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生的一双好眼。”门外一个青年的声音乍然传来,令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呼啦一声,门被推开,一袭锦袍华服的青年从从门外步入,那人墨发未纶,瘦长脸盘,天庭饱满,长眉入鬓,却不似苏伏那样锐利,狭长的眼睛,英挺的鼻子有微微有一点鹰钩,薄唇勾起,一副笑模样。
冉云生隐隐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但他平日见的人多了,有些想不起来。
冉顔沉静的目光直视他,余光瞥见外面站着不认识的护卫,地上隐能看见原本护卫的衣角,顿了顿才道,“来者是客,郎君有事请坐下在谈。”
来者不善,她不认为这样兴师动众的找上门的人会是为了交朋友。
那华服青年微微一怔,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折扇,轻轻拍着手掌,踱步走到冉顔身前,微微俯身,墨发从肩膀滑落,他薄唇微启,轻声道,“娘子智斗奸商,真真是精彩极了。”
“客气,不过是娘子家心思细些,当不得一个‘智’字。”冉顔端起茶杯,饮茶。
冉顔这样的反应,华服青年虽然事前就不曾小看冉顔,但一个娘子居然临危不乱到这种程度,也着实很令人惊奇
冉云生皱起好看的眉,声音冷淡却又显得有几分客气,“这位郎君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贵干?”
“冉十郎。”华服青年上下打量冉云生一遍,直呼出他的身份,淡淡弯着唇,“果然俊美。”
卷一 江南篇 第148章吴王
第148章吴王
华服青年的声音……冉顔确定自己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呢?
“郎君是……”云生已经隐隐猜出他的身份。
华服青年用扇子压在他的肩上,将他按回位置上,“冉十郎放心,我来找令妹是有事相询,没有恶意。”
他轻咳了一声,外面立刻进来一名大汉,将冉云生按看住。
冉韵翻了个白眼,这样强硬的态度,说没有恶意谁能相信
“郎君想问什么?”冉顔声音平平的道。
“听闻娘子会验尸,还能够验出死人骨头里的砒霜……正巧,我这里还有一副死人骨头,劳请娘子给验一验。”华服青年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特色,但是轻而缓,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
死人骨头里验砒霜难道是上次旷野上那次要求验尸的神秘人?
冉顔手指摩挲着杯口,抬眼定定看着他,“李郎君,想请人帮忙烦请客气些,你令人制住我十哥,就算我勉为其难的帮你验尸,你得到的也不一定是真实的结果。”
华服青年楞了片刻,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自认为也没有露出丝毫破绽,怎么就被冉顔看出来了呢?
冉顔此话一出,冉云生也确定了眼前这个华服青年的身份,李,是皇族之姓。他只曾远远的见过华服青年几次,本就看的不清楚,而且中秋佳节,此人不应该是在宫中过节吗?
“娘子从何处得知本王身份?”华服青年收回神思,饶有兴趣的在冉顔身边跽坐下来。
冉顔抄着手,看了外面的护卫一眼,“不是你告诉我的么?”
华服青年怔愣一下,旋即抚掌大笑,“哈哈哈,本王竟也做一回蠢事”
冉氏虽不在氏族谱的排名上,但也不是任谁都能够拿捏的,即便是门阀大族亦不敢如此。
“你既然猜出我的背景,是否也能猜出我的名讳?”华服青年探身问道。
李世民的儿子当中最出众的莫过于魏王李泰和吴王李恪,地位最高的则是太子李承乾。太子从贞观七年被弹劾“好嬉戏,颇亏礼法”到现在,一直都被太宗管的死死的,自然不可能在中秋之际跑到苏州来,而魏王李泰,素有贤名,人家是读圣贤书的表率,若是真想使坏,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
“李恪。”冉顔吐出这两个字,屋内所有人立时面色大变,皇子贵胄的名讳岂是什么人都能直呼的?即便是那些名流大儒,位高权重的人物,至少也得称“吴王恪”。
李恪笑道,“果然是奇女子。既然猜出了本王的身份,恐怕你再想退也就不容易了。”
“晚绿,给王爷倒水。”冉顔拈了一只干净的空杯子放在桌上。
晚绿连忙端壶倒水。冉顔轻轻推到李恪面前,“我们都是粗瓦罐,比不得瓷器尊贵,便是碎了满门,也抵不上王爷您一个。”
冉顔笃定李恪不敢将他们怎么样,太子行径有亏礼法,不仅满朝文物深为不满,连皇上都十分失望,而李恪的血统实际上比太子更加尊贵,其曾祖母与外曾祖母都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独孤信之女大司马独孤信之女,曾祖亦是西魏八柱国之一,祖父是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外祖父是隋炀帝杨广,祖父是李唐开国皇帝李渊,其父李世民。李恪一人身有杨隋、李唐,和独孤氏三豪门之血脉,可谓天下第一人。这样的情形下,李恪这块瓷,恐怕比太子更加金贵。
“不是么?”冉顔笑道。
“不错。”李恪直身拱手施礼道,“请冉十七娘帮我。”
若是在五六年前,李恪这样的态度可能是真,可惜时隔多年,他已经不是那个性子直爽的蜀王了。
行礼之后,忽然扬声道,“来人,请冉十七娘”
“吴王来苏州公干,钺之接待的来迟,望请见谅才是。”磁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着门被推开,一袭暗红色圆领常服的萧颂走了进来。
冉顔微微松了口气,静观其变。
李恪目光微微一闪,旋即笑道,“萧侍郎来的真是巧。”
“我听说王爷来了苏州,便立刻着人去找,可王爷倒像与我捉迷藏似的,真真让我好找倘若让杨妃娘娘知道我怠慢了王爷,恐怕要不高兴了。”萧颂笑着进了屋,站在距离李恪三步远的地方,目光在屋里看了一圈,像是才发现冉顔和冉云生几人,微微吃了一惊,道,“原来是冉氏的郎君、娘子,我还道王爷是独自来赏景,不想竟是约了人,是我唐突了,在此给王爷赔罪。”
李恪纵然心里恨不得把萧颂凌迟泄愤,面上却得绷得住,“萧侍郎客气了,本王要办的事情已经办完,今夜便返回长安,不劳萧侍郎招待。”
说罢,看向冉顔道,“本王说的事情,请冉十七娘仔细考虑。告辞”
萧颂叹道,“怪不得陛下一向甚为看中王爷,这般的辛勤,当真是众多王子的表率。”
“萧侍郎过奖,本王不敢当。”李恪微微颔首施礼,大步走了出去。”
萧颂随送至店外,又客套了几句才返回。
李恪平静的在马车里坐了许久,猛然抓起几上的茶杯,狠狠丢在车板上。
碰的一声,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将外面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王爷”一名侍卫跃上马车,撩开车帘,跪在车板上捡瓷器碎片。
他们都了解自家王爷的性子,一直都是个火爆脾气,近些年来纵使收敛了许多,但这气儿必须得撒出来,否则憋的越久爆发的时候就约可怕。
“饭桶”李恪吼道,“外面那么多人,竟然连一个人都拦不住不仅没拦住,还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简直是耻辱你们还活着干什么?本王都嫌丢人”
“属下无能”侍卫这话是发自肺腑的,他们不是被打败,而是被萧颂给诓了,竟然真的就信自家王爷约了他这让一干只相信自己手中刀剑的护卫心中有种有气没处发的感觉。
立刻忽然抬腿一脚将侍卫从车上踹了出去,听见嘭的一声,以及街道上人群的惊叫声,李恪心里才稍微舒服一点。
不过两息,那侍卫又爬上来,在帘外道,“王爷可有吩咐?”
“滚”李恪怒道。
“是”侍卫应了一声,跃下车子。
收了怒气,李恪恨的牙痒痒,萧颂这个人有些手腕,他是知道的,因为宋国公萧瑀的缘故,他对萧颂一直极尽拉拢,而萧颂一直态度不明,却从来没有对反过他,这第一次反击便让他丢了没办成事情又丢了面子……
气归气,李恪心里明白的很,这样的人最好是不偏不倚站个中间位置,他若是想站队,必须得到他李恪这边来才行,否则务必得想办法除去。
临江仙中,已然上了菜肴,冉云生以酒宴感谢萧颂的仗义相助。
“萧侍郎这次得罪吴王,会不会……”冉云生忧心道。萧颂虽然看上去似乎什么也没有做,实则却是冒着极大的危险。
萧颂笑着,却未正面回答,“李恪是个明白人,他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倒也是。”冉云生微微放下心,举杯道,“总之,今日多谢萧侍郎出手相助。”
冉云生对冉顔和冉韵使了个眼色,两人亦举杯道,“多谢萧郎君相救。”
“我叨扰在冉府,举手之劳是应该的。”萧颂回了一句,将酒水仰头饮尽。
平江边最不乏河鲜,萧颂和冉云生都是惯于应酬之人,一个不端官架子,一个亦并不觉得自己卑微,席间两人聊的甚为热络。
萧颂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所讲之事都甚为有趣,便是连冉顔这样不爱笑的人,也都止不住弯起唇。
“不知萧郎君何时返回长安?若是时间差不多,不如同行?”酒至正酣,冉云生问道。
萧颂似有若无的看了冉顔一眼,他心里是很想同行,但时间上肯定来不及,“明日清晨,过了江宁之后便改行陆路,一路急行,若是同行恐怕也只能到江宁了。”
“正好我们也是明日清晨,到了江宁之后再分行如何?”冉云生热情邀请道。
“如此……又要叨扰十郎了。”萧颂笑道。
平江河上鼓瑟吹笙,靡靡的乐声被江风送过来,冉顔端起方才倒给李恪的酒缓步走到窗边,连同杯子一并丢了下去。
萧颂无奈一笑,他若之前若是晚来一步,李恪说不定就被这杯酒放倒了。
几个人坐了一会儿,因着明日还要早起赶路,于是众人便早早回府休息。
一行人上了马车,并未看见平江河上的一艘画舫上一袭红衣的少女死死盯着冉顔的背影,冷冷道,“冉十七……”
不让你身败名裂,我就不叫冉美玉
冉美玉将这句话搁在腹中,她从前纵然恨冉顔占着嫡女的位置,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之入骨,自从冉顔回来之后,什么都变了,疼爱她的十哥,她看上的郎君……统统都被冉顔占去
“下溅胚子”冉美玉恨恨道。
卷一 江南篇 第149章辞母
第149章辞母
“冉十八娘这是说的谁呢?”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冉美玉身后传来,吓了她一跳。冉美玉转眼看见一袭素衣的齐六娘,那张清冷的面上一双含着秋水的眼眸顺着冉美玉的目光看着冉府的马车。
“我也不怕你知道,说的就是冉十七她都是崔氏的准媳妇了,还霸着萧郎君不妨,不是下溅是什么”冉美玉恨恨道。
齐六娘收回目光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十八娘慎言。”
冉美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想不通齐六娘怎么为冉顔说话,“怎么,觉得她马上要是崔氏夫人就赶着想巴结了?别说她现在还不是,就算是,你也到她跟前演去。”
“话已说尽,随你怎么想。”齐六娘冷冰冰的撇一句话,转身便走。她真想不明白,纵然冉美玉天生没有什么城府,但高氏那样一个心机深沉之人怎么会教养出这个口无遮拦的女儿,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永远烂在肚子里,难得心里就一点数都没有吗?
冉美玉狗急跳墙实在跳的没有道理,冉顔若真成了崔氏夫人,冉美玉的即便不是正经的嫡女,肯定也有门极好的亲事。齐六娘垂某看向冉府马车消失的方向,微微抿唇,她中意的那个人与她永远路是路桥是桥。
月中天,平江河上的喧嚣渐渐散去,恢复了往日该有的宁静。
冉顔静静侧躺在榻上,盯着地上透过格窗照射过来的月光,静静出神。她虽然对冉府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可毕竟在苏州呆了一段时间,忽然要离开,心里微微有些忐忑。今日是李恪,谁知道明日还会遇上什么事?况且李恪没有得逞,必不会罢休。
但因此便退缩绝不是冉顔的性格,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只要有这样一个坚持,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想必就是将来不能成功,亦不会悔恨。
想通了,冉顔吐出一口气,翻了个身渐渐被睡意淹没,继续与那个困扰她许多年的噩梦搏斗。
有人对冉顔说过,她其实是个外表坚强内里脆弱、理性强悍感情软弱的一个人,冉顔从来不否认,可是她独自一个人在黑夜里与噩梦搏斗,却一直保持着良好的生活态度,她觉得自己感情脆弱不假,却不是一个弱者。
有韧性的人,认真生活的人,都是强者。懦弱和脆弱不能画上等号。
下半夜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次日清晨江面上尚有浓浓的雾气,因此出发推迟了一个时辰。
就在这一个时辰里冉顔才得知冉美玉也要跟着一起去长安,冉顔从来只当冉美玉是个透明人,只要冉美玉不挑战冉顔的底线……依着冉韵的话说,就是勉为其难的能够容忍。
冉顔这里的包袱都不曾拆开,方便的很。天不亮的时候便有小厮来将东西上了船,一行人用完早膳之后,都坐在大堂里喝茶话别。
冉顔看着冉闻拉着冉美玉细细的嘱咐许多生活上的事情,才发现冉闻算是一个好父亲,他生长在苏州,有一种苏州男人的细致温和,只不过不管对于以前的冉顔还是现在的冉顔来说,都是陌生人罢了。
冉闻与冉美玉絮絮叨叨一通,眼看时间快要到了,才走到冉顔面前,情咳了一声,道,“阿颜,到长安之后要谨言慎行,你日后要成为崔氏的夫人,举止不得轻浮……好好照顾自己。”
“阿耶放心。”冉顔淡淡道。
冉闻接下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与这个女儿不亲厚,加上冉顔一直疏离的态度,让他像对待冉美玉那样细细叮嘱未免有些假,遂也不再做声,转过去与冉平裕等人话别。
高氏那厢刚刚对冉美玉交代完事情,便领着她走到冉顔面前,笑盈盈的道,“你们二人是一父所出的亲姐妹,从前我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曾好好照顾十七娘,实在不敢说出让你照料妹妹的话来,只不过姐妹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互相忍让一些也就过去了,切莫像上回一样。”
冉顔沉静的目光从高氏的面上淡淡略过,“我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教好您的女儿就行了。”
“冉十七你这是什么态度”冉美玉柳眉倒竖,恶狠狠地盯着冉顔。
高氏握住冉美玉的手,轻轻拍了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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