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里别动”萧颂急急赶到,便看见这令人心惊的一幕,喝出这声的同时,身形如电的闪身过来,长臂一把捞住冉颜的腰,从正在塌陷的地面上微微借力,落回原处。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冉颜被萧颂紧紧箍在宽广的怀里,只听见身后轰的一声,以及萧颂长长的吁了口气。
冉颜偏过头,看见自己方才站的地方有一个大坑,泥土顺着冉颜踩漏的地方塌陷下去,露出里面一根根尖尖竖立的竹竿,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刚才掉下去,绝对的千疮百孔。
看来凶手早就对计划好要取她性命。
缓过神来,冉颜连忙提醒道,“快去找歌蓝和晚绿”
萧颂声音里带着些许放松后的沙哑,“放心,她们俩只是受了点伤,云从寺的师父正在救治。”
“幻空呢?”冉颜追问。
萧颂顿了顿道,“她倒是活蹦乱跳的,哭的特别有力气,不过我若再晚个一时半刻,没命的可是你”
冉颜松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情都有了着落,不禁放松起来,萧颂身上带着微凉的水汽,男性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包围,她的脸被萧颂用手从脑后紧紧的按在健硕的胸膛上,能清楚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情形有些尴尬。
冉颜为了转移注意力,心里暗暗计算一下,抬头问道,“心脏每分钟跳动一百四,你是不是闲的太久,导致身体变差?”
萧颂脸色一黑,虽不知道什么叫分钟,但完全不影响他对这句话的理解,敢情这一出英雄救美,末了还被美人嫌弃身体不够棒萧颂哼哼道,“不劳冉医生操心,在下就算跑完整个山头绝无任何问题。”
因着他个头较高,冉颜的头顶只抵到他下颚处,根本看不见萧颂微垂的眼眸里带着异样的神采。
缓了一会儿,萧颂松开冉颜,面色如常的带着淡淡的笑容,“手还能动吗?”
手臂微微一动,便是钻心刺骨的疼,脊背上猛然冒出一片冷汗。
“骨头断了?”萧颂眉头一皱,一股迫人的威势便不自觉的显露出来。
冉颜嘶了一声,“左手没问题,右手小臂断裂。”
萧颂不言语的撕掉自己袖子,手法娴熟的帮她处理手臂,他还滴着水的黑发垂在脸侧,胸口,背后,将素白的中衣浸湿,从枝桠漏下的斑斑月光中隐隐能看见结实的胸腹和背部,轮廓分明的面上和脖颈沾着莹亮的水珠。这副模样竟似乎是急匆匆的从浴桶里刚爬出来。
身后白义和黑衣人打的如火如荼,冉颜这个门外汉也看出,只短短时间黑衣人已经是强弩之末,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冉颜这厢正想着,只见那黑衣人手中兵器一松,竟主动将胸口递到白义的刀口。
冉颜张开嘴还未及出声,便听噗的一声,利刃穿透身体。
白义怔了怔,将剑拔了出来。黑衣人依着树干缓缓滑落,歪倒在一丛灌木边,目光微转,正对树林口。
刚刚围上来的府兵也没想到这人竟会寻死,一时都愣住。树林里的喧闹陡然安静下来,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属下该死”白义反应过来,连忙朝萧颂跪下请罪。方才激烈打斗都没有流几滴汗,现在却骤然间湿透了整个中衣。
今晚萧颂让他在二十丈之外保护冉颜顺便埋伏抓捕苏伏,他却只顾布置人手等待苏伏自投罗网,导致冉颜险些丢了小命。保护冉颜,“顺便”埋伏……萧颂说的这个先后顺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私下认为冉颜也不会遇上什么危险,还是抓捕苏伏比较重要,这是他的第一错,第二错便是失手杀了案子的重要疑犯。
萧颂扶起冉颜走了过去,淡淡看了白义一眼,似乎并无丝毫怒气,平静道,“揭开罩面。”
依着经验,白义却觉得更加糟糕,当下也不敢再多想,随手把剑插在身边,伸手扒开黑衣人的罩面。
一张极为平凡的脸露了出来,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眼平和,神态安详,眼睛里带着淡淡的雾气,呢喃了一句“南无阿弥陀佛”之后缓缓闭上眼睛。
冉颜认出此人正是净垣师太,可她不是被收押了吗?不过仔细想想,她是个不问世事的出家人,也没有人想到她会武功,一般的牢房也管不住她。
冉颜这具身子不大好,又经历一番激烈搏斗,早就有些支持不住,一旦放松下来,眼前便一阵阵的发花,看见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身子一晃,只听见萧颂焦急的呼唤声,旋即落入一个极温暖的所在。
一夜无梦。
清晨被子里的冷意令冉颜陡然醒过了,微微动了动身子,右手臂钝痛瞬间传到每个神经末梢,痛的她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邢娘?”冉颜出声唤道。
外面咚咚咚的脚步声显得有些急切,不过片刻,冉颜便瞧见了邢娘一张被泪水泡到有些浮肿的脸,邢娘跽坐到榻前,嘶哑的声音道,“可吓死老奴了娘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冉颜忽然想到昨天的事情,“净垣师太死了?”
“死了,什么出家人,合该得死”邢娘咬牙切齿的道。说罢又柔声和气的道,“娘子在此处静修已经月余,不如求郎君,我们回府吧,这外面实在太危险了,现在有萧氏和崔氏的提婚,郎君怎么着也的紧着你。”
回府就安全了?恐怕未必吧。冉颜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也并未同邢娘争辩。
“娘子醒了?”晚绿端着一盆水进来,声音哑的厉害。
冉颜抬头便看见她包着厚厚素布的脖颈。
晚绿察觉她的目光,摸着脖子笑道,“我这近来也不知怎的,是个凶手都跟我的脖子过不去,这不,昨晚又被吊到树上去了,嘻嘻,不过这回有歌蓝陪我一起被吊,好歹有个伴。”
邢娘猛的敲了她一个爆栗子,怒道,“你当是什么好事,主仆三人打鬼门关险走一趟,还一副嬉皮笑脸的猴皮样”
晚绿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也有些后怕,昨晚幸亏白义来的及时,她和歌蓝被吊在树上不过几息的时间,而且还用手撑着,否则那么细且韧的线,只需片刻便能将她们的喉管隔断。
晚绿揉着脑袋,凑近冉颜对她耳语道,“幻空正等在门口,说刘刺史正带人挖坟呢娘子要不要去看。”
冉颜心中一动,起身道,“走,去看看。”
邢娘见冉颜又要出去,立刻狠狠瞪了晚绿一眼,阻止冉颜道,“娘子老奴求您消停消停吧,昨晚若不是萧郎君相救,您可就……往后他也不能总护着您啊,娘子还是早些别管这些事情的好。”
提到萧颂,邢娘心里就满是惋惜,她本来极看好萧颂,仪表堂堂,位居高官,持重沉稳,看上去是个能护住人的,这个年月,寻夫君不就是寻个依靠吗
而昨晚的事情更印证了邢娘的猜测,只可惜萧颂命格太硬。邢娘一心为了冉颜好,自然只求平安不图名利,忍痛放弃。
“净垣也不一定是真凶,或者说不定有同伙,我得去看看,否则她的同伙再来杀我灭口,岂不是更糟?”冉颜一边由着晚绿服侍着穿上衣物,一边安慰邢娘道,“等这个案件一结,我保证不会再掺和这种事。”
经过这件事情,冉颜也彻底明白了,大唐律法虽然已经比较完善,却比不得她那个时代,连保住自己的实力都没有,再继续验尸的话,保不准哪天就真的被灭口了,连身边这些人恐怕也都会遭殃。所以她对邢娘说的话也绝对不只是敷衍。
看来只能另寻出路。
冉颜垂眸叹息,就如同她一开始想好的,在大唐行医赚点体己钱傍身,然后寻个良人把自己嫁出去。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偏离了她原先设想的轨道,以至于一但参与案件,拿到解剖的手术刀,浑身的血液都本能的燃烧起来,早就浑然忘我。
这次的教训犹如当头棒喝,让她清醒过来。
邢娘见她神色认真,眉间有郁郁之色,便也不再阻止,只道,“娘子能明白便好。”
邢娘叹息着看冉颜走出去,如果自家娘子不再任性,桑先生倒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没有什么博陵崔氏,凭着两人的手艺也能过的不错。
冉颜戴上幂篱,刚刚走出大门,便看见缩在竹篱边的幻空,一张小脸比昨日见时更加苍白,她见到冉颜出来,蹭的站了起来,声音弱弱的道,“你昨晚说帮我验尸的,还作数吗?他们在挖母亲的坟……”
“自然作数。”冉颜看着她,表情不自觉的便柔和起来,“不过,你能把昨晚的曲子再给我哼一遍吗?”
幻空呆呆的看着冉颜,良久才道,“你不绷着脸的时候,真好看。”
冉颜怔了怔,却听她道,“那我唱了啊,你要说话作数的。”
说着便轻轻哼了一起来,凄凉的曲调里带着微微的稚嫩,冉颜慢慢走着,与她并肩往庵外去。
一路听幻空哼着歌,靠近庵外时,便听见尼姑诵经的声音。
昨日经过的那个侧门附近又两个府兵把手,看见冉颜和幻空过来,也并未阻拦,冉颜一进门便看女尼们围绕坟墓盘膝而坐,双手合十,虔诚的诵着超渡亡灵的**。
坟墓已经挖了一半,萧颂见冉颜过来,不禁皱眉,却并未问什么,反而解释案情道,“坟墓有一半的土是新埋的,显然近期之内被人挖开过,不过表面草皮遮掩的极好。你昨日怎么会在这里?”
冉颜眯着眼睛,透过幂篱皂纱看着清晨的阳光,落在鲜红如血的秋海棠上,“我听见幻空的歌声,便过来看看,不想正中了凶手的计谋。”
萧颂目光锐利的转向幻空,“昨晚为何到这里来?”
幻空朝冉颜身后缩了缩,小声道,“师父告诉我说是母亲的祭日,秋海棠开的正好,母亲能听见我说话。”
卷一 江南篇 第117章阮郎迷(3)
第117章阮郎迷(3)
“秋海棠开的正好,母亲能听见我说话。”
晚绿听的心底发颤,小声咕哝道,“太邪气了。”
萧颂剑眉微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幻空的师父是净惠而不是净垣,“你是说,你以前都不知道自己母亲的祭日,昨日令师才告诉你?”
幻空一抬眼迎到他的目光,又立刻朝冉颜身后缩了缩,小声的嗯了一声。
萧颂目光在环视一圈,并未发现净惠的身影,扬声道,“来人,去请净惠师太”
在萧颂这样常年办案之人的概念里,没有必然的巧合,除非有足够的证据。
坟墓已经被全部挖开,里面却没有棺木,而是一个水缸大小的木箱,看木箱上面的斑驳,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合口的地方有些缝隙,秋海棠的根密密的伸了进去,靠近木箱部分的根隐隐发红。
衙役利落的撬开木盒,待众人看清里面的情形时,顿时满面惊诧。
木箱里面装的并非尸骨,而是六个大小如一的长形小口坛,摆成了梅花的模样,中心放的一个,坛口密封,四周围均匀的围绕着五个坛子,却都是敞开坛口,每一个坛子里都装了大半坛猩红液体不少秋海棠的根茎延伸进去,吸取其中的液体。
冉颜知道植物的根茎是无孔不入的,而且哪里养分和水越多,植物根茎越是密布,有些地区水分在地表深处,植物的根茎有时候能扎根到地下好几米,这些都是天性使然,可即便如此,她现在看着这样的情形都觉得诡异之极,更逞论现场的其他人
刘品让一向淡定的神情也微微变色,萧颂皱眉道,“这是巫术?”
幻空也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瞪着眼睛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冉颜看着“梅花”中心的那个坛子,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以那个坛子的大小,根本不可能装进一个成年人的尸骨,唯一有的可能就是,为了携带方便,幻空母亲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骨灰。
冉颜不是没有化验过骨灰,可即便是化验,能得到的信息也寥寥无几,更何况在这种环境条件下,能看出什么?幻空是不知道自己母亲的尸体已经被烧成骨灰,还是真把她当做神魔?
“不是这样的。呜呜……”幻空踉跄着扑倒在挖开的坟前,哭的撕心裂肺。
幻空是个喜欢哭的孩子,冉颜便听过不少次,她每每哭声虽然响亮,但从来没有这样含着彻骨的悲伤。
“我明明扶棺一个月才到的苏州,母亲是好好的,不是被装在坛子里。”幻空说着,人已经爬进坟坑里,挣扎着要去捞那些坛子。
衙役连忙把她拉住。
萧颂用胳膊肘捅了捅冉颜,用下巴指了指幻空,冉颜挪了挪身子,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冉颜心里有些窘迫,她不会安慰人啊不过,想想现在也不是让她安慰幻空,便用力扯了扯她的袖子,道,“说不定这是什么方法,用来指引你母亲到达西方极乐……”
幻空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挂着泪珠,满眼期待的看着冉颜,抽噎道,“真的么?”
“嗯。”在幻空纯净的目光下,冉颜硬着头皮撒了个谎,浑身有些不自在,幸而罩在幂篱之下,别人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萧颂目光落在她不安的脚上,不禁微微一笑,走过去对幻空道,“不是引向极乐,却也差不多。我曾见过一位巫者使用此术,把魂魄留下来守护儿女,只要破了这个阵,魂魄就会继续轮回,而且因为慈心,来生会投个极好的人家。”
幻空眉头一展,喜道,“那怎么破阵?”
冉颜狐疑的看着萧颂,看他说的煞有介事,没有半点哄骗的意思,心中也不禁相信世间有这样一种巫术。
“只要找到施术之人,让他把周围的坛子移开即可。”萧颂看了看这些坛子,里面的腥气传来,是血,而且是没装进去多久的血。
看来第三具尸体上失踪的血液就在这里了。
“我去问问师父。”幻空蹭蹭的从坑里爬出来,拔腿就要庵中跑,却被萧颂一把拽住,“我已经派人去请你师父过来,你也要仔细想想,除了你师父,会不会还有别人熟悉你母亲,帮她布阵?”
冉颜立刻明白了,萧颂所有的话,不过都是诱哄幻空,让她镇定下来,好仔细回忆,以便提供更多的线索。
以前刑讯审问中,为了还原真相,警员也可以对嫌疑犯或者证人撒谎,诈取真实的信息。对于这种做法,冉颜说不上厌恶,也不喜欢。
“没有了。”幻空道。
萧颂依旧没有放弃,和颜悦色的问,“那还有没有谁过来这里祭拜过你的母亲?”
幻空虽然还有点害怕萧颂,但他和颜悦色的模样着实很有杀伤力,遂也红着小脸,很认真的回忆起来。
半晌,萧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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