言询问。
注射完青霉素,冉颜又嘱咐了几人注意事项,便带着晚绿匆匆返回。
赶到东市门口的马车附近时,发现有些右侧有些堵,时不时有人在门口驻足。
平素若有这种热闹,晚绿一定会凑上去,可她劳累了一天,此时有些气力不济,便不曾凑热闹。
冉颜和晚绿在周围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未曾寻见府上马车,晚绿指着那处被人围拢住的地方,“会不会被挡在后面?”
“过去看看吧。”冉颜道。
两人从人群后头绕过,晚绿不经意间透过人群缝隙,瞥见被围拢在里面的一袭灰白袍服的颀长青年,蜷缩着蹲在中央,连忙拉住冉颜道,“娘子,你看那不是桑先生?可是出了什么事?”
冉颜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每次遇见那个二货,决计不会有什么幸运的事情发生,所以下意识的不想管他,但一想到他帮了自己不少回,而且最近还欠着一次验尸不曾履行,恐怕也不能履行了,所以只好驻足。
“大声唤他。”冉颜道。
晚绿即便中气不足,扯开嗓子一吼,还是震住了不少人,“桑先生桑先生”
蹲在地上的桑辰听见声音,倏地站了起来,满面欢喜的张望。众人看到他这个反应,自觉顺着声音来处给让开一条道路。
晚绿扶着冉颜顺着这条道走了进来,看见桑辰脚下摆着一盘棋,一名老者拧着眉毛冥思苦想。
冉颜这才松了口气,看着情形,好像是这二货出来摆残局赚钱。
“娘子怎么会在此?”桑辰满脸喜色的问道。
冉颜随口道,“有些事情要办。”
桑辰全然没有听出冉颜敷衍的口气,脸颊微红的问道,“娘子何时回去,可否容在下搭个便车?”
他俊朗的容色染上这一层红霞,瞬间便听见周围不**人发出的感叹声。
“我正准备回去。”冉颜心想,你正与旁人下着棋,总不能立刻走人吧。
谁知,桑辰雀跃道,“在下也正准备马上回去,娘稍候在下片刻。”说罢,紧张的抿着嘴,一双水亮的眼眸满是期待的盯着冉颜。
随着他期盼的眼神,旁边不知道有多少刀子眼甩到冉颜身上。
“咳”隔着皂纱,冉颜干咳一声,道,“你快点。”
桑辰清朗的笑容带着一丝窃喜一丝羞涩,连忙蹲下开始收拾棋盘,顺便对那老者道,“前辈,在下要收摊回家了,您可以回家再想,明日再来找在下继续。”
那老者一瞪眼,“这么复杂的棋局,老朽怎么记得住”
桑辰闻言,立刻从背篓中取出纸笔,放在纸篓背上,唰唰的画下现在棋盘上的局面。
卷一 江南篇 第七十七章娘子好凶悍
第七十七章娘子好凶悍
桑辰将棋谱图塞在老头手中,就这么连同棋子、棋盘一起塞进背篓里头,也顾不上收钱,急匆匆的挎起背篓,“娘子,在下收拾好了。”
冉颜颔首,转身往人群外走。
“这位小郎君。”捏着棋谱的老者站了起来,扬声唤道。
桑辰顿住脚步,疑惑的看向他,“前辈叫住小子有何事?”
老者甩袖作揖,“小郎君才华过人,老朽甚慕,不知小郎君名讳是……”
桑辰连忙回礼道,“在下桑辰,字随远,是周家村新来的塾师。”
“桑随远?”老者眼睛一亮,却又有些不可置信的追问道,“不知小郎君的老师是哪位?”
桑辰略略想了一下,他有许多个老师,光是太学里的那些博士,还有长安城的大儒,他都得唤老师,只不过算起来,真正教授过他知识的,只有一人而已,遂道,“小子的恩师是兴善寺的怀静法师。”
老者面色一喜,连连道,“久仰大名,过两日,老朽定然登门拜访”
桑辰道,“小子两日后定在家中恭候前辈大驾。”
两人互相行了礼,这才算作罢。
随着棋局的结束,人群也渐渐散去,这才发现竟有六七两马车被堵在一角不能动弹,其中有一辆就是冉府的。
冉颜和晚绿上车后,桑辰才在车夫的旁边坐下来。
马车缓缓驶出东市,一路平稳。
晚绿早看出桑辰对冉颜有意,反正路上也无聊,便就靠在车帘口,探问道,“桑先生,你的老师怎么会是个和尚呢?”
外面传来桑辰的清朗的声音,似乎心情不错,“在下从小寄养在兴善寺中,识字念书都是怀静法师所授,法师虽然不曾让行师礼,但在下心中,他亦师亦父。”
冉颜听冉云生说过他的身份,明明是崔氏嫡子,却被抛弃到母亲的娘家,估计母亲娘家也不愿养这个孩子,便直接扔去了寺庙,也难怪养出了这样的脾性。
晚绿却不知道他的身世,听闻被寄养在寺中,便问道,“桑先生是因命格不好,才被寄养在寺中的吗?”
“这个……在下不知,怀静师父也不曾说过,他只说让在下十八岁之前娶妻生子,不过……”桑辰有些失落,“在下家贫,前途渺茫,恐也没有娘子愿意嫁给在下。”
冉颜嘴角微微一抽,博陵崔氏叫家贫?连中四年状元还叫前途渺茫?冉云生还曾说,长安贵女心目中最理想的夫君便是桑辰,恐怕他一出现,便不知道有多少娘子争抢着要嫁。
桑辰这么说,只怕是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崔氏子孙吧
“为何要到东门摆残局?”冉颜忽然问道。
桑辰听见冉颜的声音,愣了一下,旋即面上绽开灿然笑容,“前回在下借了人家一间窑炉,老板不曾收钱,后来才知道竟是价钱不菲,在下与那位老板不熟,也不好受了人家这么重的恩情,所以便摆个残局赚一些钱。”
“回去之后,我便给你送二十两过去,那窑炉算起来也是我用的。”冉颜淡淡道。
“那怎么行”桑辰立刻反驳,转而弱弱的道,“在下总有一天能还上。”
冉颜问道,“你摆残局,收多少钱一局?”
“十文。”桑辰抿唇,心里飞快的算着自己要多少年才能还上二十两。
冉颜稳住心情,继续问道,“你这些残局是哪里来的?”
桑辰隐隐感觉到冉颜有些不高兴,怯怯答道,“在下平时无事时,便想些残局自娱,因这些年特别无事,所以想了很多。”
冉颜哑然,被他气到无奈之极,竟是笑了出来,“费了那许多心力脑力,且对弈一个残局,少说也得下上一个时辰,你就收十文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价值?”
冉颜对桑辰一直冷冷淡淡,忽然发了这么大火气,让外面的桑辰如坐针毡,小心翼翼的解释道,“原本是收十五文的,可那位前辈说贵。”
“十五文,你真有出息。”冉颜咬牙道。
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冉颜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把让自己的心情缓了缓,但旋即一想,这又关自己什么事他不要那些钱,直接扔给他不就好了?
“晚绿,回头下车,从方才的诊金里取二十两给桑先生。”冉颜冷冷道。
桑辰小声而倔强的道,“在下不要,在下是一个堂堂……”
冉颜打断他的话,强硬道,“我既是给了,你就必须要不要就扔了”
桑辰缩了缩脖子,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嘟嚷道,“娘子好凶悍,《女史箴》有云:妇德尚柔,含章贞吉。《列女传》中也曾道: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
“你进来。”冉颜慢腾腾的道。
坐在车外的桑辰身子一僵,将头埋在背篓里,装作没听见。
冉颜不耐的道,“桑先生是准备让我出去请你吗?”
桑辰挪了挪屁股,这才慢吞吞的撩开帘子,飞快的看了一眼冉颜的脸色,俊脸上又红又白,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害怕,紧紧抓着背篓,跽坐在车门前,“娘子有何吩咐?”
“桑先生说说何谓妇德?”冉颜一手撑着头,歪在小几旁,一边挑着眼角淡淡看着他。
这样的神态,沉静中透着几分慵懒,桑辰只瞧了一眼,脑中便一片空白,哪里还记得什么妇容妇德,只连忙垂下眼帘,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晚绿见桑辰被自家娘子吓得像只小兔子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桑辰更是窘的无地自容,连耳垂都能滴出血来。
“桑先生,我家娘子是与你开玩笑呢,先生莫要拘谨。”晚绿知晓冉颜的性子,病愈后虽然人变得冷漠了点,但一般也不会发火,况且桑辰也并未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来,只不过所为的事情让人又好气,却无处发泄罢了。
冉颜看着他俊俏且窘迫的样子,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同情,本是应该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世家权贵之子,只因生母地位低,只能在寺庙中与一群和尚一起长大。想到这里,冉颜有点想见见那个怀静法师了,什么样的一个人,才能把桑辰教成这副德行?
晚绿打了圆场,气氛却并未因此好起来。车厢里一阵沉默,马车行在陌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天色渐晚,明丽的云霞布满天际,天地间的一切都被镀上一层金红,晚风清凉。
马车摇摇晃晃的通过木桥,桑辰清凉的眼睛不安的盯着竹帘外面,好不容易熬到通过木桥,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冉颜看着他这副模样,不知怎的,心里忽然生出些许恨铁不成钢的心情,不禁问道,“佛家不是讲求看淡生死吗?你既是在寺庙长大,怎的还参悟不透?”
“怀静法师说,在下与佛无缘,故而参悟不透。”桑辰一双清透如碧空浅水的眼眸,无辜的盯着冉颜手边的木箱花纹。
这倒是让冉颜奇怪了,她知道哪些和尚动不动便说缘分,但凡说缘分,无不是有缘人,总算听到有个人说“与佛无缘”,心中对那个怀静法师顿生高人之感。
“你不要总是在下、在下的,我听着心烦。”冉颜放缓了语气,她发现,如若不是牵扯到原则问题,他们还是能心平气和的对话。
只不过,有时候桑辰犯二的时候,冉颜总想解剖他,研究一下他的脑部构造与一般人有什么不一样,现在……尤其是在听说过他的事迹之后,冉颜更加兴趣浓厚,每每想杀人灭口,匿尸解剖。
桑辰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冉颜心里成了解剖台上的青蛙,还兀自欣喜着,一般彼此生疏的时候,大都使用谦称、尊称,只有比较熟悉之后,才会你我相称。他觉得这样是拉近关系的表现,是以愉悦之心全写在脸上。
晚绿心里暗暗觉得可惜,桑辰仪表堂堂,即使似乎比不上邢娘口中那个人中龙凤的萧郎君,却也是个谦谦君子,如果家世好一些,哪怕只空有一个名声也好啊于是不死心的问道,“桑先生家乡何处?家中可还有亲人?”
桑辰答道,“怀静法师说,我生在越州,也就是现在的廉州。父母相继亡故后,我被送到长安的桑家,桑家无力抚养,所以才送至兴善寺寄养。”
自从隋亡唐兴,李氏奉道家李耳为祖先,佛教便逐渐被道教所取代,朝廷力捧道教,到处寺庙荒废,道观林立,好在佛教在民间还有众多信徒,再加上统治者不会让某个教派独大,是不是的扶助一两把,这才得以生存。
寺庙本就存之不易,如果不是桑家给添了不少香油钱,他们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收养一个孩子?还是一个与佛无缘的孩子。
怀静法师的那些话,冉颜知道桑辰不会信,可他却硬是把它当真,不知道是出于逃避心理,还是宁愿相信自己在这世界上还有一丝温暖。
晚绿叹了口气,“奴婢鲁莽,还请桑先生见谅。”
桑辰连忙摆手道,“无碍无碍。”
卷一 江南篇 第七十八章影梅庵
第七十八章影梅庵
冉颜别过头去,不再看他。一路静静的回到了庄子上。
刚刚下车,便瞧见冉云生和邢娘带着几个侍婢站在门口等候,冉颜心里冷笑,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邢娘用帕子不断的擦拭眼泪,刚刚才断的泪水,一看见冉颜又立刻奔涌而出。
“邢娘,发生什么事了?”晚绿疑惑道。
邢娘嗓子哭得有些沙哑,哽咽道,“族里要送娘子去影梅庵礼佛净身,娘子年纪轻轻的便要青灯古佛……”
冉云生皱着眉头,这件事情实在棘手,若是族里要处罚冉颜,他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帮着挡一挡,可礼佛净身,这看起来已经不是特别重了,冉氏需要一个台阶下,就算冉云生口中生花,也挽回不来此事。
“这也并非什么坏事,莫要忧心。”冉颜柔声安慰邢娘道。
“阿颜,你在影梅庵里呆上个把月,我将苏州的事情处理好后便带你回长安,这件事情我想了很久,有九成把握能说服大伯和族老们。”冉云生道。
冉颜顿了一下,道,“好。”
离开苏州,便能够一定程度的脱离这个家族的束缚,不用事事都受人摆布,冉颜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留恋,若是能与冉云生一起北上,那是最好不过。
从早上冉美玉说出礼佛之事,冉颜便一直在想其利弊,无论什么角度来看,都不应该去争。
眼下因为验尸之事闹的满城风雨,冉颜正处在风口浪尖上。
大唐验尸推理并不十分盛行,寻常人不知道验尸也是个技术活,他们以为只要会些医术、胆子大一些便都能做仵作,她现在也不过是被人轻视罢了,如果还不知收敛,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当真会像嫣娘所说,流言会成为杀死她的利刃。
而且散播谣言之人身份未明,更加要低调行事才行。所以,去影梅庵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族里要求什么时候去?”冉颜问道。
邢娘愤愤的擦干眼泪,道,“今晚老奴也觉得娘子应该去寺里住上几日,可郎君真真是太无情了,竟令娘子连夜就搬”
这个消息晚饭时刻才通知到庄子上,影梅庵在城西,从城南到城西可是一段极远的距离,少说也得两个时辰的路程,冉颜心叹,怨不得邢娘如此哀怨了。
“娘子要去城西?”桑辰问道。他去过影梅庵附近,那个尼姑庵地方偏僻清冷,院落残破,去那里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儿,“为什么?”
冉云生叹道,“因为验尸的事儿,想必随远先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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